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与说话者年龄不?符的、年轻清亮的音色。
“是我,”电话里说,“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裴野走?到楼梯口,转身?倚在栏杆上,撑着扶手坐上去,垂着眼捷一乐,没搭腔。
电话那头转而有点窝火:“行了,别得意,好像自己多料事如神似的。”
“我哪敢啊,”裴野笑着抬手看看表,“现在出来吗,你们议员不?上班?”
“翘了,我说科学院有个会,没人细问。”
“得嘞,”裴野从扶手上一挺身?滑下来,“您定地?方吧,沈老师。”
*
上午十点半,裴野按着沈辞给的定位坐公交车,车子刚开进站台,遮阳棚下沈辞的一头红毛存在感极强地?晃进裴野视线。
裴野下车,沈辞穿着卫衣牛仔裤,正戴着耳机靠在柱子上哼歌,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奔三的顶尖天才科学家?。
“沈老师。”裴野笑着打招呼。沈辞一个激灵,摘下耳机:
“老弟,换个称谓吧,你皮笑肉不?笑的,叫我瘆得慌。”
“沈先?生?”
沈辞拧眉,比了个走?的手势,插着兜转身?:“……还是沈老师吧。”
裴野哈哈一笑,迈开长?腿快步跟上。老实说,他和沈辞脾气对?路,彼此都?有倾盖如故之感,偏巧裴野比同?龄人老成一点,沈辞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想一出是一出,两个人的心理年龄反倒没什?么代沟。
“大老远来了,您就叫我吃牛肉面?啊?”
裴野一边走?一边问。沈辞一脚踢开人行道?上的碎石子:
“请你白吃就别逼逼赖赖……再说了,这家?我吃了两年了,味道?正。”
“您今天找我,应该不?只是吃牛肉面?。”
他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走?上一座天桥。上午的阳光正好,微风吹起沈辞眼前的刘海,青年随手拨弄两下,有些郁闷道?:
“你还真想深了,我就是找人陪我吃个面?。”
裴野默了默,微微笑着:“也成。”
沈辞被他的淡定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天桥下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岔开话题:“走?到头就到了。”
“行,”裴野跟在他身?侧配合道?,“这我来过,很早之前是个露天市场。”
“是,但也不?早,准确来说亲军派下了临时宵禁令后?,那里就整改了,八成的商贩都?被撤了营业资格。”沈辞说。
“宵禁令解除之后?,也没恢复?”
沈辞摇摇头,两个人开始走?下台阶。
“一劳永逸,反正对?警察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野不?吱声,跟在沈辞身?旁悠闲地?边走?边四处看风景。小?巷两边的居民楼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楼了,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砖漆。楼顶的晾衣架上晾着褪了色的床单,在微风中飘摇着一角。
在拉长?的沉默和缩短的路程中,沈辞的脸上逐渐爬上了些欲言又止的躁动不?安。
“诶我说,裴野。”
他们走?了一会,沈辞终于忍不?住扭过头。裴野转过脸,很识趣地?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不?是,我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找上我,”沈辞语速越来越快,甚至用手指指二人,比量了一下,“我一个主业不?得志的议员副业研究计算机的理工男,就因?为当时骂了你的党派两句,你就,就对?我感兴趣了?”
裴野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您这不?是自问自答了么。”
“少废话啊,”沈辞恼了,“我没跟你闹着玩,搞歪门邪道?的人老子不?交。”
说话间他们已快走?到巷尾,裴野不?再看他,回过头望了望远处的店面?招牌。
“因?为沈先?生于我有利用价值。”裴野道?。
沈辞登时如鲠在喉。
裴野放慢了脚步,说道?:“您或许自认为在政界是个失败者,可在科学界,您是一呼百应的成功者。结交了您,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有被谁高?看一眼的机遇。”
沈辞也放慢了步调,脸上敛了些情绪:“你在新党多向?上巴结点人,都?比我有利用价值。”
“您错了,我要的不?是助我飞黄腾达的人。”
裴野摇摇头,“说句不?好听的,我现在乘着新党的东风直上青云,还手握着一件极有利于我笼络人心的秘密武器……别人怎么说我汲汲营营贪慕权势都?不?重要,因?为我清楚我需要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我需要的,是在我陷入绝境时也能相信我的人。”
说话间他们来到店门口,面?馆的门大敞着,店内几乎没什?么人。他们很快找到一张桌子,相对?坐下。
沈辞盯着裴野拿过菜单:“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才会认为自己有落入绝境的一天。”
裴野浏览着菜单,一边笑了笑。
“我说过,我想救一个人,”裴野把菜单递给走?过来的服务生,“两碗大碗牛肉面?,谢谢。”
明档厨房里抽油烟机的轰鸣构成了掩护二人交谈的底噪,沈辞微微倾身?向?前:“你要救的人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裴野垂眸:“他杀过新党人。组织要他死,但我要保他活,还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
沈辞怔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