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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洛予第一时间将兜帽重新戴上,掩下自己的发色与面容,负责接应的队员迅速开始行动,不远不近地暗中给予保护。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尽量挺直腰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手心满是冷汗,心脏仍在咚咚狂跳,但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很紧张,很刺激,但顺利完成后的成就丝毫不亚于做出一件满意的作品,更何况这次还有意外收获。

洛予下意识伸进衣兜,轻轻碰了碰试剂的玻璃外壳。

虽然不知道对方突然送给自己的赠品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洛予轻舒一口气,打起精神,按照之前商定好的计划,在黑市里绕了两圈。

他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位人傻钱多、盛气凌人的贵族少爷,对黑市充满了新鲜感,时不时在摊位前停下,随手买点看上去华丽而昂贵的黑货——这是事先便商量好的,为了留出足够的时间确认是否被盯上或跟踪。

那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武器他是不敢碰的,干脆重拾自己的老本行,专挑各种宝石和金属。

没有一丝杂质的血鸽、纯度极高的墨翡……那些平时极少见到的极品在黑市上却一抓一大把,一袋袋钻石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当洛予都快麻木了的时候,通讯仪里终于传来了下一步的指令。

“排查完毕,可以回来了。”

洛予赶紧收手,带着沉甸甸的口袋往出口走。

到这里,他的任务基本算是圆满完成了,洛予稍微加快了一点脚步,越接近出口,周围的人愈发稀少。

虽然已经是凌晨,但此时正是黑市人最多的时候,像洛予这样早早离开的人并不多。

当洛予正在心中盘算着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到家时,一个同样身穿兜帽的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对方似乎正在跟其他人通讯,面具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戴上。

洛予下意识瞥了一眼,脚步顿住。

解应丞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通讯仪中询问:“怎么了?”

洛予不太确定地道:“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刚刚擦肩而过的人,似乎是……之前在会所里见过的alpha?

当时恰好被路过的解应丞解了围,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他记得那个人似乎是姓柳。

“之前在会所里碰见过的……”

解应丞反应极快,立刻作了决断:“别回头,先回来。”

洛予应了一声,按照原定的路线,离开黑市,等重新回到星舰时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星舰入口,一道身影挺拔笔直,等候多时。

洛予下意识将手上的皮箱递了出去。

解应丞连看都没看上一眼,随手递给了其他队员。

他伸出手臂将洛予揽入怀中,几声金属闷响后,将他腰间的东西尽数拆了下来。

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那些装配的远程操纵军用武器紧贴着腰腹处,于是自然而然的,男人伸手便能感受到洛予被冷汗浸湿的后背。

解应丞双眸一暗,不由分说地将人类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休息一下。”

“唔。”

高度紧张了一整晚,洛予确实觉得有点累了,于是索性在alpha怀里多靠了一会儿。

如今再次被苦辛的烟草味环绕时已经不会觉得难受了,反倒会有种心神舒缓的温熨感。

习惯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洛予胡乱想着,意识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渐渐变得模糊。

身上的重量完全压在了解应丞的身上,alpha却眼也不眨,双臂纹丝未动,将人抱得稳稳当当。

人类难得依赖他一会儿,他乐意任他靠上几个小时。

但他们现在是在星舰上,周围随时都有士兵经过。

虎鲨左等右等了好一会儿,心急火燎地想要跟解应丞汇报,一旁的另一位beta队员实在看不下去,连拖带拽地将他拉走了。

但显然在军队里,不能指望所有人都会看气氛,几分钟后,越来越多的作战队员有意无意地从他们身旁“路过”。

军靴磕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吵醒了正昏沉着的洛予,几分钟后,洛予休息够了,自觉地从解应丞怀里退开。

解应丞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周围。

暗搓搓围观的和假装路过的众作战队员们立刻作鸟兽散。

洛予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管赠品在他的衣兜里,他伸手取出来,随口问了一句:“这些是什么东西?”

任务已经结束,解应丞也无需隐瞒:“切茜娅。”

握着玻璃试剂的莹润指尖骤然收紧。

“……切茜娅?”

“嗯。”

洛予头皮一麻,微凉的试剂管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他赶紧递给解应丞,却没想到男人接过来后,又重新放回了他的衣兜里。

“这支不在计划之中,暂时先放你那,”似乎是发现了他的紧张,解应丞又道:“是衍生物,只有直接注射入体内才生效,不用太担心。”

纯度越高的切茜娅颜色越浅,而解应丞上一次误吸入的切茜娅几近无色,这一次获得的衍生物却是蓝色,浓度并不高。

……行吧。

洛予只能又再次收下。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四点,正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低温在星舰的窗舷上蒙了层薄薄的雾气,洛予想到家里的幼崽,归心似箭。

崽崽晚上踢被子怎么办?万一一不小心滚下床醒了发现他不见了怎么办?

离开得太突然了,洛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连一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他得尽快回去才行。

可是……

洛予环顾四周,苦恼地抿紧了唇。

其他行动队的成员还在回收提前布置在暗中的设备、进行后续的收尾工作,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让他无从开口说要赶紧返程。

他的动作和表情被解应丞尽收眼底,人类的心思直白又好猜,除了惦记着幼崽不作他想。

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

雪豹星上24小时都有人在暗中保护

不过……早点回去也好。

一些猜想,或许能提前验证一下。

解应丞叫来虎鲨,快速地交待着后续的工作,没过多久,一架小型星舰落在了后方的空地上。

此时洛予还在发着呆,脸颊却突然被触碰了一下。

回过头,alpha摘掉作战通讯仪,朝他伸出了手。

“我们回家。”

返程与来时一样,是近两个小时的、单调而乏味的旅程。

路上洛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身上正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作战外套,外套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短暂的怔忡后,洛予看向窗边,才发现一成不变的星河已经换成了熟悉的场景,星舰停在住处附近的空地上,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雾弥散,视野不甚清晰。

洛予将外套拿在手里,走到星舰舰口,alpha正靠在星舰旁打着电话,手中把玩着一支玻璃针管。

是之前临时放在洛予那里的赠品试剂。

洛予慢吞吞地朝他走了过去,解应丞也看见了他。

洛予无声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住处,示意自己先回家,男人的视线在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停留了片刻,低声队终端另一头的医疗部负责人道:

“知道了,我会处理。”

医疗部负责人一愣,紧紧皱起了眉:“处理?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上将您将样品送过来交由我们研究……”

解应丞不欲废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关要:“兰登·布拉德利还在主舰上,你想要怎么避开他?”

负责人沉默。

解应丞又再往他心口插了一刀:“样本量不到20ml,够吗?”

不太够。

若是只做分析倒是够了,但距离实验的量实在是差的太多了,缺少实验样本数据,很难单凭分析确定实际的药效。

负责人咬了咬牙,不甘心地问道:”上将打算如何处理?按照您的描述,洛先生拿到的那支很有可能是切茜娅的新衍生物,无论是药效还是危险性都难以判断……“

解应丞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了一眼洛予的背影。

微凉的钴蓝色液体在玻璃试管中缓缓流动,几个刻意压低的模糊字音消散在晨雾里。”试试就知道了。“

前提是,不能让他的omega知道这件事情。

提前一步进屋的洛予对于身后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带着寒气的外套脱掉,然后去卧室看看幼崽。

看到床上小小一团的隆起时,洛予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看上去幼崽并没有被影响到。洛予走近了一点,发现离开时还是人形的幼崽不知何时变回了兽形,身上紧紧裹着毛毯,蜷缩卧趴在床的正中央。

幼崽将被子拱在了一块儿,如同一个小小的山洞,四只小爪子挤在一块儿,尾巴往上盘,紧紧挨着脑袋,抱成了一个雪团。

幼崽似乎在睡梦里胡乱扑腾了一会儿,脑袋顶上的绒毛乱糟糟地乱翘着,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再往下,胸口的毛发打撂成一簇簇,揪成一团。

……等等。

怎么会是一簇簇的?

洛予感觉到不对,立刻伸出手,之间碰触上幼崽的后背的那一刻,原本以为正熟睡的幼崽身体一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幼崽蓝宝石般的双眼湿漉漉的,胸口是未干的泪痕。

第62章

“……团团?”

洛予轻唤了一声。

幼崽的身体轻微地动了动,却是将脑袋又往下埋了埋。眼睫扑颤两下后,又重新闭得紧紧的,任洛予怎么唤他都再也不肯睁开了。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怀疑,那么现在洛予就能百分百断定幼崽是哭过了。

是为什么?做噩梦了吗?还是说……晚上醒来发现他不在?

洛予慌了一瞬,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好幼崽。

他将蜷缩成一团的小雪豹轻轻抱到腿上,从脑袋到尾巴,慢慢地顺毛,一下又一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幼崽的四肢慢慢松开,卷曲的尾巴也不知不觉缠上了洛予的手腕。当温软指腹抚摸过眼角时,幼崽压抑了好几个小时的委屈终于开始缓慢地倾泻出来。

一开始是几道轻似于无的抽噎,然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幼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从始至终都不曾放声嚎啕大哭,但这样细弱的声音,反倒更加让人心疼。

“乖乖,没事啊,我在呢,我在。”

轻柔的安慰声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怀里的幼崽哭声渐缓。

此时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叩门声,洛予明显感觉到幼崽刚放松了一点的身体又立刻绷紧。幼崽总算肯睁开眼睛了,但还泛着湿意的双眸里却带着几分从来不曾有过的哀求,爪子收紧,将洛予的衣角勾出了丝。

洛予张了张唇,又缓缓抿紧。

他扯过毯子给幼崽盖上,下床去开门。

换好了衣服的解应丞出现在门后,视线径直越过洛予的耳侧,望向了床上的幼崽。

豹类的听觉向来灵敏至极。

洛予在心里叹了口气,见他抬步就要往里走,赶紧拉住他的手臂。

解应丞的目光缓缓看了过来,洛予冲着他摇摇头,把他往外推。

“只是做噩梦了。我也困了,想再陪他睡一会,你晚一点再来?”

洛予是真的有点困,话中半真半假地掺着,解应丞似乎是相信了,沉默地转身离开。

门再度合上,房间里又重新归于安静,洛予索性将窗帘全部拉上,光线瞬间黯淡,昏沉如夜色。

他将幼崽抱进怀里,盖上了被子。

“睡吧,我抱着你。”

哄睡的轻轻拍打落在幼崽的脊背上,直到幼崽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才变得愈来愈慢,直至停下。

洛予再次醒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这一次他睡得很浅,当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时,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幼崽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平时奶呼呼的声音今天却有一点儿闷哑:“洛洛?”

