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卢云秀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事在人为,若你真心喜欢他,他自然能感受得到,又怎么知道不会有两情相悦的一天!”

明湛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卢云秀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又慌忙重新低下了头小声道:“对、对不起。”

“啊,”明湛呐呐道,“卢小姐也是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卢云秀点点头,两人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提起裙子冲她微微福身,便匆匆地从殿内跑了出去。明湛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色渐晚,殿中光线昏暗,明湛转过身抬头望着殿中高大的佛像,观音脚踏莲花,手持净瓶,神色端庄肃穆,眉眼微垂,如同当真俯视着这殿中出入的众生。她看了一会儿,朝着那神像抬手合十,默默闭上了眼睛。

外头起风吹熄了殿上的一盏烛火,明湛走到西侧的窗柩旁,抬手拉上了窗,这时身后一声轻微的响动,她猛地回头,才发现殿中西侧的柱子后还站了一个人。

谢敛见她发现,也不再躲藏,缓缓从那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明湛见了是他,明显怔忪了半晌:“你怎么”她话到一半,忽然回忆起方才与卢云秀的那一番话,不由脸色一变,语气僵硬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敛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来得比你早些。”他来时卢云秀刚从前门进来,他私下不便与贵门女眷独处,正想回避,结果又看见明湛从后门绕了进来。他不想惊动前殿的卢云秀,只好又在旁等了一会儿。

“那你”

“嗯。”

这大殿总共不过这么点大,又没有旁人,以他的耳力若说没有听见,也没人相信。但听他这一声,还是叫明湛心生绝望,简直有种报应不爽、天道轮回的无力感,是以连说话的语气都低落了许多:“我方才是同她开玩笑的。”

她摆摆手,说完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干脆闭嘴再不说话了。好在谢敛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只瞧了眼外头的天色,淡淡问道:“回去吗?我送你过去。”

大概因为他语气太过平静温和,实在叫人难以拒绝。走到后山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明月挂在松树上,显得山中格外静谧。

“你来过凤鸣寺吗?”身旁的人忽然问。明湛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是在问自己,便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他抬手朝东边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径指了指:“沿着这条路上山,看见一口泉眼,再顺着山坡走下去,会有一棵枣树,那枣子是甜的。”

明湛心里有些奇怪他忽然提起这个,但嘴上还是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谢敛低头看了她一眼:“我小时候去摘过。”

“啊,”明湛呐呐道,大概是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陪嫂子过来的时候吗?”

谢敛这回沉默了一会儿:“陪我娘来的时候。”

明湛直觉问到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刚想含糊着遮掩过去,他却已经主动说了起来:“我幼年父亲入狱时,家中也不太平,我娘就带着我和姐姐住到城外的凤鸣寺里,一边诵经,一边替爹祈福。我年纪小在寺里待不住,常偷跑去后山,有一回不小心滚了下去,好在被路上的树枝挡住,捡回了一条命。”

明湛很难想象谢敛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谢敛瞥她一眼,继续说:“我一个人在那地方待了一天一夜,就是那时候发现的那棵枣树。因为长在半山腰人迹罕至的地方,上头的枣子从来没人去摘,味道却很好,我后来再跟姐姐来时,又找机会去看过一次,倒是还在那里,又粗壮了不少。”

“你怎么突然同我说这个?”大约是听了他小时候顽皮捣蛋的糗事,明湛的语气一时放松了些。

“之前你告诉了我后院那棵枇杷树结果酸涩难吃的事情。”

“所以这是回礼?”明湛好奇道。

谢敛侧过头不赞同地纠正她:“枇杷树是我那晚送你回去的回礼。”

明湛心中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那你”

谢敛唇角含笑道:“我今晚又送了你一回,还告诉了你枣树的事情。”这话听起来十分无赖,明湛几乎要给他气笑了:“表兄希望我如何报答?”

她的屋子就在不远处了,谢敛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今天在殿上你同菩萨许了什么愿?”

明湛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个。她低着头,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我这两日偶感风寒,自然希望菩萨保佑,能够早日康健。”

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她所住的厢房外,明湛抬起头正要与他道谢,却突然见他取下了腰间一直挂着的那个金色香囊球,伸手递了过来。

“这是”

“你会早日康健的。”谢敛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它曾助我脱离险境,望你拿着它,此后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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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棠棣之华六

明湛第二日晨起时,感觉昨晚睡了个难得的好觉。她躺在床上端详着手上那个金色的香囊球,透过镂空的花纹能看见里头放着一块浅蓝色的石头,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那下头的流苏大概是新挂上去的,颜色还很新,用得是织锦阁的金线,看得出这佩饰主人的珍惜。她弯着眼睛忍不住笑了笑,翻身从床上起来。

斋堂今日空荡荡的,除她以外,竟只有一个寺中的煮饭仆妇。明湛喝了碗粥也不见其他人,于是同那仆妇打听,才知道今日监斋菩萨圣诞,寺中有法会,人都到前头去了。

她对这法会倒是不感兴趣,只是回去左右也不过是在房中睡觉,便也决定去前头凑凑热闹。

今日凤鸣寺人声鼎沸,丝毫没有往日的清净,前殿的广场上围满了前来上香的信男善女,僧侣手持法器来去匆匆,忙得脚不沾地。站在二楼的栏杆里头往远处眺望,郁郁葱葱林木掩映的山道中还有源源不断的香客在往山上来。

卢玉轩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往年每到法会只看见城中民众纷纷涌往大相国寺,不想连凤鸣寺每到这种时候,竟也有这么多人特来朝拜。”

今日寺中虽然人多,但也不敢叫英国公老夫人去底下大殿同其他人挤在一处。寺里专门在二楼的经阁中辟出一块清净地方,这儿离大殿近,位置也好,四周又有英国公侍卫保护,倒是十分合适。谢谨倒也顺带沾了卢老夫人的光,一同坐在这经阁中听僧人诵经。

谢敛扶着栏杆不知在看什么,卢玉轩转头同他攀谈:“听说朝廷为防人多出事,在各个辖区都分配了人手,负责这一辖区的听说是兵部主事钟致。”

谢敛随口道:“卢公子与他相熟?”

“钟家这两年圣眷正隆,长兄钟礼已是礼部侍郎,钟致在兵部亦多受器重,传言上头已有擢升他的意思。”卢玉轩笑言道,“卢家军中出身,他也受过父亲几次提携,因此常来家中做客,有过几次交谈。”

他说完打量了谢敛若有所思的神色,顺势邀请道:“谢家在军中有旧部,他或许也听过谢家的事情,谢兄又可有兴趣同我顺道前去拜会。”

谢敛本没有什么兴趣,但听见钟礼的名字确实有些在意,遂稍稍沉吟便点头答应了。卢玉轩倒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于是又高高兴兴地同一旁的卢云秀道:“云秀可随我们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