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初瞠了瞠眼,看着那一个个黑衣人手。她如何能不熟悉…那些,那些曾是跟着陆瑾瑜东奔西走的随从…陆婉初站在喜堂里,眼神四下扫视了一番,终于有些轻颤地抬了抬眼帘,往那前院门口看去。
多年不见,不敢去细想,陆婉初以为那人的模样,终究会在心里慢慢地淡去…可是真当他从那石拱门里走过,一身墨衣,步子沉敛,身姿修长,陆婉初才发现他的一举一动真真早已刻进了自己的骨髓里,那么清晰,仿佛四肢百骸都灌满了痛楚。
陆婉初整个人呆滞地,眼睁睁看着他从院中走来,无人可拦他,刀剑无眼,最终都做了他剑下亡魂。
他手里的长剑,一滴一滴淌着黏稠的血。
他真的回来了,在自己不再去奢望,也不再去期待的时候。
这时苏连玦的将领还在咆哮:“王爷快走!金陵已经被这乱臣贼子给拿下了!”
这也是他们刚跑出官署准备去守城时,从传讯兵那里得到的消息。
苏连玦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北军不是正在被魏军和金陵赶去的部分援军死死纠缠吗,照理来说他根本脱不了身。
苏连玦却根本没料到,他早已经把爪牙伸到了金陵,将计就计,大概等的便是苏连玦一离开金陵,他便直取金陵。
当然苏连玦也更加没想到,金陵还有他的旧部,竟潜伏多年、盘根错节。此次他直取金陵,旧部尽数相应,金陵才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拿下。
金陵一旦拿下以后,又第一时间肃清苏连玦的党羽,这与斩断苏连玦手脚无异,他不仅没有了身为淮阳王的威望,连自己的势力也被一一剪除。
这样一来,苏连玦连退路都不会再有了。
苏连玦愤恨至极,那贵公子的翩翩气度顿时荡然无存,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苏、墨!”
直到一丝冰凉的感觉贴上陆婉初的脖子时,她终于回了回神。
一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苏连玦钳着她的身子,做要挟。
喜堂门口的墨衣青年,在那一刻步履停了停,眼神落在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时,那股沉锐冷练的杀气在眸中蓄积。
陆婉初想,他到底不一样了。
多年未见,如今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宠她护她的二哥陆瑾瑜了。徽州众所周知,那个是她二哥的陆瑾瑜,早已经战死在北方了。
而他如今堂堂正正地,叫苏墨。
城外他的大军,亦是他苏家的。
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日积月累,在他身上的沉稳与厚重比往昔更甚,还有那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来的压倒性的气势,非一般人所有。
这样一个习惯了战场的人,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人,足以睥睨众生。
陆婉初一直记得前世里那方宽厚温暖的背脊,托起她的重量,背着她往前走时的宁静。可是真的当有一天,他终于踩着尸骨与鲜血,一步步走上至高的地方时,却发现他好似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陆婉初看着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脖间,看着他眼里晦暗一片,整个人却依旧从容,听他沉晦道:“你若现在松开她,我兴许能留你全尸。”
第288章 一切都结束得这样快
苏连玦大笑,而后手里的刀又往陆婉初颈上紧了紧,道:“难道她就只值一个全尸?苏墨,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她挟持了我,可是要我放你们全部活着离开金陵的。如今,难道你不该有点诚意吗?”
“我已经很有诚意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走进了喜堂来。
苏连玦眼神一狠,道:“你再近前一步,我便真杀了她!”
丝丝殷红的血从皮肤里沁了出来,染在了她的嫁衣上。陆婉初感觉不到疼。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感官,又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只是看着喜堂里走进来的这个往后都叫苏墨的人。
他高大的身躯半挡着门框,门外明媚的光线暗下来一半,亦衬得他的轮廓晦明有致。
苏墨没有再近前。
却忽然有一支利箭,冷不防从身后破空射来。
陆婉初心里狠狠一揪,刚要提醒他小心,就见那箭从他的身侧飞过,精准地射在了苏连玦挟持着陆婉初的手臂上。
这箭是苏墨的人所射。
苏连玦自知绝不能失了陆婉初这个筹码,但这箭来得疾利突然,手臂上鲜血涌出,尽管他极力稳住,还是在刹那间被苏墨找到了破绽。
黑影自眼前闪过,宛如一道悠悠而来的风。只是这风里没有这个时节温煦的阳光,只有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苏墨拽着陆婉初的手,把她往边上一拉,陆婉初再转身去看时,他便和苏连玦在喜堂上打斗了起来。
苏连玦手上的把短刃,不敌苏墨的长剑,且在身法功夫上,也弱下一大截。
院里的亲兵将领见状,无不想冲上来护主,可都被陆婉初和苏墨各自的人缠得抽不开身,更是一个个被斩杀掉。
苏墨身手极快,下手又狠,最终苏连玦不敌,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他当时只想朝陆婉初扑过来,试图重新把她挟制在手,结果便在陆婉初眼前,被一把长剑贯穿了身躯。
苏连玦满口鲜血,张了张口,腥气扑鼻地对陆婉初道:“我死了…你爹也会死…”
原来,他来不及说的,却是这句话。
陆婉初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来。随之剑光白刃自眼前一挥,身后的苏墨生生掀掉了苏连玦的脑袋。
那鲜血洒在了陆婉初的嫁衣上。头颅滚落在她的脚边。
一切都结束得这样快。
她瞠着眼帘,额间的珠帘轻颤,望进苏墨的眼里时,依稀可见那嗜杀之意未退。
他微低下眼帘来,终于是定定地把她看着。
喜堂里烛光轻燃,满堂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