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意思?才怪。傅声心里冷笑?,面上毫无波动,另一边裴野倒像心有灵犀似的,想把话题拉回来,笑?着给商照倒酒:

“商副市长?过去在警备部政绩斐然,我们这些后辈无人不知?,都想向您学习呢。对了,刚才傅老师问您的”

“什么政绩斐然啊,都是时势造英雄罢了!”

商照哈哈一乐。傅声准备端起酒杯,这时听见中年人也?不知?为何?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喋喋不休道:

“我今天看见傅老师,就想起来那年在警备部我遇到过的一个omega特警,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漂亮!最?巧的是,那女人居然也?和咱们这位傅老师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嗡的一声,傅声耳畔轰然震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好像眼看着海啸临头的扁舟,僵硬着一动不动。他睁大眼睛盯着商照张合的嘴巴,好半天才从极远的地方重?新传来男人回忆的声音:

“那女的好像还不到三十?岁,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嘶对了,名字好像叫兰矜……”

第79章 知我晦暗 你不知道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

暖色的灯光忽然让人晕眩般刺眼, 傅声端着酒杯的手慢慢捏紧,听见商照还在滔滔不绝地?回忆着。

“唉,说起?来都记不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当?时我记得还是首都难民潮闹得最凶的时候……那个女omega特警一马当?先,部里原本很看好她的, 结果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 偏偏是她把行动搞砸了, 最后闹到了报纸媒体?上?, 还是我去收拾的烂摊子……”

商照说着比划了一下, 忘了自己拿着酒杯,差点把裴野刚给他倒满的一杯酒洒出去一小半。

“后面那女的引咎辞职了, 鬼机灵得很,她要是赖着不走,反而更不好办!我是主张给个处分就算了,不瞒你们说, 我这人其?实对女人还是挺心软的,尤其?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漂亮还能干”

啪的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满屋的人, 包括裴野都愣住了,一齐回过头去。

傅声仍然坐着, 举在半空的手仍然维持着握姿, 手中却空无一物。他唇色青白,浑身微微颤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商照的脸,那眼神竟让对方?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都毛骨悚然。

商照狐疑地?看着傅声:“傅老师,您这是怎”

一旁的裴野张了张嘴, 迅速转过脸来对商照笑?道:

“商副市长,您这见过大风大浪的,在酒桌上?讲这些话恐怕是吓到傅老师了。我们傅老师小时候见过不少难民,就连我小时候还被难民的小孩强过东西吃呢,见到他们都绕着路走,实在惹人厌。”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绕过满地?玻璃碎片,头也不回地?招呼门口的服务生?进来打扫,一边来到傅声座位后,手放在傅声肩上?悄悄按了一下。

这一按,傅声猛地?回神,长吸了口气,睫羽如惊慌振翅的蝶翼剧烈扑簌。裴野的手不着痕迹地?下移,轻轻握住傅声的胳膊,傅声好像大脑空白了,任由着他的力道机械地?跟着站起?来。

“傅老师是不是喝醉了?刚刚商副市长跟你开?玩笑?呢。”裴野仍然笑?着,又面向?一桌都有点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你们先陪商副市长喝着,我带他去楼下醒醒酒,啊。”

终于有人慢半拍地?说了声好,裴野拎起?外套,另一只手抓住傅声的手腕,拉着人走出包间。

没了这两个主心骨,桌上?其?余的人脸上?都不约而同流露出一丝无助,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商照只在二人离开?时招呼了句“你们先去”,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待二人离开?,有人端起?酒杯:

“让您见笑?了,不好意思,我敬您一杯……”

商照没说话,默默呷了口杯里剩下的酒,眼里的光沉下来,而后放下酒杯,嘴角勾了勾。

桌上?的人狠狠怔住了。

“人老了,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马尿,”商照丝毫没有接茬的意思,也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一趟卫生?间……”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试着道:“我带您”

商照站起?身的同时摆摆手:“又不是七老八十,不会迷路,也摔不了。弄这么大架子干什么。”

男人不顾桌上?一圈人隐约不解的目光,也走出包房,将门轻轻掩上?。门口的服务生?过来贴心道:“先生?,最近的卫生?间在”

商照斜了他一眼,目露凶光:“谁问你这个了,多嘴的东西。”

服务生?被男人突然切换的神态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走远了。商照冷哼一声,径直走下楼梯,很快消失不见。

*

五星级饭店外面就是钺江,这条横贯首都的江流似乎无处不在,仿佛这座城市的大动脉一般,见证着兴衰变革,永远静默,却休戚与共。

从饭店正?门走出去的一刻,傅声浑身一震,用力甩开?裴野拉着他的手:“走开?!”

裴野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看着傅声踉踉跄跄就往江边栏杆旁的行道树下跑去,快步跟上?:“声哥等等!”

傅声冲过马路跑到树下,猛的撑住树干,弯下腰剧烈干呕起?来。

他一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也几乎没喝酒,却吐得非常厉害,几乎是在往外呕酸水,弓着身子抽搐着越伏越低,垂落的发丝扫过一侧肩膀滑落下来,拂过青年青筋暴起?的颈侧。

吐到最后傅声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可一闭上?眼睛,方?才商照像谈论笑?料一样讥讽轻浮的神情就会浮现在脑海中,刺激得他喉管收缩再次激烈干呕。

傅声两腿一软,虾米一样蜷缩着身子就要跪在砖地?上?,忽然一双大手搂住他的腰把人扶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脸侧,将被冷汗黏湿的发丝拨开?,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抵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别在这里,声哥,这儿太?凉,我带你回车上。”

裴野的尾音里带着些心疼的颤抖,傅声眼皮紧了紧,一把将人推回去,二人顿时分开?一段距离,傅声一掀眼皮,四目相对时看见裴野小心翼翼的表情,自己的眼眶却红得可怕。

“滚,”他喘着气,指着裴野身后,“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不知道我讨厌你吗?你不知道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吗?!滚!”

裴野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傅声转过身,沿着江边的人行横道走去。裴野看着对方?歪歪斜斜走远的背影,眼里的光挣扎地?动了动,张开?口,却半天都没有唤出那两个字来。

他盯着傅声良久,终于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默默走去。

夏夜的江边,风声如梭。傅声走过一盏盏路灯,明明没有喝醉,他却感觉自己脚下好像踩着棉花,步履飘飘软软,他勉强支撑着走到护栏边,扶着护栏漫无目的地?一个劲儿向?前走,风吹起?青年胸前的领带,他裹紧了西装外套,胡乱将耳畔乱飞的发丝掖到耳后。

这里是首都最繁华的几个商业区之一,道旁车水马龙,人行道上?却几乎没有行人经过。江畔夜景仿佛成了唯一的陪伴,傅声走着走着停下来,扶着栏杆弯腰捂着心口疼得哆嗦一阵,缓过来之后方?才直起?身,向?深黑色的水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