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宝冷声说:“你知道这样是错的吗?”
“我原本是想求您救我一命。”Lila眨了下眼睫,嗤笑一声,“但我早该知道,你们这种在?理所当然的爱意中长大的孩子,是永远无法共情我们这种蝼蚁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妹宝走过去,想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解释,却又忽生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转变,于?是克制地将即将触碰上去的手收回,垂眸,低声说,“这与被不?被爱无关?,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道德问题,破坏别人的家庭是错,生下不?被祝福的孩子也是错。”
“我是什么厉害的人?我救不?了你,也无法救你!”
“您可以的,您是梁先生亲口承认的妻子,他肯定会把您保护得很?好!有您在?,不?!但凡有个有人记挂有人在?乎的人在?,他们都不?敢对我做什么!他们抢走了我的身份证件、护照,我连手机都没有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我又能怎……”
“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妹宝听?得心里闷堵,很?烦,也很?无奈,忍不?住打断她,“是让我传信给齐先生,还是带你离开墨尔本,或者安排好你的生活,再帮你把孩子生下来?这就是你把我骗到这种地方来的理由吗?”
“我……”Lila无可辩驳,只能含泪摇头,最终叹出?一口气,“抱歉,是我乱了分寸。您离开吧,承诺您的咖啡,来日有命相见再还,还请梁太太替我记一下名?字。”
“……Lila?”
“不?,是中文名?,苏明月。”Lila抚了抚长发,走廊里窗户紧闭,闷出?汗涔涔的热,“也不?做什么,就只是记一下,麻烦了。”
“好,我会记得。”
苏明……月。
是命运捉弄,还是纯粹巧合,亦或她荒诞的联想……
妹宝抿抿唇,掌心揉拳,向前迈出?一步,顿住,又后退两步,最后决然转身。
“梁太太。”Lila叫住她。
两人隔着几步,却远似天堑,就连近在?耳畔的声音,也似遥不?可及的回音盘旋。
“苏明月也曾经……纯粹而天真地活过,我从?来没有抢夺别人的爱,我只是渴望被爱,也期盼有人可以去爱。”她语气可怜,几乎要跪地恳求的姿态,“这个孩子是意外,我没想过要母凭子贵争夺齐家的财产!”
倘若她从?头到尾展现的都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姿态,这份骄傲反倒可能让妹宝尊敬她、也理解她几分。
但现在?,妹宝转过身:“那?只是你现在?的想法,人心是贪婪的,你想要安稳生活,就应该学?会自己?独立,你想要生孩子,就应该有抚养他长大的能力,再不?济,你也应该寻找一个会与你一起孕育孩子的合格的爱人。”
“哪怕是此时此刻你走投无路、别无选择,你也应该去求助警察,求助孩子父亲,而不?是来道德绑架我这样一个无辜的陌生人!没有人该为你孤注一掷的选择买单!”
Lila生生哽住,目光在?昏沉的走廊和敞亮的脸庞之间辗转、茫然,而后,一行清泪无声滚落。
恰在?这时有风起,吹开了一扇贴了花纸的窗,她在?纷飞凌乱的发丝中碰了碰唇:“对不?起。”
很?凄惨,又很?卑微的形容,很?难让人不?心生怜悯。
“没关?系,今天就当没见过,有缘再见。”但妹宝无情落下话,毫不?留情地离开。
下楼,与一行人高马大的男性错身而过,对方皮肤棕黑,高眉高鼻波浪卷发,眼睛浑圆有神,大抵有些?欧洲混血,长相跟华人比,不在一个次元。
妹宝没过度在?意,她重新融入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区,情绪稍得缓解。
是白天,但依然有绚烂的霓虹灯牌仿佛永恒地亮着,还有高挂道路两侧的红灯笼,沿街甚至有华人自发组织的民俗表演,处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有人在?排队买奶茶买零食,有人在?礼品店挑选礼物,有人笑逐颜开在?拍照,也有人……
妹宝叹声气,硬要给她掉头回去找一个理由,那?一定是她疯了,绝对不?是因为那?行鳄鱼的眼泪,亦或那?声轻飘飘的“对不?起”。
但一切都已来不?及。
当她回到二楼那?条窄窄的走廊,全?然已是另一片光景,除了破旧,还凌乱,尽头的房间里,传来刺耳的哀嚎和支离破碎声,明显是打斗仍在?继续。
几个成年男子,围攻一个怀孕的女人。
抛开她的所作所为不?谈,这是应该被视而不?见的吗?
但妹宝没有冒险,她重新跑回一楼街区,想起临行前梁鹤深考她的奇怪问题,当即摸出?手机给澳洲警方拨去电话,报案报得磕磕巴巴,但好在?这几天她在?工作中受到的打击不?小,恶补英语有点作用。
电话挂断,妹宝环顾四周,大脑飞速运转,企图找一个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大概是她的慌乱表情引起了行人注意,一个壮硕的黑衣男人走过来,他指间还衔着一截明灭的香烟,开口,是一股醇烈烟味以及一口标准普通话:“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是。”妹宝抬眼,打量来人,犹豫着开口,“楼上,有人打起来了,好几个男人殴打一个女人,对方人多势众……”
男人抬头往上看一眼,漫不?经心弹了下烟灰:“需要帮忙吗?”
“如?果可以……”
“当然,华人在?外,是该互帮互助的。”男人笑着说,说着就掐灭了烟头。
再抬手,打出?一个响指。
是一个指令,周围走出?四个男人,是和他如?出?一辙的高大健壮。
五人先后上楼,目光都是匆匆而随意地从?妹宝身上晃过。
十?来分钟后,从?梯级处传来铿锵脚步声,带头的男人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迈着阔步而来,宽广的胸膛往妹宝面前一挡,所有视线都被隔绝,只有脚步凌乱响,还有缓缓漫进鼻腔的铁锈味,昭示着事情已经解决。
妹宝抬起头,正巧对上男人往下的眼,这个情景,怎么看都是别扭的,两人凝固片刻,他侧了下脸,脚步往后,拉开一点距离。
“谢谢。”妹宝说。
“应该的。”男人摸出?打火机,低头遮风点烟,烟云冲乱些?血腥味,他在?白灰烟雾中开口,“墨城不?禁赌,毒品枪支都是问题,被亡命之徒记住了脸没好处,人替你送警方,里面躺着的那?个……也已经叫了急救,你等下再上去。”
“……好。”妹宝抿唇,点了点头,又微微鞠躬,“谢谢您。”
男人无声扯唇,笑得无所谓。
妹宝垂下眸,再次看见男人沾着血渍的手和衣摆,指了指询问:“您的伤……”
“没事。”男人扫一眼,挟烟的手伸进风里,掸去灰烬。
凌乱脚步和涩耳谩骂陆续飘远,这时又有年轻男子跑来,附在?他耳边:“闯哥,妥了。”
“行。”男人看向妹宝,“上面那?位就不?替你料理了,这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