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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升职游戏 明月长在 53319 字 2个月前

71、病情

但思考这么多, 这一切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皇帝的心思。

怎样才能让周熠打消另立继后的念头呢?婧月思考。

或者说,为什么皇帝会有另立皇后的想法?

思绪逐渐清晰, 婧月意识到归根究底还是周沐的缘故。

周熠正值壮年,感觉自己身体康健能活很久, 在这种情况下, 他当然不会扶持逐渐长大显露聪慧的儿子了。

若立婧月为后, 周沐就是皇位第一继承者, 几年后就无可避免的出现他还未老,继承者已经长成的尴尬局面。

是了, 周熠怎会让这种局面出现呢?

婧月心念飞转。

皇子年长, 在皇帝短命的情况下是优势, 在皇帝活得长的时候就是致命的劣势。

没有哪个身体健康的皇帝会喜欢年长的皇子。在他们眼里那不是亲儿子, 通通是自己皇位的不稳定因素。

就像一只逐渐老去的头狼,面对将要成年的雄性子嗣,看着年轻公狼蓬勃矫健的身形, 他们不会倍感欣慰, 只会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重大威胁, 忍不住露出獠牙将其驱逐离去,不把对方一口咬死就是最后的亲情。

皇帝多爱幼子, 只因为懵懂无知的幼子不会对他们的地位造成任何威胁,适合用来散发父爱。

等到幼子长大懂事, 他们就会无师自通地转变心态, 以估量对手的目光审视着他的孩子们。只有自知命不久矣的时候,才会以扶持继任者的心态去慎重考察年长的儿子。

所以, 想要打破这种局面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让周熠生一次病就行了。

在当前的医疗环境下, 一场病就足够让所有人警惕起来,转变心态去考虑若皇帝身体不好,继任者该找谁的问题。

若是病得久一点,甚至周熠本人都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一切困境迎刃而解。

为了朝局稳定,皇帝再不敢另立皇后,会将唯一健康年长的儿子列为继承人考察对象。

朝臣们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会在明面上得罪她。必须要考虑皇帝早逝,周沐上位的可能性,不敢站出来公然抹黑她的名声。

简直完美。

打开系统商城,婧月立刻开始寻找合适的道具或者药物,很快选定了目标,确认购买。

这次她选了一个无色无味的药水,名为云雾丝。

云雾丝服用后会出现发热症状,具体情况为持续低烧,病情反复连绵不绝,如云雾缭绕,一滴就能让人低烧两三天,具体时间根据个人体质而定。

不错,就它了。

婧月满意点头,又忍不住多买了几滴。

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一滴不够就多放几滴。

亲娘和妻子接连去世,皇帝悲伤过度因此病倒也很合理对吧?牺牲他一个,稳定宫廷内外,免掉无谓的纷争,功德无量。

收起笔记本,命宫人准备汤水,选了一盅熬得鲜香的鸡汤,婧月立即动身去了御书房。

这段时间周熠一直在御书房待着。他心情抑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不想见人又少吃失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听得宫人通传,他不由有些烦躁,但想了想还是请婧月进来。

一进门,看见周熠消瘦憔悴的模样,婧月垂下眉眼,带上几分忧虑神色,屈膝向他行礼。

“臣妾给陛下请安。”

“起吧。”他抬抬手,坐在桌案后懒懒看她。“贵妃有事?”

婧月微微一滞。

直接喊贵妃,语句简短又直白,看来这人心情真的不好。

她便站在原地柔声答道,“臣妾听说陛下这几日茶饭不思,今日就给您熬了鸡汤,您要不尝尝看?再忙也要保重身体的。”

瞥了她手边的食盒一眼,周熠沉默片刻,向后一靠,轻叹了口气,又伸手推了推手边的折子。

知道他这是默许了,婧月缓步上前,从食盒里拿出汤盅和碗筷,开始给他盛汤。

盖子掀开,缕缕热气从中飘散,鲜浓的汤水一勺勺地添在净透的白瓷小碗里,熬到骨酥的鸡肉沉在汤底,几块药材混在其中,滋补养生又增香去腻。

看着她给自己盛汤,周熠忽然有些感慨:“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婧月动作一顿,自然地接话,“陛下别这么说,这些时日最难过的人是您才对。”