洛予在幼崽的小卷毛上揉了揉,然后低下头,亲了亲幼崽的眼睛。

自家小崽崽的皮肤白嫩得像块水豆腐,因此眼角那一点红痕就变得格外显眼,看着格外可怜。

洛予愧疚得不行:“疼吗?一会拿冰块敷一下。”

幼崽摇摇头,重新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不疼的,洛洛再亲一亲。”

再亲一亲就不疼啦,只要在洛洛怀里,连带着一晚上的伤心也可以通通忘记。

团团才不是被抛弃的崽崽呢。

幼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抱紧了洛予。

洛予再次亲了亲幼崽的眼睛,似不经意地问道:“还有别的吗?什么都可以,想说什么也都可以哦。”

洛予原本是想要诱导幼崽自己表达心里的情绪,但让他有点失望的是,幼崽踌躇了一会儿后,眼神闪烁着避开了他的视线。

“团团饿了,想、想吃东西。”

幼崽一紧张就会磕磕巴巴。

洛予心揪了揪,佯装未觉地自然回应:“好啊,那起床吧,我给你做。”

幼崽在自己为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气,却被洛予的余光尽收眼底。

他假装没有看见,如往常一般带着幼崽去洗漱,再换上一套松软舒适的衣服,下楼来到餐厅,空气中满溢着食物的香气。

解应丞的目光从书中抬起,似乎在幼崽泛红的眼角上停了一瞬,却又很快挪开。

“吃饭吧。”解应丞什么也没问,餐桌上也格外安静,幼崽不像以往那样活泼,默默吃完了自己碗里的东西,乖巧的样子却让洛予觉得有些压抑。

解应丞取来冰块递给洛予。

洛予用毛巾将冰块包好,然后覆在幼崽的眼睛上,幼崽抽了口气,声音里有点委屈:“好冰噢……”

还不等洛予接话,解应丞便在一旁凉凉地开口:“ 娇气。”

幼崽鼓起了腮:“团团才不娇气!”

解应丞又道:“不是娇气是什么?”

“是、是怕冷!”幼崽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理由,却得到了解应丞的无情嘲笑。

“雪豹怕冷?兔子才怕冷。”

幼崽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家爸爸是在取笑他的眼睛,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委委屈屈地去搬援兵。

“洛洛你看!爸爸坏蛋!欺负团团!”

幼崽的声音气呼呼的,却没了之前的低落压抑,洛予觉得意外而又神奇。

“嗯……确实是坏蛋。罚爸爸一会带团团出去玩好不好?团团想去哪里?”

幼崽一下子又支棱了起来,一连冒出好几个地名,却被解应丞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他早已做好了安排,星舰又再次起飞。这一次的目的地有些遥远,但却是洛予曾经听过的名字。

青蓝星,一颗著名的旅游星。

洛予想到之前承诺过等幼崽放假后要带崽崽出来旅游,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情。

当幼崽知道目的地是一颗有森林又有大海的旅游星球时,立刻高兴了起来,早晨伤心难过的情绪没留下半点痕迹。

这份开心的情绪,在抵达假日酒店、在餐厅门口看到踮着脚用力招手的羊羊小姑娘时到达了顶峰。

“团团!这里这里!”

羊羊一见到自己的小伙伴,就撇下了身后两位家长,飞快跑了过来,平日里总是编织成辫子的头发此时散开着,一跑动就飘了起来。

两只小幼崽碰上,亲昵的抱抱后就开始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

“爸爸没有骗我!居然真的遇到你啦!”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的小公主。”米央一脸无奈地追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羊羊的外套。

“上将,洛予,林秦跟我说你们也在这附近我还不信呢,居然这么巧能在这里碰上。”米央自然地打完招呼,林秦也走到了他的背后,朝二人颔首示意。

洛予倒不觉得是凑巧,但他并没有选择多问,办理完入住的手续后,两家人带着幼崽一起在顶层餐厅就餐。

两只幼崽坐在中间,两家的大人各坐一边,等待上菜的间隙,米央跟洛予聊起了旅游计划。

“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有计划了吗?”

见洛予摇了摇头,米央立刻发出邀请:“那不然咱们两家一起吧?正好两只崽崽也能互相做个伴儿。”说到这里,米央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家小姑娘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道:“洛予,你会编辫子吗?”

洛予接过米央递过来的发绳,三两下就替羊羊编好了头发,双丸子头拢在耳边,垂下的两条小辫子元气又可爱。羊羊小姑娘披头散发了好几天总算有了个发型,不开心了好几天后终于露出了甜甜地笑容:“谢谢洛叔叔!”

米央在旁边看了两遍也没完全学会,洛予便道:“下次录个教程给你吧,并不算难,多练练就会了。”

米央有点儿好奇:“你怎么这么熟练?在家也给团团编头发吗?”

洛予笑着否认:“当然不是,只是之前有研究过。”

各种饰品都在工作室的经营范围之内,自然也包括了头饰。为了便于查看佩戴效果,洛予曾经专门在星网上学习了各式各样的盘发手法,区区一个小女孩的日常发型自然不在话下。

小插曲很快揭过,两只幼崽吃完饭后又跑去庭院里玩儿,米央想起了之前的邀请洛予还没回复,索性又问了一回:“怎么样?要不要两家一起?我看崽崽们也挺喜欢一块儿玩的,你考虑考虑呗?”

米央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明晃晃地奔着洛予的手艺来的,编发一时半会学不会,为了让自家小姑娘出来玩儿能开心一点,就只能厚着脸皮麻烦洛予了。

编个头发对洛予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但他却有别的顾虑,只好回复米央:“我考虑一下。”

米央一家酒店要比他们定的早,虽然都是家庭套间,却不在一层楼。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幼崽跑到洛予面前提出了小请求:“洛洛,羊羊昨天在海边捡到了很好看的贝壳!团团可以去看看吗?”

这没什么好不答应的,米央也说晚一点会亲自送幼崽回来。趁着幼崽不在的间隙,洛予在回房间的路上问解应丞:“在这里碰到羊羊一家,应该不是巧合吧?”

解应丞颔首。

洛予心下了然,又问:“那两家可以一起吗?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男人这次没回,而是将决定权交给了他。

“想答应就答应。”

既然让他来决定,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洛予在心里盘算着等一会儿米央送幼崽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一声,身旁的男人却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之前有研究过?”

洛予一愣,下意识转过头看他:“什么?”

解应丞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没事。”

走到套间门口,洛予终于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事情:

“你说编发?因为需要……”话说到一半,洛予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弯着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上将到底是好奇我为什么要研究编发,还是说——”

“想知道我还给谁编过头发?”

第63章

解应丞默不作声。

洛予也没没期待他能回应,收回目光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一直到套间门口。

洛予伸手准备推开门,就当他以为解应丞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低语。

“无所谓。”

一只大手覆上他的手背,穿过指缝,以十指紧握的亲密姿势扣住他的掌心,带着他将门推开。

“不管之前是谁,”他的声音低缓沉锐,似不经意间的宣告,却落得掷地有声。

“——现在,只能是我。”

相抵的指尖像是突然着了火,滚烫的热意直接烧到了耳后根。洛予僵硬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被他乍然展现出的、毫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弄得哑口无言,面红耳热。

洛予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疯了。

……他居然觉得心动。

像是掩饰一般,越是心软就越是要不甘示弱地回复:“那一会儿给你编,刚好录个视频给米央。”

解应丞答应得干脆利落:“可以。”

“但你要怎么感谢我?”

洛予一时间无言以对。

灯光被打开,顷刻将铺满夜色的房间点亮。洛予通红的耳尖在充盈的光线下变得无处可逃。透白的脖颈像是被染上胭色的羊脂玉,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掌心,细细摩挲。

解应丞决定提前收取报酬。

于是他上前一步,淡烟草的味道眨眼间将鸢尾花瓣牢牢裹挟。

柔软的地毯从入口一直铺到床边,巨大的落地窗将海景一览无余,隐隐能够听见海浪吟唱。

那一点点轻微而柔和的自然音被鼓噪如同轰鸣的心跳声吞没-

米央将团团送到套间门口,正准备要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没上锁。

可能是特意给幼崽留的吧,米央没想太多,跟幼崽道别:“那我就走啦,团团明天见!”

幼崽捏着羊羊送的小贝壳,仰着脸用小奶音跟跟米央说:“谢谢白叔叔,白叔叔明天见呀!”

说完再见,幼崽推开了门,蹦蹦跳跳地往里走。

“洛洛!羊羊送了团团很好看的贝壳!”幼崽迫不及待地想跟洛予分享,可房间里的灯亮着,幼崽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唔?”幼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洛洛是出去了吗?

可是为什么不关灯,也不关门呢?

幼崽茫然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刚刚得到的贝壳丢在一旁,跌跌撞撞地在房间里跑。

阳台,没有。

客厅,没有。

餐厅,卫生间,厨房……幼崽一个个地找过去,可到处都没有洛予的身影。

幼崽慌了,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眼睛里不知不觉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呜……”

为、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地把他丢下了呢?

幼崽抽了抽鼻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抽噎慢慢就变成了大哭。

一墙之隔的某个房间内,洛予从幼崽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幼崽的声音。

但他此刻却根本没法做出半点回应。

四肢被禁锢着,双唇也被堵死,一遍一遍地舔舐厮磨。

alpha像是要将这些天的亲密都一口气全部补回来,察觉到他分心,敏感脆弱的后颈就立刻被轻轻蹭了一下,一丝一缕地往外吐着鸢尾汁液,房间满溢着潮湿而甜腻的花香。

几缕银色的发丝落在人类如鸦羽般的眼睫上,那里早已被泪水打湿,洛予喘着气,欲从过分炽热的怀里退开艰难地开口:“团团……”

解应丞哑声道:“别管他。”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满,又一次重重吮上他的唇瓣。

洛予急得眼角都发红了,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听见了幼崽的哭声,情急之下直接给了身上的人一膝盖顶。

一声闷哼,男人的动作才终于不甘心地中断。

洛予赶紧起身,来不及扣上被扯开的纽扣,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客厅里嗷嗷哭的幼崽。

“呜……洛洛!”幼崽嘴巴一瘪,眼里含着的泪就要往外淌,看到紧随着洛予出现的父亲大人时又憋了回去。

面色阴沉的父亲大人看上去……好凶。

泛起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将幼崽白嫩嫩的包子脸憋得通红。

幼崽委委屈屈地抓着洛予的衣角,不敢对上父亲的目光,怯怯地往他怀里躲。

洛予转头瞪了他一眼,赶紧抽了两张纸巾替幼崽将脸擦干净后,冷着脸抱着幼崽进了另一间卧室。

头也不回,连个眼神也不给。

是欺负得有点狠了。

alpha自知理亏,保持沉默。

等洛予将自家小崽崽安顿好,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刚刚洗完澡的幼崽像是块新鲜出炉的年糕,又软又糯。一头小卷毛被毛巾搓得乱翘。

洛予一边替幼崽梳毛,一边趁机将早上的问题问出口。

“团团怎么又哭了?是跟羊羊玩得不开心吗?”

洛予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心里很清楚幼崽不会跟小伙伴闹矛盾,只是想让幼崽自己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自家小崽崽平时摔得疼了也从来不哭,今天一天之内却哭了两回。

幼崽被问的一愣,立刻摇了摇头:“不是的!羊羊很好!”

