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他?刚刚在狱中被下达了通知,自己因为失职渎职,被取消首都特警局的职务,回到西京老家的警署,担任副署长?。

“警备部建立以来,恐怕都没有这样的处罚决定,”卫宏图自嘲地道,“这算什么,到底是罚我?,还是让我?回去颐养天年?”

裴野说:“这算是我?利用您的补偿。很?可惜,这件事不能由我?一言堂,做得太过分?的话,民主派也不会答应。总要寻求平衡之道嘛。”

他?的口吻像个小领导,卫宏图嗤笑起来,往车道走了几步,裴野跟在他?身后。

他?忽然又?停下来。

“不用因为利用了谁道歉,小裴。”卫宏图背对着他?,道,“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大,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就最后教给你一个供我?在此立身大半辈子的道理。不要因为利用了谁而?感到抱歉。”

裴野怔了一下,停下脚步。

风吹过他?手里的柚子叶,刷刷拂动,描摹料峭的风。

卫宏图说:“在我?第?一天踏足首都政坛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可了成王败寇的道理。为了活,为了赢,这没什么丢脸的,我?不愿意和从前的亲军派、新党站在一起,不是明哲保身,而?是我?知道,如果一个人乃至一个党派身处斗争的漩涡中却还宣称自己干净透明,那?他?要么是个蠢货,要么才是彻头彻尾作?秀的骗子。”

“政治的道德和人性朴素的道德是不同的,”他?深吸口气,抬头看?天空,“如今胜利已经由民主派书写?,虽然不能参与?到新的变革中,但是就连我?这个老骨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联邦看?上去,最起码比之前更有希望了一些。”

说完,他?侧目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裴野。

“而?你,”他?笑了,“裴野,你越来越有一个初具锋芒的政治家该有的样子了。善恶难揣度,不正是一个政客该具备的最基本的素养么?”

又?一辆车从远处开过来,卫宏图知道那?应该就是来接自己的车了。他?准备走去,忽然听见裴野叫了一声“卫老大”,于是他?最后一次停下来,回身。

裴野上一秒面色看?起来有些沉重,甚至有点多愁善感似的。

但很?快,他?露出微笑,从兜里拿出一个装首饰的松紧口袋,丢过去。

卫宏图下意识接住,发现?东西很?沉,像是金属。口袋很?小,握在手里刚刚好,里面的东西硬硬的,规律的方块形状,似乎不止一个,在口袋里发出搁楞搁楞的碰撞声。

他?隔着布口袋盘串儿一样摸了摸。

多年的经验,让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卫宏图讶然:“你怎么会……”

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好几米的距离。裴野没再上前,如长?亭相送留在最后一道的故人,对他?招了招手。

柚子叶随着他?的动作?,开朗地招摇摆动。

“忘了告诉您,不夜城已经被查抄了。”他?高声说,“我?偷偷从库里顺出来了几根……这是我?最后一次给您开后门了,小小的违规一次,拿点赌鬼们的赃款。”

他?咧嘴笑笑:“老大,保重!”

卫宏图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他?站在原地笑了好久,摆摆手一回身,将口袋收起来,上了车,不一会儿,车子发动驶离,就这样消失在裴野的视线最深处。

*

送别了卫宏图,裴野马不停蹄赶回家。

家里只有傅声一个人,他?终究不放心。如今傅声虽然神智不正常,可到底具有行为能力,担心他?乱跑,裴野走之前特意从外面锁了门。

很?快裴野回到家。他?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乓的一声响,他?心里咯噔一下,拧下钥匙拉开门,冲进去:

“声哥?”

傅声就站在客厅中央,全须全尾的。

裴野却没看?他?,目光震惊地四下环顾。

整个屋里好像历经了一场浩劫。所有东西都打翻在地上,有的碎裂了,茶水和玻璃碴子淌了一地,电视屏幕破开蛛网纹,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裴野咽了咽唾沫,看?看?傅声的脚。傅声穿着拖鞋。

他?这才放心了,像靠近炸毛的流浪猫一样小心靠近傅声。

“声哥,怎么了?”他?竭力让自己听上去和蔼可亲,“是因为我?把你锁在家里,所以不高兴了吗?我?道歉。我?出去的时候你在睡觉,我?不想吵醒你。”

傅声闻言,抬眸盯着他?。

青年长?长?的浅栗色头发被扎起一个不那?么像样的低马尾,昨晚睡觉前裴野勉强给他?扎好的。如今头发毫无意外又?乱了,几根发丝落在他?发红的眼尾。

裴野忽然有点害怕。傅声肩膀微微歪斜地站着,只是胸膛略微起伏,脸上没有表情,但他?很?清楚,那?是一种核爆过后荡平一切的平静。

失去理智后,偃旗息鼓的平静。

他?鼻梁忽然皱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困惑,和委屈。

“我?是谁。”他?哑着嗓子问。

裴野霎时愣住。

屋子里残存着雪松味的冷香。傅声抬手,指向侧面被打坏的电视。

“这里面的人,不是我?。”他?看?着裴野,喉咙里抽搐地喘息,“他?是谁?为什么我?会变成他?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信息素的味道?”

他?固执地提高声线:“我?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镜子里面看?不到我??为什么他?会有着和妈妈差不多的样子?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看?不见我?本来的样子?!”

裴野脑袋里开始嗡嗡作?响。傅声盯着他?,指尖激动得颤抖,肩膀剧烈起伏,偶尔溢出哽咽的喘息,目光缠在裴野身上。

裴野没有换鞋,径直踩过一片废墟,走到傅声面前。

傅声跟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抬起头来。

裴野抬手,手掌包住傅声滚烫的后颈。

“你叫什么名字?”裴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