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剪烛芯牟斌忙加钱,裤带街寻凶遇故人
陆善柔很佩服牟斌&30340;脸皮，比城墙还厚，上个月拒绝交换人质,把我当成弃子,现在有事就当没事儿人似&30340;,又来找我！
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魏崔城正要开口,牟斌竖起手掌，“你别说话，我在问陆宜人。”
陆善柔说道：“我不想接这个案子。”
牟斌说道：“这回不会让你白出力气,有赏金&30340;。”
牟斌拿出一块两头大中间瘦&30340;银铤,看分量，大概有五十两。
西四牌楼人头案,无论是西城兵马司,还是顺天府衙门,都不敢接状纸——谁敢和两大外戚碰上啊！
最终这个案子还是得锦衣卫接着,不想接也得接,否则朝廷威严扫地，这天下到底是老朱家&30340;，不是老张家，或者老周家&30340;。
牟斌于是厚着脸皮来找陆善柔出手。
陆善柔拿起小银剪，剪了剪蜡烛烧黑&30340;灯芯，灯光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牟斌又拿出一块银铤，还是五十两，一块块砌砖似&30340;摞起来。
陆善柔依然没有回应。
牟斌拿出第三块。一百五十两了。
陆善柔拿起小银剪,嚓嚓连剪了两下,差点把蜡烛剪得和话本小说《大明女侦探》&30340;作者一样秃了。
牟斌拿出两块银铤,堆在案几上，一共二百五十两成色绝好&30340;官银。
牟斌说道：“陆宜人，我在北道：“在接下这个案子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有戏！牟斌说道：“请讲。”
陆善柔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30340;破案了，此人会按照律法得到惩罚吗？”
牟斌说道：“那是自然。”牟斌不敢动寿宁侯和长宁伯本人，但这两家&30340;家奴家丁他就不用客气了。
居然敢在京城大街上聚众持械斗殴！这次不狠狠治一治，外戚们怕是要上天啊！
陆善柔又问：“此案嫌犯一百多个，还有可能是多人一起混战时纵马践踏而伤，虎哥就像一只误入沙场&30340;羔羊，两军作战，他如何重伤、给他致命一击&30340;是谁，我很可能查不出来，到时候，这个——”
陆善柔指着五块银铤，“牟大人要收回吗？”
“绝不收回。”牟斌说道：“有我干儿子作证，无论结果如何，赏银都是你&30340;。何况，你上次帮忙，我还没谢你。”
陆善柔说道：“二百五这个数目不好听。”
得加钱。
牟斌咬咬牙，拿出一块金灿灿&30340;金铤，大概有十两。
陆善柔说道：“我还需要几个锦衣卫随时听候差遣，免得寿宁侯府和长宁伯府&30340;人不听话。”
“陶朱和麦穗就在你这里，现成&30340;两个人。”牟斌拿出一张自己&30340;名帖和一块铜制、正面铸着一头老虎&30340;令牌，“你拿着这个，他们不敢胡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牟斌站起来，看着干儿子，“你不送送我？”
魏崔城提了一盏牛角灯，“牟大人请。”
又是牟大人！牟斌负手走到院子里，说道：“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了我们还有另一种关系？养了你二十多年，还在生我&30340;气？你看，连陆宜人都不生气了。”
她生气有用吗？魏崔城不说话，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
怎么办？我们父子关系不能就这么僵下去吧。牟斌语气变软了，说道：“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记得来家里一起过节。”
魏崔城嗯了一声。
上次中元节也是这么说&30340;，结果牟斌忙得连过节都忘记了。
答应就说明关系还在。牟斌稍稍放心了，又开始得寸进尺，问道：“刚才看你怎么在那个寡妇书房里？”
魏崔城说道：“牟大人想歪了，我们在做正经事。”偶尔会眉来眼去。
牟斌说道：“你&30340;人品我是相信&30340;，但如今瓜田李下，别人会说闲话，这样，我在中城为你寻一处房舍——”
“不用着急。”魏崔城说道：“房子明年到期，到时候……再说吧。”到时候我八成已经是这座房子&30340;男主人了，根本不用操心搬家&30340;事。
多此一举。
牟斌还要再说，魏崔城快步走到门外&30340;上马石前，说道：“到了。”
魏崔城一边说，一边半扶半拽&30340;把牟斌弄到了马背上，拍了拍马屁股，大声说道：“驾！”
骏马跑起来了，巷子口远远传来牟斌“记得回家吃饭”&30340;叫声。
把干爹送走之后，魏崔城回屋，要与陆善柔一起修书，谁知陆善柔已经换了一件圆领袍，外罩一件夹着薄棉&30340;半臂，头戴一顶黑纱幅巾，肩上还挂着一个烧香&30340;包，做好外出&30340;准备。
这种单肩&30340;大包是几乎每个寺庙道观都必有&30340;、专门卖给香客&30340;物品，方便香客们背香火蜡烛供品等等（注：类似现在寺庙&30340;文创产品）。
陆善柔拿着&30340;当然是北顶&30340;烧香包，香包左下角绣着一个泰山娃娃。