洛予早就料到了幼崽的反应,立刻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那是因为什么呢?”

幼崽原本还在扒拉小毯子的手一顿,缩回腿上,悄悄抬起眼眸看他。

要说吗?

幼崽的纠结都写在脸上,不安却藏在眼底,只在眼睫扑闪之间透出一点点的怯意。

看得洛予心疼。

他摸摸幼崽的脑袋:“团团不想说就不用说。”

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问,不必非急在这一刻。

洛予这么想着,衣角却被一双小手轻轻拽住。

“洛洛……”幼崽鼓起勇气,一点点地挪动身体,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整个都窝在了他的怀里,被四面八方来的温暖包裹着,幼崽才怯怯地开口:

“洛洛,不要丢掉团团,好不好?”

洛予下意识将幼崽抱紧:“为什么这么说?”

幼崽嗫嚅着:“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洛洛不在……”

而如昨天一般的夜晚,曾经无数次地发生过。

有时是急促的警铃声响,有时是快速的敲门声,而有时什么声音也没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父亲却从他道身边离开了。

幼崽从最开始的懵懵懂懂,到后来的悲伤难过,最后慢慢成了藏在心底的秘密。

对待每次的分离都懂事得要命,不哭不闹。

因为幼崽知道,哭闹是没有用的。

幼崽不是没有试过,嚎啕大哭地央求父亲大人不要离开,换来的只是带着歉意的哄慰。

“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不管再怎么样,他的父亲都要离开。

黑暗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将幼崽小小的身体啊呜一口地吞掉。

他的父亲去救人、去指挥,去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唯独不能陪在幼崽身边。

幼崽心中的不安全感不断地积累着,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于是变得愈发沉默。

但现在不同了。

因为洛予来了。

幼崽从第一眼看到洛予时就知道,洛予和爸爸是不一样的。

洛予会亲他、抱他,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洛予不需要去救人,也不用指挥,所以可以一直陪在小崽崽的身边。

洛予从来不拒绝崽崽的请求。

那么,如果幼崽求他留下的话,他会答应吗?

幼崽的声音很轻很轻:“洛洛可以每天都抱团团睡觉,一直陪着团团吗?”

洛予能感受到幼崽此刻低落无比的情绪,可他却说不出承诺的话。

他可以欺骗幼崽,但一旦谎言被戳破,就会给幼崽带来更大的伤害。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承诺。

反复思量了很久很久,洛予才涩然开口:“团团再长大一点,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幼崽突然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

幼崽眼巴巴地望着他。

“洛洛,团团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这样的话,爸爸和洛洛就可以带着团团一起去了。”

“团团不想被丢下……”

幼崽的奶音一直是甜糯的,此刻却带上了落寞的味道。

洛予的心尖发酸,喉咙里像是突然堵了一块石头,说不出话。

在众人面前,幼崽一直是懂事的,乖巧的,偶尔有淘气任性的一面,也显得弥足珍贵。

可如果这样的性格要用夜晚藏在心中不肯诉说的难过和不安来交换的话,洛予一定会想也不想地拒绝。

没有任何一个家长会同意这样的交换。

洛予忍着涩意,给幼崽盖上毯子。

“睡吧,宝贝。没人会丢下你。”

他感觉到身上的责任又重了一分,那就是要尽他最大的可能,守护在幼崽身边。

用陪伴一点点地驱散幼崽心中的不安全感。

洛予静静地躺在幼崽身边,直到幼崽的呼吸变得均匀,陷入深度睡眠。

洛予却睡不着觉。

辗转反侧之后,他决定短暂地离开一会。

幼崽的情绪牵动着他的心,不上不下地不得安宁。

也许他应该找崽崽的另一位家长好好沟通一下崽崽的情绪问题。

洛予做了决定,就不再犹豫。为了避免吵醒幼崽,连鞋也没穿,踩在绒毯上的脚步小心翼翼。

他走到客厅另一侧,却意外地发现,另一个房间的灯还没关。

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第64章

洛予敲了敲门。

“上将?”

房间里的灯亮着,却无人回应。

该不会又是临时做任务去了吧……

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吗?

灯也不关……

洛予叹了口气,今晚大概是没法聊了。

他转身正准备走人,却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一点动静。

酒店的隔音效果极好,但发声点距离他似乎很近,好像是什么东西磕在了门上,一声隐约的闷响。

洛予不自觉又撤回了脚步。

“……上将?”

这时房间里才低低响起一道回应。

“嗯。”

洛予觉得奇怪:明明他就在房间里,之前为什么没有回呢?

洛予没再继续深想,直截了当道:“方便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一门之隔内,解应丞抵着门框,露出一个苦笑。

现在他的处境,实在是不适合让洛予看到。

阵阵接连不断地热潮不断在身体中涌动,将□□的上半身灼烧得发烫,不断有汗水沿着额角低落,男人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克制着粗重的喘息声。

一支空了的玻璃试剂滚落在不远处,针头沾着的血液,来自于解应丞。

这支实际的效果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一支混合了大量催.情成分的切茜娅衍生物。

原本令人暴虐、迷幻的效果略有削弱,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让人难以自抑的生理反应,两种作极其容易让意志不坚定的alpha丧失片刻的理智,成为□□的俘虏。

好在解应丞曾经受过最为严苛的训练,意志力和身体素质都是最顶尖的水平,前不久又曾吸入过大量的切茜娅,体内有一些抗药性。

他比任何人都适合用来进行测试。

原本他完全能够扛过药效,但就在他刚刚注射完的时候,洛予来了。

过于敏锐的感官此刻成了负累,即使隔了一扇门,他也能无比清晰地听见洛予的那一声“上将”。

解应丞脑海中几乎是下意识就补出他站在门外的身影。

——他头一回憎恨自己的思维如此迅捷。

压抑着的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地瞬间涌出,下一刻反应过来,又死死克制着往回收,期间一个手抖,手中的空试剂滚落到了门边上。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

——他没有锁上门。

百密一疏。

几乎是下意识的扑向门边,用身体将门抵住。

他不想让洛予知道自己注射了试剂,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兽人alpha陷入□□的模样……会吓跑他的。

解应丞咬紧后槽牙,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时无异:“什么事情?”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门外站着的是洛予,只是一个来汇报的下属,或是来送材料的副官。

因为如果不这样,一些下流的想法就会不受控制地,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但洛予完全不知道此时alpha正处于怎样的困境。

他觉得这件事□□关幼崽,还是面对面交流比较好。

刚好解应丞现在还没休息。

于是他道:“能进去说吗?我想跟你谈一谈……”

团团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解应丞给打断:“不行!”

声音恼怒而凶沉。

洛予被猝不及防地一凶,人傻了。

他刚刚提的要求……很失礼吗?

此时的alpha身体紧绷着,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隔在两人中间的那扇门成了唯一能够阻拦野兽扑向猎物的牢笼。

偏偏此时洛予还不怕死地道——

“那不然,我就这么跟你说?”

某根名为理智的弦近乎崩断,接下来吐出的每一个字句都用了全部的力气。

“回、去、睡、觉。”

他再不走,就别走了。

过于浓烈的烟草花香再过几秒钟,就会沿着门缝蔓延到门外。

好在今天晚上,幸运似乎终于肯眷顾他一回。

他听见洛予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随后脚步慢慢远去。

解应丞靠着门紧闭上双眼,驱逐脑海里的杂念,慢慢放稳呼吸。

这类衍生物的药效似乎只有最开始的几分钟最为猛烈,到现在略有所减弱。

过于浓烈的alpha信息素将卧室内的空气搅得浑浊不堪。

解应丞将地上的试剂管捡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明天,他得跟洛予道歉了。

洛予躺回床上,越想越不对劲。

这算什么?

准备跟另一位家长严肃地谈一谈幼崽成长的问题,然后……

被凶回去了?

这个时间点,好像也不算太晚吧?

至少之前的每一次,解应丞都还没有休息。

偏偏今天不同,两人甚至没碰上面。

洛予从床上坐起身。

不行,总觉得很奇怪。

过了一会儿又躺了回去。

算了,听解应丞的语气,就差直接让他滚了。

以后还是不要在晚上找他了……

洛予咬了咬唇,心中烦闷。

崽崽的事情要怎么办才好呢……

洛予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两位家长再碰面的时候,彼此都有些不太自然。

以往都是洛予主动问候早安,今天却换成了解应丞。

“早。”

洛予也只能回他一句早安。

沉默半晌,还是解应丞先开口,语气有些许的不自然:

“抱歉,昨晚……有其他事情在忙。”

洛予:“……哦。”

解应丞:“你昨天是要跟我说什么?”

洛予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要继续跟他讨论昨天的事情,幼崽刚好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

“唔……洛洛?”

洛予赶紧刹车,给解应丞使了个眼色后,就去照顾幼崽了。

洛予原本想着过一会儿再找时间跟解应丞说,但他没想到的是,幼崽今天似乎格外地粘着他,一整个早上也没有再找到合适的机会。

用完早餐离开套间时,解应丞叫了酒店的客房清洁服务。

两家再一次在酒店门口碰面,两只幼崽今天都穿得格外清爽,因为今天的目的地是海边。

青蓝星最有名的就是森林与海洋面积超过80%的自然风貌,即使地处帝国边缘,每年来旅游的人数还是络绎不绝。

换做往年,现在正好是旅游的高峰期,但由于战事的原因,游客的数量少了很多,带着幼崽的家庭就更加少了。

因此,两只幼崽走在一起,就格外地引人注目,路过的每个人几乎都要朝他们看一眼。

洛予觉得有点高调,于是在去沙滩的路上顺手买了两顶当地特色的草帽,给两只幼崽戴上,阻挡视线的同时也能够遮一遮阳光。

湛蓝色的海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青蓝星特有的白沙滩柔软细腻,洛予看着两只幼崽脱掉鞋在沙滩上跑来跑去,银色卷发耀眼夺目,像是一颗滚来滚去的星星。

洛予和米央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心念一转,向米央请教:

“米央,你知道主星有哪些适合带幼崽去玩的地方吗?”

他想这次旅游结束之后,多带幼崽出去玩一玩,给予自家崽崽更多的陪伴,慢慢补上幼崽缺失的安全感。

米央:“很多啊,比如……”

米央经常跟林秦一块儿带羊羊去玩,对主星要比洛予熟悉得多,一连说了好几个,最后索性道:“我回头写个单子给你吧。”

洛予应了声“好”。

米央有点好奇:“你们一家终于是准备常住在主星了吗?我听我老公说,上将之前是长期驻扎在边塞星的,也是最近这几年才偶尔会回主星,不过一年也呆不了几个月。”

洛予笑了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吧。”

他习惯于把目光放在当下,也几乎没有和解应丞讨论过以后的事情。

米央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在一旁碎碎念:“那挺好的,之后我就能经常带羊羊去找你们玩了。”说着说着,他关注的重点就从幼崽转移到了洛予身上:“说起来,洛予你好像很少参与活动啊?”

