70. 第七十章 红梅映雪 她闻到了鱼油味。……(1 / 1)

崔英目光眺望,心弦瞬间绷紧。

司无明,原来这个不拘小节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钦天监监正。

坊间多有传闻,皆言此人惊才绝艳,少年成名,历经朝,龙椅上坐的人都换到了第四个,他却仍岿然不动地稳坐钦天监监正之位。

在见到他的真面目之前,崔英一直以为此人即便年轻,如今也应该到了而立之年。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惊才绝艳”这四个字。

此人瞧着分明比伯安兄长都要年轻。

正思虑间,司无明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手略略一拱便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道:“我来得真巧,劳裴兄搭把手,带我走一遭小门。”

那道小门乃是特供皇亲国戚、公侯伯爵及其家眷们走的,司无明这个监正虽是钦天监的天花板,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五品官,若无机缘,便只能随大家一块排队入宫。

裴君慎不想见司无明,是因此人平日里属实太过聒噪,并非真的不喜他。

故而这会儿只蹙了蹙眉便道:“走罢,路上安静些。”

司无明当即又是一拱手:“多谢裴兄。”

然而裴君慎让他安静些的话,他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没走几步路,他刚把气儿喘匀,便忽地一拍脑袋望向崔英道:“哎呀!忘了忘了!这位便是嫂夫人吧?司某失礼,方才忘了向嫂夫人问好,还请嫂夫人莫怪。”

崔英闻言嘴角忽地抽了抽,这人说话用词怎么听着与裴君慎那般像?

只不过一个话音抑扬顿挫,极有活力,一听便知没什么心眼;另一个却是表面沉稳清润,实际上总话里有话,暗地里憋坏。

心念电转间,崔英弯唇向司无明笑了笑:“无妨,方才我也忘了与司监正见礼。”

她说罢双脚一顿,朝司无明颔了颔首,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裴君慎与崔英早在司无明跑来之际便拉开了两步距离。

如今二人在外人眼中的夫妻关系并不和睦,方才排在队伍之后无人细瞧便罢了,这会儿司无明就在跟前,他们自然要表现的疏远些。

可只要一瞧见崔英对司无明笑语晏晏的模样,裴君慎的脸色便不受控地越来越沉。

奈何崔英这会儿正致力于与司无明打好关系,根本无暇去看他。

因而一路下来,就见裴君慎眉心越蹙越深,薄唇越绷越紧,崔英与司无明却越聊越兴起,仿若许久未见的友人。

直到穿过小门,又跟着引路的小公公走到椒房殿外,司无明才终于止了话头,一脸惋惜道:“在下与嫂夫人真是相见恨晚,没想到嫂夫人竟对观星之术如此精通,不知若我改日登门拜访,嫂夫人可愿备盏薄茶?”

崔英眉眼含笑:“司监正谬赞,我不过是略知一二,司监正若愿来府上赐教一二,实在我之荣幸。”

她最近正发愁书坊之约时见到司家公子该怎么引起他的好奇心,让他与她探讨天象呢。

没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上天今日竟然给她安排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司监正聪慧豁达,为人真诚,不是裴君慎那种心机难测之人,属实好相处得很。

与此同时,裴君慎忍到这儿终于忍不下去了,倏然沉声打断二人:“娘子进了偏殿便去找崔夫人,莫要与他人闲话。”

进殿之后,朝廷官员便要与家眷暂且分开,官员们去正殿等候李玄贞传召,而家眷们则要去偏殿等候孙皇后宣见。

这些事情,裴君慎早已与她交代过,崔英闻言就以为他是太过紧张她,没察觉到他其实是在吃味,便只神色淡淡地应声:“嗯,我知道了。”

话落,又作揖向司无明行了辞别礼,这才随殿中引路的小宫女去了偏殿等候。

被冷落的裴君慎:“……”

心头倏然升起一股郁气。

他沉沉看向司无明,忽地冷哼一声,继而转身进殿,大步离去。

司无明不明所以,顿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着急追上去道:“裴兄裴兄,你等等我,裴兄可是觉得方才我冷落了你?”

“哎呀,我绝无此意啊——”

崔英迈进偏殿时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前头的伯娘。

她紧提的心稍定,轻呼口气,双手紧握在腹前走了过去:“伯娘——”

王氏闻声瞧去,一见崔英这般模样便知她心里紧张了,不由得起身相迎:“英儿快过来。”

将人带在身边后,王氏又领着崔英一起与她相熟的几位夫人寒暄。

如今崔英既是少卿夫人又有县主封号,这些夫人们各个都是宅中高手,不管在外头听到多少传言,这会儿都能把控住自己的嘴,言两语便叫崔英放宽了心。

沈姝和沈夫人来得晚些,直到未末时分才匆匆赶到椒房殿。

她们在外头冻了大半时辰,此时进入暖房止不住就抖了抖肩。

母女二人匆匆跟其他人寒暄几句,便朝崔英与王氏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崔英瞧见沈姝,心思便更定了定,待她走到身边后便忍不住小声:“怎么来这般晚?”

