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嗯了一声:“是,转接吧,谢谢。”

电话那头?说了声是,过?了一会,另一个?女声从听?筒中传出:

“警官你好,您要的病人的报告已经发到?您的工作邮箱中了,请查收。”

裴野改为?左手握着听?筒,右手握着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屏幕上弹出来?一张电子报告单。

报告单左上角,傅声的脸赫然印在上面。

裴野迅速浏览了一下,目光越过?那些看不懂的图像和专业术语,跳到?最下方的诊断结论上。

他握着鼠标的手忽然一紧,指尖用?力到?泛起?青白。

青年失神地读出那上面的字:

“信息素失调综合征,重度抑郁伴焦虑……”

那天在别院客厅里的窒息感又?回来?了,裴野握着听?筒,急切地想问什么,可一时脑子里竟然连完整的一句话都拼凑不出。

兴许是察觉到?裴野的震惊,电话那边主动说:

“信息素失调综合征相比后者确实更少见一些,您没听?说过?也很正常。这种病是精神因素引发的激素失调,轻症通常表现为?信息素散播失控、信期或易感期紊乱,重症伴随的并发症则更多,如果是未配对的alpha或omega,则会对对应第二性?别的信息素需求增多。”

“只要治疗得当,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当然,如果放任不管,后期会产生?其他的精神方面的症状,具体?因人而异。”

裴野猛的想起?,在那间纯白空旷的病房里,精神失常的傅声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时,后颈那变了味的、磅礴喷涌的雪松香味。

“声……他会无差别地对人随时释放信息素吗?”

裴野问。电话那头?回答:

“要是情绪稳定,以这位患者的病情来?看,目前不会。只要保证他不要太过?惊惧忧愤,他自己是可以控制得住的。”

裴野啊了一声,心仍然揪着,鼠标指针放在那行字上,慢慢挪动着,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重度抑郁伴焦虑……这个?呢,这个?能治好吗?”

“这个?要麻烦些,但?也不是没可能,”电话那头?说,“一开始我们想采取一些温和的治疗方案,但?是贵党派来?了一些外来?的医护人员,禁止我们插手,所以这点我们也不好说……”

裴野心里倏地一沉。

“这个病有什么症状吗?”裴野追问,“我昨天去看过?他,我感觉他和没病之前,很不一样……”

女人道:“这是必然的,裴警官。以他的程度,躯体?化应该已经很严重了,包括但不限于胸闷、头痛、心慌、手抖、反胃……躯体化一样也是因人而异的,任何情况都会发生?。”

裴野的眼前瞬间浮现出昨日别院客厅里,傅声倒茶的时候,握着自己手温存的时候,疯了一样大笑着扶着灶台的时候,他的手始终颤抖个?不停,最后竟有些不听?使唤似的,痉挛到?需要他用?自己的身体?压住。

他呼吸都重了几分,眼神暗淡下来?:

“他……他总是反复提到?想死”

死这个?字说出口时,裴野险些因为?心悸而咬了舌头?。

“自杀倾向也是典型的症状之一。”

电话这头?安静了。女人顿了顿,好心提醒道:

“裴警官,如果您对这些不太了解的话,我建议您至少要对病人的情绪格外注意,切莫失去耐心,病人情绪崩溃,哭闹是很正常的事……”

裴野怔了怔:“哭闹?没有,我见到?他的这两次,他除了有神志不清之外,从来?没哭过?。”

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过?傅声流泪。

他们相识七年,因为?裴野,伤心难过?,委屈愤怒,担忧思念,这样的情结傅声都曾有过?,但?他就是没亲眼见过?傅声哭。

从前都没为?他掉过?泪的人,走到?山穷水尽的这般地步,又?怎么可能再肯为?裴野留下一滴眼泪来?。

“这怎么可能,”电话那头?随即有些不相信地反驳,“裴警官,你要知道这两种病是会互相影响的,我接触过?很多类似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情绪失控的,好多陪护的亲人到?最后都忍受不了他们成天以泪洗面……”

“有些比较敏感的omega,到?最后不是死在这病上,是流了太多泪,心力衰竭才不行的。”

裴野愣住了,握着听?筒的手动了动,微微松开。

“可声哥他……”他瞳孔震颤着,喃喃自语。

“声哥他已经痛到?哭不出来?了。”

*

宽大却冰凉的硬板床上,傅声缓缓睁开眼。

软禁在别院里说来?好听?,可这空旷的屋内供人使用?的家具都敷衍得很。负责转移他的那一班人给他在床板上草草铺了张劣质床垫,他就这样盖着张薄毯睡了一夜。

傅声的体?质随他亡故的母亲,遗传病是如此?,畏寒也是。天气虽然渐渐暖和了,可夜里还是凉,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寒意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百骸钻。

他腰酸得厉害,枕着枕头?的半边头?部针扎似的发麻。傅声撑着身子坐起?来?,歪靠在床头?,拼命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泵得慢一些。

没人给他诊断,但?他心里明镜一样,很清楚自己终于还是病了。

曾经为?了研究母亲的病因,他查阅过?书籍,那些书上写的症状,如今一样样都在自己身上重演。

傅声捂着快要跳出胸口的那颗心,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将?胸口的布料抓出一层褶皱。

疼,太疼了,无休无止的疼,无论睡着醒着,这具□□好像偏要和他作对,心脏仿佛被关在一个?不合尺寸的铁丝笼子里,每跳一下,软嫩的血肉便死死扎进铁做的荆棘里,连带着把他的神经也给绞了个?粉碎。

傅声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受控制的燥怒,他迫切需要止住这该死的疼。

为?什么不停下?为?什么偏要永不停歇地折磨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