洛予解释:“我之前并不住在主星。所以……”

米央了然:“这样呀。那之后回主星了可以多接触一下,”说到这里,米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个圈子,那些贵族啊弯弯绕绕的太多了……但后来我发现,一味的逃避是不行的。”

米央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毕竟林秦是议长啊,总是要跟那些人打交道的,多熟悉一下,至少能避免掉不少麻烦。”

说完,米央又恢复了平常那副轻松开朗的模样:“好啦,难得出来放松一下,要不要一起去冲浪?”

洛予摆摆手,以“不太会”为理由笑着婉拒了,主动提出留在这边照看两只幼崽。

米央很放心将自家小姑娘交给洛予照看,毕竟洛予比他照顾幼崽的能力要强上太多了。

洛予无论是对待幼崽还是他人都是耐心而温柔的,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有攻击力,让人不自觉就想要亲近。

米央抱着冲浪板走远了,洛予不自觉地往身后望了一眼。

解应丞站在不远处,与林秦讨论着什么,阳光炽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投往沙滩的方向。

投往洛予和幼崽的方向。

洛予慢吞吞地收回视线,眼底多了几分沉思。

除了照顾幼崽以外……

他是不是,也应该多关心一下解应丞呢?

第65章

洛予正对着大海发呆,两只幼崽突然朝他跑了过来。

“洛叔叔!羊羊和团团想吃冰淇淋,洛叔叔可以给我们买吗?”

两只幼崽早就看上了路边的冰淇淋店,五颜六色的甜筒诱人无比。

洛予爽快答应:“可以啊,不过要先休息一下。”

两只幼崽的脸颊都红扑扑的,明显是玩得热了贪凉,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带着期待。

洛予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出纸巾,仔仔细细替两只小崽崽把手和脸上蹭的细沙擦干净,又将羊羊跑散的发辫重新梳了一遍,喂了一些水,才牵着两只幼崽朝冰淇淋店走。

一套动作连贯而自然,落在不远处的两人眼里,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林秦侧过头,发现解应丞正看得专注。

伯恩·柯普兰上将突然宣布已婚让许多人都始料未及,而作为他的伴侣的洛予鲜少露面,流传在圈内的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还没来得及恭喜伯恩上将,新婚快乐。”

解应丞收回视线,颔首:“多谢。”

林秦意有所指地道:“以后两家可以多多来往。”

解应丞罕见地勾起了一点笑容:“好。”

一笔关乎帝国未来的军政合作,就这样悄然达成了。

解应丞又将视线挪了回去,此时洛予半蹲着,不知道和两只幼崽说了什么,只见两只幼崽点点头,突然齐齐朝两位大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跑近了才发现,幼崽手中正抱着未开封的饮用水。

“呐,洛洛说给爸爸!”幼崽踮起脚,努力将手里的水举高高。

解应丞默不作声地接过,而同旁边的林秦接过水后把羊羊抱了起来,亲了亲女儿的头发:“谢谢宝贝。”

大概很少有人知道,位高权重的议长大人实际上是个女儿奴。

羊羊小姑娘甩了甩辫子,爽快利落地回亲了爸爸一下,还不忘小大人似地嘱咐:“爸爸要给爹地留一点哦!”

林秦父女之间的互动温馨又自然,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另一边父子二人的耳朵里。

解应丞低头,只见自家幼崽仰着脑袋,眼睛里闪着明晃晃地期待。

解应丞没法再保持沉默,脑海中下意识回想了一下洛予平时和幼崽亲近的方式——

拥抱,亲吻,再配上几句夸奖鼓励的话:”团团真棒”、“崽崽最乖啦”。

——无论哪样由他来做,都显得突兀且怪异。

解应丞最终只能略微僵硬地伸出手,摸摸幼崽的脑袋。

“……乖。”

简短又单薄的一个字却给了幼崽莫大的鼓励一般,让幼崽一下子扬起了笑脸。

被爸爸夸夸啦!好开心!

幼崽往回蹦哒的脚步变得无比欢快,等回到冰淇淋店门口,冰淇淋也做好了。

幼崽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甜筒尖的奶霜,满足地眯起了眼。

吃完了冰淇淋,两只幼崽又跑到沙滩上继续玩,洛予独自坐了没一会儿,解应丞便走了过来。

林秦去找米央了,空旷的阳篷下就只有洛予和解应丞两个人。

洛予突意识到,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上将?”

解应丞随手将水瓶放在户外桌上,转头看他:“嗯。”

被男人沉邃的银眸注视着,洛予突然间思绪打结,险些忘了自己原本准备说的话,好在最后还是重新想了起来。

“你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团团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突然挑起的话题让解应丞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眉峰微蹙着沉声道:“是发生了什么?”

看到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洛予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团团他在\'分离\'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矛盾。”

“怎么说呢……像之前在雪山的那一次,你突然提出要离开,团团似乎接受得很快,事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伤心或是不舍的情绪,像是……已经很习惯了。”

“但是团团之前跟祁言暂时分开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子的,他会哭、会难过,会表现得——更像是我印象里幼崽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关系更加亲密的缘故?”

洛予专注地说着,并没有发觉到男人的气息突然一凝,微微收紧了下颌。

“而前几天我们出任务回来的时候……团团似乎是哭过了,却不肯告诉我原因,在……面前,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上将”两个字被洛予含糊隐去,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却宁愿是自己猜错了,于是将希望放在了幼崽的另一位家长身上。

“——这个原因,上将知道吗?”

解应丞用沉默给出了答案。

洛予在心里叹了口气,怅然失望。

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啊。

幼崽大概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强迫自己慢慢适应了分离,甚至学会了隐藏情绪——

尤其是,不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

而这一点,解应丞也确实像他想的那样,并不是一无所知。

尽管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冷淡肃然的模样,但洛予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对话和相处过后,已经十分清楚他潜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真实性格。

他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冷静而清醒的,只有在对待情感的时候会显得笨拙。

克制包裹着温柔,如同冰川下的暗流。

因此,他对于幼崽的异常并非毫无察觉,也自然曾经试图解决过。

——但他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漫长的沉默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抱歉刺破。

“抱歉。”

洛予一愣:“我不是在指责你——”

“抱歉,我无法决定。”解应丞抬起头,眼底含着些许隐而未发的深沉情绪。

他的视线投向远方,落在远处奔跑的幼崽身上,扫过撞碎在海岸线上的雪白浪花泡沫,坠入更远处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中。

表面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无数深礁和暗涌,向来平静隐忍的内心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作为解家的后代,他必须适应。”

紧急突发的事件、临时突击的任务、毫无预兆地危险……解应丞在过去的数年内经历的次数早已数不胜数。

而幼崽始终被他带在身边,因此也必须要适应随时可能到来的分别,来不及说出口的再见,前一天还笑着给幼崽塞糖的人,第二天就可能会一声不吭地消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面对这些,无论是眼泪还是哭闹,都是不起作用的。

迟迟没有化形并不是因为愚笨或是天生缺陷,恰恰相反,幼崽要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更加早慧,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中默默总结出了要点,学会了要怎样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保持沉默,表现乖巧,再在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悄悄难过——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样。

洛予想象着曾经无数个夜晚幼崽都悄悄将眼泪蹭掉,团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心口就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略带咸湿的空气带着一丝苦涩不停灌入,堵得难受。

解应丞却没给他任何缓和的时间。

他用冷静得如同机器一般的语气叙述着:“正常兽人幼崽应该一两岁就能够化形,最晚不会超过三岁,但解安行却迟迟没有化形。”

“解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每次检查的结果也表明他的身体发育非常健康,心智也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是兽形,理解能力与学习能力也都表现得很正常,甚至要比同龄人更加聪慧。”

“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自己不愿意化形。”

“幼崽期,兽态要比人态更加强壮、更加不容易受伤。”

“他一直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而我一时间也无法改变自身的处境,就只能任凭这样发展下去——”

解应丞突然停下了。

不远处,幼崽拎着装了一半贝壳的小桶,正啪嗒啪嗒地往回跑。

“洛洛!爸爸!团团捡到了……唔?”

幼崽跑近了,冷不丁地瞅见洛予的眼角似乎在微微发红。

洛予赶紧撇过头,快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回身努力扬起笑容。

“团团捡到什么了?让我看看。”

幼崽乖乖地将小桶递了过去,趁着洛予附身查看的时候,挪动着朝自家父亲大人靠了靠,用自以为小声但实际两位大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悄咪咪地问:

“爸爸?你又惹洛洛生气了吗?”

解应丞自然也看到了洛予眼尾的淡红色,却没有多做解释。

毕竟严格说起来确实是他导致的。

明知道人类是个心思细腻敏感、又对幼崽疼爱至极的人,却一时冲动跟他说了这些……

解应丞眼底闪过一丝懊悔。

而他的反应在幼崽眼中无疑是默认,奶团子下意识生气地鼓起了腮。

笨蛋爸爸!

不会说好听的话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把洛洛给惹生气呀!

没办法,只能由小崽崽来收拾烂摊子了。

幼崽扯了扯洛予的衣角:“洛洛,那边还有好多好多很好看的小石头,但是羊羊爸爸说不能跑太远,洛洛陪我们去好不好?”

这也是幼崽跑回来的主要原因之一,羊羊没跟着一起回来,而是拎着自己的小桶在不远处等团团将洛予带过来。

洛予自然而然地牵起幼崽的小手:“好啊,那就过去吧。”

刚起身,洛予拎着小桶的另一手突然一轻。

解应丞道:“一起。”

第66章

洛予左手牵着羊羊小姑娘,右手牵着团团,为了配合两只小幼崽的步调,脚步放得很慢。

解应丞单手插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天边悄然抹上霞光,晕染成调色盘上的绮丽色彩,海浪拍打礁石,潮水回落,在纯白沙滩上晕开层层不规则的银边,如同少女的裙摆。

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其他的游客,被潮水卷到沙滩上的贝壳如同星星般散落着,两只幼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挑选自己喜欢的那一个。

洛予抬头望了望正在缓缓退去的潮水,不时也会有一个涌浪漫上前,卷走几枚刚被推上海岸的贝壳。于是他提醒两只幼崽:“不要离海边太近,小心一点知道吗?”

两只幼崽答应得快极了,洛予这才松开了手,时刻留意着幼崽的位置,尽量不让幼崽离开两米以外的距离。

两只幼崽的喜好很不一样,羊羊几乎是见一个爱一个,通通装进自己的小桶里,没一会儿就堆得满满,而团团则是很有一番挑选的原则,往往看上许久才捡起一个。

幼崽这一次是有目标的。

要捡到最最好看的贝壳,送给洛洛,这样洛洛就不会再生爸爸的气啦。

小团崽先是捡起了一个扇贝,又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更大更漂亮的,于是立即放下了手上的小扇贝,跑过去捡那一个,没成想中途又被一只骨螺吸引了视线,一路上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小桶还在自家父亲手上。

幼崽赶紧抱着捡到的贝壳往回跑,一个浪花打来,浸湿了幼崽的小脚丫。

洛予只有一双眼睛,却要看着两只幼崽,一时间应接不暇。好在没过多久,米央林秦夫夫找了过来,在不远处对着羊羊挥了挥手。

小姑娘见自家爸爸回来了,跟洛予打了声招呼便跑远了,洛予一路看着小姑娘回到两位父亲的怀里才松了口气,回头专心看顾自家幼崽。

小崽崽的小桶刚刚装了一半,一波海浪刚刚退去,在靠近礁石旁留下了几枚漂亮的银螺。

那是青蓝星特有的种类,通体纯白,在夕阳下折射出银色的碎芒,半浸在海水中时流光溢彩。

好漂亮!

