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被欺凌西施藏千金,遁北顶仙姑断红尘
短短几年,西施&30340;家从积水潭&30340;小富农变成了赤贫。
是他们夫妻好吃懒做吗?
不是,西施和丈夫男耕女织,这片田地是湖床开垦而成,肥沃无比,无论种什么庄稼蔬菜都比其他地方长&30340;好,年年丰收。
小夫妻农闲时还出去给人做帮佣,从来不敢懈怠一日。
一切&30340;一切,都要从寿宁侯强买了他们家&30340;田地开始,失去土地,西施家&30340;日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现在,地没了,丈夫也死了,西施只剩下老宅和刚生来嗷嗷待哺&30340;女儿。
日子没了盼头,绝望&30340;西施抱着襁褓里&30340;女儿,往积水潭走去,打算在湖水中结束一切。
途中,经过一座四合院,西施曾经在农闲&30340;时候,在这个大院里当过佣人,伺候&30340;人就是寿宁侯&30340;外室。
那时候别院还没完工,怀孕&30340;外室暂且安置在四合院里。
都是孕妇,一个伺候人,一个被人伺候。
甚至,当西施有了五个月&30340;孕肚,开始显怀时,四合院&30340;管家把她辞退了。
西施想在生产之前多赚点钱,好给丈夫减轻点负担,苦苦哀求,“我哪里做&30340;不好,您指点我,我马上就改,求求你让我继续干活吧!”
管家冷漠说道:“你看看你这个肚子!早知道你怀孕了,我才不会雇你!万一你在干活&30340;时候出了什么差池,见红了,流产了,你和你丈夫还不得来这里闹事讹钱?走走走,我们寿宁侯府不想惹这个麻烦!”
西施继续哀求,“我们乡下女人不娇贵,没这些讲究,多少女人把孩子生在田地里,自己咬断了脐带抱回去。我们家祖祖辈辈在积水潭&30340;名声您可以打听,从未讹过人。”
管家说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信你个鬼!还不快滚!”
西施一听这话,再也忍受不住了,骂道:“什么穷山恶水?这地方既然寿宁侯瞧不上,为什么要强卖下来?谁是刁民?我们清清白白&30340;靠力气过活,你们巧取豪夺不干人事,你们寿宁侯府才是刁民!”
管家大怒,命仆人把西施拉出去。
而现在,一心寻死&30340;西施听到了四合院传来婴儿&30340;啼哭声。
两个丫鬟端着一盆盆换洗&30340;陈妈妈和婴儿用&30340;脏尿片出来,蹲在湖边清洗。
“夫人生了三天,终于生个女儿。”
“一个见不得光&30340;外室,能生不能养,管家已经去侯府报喜信了,侯府马上就会派人来把小姐抱走,夫人现在还在昏睡,连孩子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了,好可怜。”
“有什么可怜&30340;?锦衣玉食&30340;养着,就差没有名分,咱们这种伺候人&30340;才可怜呢,湖水好冷,又要冻手了……”
西施在四合院里当过帮佣,里头一个管家,一个厨子,两个丫鬟。现在管家去寿宁侯府报信去了,两个丫鬟在湖边洗脏布片,院子只剩昏睡&30340;夫人和厨子。
看着四合院厨房炊烟直冲云霄,厨子在做菜。
刹那间,西施心生一个大胆&30340;念头!
你们霸占了我&30340;土地,我就要你们替我养孩子!
她跑进四合院,来到夫人&30340;卧房,刚出生&30340;侯府千金裹在襁褓里安睡。
刚从娘胎出来&30340;婴儿眼睛都没有睁开,长相差不多,都是红红&30340;、皮肤在羊水里泡&30340;皱巴巴,头顶茸茸&30340;胎发还沾着胎脂,一圈圈贴在头皮上。
夫人精疲力竭,正在昏睡。
西施快速解开两个婴儿&30340;襁褓,给她们互相了衣服和襁褓,然后抱着侯府千金离开。
她本来是来寻死&30340;,怀里&30340;侯府千金瘪瘪嘴要哭,她担心惊醒了外室夫人,就松开衣襟,给千金喂奶。
千金不哭了,西施低头看着婴儿红扑扑&30340;脸颊,恍若大梦初醒:我在干什么?女儿被送到寿宁侯府,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西施抱着千金往回狂奔,却远远看见一辆马车从四合院里出来。
女儿已经被抱走了,她会成为侯府千金,过着人上人&30340;生活。
西施停下脚步,怔怔&30340;看着马车消失在尘土中……
十七年过去了,侯门真假千金,错位人生,真相大白。
“我最不起&30340;人是你。”西施泪如泉涌,“你本该是侯府千金,过着前呼后拥,呼奴唤婢&30340;日子,可是我&30340;一念之差,改变了你&30340;人生。你跟着我抛头露面卖冰碗,被货郎骗身骗心,被人牙子拐卖,被人欺辱,都是我&30340;错。”
小香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去年经历&30340;种种痛苦,被货郎卖了,被人牙子灌下堕胎药,她似乎可以承受住任何疼痛。
小香给西施擦泪,说道:“不是母亲&30340;错,是这个不公世道&30340;错,侯府千金&30340;日子就一定好吗?我看未必,身为女子,在这个世道有几个女人能够幸福?挣扎着过罢了,我在沧州最富贵&30340;人家里当姨娘,金家是当地&30340;土皇帝,他们家&30340;女人也个个不开心。”
“母亲,我愿意继续当您&30340;女儿。”小香紧紧抱着西施,“和您在一起卖冰碗生活&30340;日子,是我最开心&30340;时光。您从未饿过我、冷着我、也从来不凶我,有客人调戏我,您就拿着刨冰&30340;刀保护我,您小小&30340;身躯,面对四个臭男人也从不退缩一步,我看清楚了,这世上只有母亲对我最好!”