沈姝撂下手中早已冰冷的暖手炉:“别提了,快冻死了,都怪我爹爹不争气,没给我们家挣个爵位。”

崔英见状急忙将自己手中的暖手炉递给她:“快暖暖。”

然后又悄声给她支招:“明年你找机会打听打听伯娘什么时候来,届时让伯娘带你们先进来不就好了。”

这法子沈姝当然想过,闻言不禁长长叹气:“六姐姐,你以为我不想吗?是娘亲不愿意,不想用这些小事去烦姨母,我身为娘亲的女儿,自然不好越过娘亲去找姨母。”

话落,她忽地想起什么,眸光一亮:“欸?不过我可以找六姐姐你呀,明年你何时出门,可一定要派人来与我传个口信。”

崔英微妙沉默:“……”

明年?明年她可未必会来参加这宫宴。

沈姝见她未应,忽地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腰,戏怒道:“六姐姐,你不会是不愿带我吧?”

崔英叫她掐得身上一痒,险些惊呼,急急握住她作弄的手:“没有没有,我哪敢……”

正说着,偏殿倏地一静,她立即噤声,抬眸循着众人视线望去。

沈姝看见来人,也不敢再玩笑了,收回手道:“那是孙皇后身边的白苏姑姑,想来是带咱们去长宣殿的。”

崔英闻言,眸光不禁深了深。

今早裴君慎与她说过,孙皇后体弱,李玄贞与她又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不忍让她太过操劳,所以此次宫宴,寿安长公主极有可能与孙皇后一起面见百官家眷。

他嘱咐她要隐于人群中。

今日宫中女眷甚多,孙皇后的长宣殿中除了百官家眷外,还有会李玄贞后宫中那二十几位嫔妃,只要躲得好,寿安未必有机会对她发难。

崔英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但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寿安非要给她使绊子呢?

思及此,崔英抬手摸了摸鬓间步摇,深吸口气,试图稳住心神。

沈姝在她旁边走着,以为她还在紧张,开口劝解道:“六姐姐莫慌,皇后娘娘性情温婉,不用害怕的,你一会儿只需安静坐着吃茶便可。”

去年是沈姝第一次随沈夫人来长宣殿,那时她也紧张,后来才知道,皇后娘娘哪有功夫注意她?长宣殿中那么多人,能与孙皇后说上话的也就前头那几位王侯夫人罢了。

然她却忘了,裴君慎乃是天子近臣,崔英从与裴君慎成亲那天起,便在孙皇后心里留下了名字。

待众人进殿,齐声朝孙皇后与寿安长公主行礼之后,孙皇后第一个就点了崔英的名字,笑容和善:“来,六娘坐近些,让本宫仔细瞧瞧。”

“阿慎的婚事可是让皇上和太上皇操了许久的心,没曾想兜兜转转,竟还是你与阿慎有缘分。”

主殿之上,孙皇后坐在正位,侧位上则坐着雍容华贵的寿安。

她听见孙皇后这番虚伪之言,不动声色地睨了崔英一眼,嘴角忽地扯出一抹意味不明地笑。

而被点名的崔英则双手交握、从善如流地随白苏走到孙皇后为她安排的位置,继而又向孙皇后垂首作揖:“谢皇后娘娘赐座。”

早在见到崔英之前,孙皇后便知道崔家六娘是个胆小的,这会儿再见她姿态如此谨慎,不由摇头轻笑,安抚道:“六娘莫要紧张,快坐下罢。”

崔英乖乖颔首,屈膝落座。

孙皇后却又昂首望向诸家女眷,扬声道:“诸位夫人与姑娘们也莫要拘谨。”

“圣上是感念朝中臣子这一年来为百姓、为国家的辛苦付出,这才特设宫宴款待诸位,可不是让你们来宫中担惊受怕,害你们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诸位都放松些,不必过于忧思,今日啊,你们便是当真有些小错,本宫也一概不究。”

有了孙皇后最后这句话,方才还安安静静的长宣殿很快便响起了一阵轻声细语。

一开始只有胆子大的两人试着与孙皇后说了几句话,后来见孙皇后果然言语和煦,不与她们计较,甚至还纵许她们自个儿说小话之后,这长宣殿中便越来越热闹了。

孙皇后乐见此景。

去年她第一回主持宫宴,只跟前头与她相熟的几位王侯夫人说话,便是想让其他人自在些,然而却未见其效。

不曾想今年借着阿慎的妻子倒是打开了她们的话头。

如此甚好,圣上在前朝为江山社稷劳心劳神,她自然要为圣上打点好后方。

只是这热闹没持续太久,寿安长公主静静瞧着众人,没一会儿便唤来流云吩咐了什么。

须臾,便有御膳房的小太监鱼贯而入,给每人都献上了一碟如花般娇艳的点心。

长宣殿中倏然静了下来。

有人好奇问:“皇后娘娘,这是什么?”

孙皇后看了眼自作主张的寿安,并未生气:“此乃寿安长公主特意为大家准备的红梅映雪,大家快尝尝味道如何?”

众人闻言皆笑着向寿安长公主道谢,谢完之后又谢了皇后娘娘。

唯有崔英袖笼下的手倏然攥紧,她在这点心中——闻到了淡淡的鱼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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