她转眸看了皇帝一眼,继续说道,“臣妾斗胆劝您一句,政务再忙,您也要爱惜自己。您瘦了这么多,若太后和皇后娘娘仙灵得见,一定会心疼的。”

周熠有些动容。

与此同时,两滴透明的水珠无声无息滑进碗里,婧月随手一搅,便将碗递了过去。

“这些话,也就你会和朕说了。”接过汤碗,周熠垂眼叹息。

废话,别人想劝也没这个胆子啊。

婧月扯起嘴角,朝他露出笑容,暗自心想。

“坐吧。”

拿着碗喝了两口,周熠又示意她在身边坐下,随口继续聊天,“华宁这些日子在你那住?”

“是的。”

宫人搬来凳子,婧月坐下看着他喝汤,闻言点了点头答道,“华宁心情一直不好,那孩子又素来体弱,让人难以放心。而且她和果果桃桃关系亲近,臣妾就私自做主将她接过来,让果果和桃桃陪陪她。”

“果果和桃桃?”想想那场面,周熠不禁放下汤勺笑起来,“亏你想得出,他们才多大一点,也不知是谁陪谁。”

“您别小看他们。”婧月有些不服气。“他们人虽小,性子却十分体贴,桃桃这段时间都不缠着臣妾了,每日就要陪姐姐一起吃睡。”

“是吗?”

周熠一怔,神色有些恍惚,“桃桃都懂事了啊。“

“是呀,孩子们都懂事了。”婧月笑意盈然。

“唉。”

沉默片刻,他又一声叹息,“是朕的疏忽,竟忽略了华宁,还好有你在。”

他顿了顿,婧月静静坐在一旁。听着他说。

“你把孩子们教得很好。”周熠又道。

“这本是臣妾应做的。”婧月眉眼分外温柔。

汤盅不大,盛出两碗汤水就见了底,第二碗里婧月又加了一滴云雾丝进去,看着皇帝全喝完就提着食盒告退。

吃饱喝足,周熠又看了会儿奏折便觉困倦,强打精神撑了不久却越来越困。

他这段时间一直没睡好,难得喝了两碗汤又和婧月聊了几句,只以为是心神放松后困意上来,也就不再硬撑,放下手中没看完的折子就去睡。

睡到半夜他就发起了烧。

乾清宫一整夜灯火通明,太医围在皇帝龙床边守到天亮,最后诊断和婧月想得一样,是忧思伤神,疲惫过度那一套。

周熠清醒后听了也没怀疑。

因为病情不重,所有人都没在意,连周熠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休息两天就好了。不料低烧却反反复复,退了又起,持续了半个多月才彻底好转。后期还引发了他体内的其他病症,多种疾病混杂在一起,令太医更加头痛。

婧月陪在周熠的床边全程侍疾,替他熬药,为他守夜,目睹了孙太医白头发的增长过程,心底对老太医生出了几分歉意。

同为打工人,她不是故意给老人家增添工作量的。

都是皇帝的错!

带了几分心虚,她表现更加温柔大度,对太医们慈眉善目,对宫人们轻声细语,落在刚刚醒来的周熠眼里,她整个人都度上了一层柔光。

病中的人难免多出几分脆弱感性,这个规律也适用于此时的周熠,生病以来,他每日从昏睡中清醒,睁眼所见都是婧月。

看婧月为他擦汗换衣,看婧月给他喂药熬汤,看婧月疲惫不堪趴在他的床头沉沉睡去……

朝夕相处间,情谊自然渐渐不同。

“辛苦你了。”

凝视着婧月的脸庞,皇帝主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嗯,陛下您说什么?”

