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马场圈地在一整座山上。放眼望去,天空澄澈开阔,郁郁葱葱的树木间,几匹长着翅膀的雪白马匹悠闲地走动,精心打理的皮毛光滑细腻,整个场景漂亮得仿佛奇幻童话。

负责人为她们牵来两匹异兽,沈筝拉过缰绳,一只手娴熟亲昵地摸着天马兽的脖子,另一只手随意摆了摆,示意他们离开。她转向还满脸惊异的时鱼:“你想让谁带你骑?”

“我来。”

不等时鱼回复,沈蝉衣就直接牵着马走过来,她瞥了一眼时鱼略显娇小的身躯,握住她的腰和腿稍一用力,直接把人放到马背上。

青绿的裙摆随风微微飘动,时鱼耳朵上的翡翠耳坠也晃得厉害,她慌忙扶住马背,原本为了方便才穿的裙子,现在看来反而是个阻碍,好在她里面套了条短裤,才避免骑马过程中大腿内侧被磨伤的情况。

沈蝉衣坐在时鱼背后,伸手耐心地帮她调整好姿势。走在前面的沈筝已经抓着缰绳跑远了,马蹄声阵阵,尘土飞扬,时鱼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下一秒,身下的天马兽兴奋地叫了一声,立刻跟着跑起来。

根本没有缓冲的时间,风声呼啸而过,时鱼死死抓住马鞍,身后的Omega环着她握紧缰绳,调整方向,淡声提醒:“坐好,如果觉得速度太快,记得告诉我。”

像亲身体验一场无与伦比的动作电影,景色从视野里快速划过,随着天马兽奔跑的速度加快,洁白的翅膀倏然展开,它开始飞翔,时鱼的身体也逐渐倾斜,失重感袭来,她努力忍下尖叫,肾上腺素飙升,抓着马鞍的手用力得近乎发痛。

好在身后沈蝉衣的身体纹丝不动,给时鱼提供了莫大的安全感。天马兽飞到一定高度后,速度渐渐慢下来,迎面吹来的风变小了,她鼓起勇气睁开眼,痴痴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巍然的山峦在脚下,树木汇聚成一片片的绿色块。这个高度看下去,时鱼的手脚发软,呼吸急促,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激动。

刚刚风刮过脸颊的一点疼痛,让她联想到军事训练时,骑着黑猫穿梭在训练场里的感觉……那时的她还是自由的、有方向的,会为得到想要的东西而拼尽全力,受伤也好、流泪也罢,她从没妥协过。

这段时间的痛苦已经让她变得麻木,哭喊和挣扎成为常态,头撞南墙,就一直哀戚,止步不前。

天马兽飞行的速度慢下来,飞扬的头发落回肩上,沈蝉衣瞧着身前人亮晶晶的、洇出一点泪水的眼睛,不解问道:“你很高兴?”

“嗯,我很高兴。”

时鱼回头看她,黑色玉石般的眼睛被洗涤得清澈又漂亮,她笑道:“谢谢。”

只是这样……?

Omega皱眉看着这个地球人身上笼罩着的、那种让她不喜的颓靡被吹散开。她看见时鱼的第一眼,就感觉到她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的死气,言语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被人推着走。

“你之前想过去死吗?”

Omega冰冷的话让时鱼惊愕地回头。

“……为什么这么问?”

“你身上的气息,是这么告诉我的。”

沈蝉衣盯着她,审视的目光里带着点若有所思:“但现在又不一样了。你想到了什么……你的过去?时小姐,我对你有点好奇。”

压抑的精神暂时释放,时鱼也无所谓眼前这个Omega是沈家人,坦言:“在我暴露身份之前,我私自饲养了一只异兽。骑在这匹马上的感觉,和骑在它身上很像,我确实想起了一些东西。至于你问我有没有想过去死……我现在还活着,就代表我还是惜命的。我不想死,该死的也不是我。”

她突然向沈蝉衣发问:“还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

沈蝉衣被她问得愣了愣,斟酌了一下,认真回答:“看见你第一眼,确实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