西施回抱着小香,“你原谅我,可是我……我不能原谅自己。”
小香觉得肩膀上有热流涌出,她以为是母亲&30340;眼泪,但很快发觉不对,怀中&30340;母亲在颤抖,热流有一股血腥味。
小香连忙松开手看母亲,却见西施颈血喷涌,她松开手,一把用来刨冰&30340;刀砸在地砖上。
在夜里,只有一灯如豆,只能看个人影,西施又是背对着陆善柔,陆善柔没留意西施自戕之举,待她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鲜血浸透了这对母女&30340;衣服,小香抱着西施渐渐冷却&30340;遗体,发出一声声悲鸣!
小香亲手给母亲擦洗身体,穿上十三层敛衣,就葬在母亲为她诈死而准备&30340;棺材里,重新填满。
旧坟换新人。
小香一身重孝,往坟墓抛下一串串纸钱。
这一对母女真是太惨了,比我&30340;过去还惨……陆善柔心生怜悯,说道:“小香姑娘,你还可以选择。”
小香说道:“多谢陆宜人好意,我&30340;选择不会变&30340;,我只想当母亲&30340;女儿,什么猴(侯),什么狗&30340;,我都不要。那个沧州金家就是寿宁侯母亲&30340;娘家,两家是亲戚。我家&30340;悲剧,是因寿宁侯张家强买了我家&30340;土地而起,我一生最不堪&30340;过去,是在金家当姨娘&30340;日子。”
“我只听到张和金两个字就觉得恶心!我才不要去当什么侯府千金!”
“至于那个女儿……”小香看着寿宁侯别院&30340;方向,“听说她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陆善柔点点头。
小香说道:“希望她……能够过&30340;好,成为少数幸运&30340;姑娘吧。我已经这样了,别毁了她。”
陆善柔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小香很茫然,“母亲死了,这红尘俗世,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了,找个地方出家吧。”
看到小香,就会想起当年第一个婚姻结束后心灰意冷&30340;自己,也是选择了出家,陆善柔说道:“我在北顶有熟人,把你安排进去当仙姑,可好?”
北道:“如此甚好,多谢陆宜人。”
小香去了北顶,她姿容秀丽,平日不在外头待客,一般在厨房帮忙,居然和第四卷《陆公案》&30340;第三回“因嫉妒农夫试贤妻,护名誉农妇砍双头”里&30340;农妇成了师徒!
农妇把做包子&30340;手艺传给了小香,两个受尽伤害&30340;女人在北顶&30340;庇护下,相伴着过了一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书归正传,且说陆善柔把小香秘密送到北道:“你放心,我这里连你这个大佛都能容得住,庇护一两个女子不在话下。”
陆善柔还把三通钱庄&30340;二百两银票给了师姐,“原本给了小香,小香说银票不干净,捐了吧。”
文虚仙姑接过银票,“好,我拿着冬天施粥&30340;时候用,算是做功德。北顶&30340;粥厂每年花不少钱。”
陆善柔凑近师姐身边,使劲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药味?病了?”
文虚仙姑说道:“我身体好着呢,是我俗家&30340;祖母,入秋之后身体就像雪山一样坍塌衰弱。平日她注重保养,人参燕窝从未间断,早晚还打几遍八段锦,最近卧床不起,我就回俗家,看望了老人家,还给她做了一场法事。”
陆善柔算了算年岁,“老人家虚岁快八十四了吧?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预备着寿材,冲一冲也好。”
文虚仙姑说道:“可不,这两天天气晴好,把库里&30340;寿材搬出来,重新油漆了一遍。”
文虚仙姑拉着陆善柔说了会子体己话,“……老人家在病榻上说,家里&30340;生意这些年顺风顺水&30340;,没有出过大麻烦,肯定与我在北顶出家、多年服侍碧霞元君有关系,是泰山娘娘保佑家族生意兴旺。老人家说,她在遗嘱里为我留了一大份呢。”
来泰山娘娘庙最多是求子,然后就是求财,这两样最灵验,也难怪老人家这样说。
陆善柔说道:“恭喜师姐。”说完觉得不对,忙道:“对不住,我不是咒老人家&30340;意思。”
“我知道,咱们什么关系。”文虚仙姑说道:“天色不早,留在这里吃了饭再走——魏三姑爷这次怎么没来送你?”
“飞燕病了——飞燕是一头怀孕&30340;母象。”陆善柔说道:“他昨晚就睡在象房,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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