幼崽一眼就看中了最大的那一个,想也没想地跑了过去。

洛予一回头便看见了这一幕,下一秒浪潮涌来,没过了幼崽的脚踝。

洛予心一提,赶紧出声提醒:“团团,离海边远一点!”

幼崽听见了洛予的话,乖乖停下了脚步,但此时距离银螺只差一米不到的距离。

该不该再往前走一点点呢?

幼崽站在原地皱着小脸,犹豫不决。

此时下一道浪姗姗来迟,将幼崽看中的贝壳又往前推了推,这次距离幼崽只剩下几十厘米。

幼崽抬头看了一眼银螺后面的礁石,深灰色的海礁似乎能够抵挡所有奔来的浪花。

幼崽不再犹豫,迈开步子往前噔噔跑了两步。

就在幼崽蹲下身捡银螺的时候,潮水突然变得汹涌起来,一道强而高的涌浪掀起,重重拍打在沙滩和礁石之上——

浪潮毫无预兆地冲没了上一条浪痕,眨眼间便越过了礁石,高度眼看着就要将蹲下的幼崽一并吞没。

“团团——!”

洛予被吓得心跳近乎停止,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幼崽的方向跑,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海浪便没过了他的膝盖。

洛予冲过来的速度太快,被潮水的作用力推得脚下一滑,小腿重重撞上了水下的暗礁,手上却扑了个空,没抓住任何东西。

幼崽像是在水中凭空消失了。

洛予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顾不上疼痛,伸臂往水里捞。

幼崽是不是摔倒了?会不会呛水?会不会撞上旁边的礁石?

一瞬间各种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纷纷冒头,但潮水退去的速度更快一步,从浅浅的水面下冒出一个小小的雪豹脑袋。

“……呜?”叼着银螺的幼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抬头看见洛予焦急的表情,才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闯了祸。

长期以来的成长环境使然,幼崽甚至比洛予还要提前意识到危险,身体早一步做出了反应,变成了兽态,这也是洛予手上扑空的原因。

雪豹是会游泳的,潮水也退得很快,一场虚惊。

洛予见幼崽安然无恙,一颗心缓缓落回原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让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痛苦。

不用看也知道,大概是撞青了。

希望没有被尖锐的岩礁蹭破皮。

洛予顾不上处理痛处,俯身去抱幼崽,浑身湿漉漉的小雪豹却提前被另一只大手捏着后颈拎了起来。

“解安行。”

解应丞的声音罕有地透着明显的冷意。

雪豹幼崽胡须一抖,银螺啪嗒从嘴里掉了下来,幼崽瑟缩地重新变回了人形,却不敢去捡脚边的海螺。

“洛洛……?”幼崽怯怯地叫了一声,在父亲冰凉的目光中奶音都带了颤。

洛予哪里舍得看见幼崽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即使小腿处疼痛难忍,却还是第一时间安慰道:“没事。”

他捡起掉在沙滩上的银螺,放回幼崽的手心,叮嘱:“很漂亮,但团团下次不可以跑这么远了,会很危险,知不知道?”

幼崽重重地“嗯”了一声,这时小脑袋才敢偷偷抬起一点点,去看解应丞的表情。

自家父亲大人的表情还是好严肃……仔细看上去,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生气?

幼崽朝洛予靠了两步,抓住他身侧垂下的手,眼睛里透着一丝惶然无措。

气氛稍显凝滞,洛予出来打圆场:“团团捡到喜欢的贝壳了吗?有点晚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洛予牵着幼崽往回走,一动便牵扯到了受伤的肌肉,这样的情况下还需要配合幼崽短而碎的步调,步伐显得愈发别扭。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洛予对解应丞请求道:“上将,你抱他吧?”

解应丞瞥了一眼乖得像只小鹌鹑般的幼崽,单臂拎进怀里。

幼崽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茫然。

明明上一刻还冷着脸的父亲大人……现在居然真的抱了他?

幼崽眨巴眨巴眼睛朝洛予看,被解应丞再次瞥了一眼后赶紧收回视线。

还是乖一点比较好,不能再次惹怒爸爸。

虽然幼崽也不知道上一次是怎么惹怒的就是了……

幼崽安安静静地靠在解应丞肩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再次与米央林秦一家碰面时,洛予才发现幼崽在解应丞怀里睡着了。

幼崽饱满圆润的脸颊都泛起了红,睡得很安稳。

洛予笑了笑,代替幼崽提前和羊羊一家道别,先一步回去休息。

一直到睡觉,幼崽才想起来今天最最重要的事情——

捡到的漂亮银螺还没有送给洛洛!!

半梦半醒的幼崽“腾”地一下从床上重新爬了起来,循着夜灯的光芒啪嗒一下打开房间内的顶灯,开始四处翻找自己的贝壳小桶。

一墙之隔的起居厅内,解应丞正在帮洛予处理淤青。

左腿腿肚的位置被撞出了拳头般大小的淤青,隐隐有些发紫,好在并没有破皮。

冰凉的气雾剂喷上去,洛予下意识往后抽了抽腿,脚腕立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无法后缩半分。

上完药后,淤青处又被揉了两下,疼得洛予倒吸一口凉气。

解应丞蹙起眉,手下的动作放轻些许,嘴上却毫不留情:“现在知道疼了,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慢一点?”

洛予替自己辩解:“当时着急团团,我没想那么多。”

解应丞沉默不语,将洛予翻折上去的裤腿放下后抬起头,声音里多了几分严肃的意味。

“洛予,我们谈谈。”

洛予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腰:“你说。”

“你太溺爱他了。”男人一刀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沉声:“他不是普通的幼崽,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弱小。”

对上他锐利的目光,洛予稍微有点心虚。

确实是他一时急过了头。

不过只是退潮而已,浅滩边的水再深也深不到哪里去,况且雪豹天生便是擅长游泳的兽类,就像上次幼崽爬树一样,他完全不必那么紧张。

即便真的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也都还有解应丞在场。

但解应丞的观点,洛予并不能完全认下。

“上将,团团在我眼里和其他所有的幼崽都是一样的,”洛予强调:“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

洛予想到幼崽蜷缩在自己怀里大哭的样子,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强硬。

哪怕兽形再强大,在洛予的眼里,也只是一只需要被关心和疼爱的幼崽罢了。

解应丞抿唇,不欲与洛予正面争辩,但也不认可他略显冒失的行为:“下一次再碰到这样的情况,至少先衡量一下他是否具备自己处理的能力再……”

他的声音过于冷静,不自觉间便带上了日常指挥时的习惯,语气显得不近人情。

但他忽略了一点。

洛予并不是他手下的士官。

他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哪怕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万次,我也还是会第一时间冲过去。”

对谈霎时一静。

半晌过后,解应丞下颌微收,没了半点委婉谦转的念头。

在他看来,洛予在对待幼崽的态度上已经有点走偏了。

男人淡漠的声音响起。

“你不应该丧失基本的判断能力。”

洛予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愿退步。

“在你眼里,团团的安危和你所谓的判断能力,哪个更重要?”

“难道团团以后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还要我先权衡一下利弊吗?”

尖锐的话不管不顾地冲出口,对上解应丞错愕复杂的眼神,洛予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过火。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无法再收回。

他与解应丞之间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步。

糟透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洛予在心中后悔。

而此时,解应丞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侧过头,朝沙发另一边看去。

幼崽手心被银螺磨得发红,呆呆愣愣地站在门边,眼中惊慌失措。

第67章

幼崽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在那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解应丞和洛予同时缄口,一个一言不发地收拾药剂,一个迅速起身,走向门边的幼崽。

“团团——”

幼崽被叫到名字,过了两秒后如受了惊的鸟儿般,睫羽惊惶地颤动着,眼泪转瞬间扑簌落下。

“爸、爸爸和洛洛,是在……”

是在,吵架吗?

幼崽好不容易找到了被放在了浴室里的贝壳桶,兴高采烈地找出银螺想要送给洛予,却恰巧撞上了他们争吵的一幕。

幼崽想要询问,话到嘴边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问不出口,又怕自己想的是真的。

这样的自己……好没用。

幼崽脆弱的内心防线立刻倾倒一塌糊涂。

解应丞的反应极快,对话在发现幼崽到来的瞬间便戛然而止,但两人表情严肃、气氛凝滞的对峙场面,却无法避免地落入幼崽眼中。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反而让幼崽更加笃定。

爸爸和洛洛吵架了。

幼崽的世界被戳破了一个大洞,无数不好的想法拼了命地往里钻,将眼泪不停推挤着往外溢。

为什么?是因为团团吗?

不要,团团不要爸爸和洛洛吵架!

幼崽看到洛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想要开口,想要制止,可发出来的却是不受控制的泣音。

洛予当机立断,将幼崽重新抱回房间,关上了门,一点一点地慢慢哄慰。

“团团不哭,我们只是在……讨论一点事情。宝贝不哭了,好不好?”

幼崽哭起来的样子太让人心疼,蓝宝石蒙上一层怎么也擦不去的水雾,眼泪将眼尾洇得发红,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不一会就弄湿整张幼嫩的脸蛋。

即便擦泪的动作再轻,也避免不了泪痕遍布、鼻尖通红可怜下场。

幼崽抓住洛予的一点衣角,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溢出来断断续续的字句。

“不、不要……”

“不、不要生气,洛洛和爸爸不要,不要因为团团吵、吵架……”

幼崽似乎认定了这一点,无论洛予再怎么解释他们没有吵架都徒劳无功。

洛予只好用其他的事情转移幼崽的注意力:“团团手里拿着什么?”

幼崽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可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反而更加伤心。

幼崽一开始,是想让洛洛不要生爸爸的气的呀。

可现在好像一切都搞砸了……

幼崽哭得更大声了:“团团、全、全都搞砸了……”

难过悲伤的情绪一下子盖过了所有,幼崽一连哭上了十几分钟,到最后含着泪在洛予怀里睡着了。

终于是哭累了。

也只有在洛予面前,幼崽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哭泣。

洛予暗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今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明天又该怎么哄幼崽呢?