时鱼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段时间,我也不喜欢我自己。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克服鲁莽、恐惧,不再犯已经犯过的错。可是一碰上那些我讨厌的人,我就害怕,想跑、想哭,动手打不过,还怕被报复。”

她叹了口气:“一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我就更害怕了,成了死循环,跑又跑不掉,恨又恨不明白。有时候我真不理解,为什么我的基因,是你们口中‘最完美’的?明明除了没有信息素,我哪儿都比不上你们这些人,不漂亮、不聪明,动不动就被吓破胆,又倔又容易哭……”

“还容易妄自菲薄。”

沈蝉衣幽幽补上一句。

时鱼疑惑地去看她,却见Omega表情不善:“什么叫除了没有信息素?在这个世界里,不受信息素支配就是最完美的。你自己不知道利用,把它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信息素和腺体,你就永远不会被Alpha标记,他们会为发情期发疯,但你不会……时鱼,没有标记,你的身体和精神就永远属于你自己,不会被激素影响、干涉。”

她嗤笑一声,话语里藏着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悲哀:“只要你坚信你是自由的,就永远有逃离的希望……你跟我们不一样。”

0123 120 “要么,你装得像爱上他们的样子。”

最后她们在山上的一处瀑布旁会面,沈筝轻捷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瞧见被沈蝉衣抱下来的时鱼一副还没缓过神的呆滞模样,打趣道:“怎么吓成这样?她把你丢出去啦?别担心,蝉衣抓人很紧的,以前我被她拎着衣领吓唬的时候,下来腿也是软的,多习惯习惯就好啦。”

Omega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冷艳的面容泛出一点被诬陷的不悦,她辩驳:“我没扔她,就是跟她说了些话,谁知道她在失魂落魄些什么?”

沈筝更好奇了:“什么话?”

“……关于Omega的。”

时鱼扶着马身勉强站稳,因为失重感和精神冲击带来的眩晕还没消失,她替沈蝉衣回答,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个性格各异的Omega,眼神复杂:“她告诉我,Omega一旦被Alpha终身标记,精神和身体都会无条件接纳对方,哪怕之前没有任何感情,在信息素的诱导下,也会心甘情愿地与他在一起。除非去医院洗去标记,承受后遗症的痛苦,否则这种情况将一直持续下去。”

“就这些啊。”沈筝歪了歪头,无所谓道,“我以为这是常识呢。补充一点,如果契合度达到最高值,哪怕打心底厌恶对方,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对方吸引。而且发情期的伤害并不只针对Omega,Alpha也是哦,强行压制发情期,会让他们的精神逐渐衰败,变得狂躁,抑制剂只起到缓冲作用,长时间使用,甚至会缩短寿命。”

时鱼睁大了眼睛。

她对这些了解并不多,或者说,并没有了解得这么深。在星网上查探Alpha和Omega的信息时,她只看到了这两种性别有利的一面,而没有去深究他们之间牵制的关系。

沈蝉衣倚着树干,淡声道:“所以,我说见到你的第一面就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明明无法被标记,只是暂时被限制人身自由,就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你还能坚持本心去讨厌那些人,就代表你的意识还是正常的,没有被激素影响。在我们的世界里,保持精神自由才是最困难的事情。”

顿了顿,她又认真地补了一句:“我不是在谴责你无病呻吟,你的痛苦在常理之中。只不过你确实还没走到绝境,还有很多能寻的出路,别太颓靡了。”

她们的来由也很明显了。

时鱼忍不住问:“是沈家主让你们来开解我的?”

“嗯哼,她确实让我们陪你聊聊天。”沈筝眨眨眼,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但说实话,你的状态比我想得好多了,泠玉姐姐跟我形容的时候,简直把你比喻成了玻璃人,柔弱得好像碰一下就能碎。现在看来,你也没那么,嗯……脆弱。”

她摸着下巴打量时鱼,突然挑眉:“你是不是故意在泠玉姐姐面前装可怜了?”

时鱼有一点被撞破心思的心虚,眼神闪躲。

她见沈泠玉的时候,为了试探对方的态度,确实有意把自己装得脆弱了些。包括哀求对方放她一马,也是想看看她对自己是否有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