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裴野扔下筷子,站起身来:“醒了?吗?!声哥?声哥!”

这下连赵皖江也?跟着凑过来。裴野急忙俯下身,果然看见傅声苍白的眼睑动了?动,嘴唇小幅轻抿,俨然是要苏醒的征兆!

他猛地拍下床头的按铃,又回?身查看,抬手颤抖着去抚摸傅声的脸:“能?听见我说话吗?声哥?……”

他狂热而急切地死死盯着傅声的脸,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终于,傅声低低地闷哼一声,缓慢抬起眼皮,露出尚且涣散的那双琥珀色眸子。

“唔……”

裴野呼吸登时粗重,一直灰败的脸上露出惊喜若狂的光彩,身子都哆嗦起来,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弯腰抵在床边痛哭一场似的,然而他迅速止住了?那些失控的情绪,再开口时嗓音却哽咽得要说不?出话来:

“声哥,是我……我就知道,我不?放开你,你就舍不?得丢下我走……”

傅声的胸膛渐渐起伏,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在徐怀宇和?赵皖江的脸上扫视一圈,又落在两眼通红的裴野脸上。

而后他停了?停,咬住下唇。

裴野已?经激动得快要落泪,全?然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然而另外二人迅速意识到哪里不?对,赵皖江脸上的笑容慢慢被抽干了?,试探着走上前一步,把床头摇起来一些。

傅声的上半身于是稍微坐起来了?点,然而他直勾勾地盯着赵皖江,眼里有种诡异的茫然。

他的目光随着赵皖江的靠近而移动,旁边两个年轻人在他眼里仿佛不?存在一般。

良久,傅声哑着嗓子道:

“二哥,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整个病房骤然安静下来。

连裴野压抑的哽咽声也?一同消失了?。

青年陡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傅声的侧脸。

然而被凝视的人自己浑然察觉不?到气氛的改变,盯着惊愕的赵皖江,虚弱却一字一句地问:

“二哥,我现在是在医院吗?我又受伤了??”

这次轮到赵皖江悚然无语。一种难言的恐惧抓住了?病床边三人的肺腑,徐怀宇小心翼翼地插话:

“声哥,你不?是掉进江里,昏迷不?醒了?吗?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傅声这才转过头,视线如掠过空气般在裴野脸上再次划过,锁定住徐怀宇。

徐怀宇心头一揪。

“你是谁?”

傅声问。

徐怀宇的嘴无意识地张开。

“我,”他说,“我是怀宇啊,我是裴野的室友,也?是你在别院时的”

混沌的神经终于在听见某个字眼时,瞬间找回?应有的秩序。

傅声浑身一颤,瘦削的肩膀肉眼可见地绷紧,不?顾伤势大幅度地转身:

“小野对,小野呢?我受伤这么久,谁在照顾小野?”

他动作大到险些扯掉手上的输液针头,用力抓住赵皖江的胳膊:“二哥,小野在哪?我受了?伤,他不?会不?来医院看我的,我要去找他!你帮我办出院好不?好?”

他乞求地摇了?摇赵皖江的胳膊,却全?然没注意到赵皖江黯下来的眼神。

赵皖江没有去看傅声,而是和?徐怀宇一起转过头,向另一侧看去。

在他们的注视下,裴野正?呆滞地站在一旁,瞳孔无助地瞪大,里面倒映出傅声那正?焦急寻找着“小野”的,清瘦的身影。

*

措手不?及的场面,在医生和?护士赶来后得以中止。

“医生,您的意思是说,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问出这话时,傅声已?经被注射了?镇静药物,重新睡着了?。裴野噌地站起来,脸上的肌肉几乎扭曲,很快被另外两个合理按住。

“裴野,你闹情绪没有用,听大夫说!”

“什么叫不?知道,你们经手了?他的病情,怎么能?随随便便一句不?知道就应付了?事!”裴野浑身发抖,“他现在不?认得我,他明明还记得我却认不?出我来!”

“家属您不?要激动,”医生同样眉头紧锁,“我们刚刚已?经给他做了?检查,说实话,我从业这么多年,根本没见过这种情况。非要给你们做个比喻的话……你们听说过失智症吗?”

裴野挣扎的动作停下来:“你是说声哥他……”

医生:“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从实际情况来看,病情可能?要更?加复杂,或许是因为头部受到了?重创,患者表现出一种渐退式的失忆,不?知道未来治理水平是否会随着失忆程度加深而倒退。检查结果显示,他现在的记忆和?智力水平都停留在十八岁,至于是否稳定还有待观察。”

三人都愣住了?。

病房内阴云密布,医生推了?推眼镜:“按理来说,失智症不?会只因为头部受击而诱发……”

“小声他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类致病基因,”赵皖江打断道,“和?这个有关系吗?”

“这不?是一回?事,”医生说,“就算有关,刚刚我也?说了?,他的临床表现与?失智症并不?完全?相同,他理应从现在的认知水平开始一点点退化?,而不?是……”

医生把病例合上:“病人的身体素质恢复得比预期好很多,我建议再留院观察几天,说不?准这个混乱只是暂时的,先不?必往最坏的方向想。”

裴野肩膀慢慢塌下来,失神地盯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

怪不?得。他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