婧月正低头替他掖被角,冷不丁被他抓住一只手,不禁疑惑地抬头看他。

“没什么。”周熠含笑抬起手,又抚了抚她的鬓发。

婧月回了他一个笑容。

过了几日,周熠逐渐痊愈,开始接见朝臣和后宫众人。婧月也终于解脱,回到景华宫好好修养了几日。

华宁忽然来找她,小脸微红,站在她面前吞吞吐吐表露出来意。

周熠患病的事她当然知道,毕竟是亲爹,小姑娘对此十分担忧,听说他可以起身见人了,就很想去看望一番。但她从小被周熠忽视惯了,只有皇后去世之前的那段时间见面多些,性情羞怯的女孩子不敢一个人去乾清宫,想找个人陪陪她。

当然华宁不是直接这样说的,以上是婧月的翻译版本。

唉,可怜的娃。

果果和桃桃每次都是直接冲进乾清宫打滚撒娇的。看着小姑娘含着期待的眼睛,婧月心生怜惜,摸摸她细软的发丝柔声应下了。

“正好午后桃桃他们要去乾清宫请安呢,华宁要一起去吗?”

小姑娘眼睛一亮,立刻答应,“好啊!”

作者有话说:

◉ 72、终定

听说华宁公主和果果桃桃一起求见, 周熠不由有些惊讶:果果和桃桃是乾清宫常客,这不稀奇,可华宁之前从没来过。

从床上坐直身体, 示意宫人带她们进来,只见婧月随着三个孩子一起进门, 华宁怯怯落在最后看着他, 又被婧月牵到前面, 低头向他行礼。

龙凤胎则扑到龙床前, 眼巴巴地抬头。

“父皇!”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

将龙凤胎拉到跟前,挨个揉揉脑袋, 他又转目打量华宁, 和之前在皇后宫见面时的印象略一对比, 心里便生出几分关切来, “华宁瘦了。”

简单四个字,听得女孩眼一热,脑袋埋得更低, 心里有些委屈, 下意识牵住了婧月的衣袖。

婧月拍拍她的肩。

两人这番互动被周熠看在眼里, 不由对二人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识,

“朕病了许久, 还不曾过问你的近况。”

又感叹一声,他向华宁嘱咐:“这些时日过得如何?你身子弱要好好进补, 不得挑食。”

“谢父皇关怀。”

华宁规规矩矩向他行了一礼, 一一答道,“儿臣近期在贵母妃的宫中居住, 得贵母妃费心, 生活一切都好, 日后定会好好用膳,父皇也要好好修养,保重龙体。”

“好孩子。”

得到女儿的关心,周熠心情颇好,面上露出笑意,态度更加关切,“朕琐事繁忙,有时顾不上你。你若有事就和贵妃说,吃的用的不合心意只管说便是。”

这是拿她当保姆呢?

婧月腹诽,低头看看华宁,她笑着应了下来,“陛下放心,臣妾会照顾好公主的。”

“嗯。”

又说了几句,哄了哄龙凤胎,皇帝神色显出几分倦怠。他的身体还没养好,这几日总是精神不济。婧月见了就招手把龙凤胎唤到身前,领着孩子准备告退。

然而华宁却停在原地,看着皇帝,神色带了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

周熠注意到了,主动问她,“华宁还有事?”

婧月也疑惑地朝她看去。

“儿臣确实还有一个问题……”

迎着两人目光,华宁更加纠结,又迟疑片刻,狠了狠心,径直向他问道,“父皇,您会再娶一位皇后进宫吗?”

“!”

“华宁!”

被她的问题惊住,殿里一片寂静,愣了片刻,婧月立即俯身替她请罪,“陛下,华宁不懂事,出言无状,您……”

“华宁。”然而周熠打断了她的话,坐在床上凝视着华宁。“你同朕说,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回禀父皇……”

在他的注视下,华宁面色微微一白,刚鼓起的勇气被浇灭,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往婧月身边凑了凑,懦懦小声答道,“没人跟儿臣说什么。是之前母后生病的时候,听见宫人们私下讨论的……”

“啪!”

周熠心里生出几分怒意,忍不住抬手摔了床头一只瓷碗。

“陛下息怒!”