“你这是……”魏崔城一怔。
陆善柔说道：“去斗殴现场看看吧。”
魏崔城问：“你现在就要去查啊？”
陆善柔说道：“为了买回这个宅子，花了不少钱。第四卷&30340;稿子修起来遥遥无期，稿酬就更远了，等明年把房子都收回来，要按照以前&30340;样子翻修一新，有时候比重建还花钱呢，去看看吧。”
赚钱嘛，不寒碜，查案顺便发一笔小财。
这就着急收房了？要不，把我一起收了吧。
方才牟斌打岔，魏崔城一肚子表白&30340;话没说出来，现在又没那个气氛说了。
不要急，这不还有半年嘛，总有机会&30340;。
魏崔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善柔没有拒绝，说道：“你加一件衣服，初秋夜里冷。”
有一种冷，是心上人说你冷。魏崔城心里暖暖&30340;，虽然他陷入热恋火气旺，并不觉得冷，也在袍子外头罩了一件半臂，和陆善柔穿&30340;一样，两人骑着马，往前天两家火拼&30340;街巷奔去。
火拼&30340;地点在北城积水潭岸边&30340;一条街市上，叫做裤带街，这条街几乎都是做吃食买卖&30340;，尤其是夏天，积水潭&30340;河鲜上市，鱼虾菱角莲蓬脆藕等等，极其鲜美，又不贵，刚刚从积水潭打捞上来，很是新鲜。
这条街本来没有名字&30340;，因美食太多了，食客们吃撑了要松一松裤腰带，所以叫做裤带街。
积水潭在元朝&30340;时候是大运河&30340;漕运码头，每天千帆争渡，大明永乐皇帝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北京之后，将积水潭一分二，包进了皇城，成了内城湖泊。
漕运码头没有了，河水断流，边缘&30340;河床湖床成了最肥沃&30340;良田，也是京城里罕见&30340;大片稻田区域，稻香阵阵，简直是北京城&30340;江南水乡。
因为其稀有，这里&30340;田地就成了香饽饽，皇家划走了大部分田地，成为一座座皇庄，交给太监们打理，由官奴耕种，专门供给紫禁城。
就像一个美味&30340;包子，皇家啃了一大口，剩下&30340;一小口就更加稀少了，成为京城权贵们争夺之地。
有&30340;附庸风雅，保留稻田，搭建几座草房瓦房，借着一片田园风光，呼朋唤友&30340;开文会、雅集等等。
有&30340;直接推平稻田，打基地修建房子，造庭院。因这里有积水潭，引活水入庭院极其便利，方便建造江南风格&30340;园子。
寿宁侯和长宁伯同时看中了积水潭一片田地，都志在必得，两个一个是现在国舅爷，一个是曾经&30340;国舅爷，互不相让，手下也互相看不顺眼，喝了点酒，就在积水潭岸边&30340;裤带街上打起来了。
入夜，此时即将宵禁，街上&30340;饭馆酒肆都关门打烊了，两匹骏马在裤带街上并辔而行，正是魏崔城和陆善柔。
八月初十，月光皎洁，温柔&30340;泻在两人身上。
裤带街原本是人们私搭乱建&30340;一条美食街，歪歪扭扭&30340;，不像京城其他街坊那样因朝廷规划&30340;横平竖直。
街边房屋低矮，有&30340;甚至就只是个草棚子，连门都没有，只在夏天生意最红火&30340;时候做生意。
街道也十分狭窄，顶多能容二辆马车同时通过，最狭窄&30340;弯道处，陆善柔和魏崔城两匹马同时通过都有些拥挤。
魏崔城沿着街道走了一遍，说道：“就这条烂街，一百多个人聚众打群架，周围还都是酒楼食肆，轻易可以得到各种刀具，不出事就怪了。以我愚见，怕是出事&30340;不仅仅是虎哥一人，其中因惧怕寿宁侯与长宁伯两家权势而隐瞒不报者有之。”
陆善柔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30340;，像虎父这样为了给儿子伸冤，不惜做出砍掉亲子头颅&30340;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息事宁人了。”
一条街走完，陆善柔调转马头，往回走，说道：“发现虎哥倒地&30340;地方，是一个叫做西施冰碗&30340;糖水铺子，我们回去瞧瞧。”
因冰碗&30340;主要食材新鲜莲子和菱角只有夏天才有，这个铺子也只做夏天生意，一般过了中秋就关门了。
西施冰碗是个简陋&30340;砖瓦房，外墙和内墙简单&30340;粉刷过了，看起来很干净，没有挂招牌，只是用朱笔在外墙写了“西施冰碗”四个字。
方才两人路过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现在返回去，却看见了一个人一手牵着马，一手打着牛角灯，站在店铺门口细看。
“什么人？”魏崔城拍马上前，在陆善柔护在身后，右手按在了刀柄上，随时出手。
灯笼照亮了这个人&30340;脸，是个俊秀&30340;文士，穿着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
陆善柔下了马，快步走过去，“寒江独钓？果然是你！”
俏书生一愣，随后笑道：“怎么是你啊，梧桐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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