头疼。

更加头疼的是,洛予推开门,另一位家长一直没走,将幼崽的哭声隔着墙隐约从头听到了尾。

“……你进去看看吧。”

洛予生硬地说完,去找酒店的服务人员要来冰块,等他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幼崽的眼睛已经被凉毛巾盖住了。

洛予突然觉得,自己和解应丞之间的争吵十分没有意义。

明明两个人都是出于对幼崽的关心才……

算了。

此时头脑已经冷静了很多,洛予给幼崽掖好被角,自己也躺上床。

只是几经辗转,难以成眠。

就在洛予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一条毛茸茸的东西突然钻进了他的被窝里,随后挤进来一个小脑袋。

“洛洛……”幼崽在他胸口轻蹭。

洛予诧异地将幼崽搂进怀里:“团团还没睡吗?”

幼崽已经睡了,梦里只有幼崽孤零零的一个人,半夜惊醒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洛予怀里寻求安慰。

温暖的手在幼崽身上一下一下地轻拍,幼崽吸吸鼻子,又有点想哭了。

“洛洛,”幼崽捏着小手,沮丧地问:“团团是不是很、很没用?”

洛予动作一顿:“团团为什么这样说?”

幼崽蔫哒哒地将小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小声道:“因为团团总是哭……”

明明之前在爸爸面前,团团很少哭的,因为不想给爸爸添麻烦或是让爸爸觉得厌烦为难,可一看到洛予就忍不住。

洛予耐心开导失落的小崽崽:“每个人都会有伤心的时候,哭泣才不是没用的表现,反而是勇敢表达出情绪的方式,所以……”

“团团想要表达什么呢?”

幼崽从洛予的怀里抬起头,被洛予鼓励的目光注视良久,终于表达出了内心的情绪。

“想、想要爸爸和洛洛好好的……”

“还有呢?”

幼崽鼓起勇气:“不要丢下团团一个人。”

洛予抱紧幼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丢下团团一个人了。但是……”

“爸爸呢?爸爸知道团团的想法吗?”

幼崽一下子又泄了气。

不知道的。

幼崽的小小心思,很少当面对着严肃的父亲大人说出口。

洛予见幼崽沮丧着小脸,心中不忍,却又清楚必须要引导幼崽跨过这道障碍才行。

“团团要说出来,爸爸才会知道呀。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讨厌什么……这些不说出来的话,爸爸是不会知道的哦。”

即便洛予这么说,幼崽仍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可是说出来没有用……即便团团说了,爸爸也还是不能陪着团团……”

“你看,团团自己也说了,爸爸只是‘不能’陪团团,并不是‘不想’陪团团呀。”

“爸爸很多时候都是出于无奈才没办法陪团团的,爸爸也很想陪在团团身边呀,只是团团不说的话,爸爸就不知道团团的想法,即使心里很想很想跟团团在一起,可团团没说的话,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幼崽半信半疑。

“真的吗?爸爸会很想很想跟团团呆在一起吗?”

洛予眼神肯定:“当然啦。”

“爸爸不会觉得团团太小了,又没用又粘人吗?”

“怎么会?”

幼崽不知不觉间抱着尾巴,眼睛里出现了丝丝动摇。洛予不动声色地再进一步:

“这样,明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团团有什么想要做的,渴了或者是饿了,都第一时间去跟爸爸说,看爸爸会不会觉得为难。”

洛予将幼崽的心思摸得透彻,三言两语就在幼崽心里播下了期待的种子。幼崽在洛予欣慰的眼神中,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嗯!”

幼崽满心满眼都是对洛予的信任,心里的大石头放下,蜷缩在洛予怀里闭上了眼睛。

洛洛真的,好好呀。

这么好的洛洛,爸爸怎么舍得跟他吵架呢?

半梦呓语间,幼崽迷迷糊糊地想:

不可以吵架的。

要和好,才行呀-

第二天,米央略带歉意地跟洛予打了声招呼,羊羊昨天从海边回来后有些发烧,今天没法像之前说的那样和他们一起了。于是原本约定好去爬山,今天就只有他们一家。

幼崽似乎将前一晚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又重新变成了软萌可爱的样子,洛予也就放下了心,只是面对解应丞时还是多多少少有点不太自然。

怎么说呢,明知昨天自己有冲动的成分在内,但是在幼崽面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先低头道歉?

有点丢面子。

洛予索性跟幼崽一样,装作无事发生。

青蓝星的特色就是有森有海,前一天去了海边,今天便是去爬森林山。一路上都是蓊郁的森林,山顶的露营地在夜里还能看见明亮的星星。

等到了山脚下,解应丞突然问:“腿没事?”

洛予恍了恍神才回:“没事。”

淤青只是看起来吓人,不碰就不疼,而且今天羊羊不在,洛予无论如何也想要陪幼崽一起去。

小崽崽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假装看路边的小花,实际上正在悄咪咪地观察着两位家长。

幼崽掰着手指数来数去,洛洛和爸爸今天早上说的话也没超过三句。

崽崽发愁,崽崽叹气。

崽崽拍拍屁股,哼哧哼哧地开始爬山。

对于体能充沛的成年人来说,森林山并不算很陡峭,但对于短腿的小幼崽来说,还是很费力气的。

小幼崽坚持自己一步一阶地爬到了半山腰,才第一次提出要休息。

幼崽习惯性地先转向洛予:“洛洛——”

洛予目光微移,指了指身后。

幼崽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约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小手拽住解应丞的裤腿。

“爸爸,团团累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解应丞脚步一顿,洛予适时递来一条小毯子,解应丞接过,展平铺好,让幼崽能够坐在上面休息。

幼崽有点受宠若惊。

居然是爸爸给崽崽铺的诶!

幼崽咬着吸管杯,开心地晃起了腿。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容易了很多。

“爸爸,团团的水喝完啦。”

解应丞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水给幼崽。

“爸爸,团团拧不开瓶盖……”

解应丞默默又把水拿回来,拧开瓶盖再递过去。

到这里,即便解应丞再迟钝,也已经发觉出了不对劲。他看向洛予,带着明显的询问意味。

洛予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到山顶时,幼崽是被解应丞抱着走完最后一段的。

幼崽有点心虚,其实换成兽态的话还可以再自己走一段,但是跟爸爸待在一起的感觉太好了,于是幼崽像平时对着洛予撒娇那样说了——

“爸爸,团团好累噢,爸爸可以抱团团上去吗?”

然后,解应丞居然真的就将幼崽一路抱到了山顶。

从未有过的待遇让幼崽受宠若惊,但同时心里又甜滋滋的。

和爸爸呆在一起!好开心!

解应丞的有求必应让幼崽仿佛踩在软乎乎的云端里,于是在山顶看到青蓝星的传统射箭游戏时,毫不犹豫地抱住了自家爸爸的腿——

“爸爸,团团想要那个——”

洛予顺着幼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蓝绿色的毛绒兔子被放在最高处,象征着一等奖的位置上。

兔耳上挂着的小木牌上写着“45”,一人五支箭,意味着必须要每一箭都射中9环以上才行。

解应丞在幼崽期盼的目光中挽起衣袖,拉开了弓箭。

第68章

第一环擦着八环与九环之间的红线射进了木靶里。

解应丞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后,再次拉弓。

十环。

而后的三支箭都极为精准地正中靶心。

“四十九环,感谢您的参与。”工作人员报出总环数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青蓝星旅游局在山顶设置的、增加游客互动乐趣的游戏,但鲜少有游客真的能得到很高的分数。

毕竟刚刚爬完山累得要命,能拉动弓弦都很费力,何况还要射中二十米开外的箭靶?

况且弓箭这种需要计算风速、箭矢下坠速度和落点的老旧的武器,早已经退出了时代的舞台了。

他命中得太过轻易,让人无端产生一种射箭本身很简单的错觉。

幼崽开心地跟着工作人员去不远处拿奖品了。

洛予一冲动,也去找工作人员要了五支箭。

但他之前从未射过箭,即便工作人员简单介绍了动作要领后,第一箭还是毫无意外地脱靶了。

第二支箭洛予稍微找到了一点感觉,虽然没有脱靶,但箭羽斜插在四五环的位置,要掉不掉的,离靶心差了十万八千里。

洛予这才意识到像解应丞那样,箭头入木三分、稳稳插进靶心里有多难。

还剩下三箭,洛予决定放过自己。

他刚将沉重坠手的弓放下,手臂却被一股外力带着向上托起。

“抬高。”

淡淡的烟草味道将他笼罩在内,解应丞覆上他握弓搭弦的手,替他调整好力度和姿势。

洛予突然发觉,他和解应丞之间的体型差不止一星半点。

男人高大的身躯紧贴在他的腰腹后,几乎完全将他笼罩在内,洛予的视线微微上抬,便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专注的眉眼。

今天的天气好得实在过分,为他本就俊美的容颜镀上一层金边,只叫人看上一眼就难以挪开视线。

被包覆的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男人的呼吸就在他的颈边,那一抹炽热愈发明显,惹得胸腔震动,心尖发颤。

洛予短暂的分神没有逃过解应丞的眼睛。

任谁被那样的眼神注视上两秒,都无法无动于衷。

人类的目光纯真而干净,眼底却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欲望。

解应丞被勾得喉间发痒。

“看我干什么?看靶。”

洛予如触电般飞快移开目光。

太没出息了,居然看呆了。

洛予在心中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重新打起精神,拉弓射箭——

然后,脸颊毫无预兆地擦过一抹温热。

“唰——”

手中的箭羽猝不及防直接离弦,射在了一边的草垛上。

脱靶。

洛予回过神,震惊地看向解应丞,男人却仿若无事发生一般,视线仍然专注地凝视着前方。

就好像刚才的偷亲与他毫无干系一样。

洛予的脸飞快地红了,唇瓣嗫嚅几许,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而此时幼崽软乎乎的奶音响起:“爸爸!洛洛!团团把兔兔抱回来啦~”

洛予毫不犹豫地用手上的弓抵开他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跑了。

剩下两支箭插在箭筒里,尾羽缠绕在一起。

解应丞眯着眼看向正蹦蹦跳跳蹭进洛予怀里的幼崽,捏了捏指节。

洛予用唯一射中的那支箭换了一颗糖,也给了幼崽。

幼崽已经有了爸爸赢来的兔子,却还是捏着糖笑得开心,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不过这个世界很快被抢走了一半——

“爸爸!那是洛洛送给团团的!呜……还给团团!!”

洛予一回头就看见解应丞将原本属于幼崽的糖面不改色地收进了口袋里,而幼崽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拽着男人的裤腿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洛予一言难尽地回到射箭点,万分不好意思地找工作人员要回了刚刚还回去的两支箭。

幼崽再次拿到糖果的第一件事,就是像藏坚果的小松鼠一样,飞快将糖果放进了自己的小背包里。

洛洛送给团团的!这次要藏好,不可以再被爸爸抢走了!

幼崽嘟着唇,包子脸气得鼓鼓的,洛予看着想笑,刚想伸手捏一捏,却有人比他更快,毫不客气地在幼崽嫩乎乎的小脸蛋上戳了戳。

幼崽瞪圆了眼睛,一整天积攒的对自家爸爸的好感在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爸爸坏蛋!讨厌!”