见状婧月连忙拉着华宁拜下,殿里宫人们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起吧。”

周熠压抑着怒火盯住众人,目光在婧月和华宁身上停留半晌,沉默了一阵,这才出声说道,“这不怪你们。”

“多谢陛下。”

看着华宁重新站起,他又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乱嚼舌根的宫人直接发落出去。”

华宁垂着头,讪讪应下,“是,儿臣知道了。”

婧月松了口气,急忙带着孩子们告退离去。

看着华宁跟在婧月身后离开,周熠烦躁地揉揉眉心,感觉头更痛了。

……

转瞬之间,年关将近,周熠的身体也终于痊愈,或许是这场病损耗到了元气,病愈后他一直精神不振,疲乏易累。太医们商讨半天也只能让他多休养,开了各类药方作为进补。

精神萎靡,心情也好不起来,皇帝内心焦躁,令宫内外一齐提心吊胆,谨小慎微过日子。

在这种氛围下,众人屏住呼吸过了除夕夜,迎来新的一年。

新年伊始,宫廷内外暗潮涌动,渐渐关心起了继后人选。

但与上一轮的情况不同,皇帝这场病引人担忧,这个时代的人寿命不长,活不过四十岁的情况也较为普遍。原本周熠身体强健,多年不曾患病,大家都对他很有信心,不曾考虑他英年早逝的问题,

可是现在不一样……

大家都看得出,这场病后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从各种渠道收集着消息互相交流,私底下与婧月接触的人也变得更多。

婧月四平八稳,缩在宫里养娃打理宫务,各种试探都打发了回去,只与静妃、怡嫔和陈美人沟通了一番。不久之后,静妃和陈美人就分别给娘家传了信回去。

又平静了几日,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日早朝中,有官员试探着上了奏书,以国不可无母,后宫不可无主为由,请皇帝立继后。

刷的一下,朝臣都悄悄抬头,将目光集中在周熠饿脸上,观察他的反应。周熠则皱了皱眉,当即出言训斥。

“荒谬至极!”

众人一个激灵,乖巧低头听他继续训下去。

“皇后薨逝不过数月,你便这般迫不及待催立新后,其心可诛!”

被他这般严厉态度吓到,那官员跪趴在地汗出如浆,连连请罪不提。众人见状,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经此一事,京城里恢复平静,哪怕有少数看不清形势的人跳出来煽风点火,把矛头对准婧月试图搞事,也被早有准备的沈家、徐家和陈家联手压下,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

婧月又特意给大伯传信,让他提前去查自己的亲信下属,将有问题的人先行处理,重点提了贪腐一事。

大伯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果然重视起来,将那名贪污的亲信迅速抓出,毫不留情做了处置,因此得了秉公执法,大公无私的美名,让周熠颇为赞许。

形势逐渐向婧月有利的方向不断发展,周熠看得清楚,但他迟迟不愿做决定。

但之前那份奏书也说得有理,拖延太久确实不合适。

将宫人都赶到门外,他独自待在御书房里,靠在椅背上盯着桌案出神,这段时间他在反复斟酌这件事。

从感情方面来说,他确实属意婧月。

论品行论声名,她也无可挑剔。

家世方面,其父能力有限,官位较低。但为人也算本分,行事规矩,不算问题。

但真的要立她为后?周熠又犹豫不定。

婧月替他生养了三个好孩子。

问题就是她将孩子养得太好了……

周熠幽幽叹息,发散思维想起周沐来。

他对周沐感情很深,周沐算是他最宠爱亲近的孩子了。

是第一个怀着他的期待出生的孩子。他还记得当初得知婧月有孕的欣喜,记得当初产房外的焦灼愧疚,记得那场甘霖带来的全宫欢腾……

他陪着婧月,没有错过周沐每一次的成长。

但在此之前,他只想把周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辅国亲王,帮助未来的嫡出弟弟打理这个国家而已。

没有想过继承人的问题。

他以为留给他的时间还很长。

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静静坐了片刻,他起身向着景华宫行去。

他准备见婧月一面再做决定。

景华宫正在忙碌,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婧月早接到了消息,却不慌不忙仍然指挥着,让宫人进进出出为她整理箱笼,打理库房。

周熠进门就看到这幅场景。

他低头看看凌乱的院子,随手捞起一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示意众人起身,向婧月出言询问。

“这在忙什么?”

