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声站在裴初身?后, 看着另一人的杯口卑微地垂下来?与裴初随手?递出的香槟杯相碰,兴致缺缺地挪开眼?神。
新党上台, 急需要一些方式在上层圈子里昭告天?下,宣誓自?己将成为?新的权威。今晚是他们的庆功宴,但对于傅声自?己,恐怕要用?鸿门宴来?形容也不为?过。
“裴参谋长, 您身?边这位是……?”
裴初侧过身?,对傅声和善地笑着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哦,忘了介绍了, 这位是特?警局的傅声同志。”
他又面向找自?己攀谈的人,笑意深长:
“也是过去特?警局局长傅君贤的儿子。”
周身?的空气都短暂凝固一瞬, 对面几个人的表情?都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
“居然?是……”
“嗐, 弃暗投明,这才是识大体嘛,”有反应快的哈哈笑道,“而且也侧面说明了贵党上台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立刻有人附和:“确实, 确实……”
一帮人互相解围,傅声倒是早就预料到裴初把自?己带来?的目的。他是情?报部门截至目前最大的“战利品”,哪有战争结束后不向外人展示战果的道理?
打招呼的一拨人客套完很快散去。裴初轻轻晃着杯中酒,眺望整个硕大的会场,话却幽幽说给身?旁始终沉默的人听:
“没想到你?还真?有这个心理承受力来?参加晚宴。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给你?发邀请函的。”
傅声背过身?,指尖在长桌上一个个餐碟前拂过,看上去像是在挑选食物,同样没瞧裴初一眼?。
“土皇帝进京,当然?要大宴群臣,把自?己包装成生而高贵的纯血贵族。”傅声拿起一个精致的小银碟,“实际上再?怎么扮相,也不过是衣冠禽兽罢了。”
裴初的笑容犹如松动的面具脱落,渐渐消失。
“你?也只能过过嘴瘾了,猫眼?同志。”他哼笑,“你?在这儿慢慢享受今晚的宴会吧,回头胡杨会送你?回别院。”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却意味深长:“记得?保重身?体,按时喝药。”
说完裴初便走了。傅声把银碟放下,忍耐地吐了口气,阖上双眼?。
自?打住进别院,军部送来?的“药”就一日都没停过。
药效发作时说不上哪里最痛,只感觉骨髓都酸痒灼烧,尤其是脑内更是像有一把刀插进来?搅和着血肉,所幸时间久了傅声居然?慢慢产生了点耐痛性,干脆选择晚上失调症最常发作的时段喝药,痛到一觉昏睡到第二天?,比什么强效安眠药都管用?。
“喂,傅……傅声是吧?别在那傻站着,来?给署长倒酒。”
傅声眼?睫动了动,没有回头。他听见背后有人走过来?,又有侍应生说话:“先生,您需要香槟还是白兰地?我们这就……”
“有点眼?力见,一边凉快去!”
那可怜的侍应生似乎被推了一把,止住话头。
傅声心里厌烦极了,最近他的生活堪比恶鬼缠身?,他已经尽力躲避了,可总架不住有人爱找他挑衅,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能耐。
他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几个官员。
那几个人看见傅声,不约而同一愣。傅声今晚穿了套裴初差人送来?的燕尾服,做工意外地合身?,剪裁干净服帖,外套的收腰与里面的白色腰封描绘出青年劲瘦苗条的身?段,西装长裤熨烫出锋利如刃的裤线,更衬出双腿笔直修长。
黑色哑光面料显得?眼?前人肤白如雪,青年长发梳起一个飒爽的高马尾,眼?窝里那双眸子亮如琥珀,就这么冷冷地看过来?,那几个人心肝都纷纷颤了一下。
“你?……”找茬的那个一时语塞,“看不见桌上那瓶酒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给署长倒酒!”
傅声在几个人中粗略扫过一遍,锁定在里头看着派头最大的那一位脸上。
他重复:“署长?”
带头找茬的小声喝道:“这是我们重山警署的齐署长!啰嗦什么,动作快点!”
那所谓的齐署长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很解气似的弧度。傅声隐约想起,过去自?己在首席任上时曾经把重山警署的报告打回过好多次,对方来?求情?,他以不符合工作要求为?由拒绝接见。
这下说得?通了。
他没和这几个人掰扯,转头向长桌尽头走去。齐署长浑身都舒坦了,在巴结他的手?下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十分惬意地看着傅声拿了瓶香槟和一个高脚杯,走回到自?己身?边。
傅声把杯子放下,将开瓶器插.入软木塞中。齐署长欣赏什么人间乐景似的盯着昔日位高权重的首席干部动手?给自?己服务,殊不知身?旁那几个人目光都如胶似漆地勾连在傅声身?上,眼神里蠢蠢欲动。
其中一个人问:“傅声,看样子你?是omega?”
傅声理都没理。那人见齐署长没阻拦,胆子更大了,嬉笑道:“别误会,我这是夸你?容貌昳丽姿色出挑……一会儿说不定还有舞会环节,要不要跳支舞?”
说着他还吹了声口哨,坐着的人很得?趣地哈哈大笑,傅声握住启瓶器用?力转了几圈。
晚宴之前傅声被躯体化影响,一整天?都犯困没怎么吃东西,现?下有点使不上力气来?。他低头忙着手?上的活,那人以为?他怕了,视线愈发露骨,在傅声平直的肩线划过,沿着清瘦脊背向下停留在燕尾服的分叉,黑色下摆随着傅声的动作摇荡,像柔软的尾羽,看得?人心里直发痒。
“听说傅声同志在过去在首都警官学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拔尖,十六岁入学,两年就修完了所有课程,进了特?警局没两年就跟着警校导师全国巡回授课,到现?在学校里还流传着小傅讲师的传说呢。”
那人对身?边人挤眉弄眼?,“这么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陪我们跳一支交谊舞应该不成问题吧?更何况傅声同志还这么养眼?,就当给大伙发个福利……”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一阵油腻的笑声。
傅声手?上动作顿了顿,仍然?没接话,反而转向坐着的那位署长,微微倾身?。
啵的一下,软木塞被拔出。傅声撂下开瓶器,拿过杯子的同时侧目看向男人:
“齐署长,您要喝多少,一杯够不够?”
齐署长轻蔑地笑笑:“你?倒就是。”
傅声了然?颔首,拿起酒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齐署长,一看到这瓶酒,我就想起自?己执行过的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