抢团团的糖!还戳团团的脸!

幼崽这次毫无保留地把内心的想法表达出了十成十。

洛予笑得乐不可支,假装要拿走幼崽的兔子玩偶:“既然讨厌爸爸的话,那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就送给我好了。”

幼崽连忙抱紧自己的小兔子,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看向洛予的眼神眼巴巴的:“不讨厌爸爸了!不要拿走团团的兔兔好不好?”

洛予难得想要一回崽,托着下巴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可是我很喜欢团团的小兔子,怎么办?”

幼崽歪着脑袋想了想,蹬蹬蹬地跑回去找解应丞。

“爸爸,洛洛也喜欢兔兔,爸爸可以也送给洛洛一只吗?”

几分钟后,洛予怀里也多了一只同样的兔子玩偶。

幼崽笑得开心:“呐~这样就好啦!我和洛洛一人一只~”

洛予捏了捏柔软的兔耳,脸颊隐隐发烫。

都多久没有受到过这么幼稚的礼物了?不过既然是幼崽和解应丞“一起”送给他的……

还是收下吧。

离开山顶向露营地出发时,洛予一只手抱着兔子,另一只手准备去牵幼崽的小手。

伸到一半时,掌心突然被塞进什么东西。

一颗被玻璃糖纸包裹的糖。

洛予抿起唇瓣,压下不自觉往上翘的唇角,趁幼崽不注意时剥开糖纸,将糖含在舌尖下。一丝一缕的甜意蔓延了整个口腔。

真把他当幼崽一样哄了吗?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被哄到了-

露营地被装点得非常漂亮,即使处于丛林深处却丝毫不会显得幽暗阴森,到处都挂上了暖黄色的灯珠。两顶帐篷之间隔得很远,彼此之间互不打扰。

露营需要的物品一应俱全,帐篷内宽敞整洁,厚厚的毛毯与抱枕显得格外温馨。

等到了晚上,洛予才发现问题——

这里只有一顶帐篷,意味着一个家庭只能睡在一起。

幼崽已经换上了柔软舒服的睡衣,正在帐篷里兴奋地滚来滚去。

“兔兔!团团今天和爸爸还有洛洛一起睡噢!”

幼崽用小脸蹭着小兔子的绒毛,奶音里满满都是开心。

此时帐篷突然被从外面撩开:“不是说要看星星?”

幼崽听到后立即支棱起身体,朝帐篷外的星空望去。

“哇——好漂亮!”

深蓝色的夜幕宛若梦境,繁星高悬。晚风拂过,树影晃动,点点光芒缓慢流淌。

独属于夜晚的恬静美好,让人不自觉就全心全意地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幼崽不知何时变回了兽形,蜷进了洛予的怀里,等洛予静静地欣赏完夜空后,幼崽已经枕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即便是在梦里,也依然抱着心爱的兔子玩偶不放。

洛予的心柔软成一片,用厚厚的毛毯将幼崽裹住避免着凉,很快自己的肩上也被人搭上了一件外套。

洛予侧过脸,解应丞只着一件单衣,没了凌人的气势与压迫感,撤去了尖锐的棱角。皎洁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揉进了夜色里。

明暗之间,向来冷峻的表情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洛予闭上眼,悄悄享受此刻的美好。

等他欲起身的时候却窘迫地发现,他的腿已经被幼崽压麻了,根本就无法挪动分毫。

于是只能向解应丞求助:“上将?”

怕吵醒已经睡着的幼崽,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依旧能够被敏锐的豹系听觉所捕捉到。

解应丞从他的眼神中会意,将幼崽抱回帐篷,顺手放下了帘布。

洛予正在试图重新站起身,但被压了许久的腿完全不听使唤,刚迈出一步就软得发颤,好在解应丞及时扶了一把,洛予才不至于摔倒。

洛予抱着腿,又缓慢地重新坐了回去。

“……谢谢。”

“不客气。”

两个人一整天几乎都没有什么交流,此时突然独处,洛予一时间陷入了窘迫。

该说点什么好呢?

他随便捡起一个话头,不料解应丞也同时开了口。

“今天……”

“昨晚……”

洛予怔了怔,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昨天的事情,默默闭上了嘴,让解应丞先说。

“昨晚……我一时冲动了,抱歉。”

他主动示好,洛予赶紧顺着台阶下:“昨晚我也有错,太着急昏了头了,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作为幼崽的家长,解应丞不可能不在意幼崽的安危,洛予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便发现他昨天的话实际上是在……关心自己。

而解应丞接下来的话也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

“我说那些,是希望你在保护解安行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

洛予讷讷地应了一声:“嗯。”

他的手不自觉搭上膝盖,摆放得极为端正,像是个正在乖乖听训的学生。

没了半分昨晚针锋相对的锐气。

解应丞不自觉勾起唇角,心思渐起。

“那么接下来的时间——”

“我们做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如何?”

第69章

幼崽还在帐篷里睡觉,洛予完全没有往另一个方向想。抬头看向解应丞的目光清明:“什么事情?”

坦荡又自然大方的态度,反而让原本心怀不轨的某人陷入了沉默。

一道浅浅的叹息声后,洛予突然发现,原本两人之间相隔着的距离骤然缩短。

一条长尾悄然出现,卷上他的腰腹,将他带进一片沉漫的烟草地里。

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阖上了双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被幼崽粘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一点时间,抱抱他的鸢尾。

洛予也不挣扎,就这么任他抱着,手指无意间在尾巴尖上松松缠缠。

成年雪豹的毛发和幼崽的手感完全不同,如同被织得绵密的长绒毯,触摸时能够感受到令人安心的厚度。

夜露寒凉,一直这么抱下去也未尝不可。

——前提是,某人能够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当个大型靠枕。

尾巴渐渐开始不安分地在腰间轻蹭,甚至试图将贴身的衣料往上撩,被洛予一把按住:“伯恩·柯普兰上将,请你自重。”

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上一声,行动上继续我行我素。

细密的绒毛钻进了衣服里,从皮肤上擦过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一层一层地渐渐累积,终于成功地惹毛了洛予。

“解应丞!”

腰间的尾巴一顿,变本加厉地在人类的腰间又绕上一圈。豹尾柔韧灵活,无论洛予怎样尝试着解开,都会立刻再以一种新的角度再次缠上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频繁的触碰像是男人宣泄占有欲的某种方式,呼吸不断升温,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愈发炽热的呼吸,烟草与鸢尾香渐渐混在一起,在夜色的掩护下愈发馥郁。

直到某一次,豹尾无意间从洛予的双腿之间扫过。

洛予瞬间僵直了身体,手上的动作也失了力道,解应丞闷哼一声,终于是收回了尾巴。

洛予红着耳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帐篷里。

鸢尾花香久久未散,长尾轻扫地面,以某种轻快的节奏无声摆动,隐隐透露出舒惬欣悦的情绪。

如果能够提前预知未来,解应丞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洛予,谁也不曾想到,一夜过后就要面对漫长的分离。

一封来自前线的急电毫无预兆地召回了所有正处于休整状态的部队,解应丞只来得及将洛予和幼崽重新送回酒店,便坐上星舰离开了青蓝星。

好在这一次,即便走得匆忙,也没有忘记和幼崽好好地道别。

洛予叹了口气,安慰好幼崽后,按照解应丞的嘱咐,将装着六支试剂的保冷箱转交给了林秦-

一个月后,主星。

向来安静空旷的工作内今天格外热闹,人来人往。

FLY系列的第二款产品即将对外公开,为了拍摄新品的宣传照,裴空特意带上了自己的团队找上了洛予,借工作室的场地拍摄一些理念照片。

半个月前,音乐小天王裴空与著名的轻奢品牌跨界合作,共同推出了联名FLY系列珠宝饰品,一经上市便获得了年轻男女的喜爱,预定的订单一直排到年后。

珠宝业内对于这一系列的讨论度也居高不下,原因是其设计并非来自于品牌旗下的任何一位资深设计师,而是一个从未见到过的陌生名字——S。

裴空的粉丝们好奇地在全网搜索与自家偶像合作的这位独立设计师,却没有找到任何资料,最后还是裴空在某一次采访中无意间透露,FLY系列与他每一次演唱会的饰品设计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时间FLY系列变得更加火热,谁不想拥有偶像同款呢?而因为裴空在提到设计师时熟稔的语气,一时间关于设计师身份的猜测五花八门,众说纷纭。

裴空四仰八叉地躺在工作室内供客人休息的长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刷着星博:“阿舒阿舒!居然有媒体说你是我的对象诶!我看看,才华横溢的神秘设计师与音乐天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哈哈哈!”

洛予无奈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腿:“劳驾,你压到我的线了。”

任谁也不会将这位神秘的设计师与最高指挥官的伴侣挂上联系,而这也是洛予所希望的,由他来提供设计,对外所有的事物都完全交给裴空,让他能够自由安排时间,在冬日来临前替幼崽织上一条暖绒绒的围巾。

裴空懒洋洋地挪了挪身体,一边将自己压到的线抽出来一边问:“你怎么突然想要做量产设计了?一想到我再也不是唯一有阿舒作品的人了,还有点小难过……阿舒你可得补偿我才行!”

要说洛予之所以突然这么做的原因,解释起来还有一点复杂,洛予干脆一笔带过,接着毫不客气地赶人:“想做就做了,而且你本来也不是唯一有我作品的……不要矫情,我一会还要去接团团放学,你赶紧认真工作,拍完就走。”

一旁的助理见缝插针地上前催促,裴空只好起身,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双手合十向洛予请求:“阿舒你下周给我抽个档期呗?我家母上想找你订个戒指,但你最近的排期太满了都约不上,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你介绍那么多工作了……”

裴空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幽怨,因为洛予不光是出了对外公开贩售的系列,私人定制也并未搁置。一个月前洛予找上裴空帮忙牵线时裴空还开玩笑道他终于想要赚钱了,没想到一个月后,就连自己都排不上洛予档期了。

洛予被他的语气逗笑,翻开满满的日程安排,从狭缝里空出一行:“下周三可以吗?我直接去你家,就不麻烦阿姨来工作室了。”

裴空赶紧答应,同时又不忘嘱咐洛予:“阿舒你也要注意身体啊,感觉你今天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洛予一怔,织围巾的速度慢了下来:“可能是吧。”

自从他带着幼崽从青蓝星回来之后,便一改之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习惯,除了照顾幼崽以外的时间全部给了工作。

兴许是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提高的工作强度吧,也有可能是最近几晚睡得不太安稳,洛予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拍摄的工作又持续了一会结束,送走裴空与拍摄团队后,洛予将工作室重新整理好,出发去接幼崽放学。

因为工作耽搁了一点时间,洛予往常都会提前到幼儿园门口,今天到达时刚好赶上了幼儿园放学。

在一群身穿白色毛衣的小萝卜头中,洛予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幼崽。银发的小正太抱着一束用彩纸折成的花,跟小伙伴挥手道别后,蹦蹦跳跳地朝洛予跑过来。

“洛洛!快看!是老师和团团一起做的花~”幼崽迫不及待地将花束展示给洛予看。

洛予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很好看。团团想要送给谁呢?”