“臣妾在整理库房呢。”

婧月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笑意解释,“库房里杂物越堆越多,捂了一个冬天,都快捂发霉了。今日天气正好,臣妾便让宫人们把东西翻出来整理一下,也顺便晒晒太阳去去霉味。”

“嗯。”

周熠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便点点头,继续往里走。

进了主殿进到厅里,只见室内也忙忙碌碌,桌上首饰盒打开着,青橘青霜正在收拾。

龙凤胎站在旁边,他们被首饰盒中晶亮的饰物吸引了注意力,正扒拉着数层高的多宝首饰盒玩得开心。每一层抽屉都被他们拉开,里面满满当当整齐排列着各色珍宝。两位乳母守在一边胆战心惊地哄劝,生怕两个小祖宗不留神摔了哪个,就让自己赔掉一条命去。

“父皇!”

注意到他进来,龙凤胎十分开心转头喊人,桃桃更是一路小跑过来,拉着周熠的衣摆央求父皇陪她玩。

周熠顺着小姑娘的力道过去,走到首饰盒跟前坐下,桃桃炫耀似的取出婧月的珠花在头上比划,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桃桃戴什么都好看。”

皇帝笑着看她,又怕首饰的尖锐边角会划伤女儿娇嫩的皮肤,由着她臭美了一会儿就取下那朵珠花,随手放进了首饰盒里。

放进去时,他低头在盒中看了一眼,忽然眸光一凝,从中取出一只玉佩握在手里细看,一边看一边向婧月询问。

“这是哪来的?”

“什么?”

婧月正分神看一对儿女,被他问得不明所以,凑过来看清玉佩的模样,神色一变,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这是太后南巡前交给臣妾的。”

她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这事周熠也早听说了,只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他无暇顾及。此时回想起来,便摸着玉佩沉默不语。

他当然也猜到了太后赠玉的用意。

沉默良久,他将玉佩重新放回婧月的手心,“既然是太后所赠,你就好好收着吧。”

“!”

婧月闻言豁然抬头,却见皇帝已经起身,径直离去。

第二日有圣旨传来,熙贵妃晋皇贵妃,掌凤印,主理六宫之事。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由于本人工作原因,更新不稳定,请假频繁,实在很抱歉。

但作者精力实在有限,这篇文也到了收尾阶段,需要仔细梳理。为了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决定从今天开始,本文由日更改成隔日更了……

◉ 73、服药

果然不出所料。

听完之后, 婧月平静地接下旨意,吩咐青露送赏,自己则拿着圣旨又看了看。

对于自己只晋了皇贵妃而不是皇后这件事, 她心里早有预料,丝毫不觉得奇怪。以周熠的性子, 哪怕打出再多的感情牌, 他也不可能头一热就草率地将皇后之位确定下来。

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 地位关乎国本, 更关系到皇位继承人的确立,不是一时感情倾向就能决定的。而皇贵妃位同副后, 离皇后差了半步, 可进可退的位置最适合用来临时安置她了。

皇贵妃也行, 只要没人压在她的头上当皇后就好, 读档的最基本目的达到了。

再说,多晋一次级就能多领一份系统奖励,血赚不亏, 婧月笑着收起圣旨, 快乐进屋。

这场皇贵妃册封仪式得到了认真准备。

碍于太后和皇后逝去不久, 婧月不敢大操大办,但已经过了一个年节, 总体来说也不算太过妨碍,她就将应有的流程都安排上了。

根据狗皇帝这性子, 下次升职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当然得将这次册封礼搞得正式一点,满足一下自己升职的快乐。

而周熠也不管她, 任由她折腾。

三月初, 芳菲吐露, 春风拂面,是钦天监选定的难得好日子。

这日一早,不用青露多催促,婧月便自行早早起身,穿上皇贵妃形制礼服,青霜为她细细化了妆面,戴上仅次于皇后的沉重朝冠,对着镜子仔细端详,鬓边的凤尾簪镶着火红色的宝石,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微微一闪,亮得晃眼。