幼崽牵住洛予的手,答得毫不犹豫:“要送给丘爷爷,尹奶奶,祁言哥哥,还有洛洛和爸爸……”幼崽走着走着,突然扯了扯洛予的衣袖。

“洛洛,你不舒服吗?”幼崽一脸担忧。

恰巧路过一道橱窗,洛予望了一眼,橱窗中反射出自己的面容带着一丝倦色,唇色苍白,确实看上去状态不佳。洛予只好道:“今天的工作有点多,我们今天在外面吃好不好?就不在家里做饭了。”

体贴的幼崽立刻点头:“好呀!团团想吃面条!”

幼崽提到的面店距离小别墅不远,正巧在回家的路上,洛予扬了扬唇,欣慰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想念。

不知不觉,就已经分开一个月了。

生活与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又很明显地缺了一块,尽管洛予用工作将生活填满了,但当幼崽每一次不经意间提到爸爸时,都会让洛予想起分别前的那一晚,豹尾贴在身体上的熨帖温度。

分离的时间越久,这样的想念就变得愈发频繁。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主星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天气预报说再过几周就将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而边境却始终杳无音讯。

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解应丞什么时候会回来?这些都是未知数。

洛予叹了口气,牵紧了幼崽的手。

今晚给他打个电话吧,洛予这么想着,可到了睡觉前,又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脚步。

他给幼崽读完睡前故事,掖好被角,悄悄离开房间,给自己测了个体温。

果然,有点低烧。

洛予找出家用的医疗检测仪,给自己测了一遍信息素浓度,等待结果时洛予算了算日期,露出一个苦笑。

这几天的工作太忙,他居然连自己的敏感期都忘在了脑后。

检测结果上,明晃晃的红色提示着他目前的信息素浓度偏高,洛予犹豫了一会儿,翻出许久未曾打开过的行李箱,从夹层中找出常用的抑制类药片,吞下。

白色的药片味道在舌尖阵阵发苦,但他却不能休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他给温丘发讯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拜托他明天来接幼崽,又给原本预约好的客户发了消息,取消往后一周的工作,做完这一切后,洛予才终于躺上床,慢慢闭上眼睛。

第70章

天色是何时亮起的?洛予记不清了。

被一团柔软的绒毛蹭醒时,洛予的意识昏昏沉沉。勉强睁开眼睛,幼崽正在担心地用舌头舔他的脸颊。

“喵呜?”

洛予开口,声音暗哑:“团团……”

幼崽拱了拱他的脸回应。

房间门似乎被人敲了两下,幼崽这才想起了丘爷爷交代自己的任务,啪嗒落地变回了人形,从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抱到洛予面前,满满一杯温水半点也没有洒出,水杯下压着一张字条。

上面是温丘的字迹:【这周我们会照顾团团,放心休息。小尹担心你,叫了医生老友为你检查,希望你不要嫌弃老人家多管闲事。是否要通知应丞?不干涉你的决定。】

温丘口中的小尹便是他的伴侣,有两位长辈照顾,洛予自然是放心,只是看到最后一句时,洛予抿了抿唇,将纸条塞进了枕头底下。

将杯子里的水喝完后,洛予清醒了一点,伸出手摸了摸幼崽的脑袋,略带歉意地道:“团团去丘爷爷家里住几天好不好?过几天我再去接你。”

幼崽点点头,想起温爷爷早上的嘱咐,连忙道:“洛洛不用担心团团的!团团会乖乖听温爷爷的话,洛洛要赶紧好起来呀。”

小崽崽心里半点舍不得离开,但温爷爷说洛洛生病了,如果生病还要再照顾团团的话,会让洛洛为难的。

于是幼崽乖乖地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和温丘离开了小城堡。

洛予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两个小时,渴醒了。

身体似乎又重新恢复了点力气,只是头还疼着。他起身去楼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做了份简餐,刚吃完没多久,医生带着医疗仪器上门了。

洛予开门后才发现,居然是上一次带幼崽去游乐园后在医院里替他诊断的那位老医生。

老爷子记性不错,一眼便认出来了当初那对胡来的小情侣,对洛予招了招手。

“原来你是温家的小辈啊,过来坐好,我给你检查检查。”

一系列的检查过后,老医生对着结果直皱眉:“上次不是叫你俩回去标记了吗?怎么还没标记呢?”

洛予头皮一麻,有种读书时早恋被老师抓了个正着的微妙感,声音弱了几分:“有过临时标记……”

老医生批评来没留一点情面:“胡来!你们信息素契合度那么高,上次不是说了拖着不标记会导致信息素紊乱的吗?临时标记治标不治本,敏感期来了会比平时更加难抑制,你对象人呢?把他叫来!”

洛予迟疑:“咳……他,有其他的事情在忙?”

老医生顿了两秒,气得眉毛倒竖:“忙?!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身体更加重要?!难不成他要去拯救帝国不成?”

洛予默了默,老老实实交代:“他是军人,现在正在前线。”

老医生皱起了眉,没再说话,手下不停,唰唰写完了两张单据。

“军婚受法律保护,开抑制剂必须要提前单独申请,你拿我的单子去开……算了,我一会让人送来,你还是挨了针回去躺着吧。”

洛予乖乖挽起袖口,任由老医生将针剂注入体内。

药效起得很快,没过一会儿洛予就感觉到头疼有所缓解,四肢的酸痛也褪去了一些。

老医生一直等到专人送来了试剂才收拾好器具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洛予:“你最好是让你家那口子请个事假赶紧回来,这么高的契合度,等级再高的抑制剂怕是作用也不大,用着也难受。”

洛予苦笑,轻声谢过老先生,却没有遵照医嘱给解应丞发消息。

暂且不说解应丞能不能及时收到他的消息,即使收到了又如何?边塞星距离主星的距离,哪怕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他的敏感期也已经结束了。

何必辛苦他跑一趟,左右不过一礼拜而已。

洛予默默准备好敏感期所需要的营养液和抑制类药物,将室内的温控系统和房间内的新风系统全部设置好,重新回到房间。

他忘了拉上窗帘,再次睁眼时,室外一片黑暗,只有几盏路灯亮起,落入眼中时只剩下暖黄的色块。

头疼,四肢也变得酸软无力,抑制类药物的效果褪得很快,洛予挣扎着起身,就着营养液勉强又吞下几片药片,胸膛上下起伏着,试图通过呼吸将体内的热意散去一些。

可惜效果甚微。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发黏,但却完全无法调节,只能任由一阵又一阵的鸢尾花香不停释放涌散。

洛予拖着绵软的身体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燥清爽的衣物,又重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到了第三天,洛予的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热。

他像是一条被热气蒸得滚烫的湿毛巾,一拧便能挤出涔涔汗液,又仿佛在加了蜂蜜的鸢尾油中浸泡了整晚,信息素的味道粘腻发稠,几乎要在皮肤上凝结成脂,连呼吸都成了难事。

某种难以名状的奇异感从身体最深处慢慢升起,一开始如同被削尖了的竹泉眼,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后来便汇成了溪,哗啦哗啦地往外淌,很快便溢满了容器,沿着器壁成股流下、沾湿衣物。

洛予昏昏沉沉地翻出老医生留下的抑制剂,好几次才勉强握稳,注射时连手指都在颤抖。

冰凉的试剂注入,像是在滚烫的沸液中泼了一瓢冷水,雾气滚腾,忽冷忽热的感觉在血管里没头没脑地冲撞,反而让洛予更加难受,无意识地在绒被里翻滚。

无论以怎样的姿势都不舒服,发现这一点后,心中莫名出现的委屈情绪越扩越大,洛予咬紧下唇,不让自己落下眼泪。

放在一旁的终端被不小心碰到,几条未读消息跳了出来,来自温丘。

洛予点开一条,是幼崽的语音:“洛洛,你的病好了吗?这几天团团有好好吃饭,乖乖去幼儿园上学……”

洛予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可幼崽的碎碎念却在耳朵里愈发模糊不清,幼崽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要消失不见。

“洛洛,你什么时候来接团团呀?”

“团团好想你……”

幼崽落寞的声音听着实在心疼。

洛予多想给幼崽回复消息,哪怕能发一句“我没事”都可以,但他却做不到。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几乎被抽空,抑制剂的作用转瞬即逝,体内的火焰又开始重新燃烧,发热发燥,偏偏意识又像是被丢进了汹涌的浪潮里,上下浮沉。

手心里全是汗,洛予几乎要握不住终端,指尖不知道碰触到了哪里,界面跳回了通讯录,一个名字静静地躺在列表最前面。

伯恩·柯普兰。

不行……不能打。

洛予的意识开始模糊。

可是,为什么不行?

他想不起来了。

洛予攥紧手指,指甲在手心划下几道白色的印记,卸了力后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身体的自我保护意识被激起,鼻尖凭空涌入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仿佛被点燃的烟叶,洛予大口地呼吸着,如同濒临窒息的溺水者,贪婪地摄入氧气。

可那氧气仿佛深海中的气泡,破碎后立刻化为虚无。

不够……还想要……

本能驱使着他,按下了通话键。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难过、委屈、绝望……洛予张口咬住被角,无声地落泪。

通话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最后一刻,接通。

“洛予?”

低沉好听的嗓音如同塞壬的呼唤,遥远而空旷。

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轻轻的泣音,落入alpha耳中却宛若惊雷。

“你哭了?”

“发生了什么?”

……

“等我。”

洛予在他说最后两个字时失去了意识,称不上是对话的对话就像是梦里的一场幻听。

第四天,热度开始消退。

第五天,洛予恢复了一点力气,却陷入了无限的的低沉与绝望之中。

敏感期内得不到安抚的omega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他的alpha不在身边?

为什么他会独自度过敏感期?

他明明是有伴侣的,他明明是……有alpha的。

他的alpha在哪里?至少,不在他的身边。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重要,却唯独他一点也不重要。

洛予关掉了终端,关掉了屋内所有的电源,反锁房门,拉上窗帘。即使是在白天,房间内也如同深夜,失去了温度后像是冰窖,洛予在浑浑噩噩中忘记了时间。

第六天,房间门被以堪称粗暴的方式破拆,洛予被巨响吓得发愣,身穿黑色作训服的男人带着满身狼狈,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梦吧。

是梦吗?本该在边塞星的人,居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洛予张了张唇:“你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寒冷而泛白的唇瓣被凶戾地吮吻,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狠狠撞在了床上。

他被抱着扔上了床。

……

第八天,所有难受的感觉悉数退却,洛予睡得很沉,醒来后似乎还能回忆起前一夜的潮湿梦境。

具体的内容难以启齿,但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满足感告诉他,是一个旖旎的美梦。

洛予动了动,腰和腿上传来的酸软感让他又默默蜷起了身体,胸口却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

洛予垂眸,银色项链坠着黑曜石清晰无比地告诉他——

那不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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