侧了侧脸,她在青橘搀扶下起身,低头摸了摸身上带了几分明黄色泽的衣裙,成为皇贵妃之后,她可以使用的凤簪从五尾变成了七尾,身上礼服更是与贵妃有了天壤之别。

皇贵妃与贵妃,看似只差一个字,地位却截然不同。

后宫等级重重,每上一层便是天差地别,每个品级都如同天堑,爬上一级就能看见一片全新的天地。待在这样的地方,怎能不让人费尽心机,耗干心血追求上位,最终将一辈子消耗在这。

还好她已经接近了山顶,距离终点还有一步之遥。

册封仪式完成,起身接过凤印,接受了来自后宫众人的拜礼,婧月笑盈盈地示意众人起身,略说两句便让散了,只要求她们每十日来景华宫请安。

她太累了,现在满心满眼只想回去休息。

身上的礼服富丽华贵又实在沉重,盔甲一般罩在身上压了一整天,婧月感觉自己的骨头都疼,好不容易熬到全部结束,她累得晕头转向,回到房里等不及卸妆换衣就径直在榻上摊平,任谁劝都不愿意起来。

“别喊了,让我缓缓。”她气若游丝地抬抬手。

“娘娘今日累坏了。”最终还是青露出马,将她扶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地卸去她头上的朝冠钗环。

“是啊,又跪又站了一整天,感觉腿都是木的。”

婧月眯起眼睛冲她抱怨,懒洋洋靠在青露的身上由她摆布,等到头发散开,脑袋瞬间轻了十几斤,这才起身将身上礼服脱去。

换上宽松舒适的居家服,继续躺平瘫在软榻上享受宫女的按摩服侍,不知不觉就睡了一觉。

第二日,静妃和怡嫔喜气洋洋来找她庆祝,婧月就在自己宫里摆了一桌小宴,拿出自己的份例请客吃饭,又将陈美人喊来,四个人坐着边吃边聊。

一顿饭吃得大家大开眼界。

皇贵妃的份例仅次于皇后,曾经的皇后不重口腹之欲,更不曾邀请人用饭,此时在婧月宫里敞开了吃,众人可算长了见识,看着满桌珍馐啧啧称奇,吃得一本满足。

一向口味清淡见多识广的静妃都忍不住多吃了些,放下筷子时还有些遗憾。

“亏了,应该把孩子们也叫来的。都尝尝皇贵妃娘娘的珍奇菜色,这样的好东西,我也多年没尝过了。”她一脸懊悔。

“瞧姐姐这话说的。”婧月闻言白了她一眼,豪爽地挥挥手,“又不是只吃这一顿。我的份例就放在这里,你若喜欢便天天来吃,吃完了再回去开火。”

“好啊。”静妃抿唇冲她笑,“这话我可记着了。”

“记着记着。”婧月没好气地应下,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也帮静姐姐记着,看我赖不赖账。”

她这样说着,几人又笑了起来。

吃饱喝足,端了一杯茶继续坐着聊天。宫里的新鲜事就这么几件,说完她们又说起了宫外的事。陈美人主动聊了今年的科考,此时春闱已经结束,大家都等着看新科状元出炉。

说到这个,几人也都生出兴致,话题多了起来。

“娘娘的堂弟也是今年科考呢,听说沈公子年不过双十就中举,又苦读四年,此次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京城又能再睹沈相风采了。”陈美人笑着向她说。

沈相指的是婧月的祖父,追封丞相,当年是二十四岁的进士。

婧月听了只是笑,没有接话,但心里也很高兴。她的兄弟姐妹如今都已成家立业,比起她的亲爹,可以说各个靠谱。

她兄长是上一届的二甲进士,如今外放做官,走上了大伯的道路,满怀雄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大家也对他信心十足,有婧月这个皇贵妃妹妹在,只要他自己立身不歪,做出成绩就不愁前途。

两个庶妹早已嫁人生子,嫁得是京城里的殷实人家,都是家风清正,夫妻和睦的家庭,日子过得平淡又安宁。

而她的堂弟,马上也要走上了仕途。

陈美人说得没错,她这位堂弟大概是隔代继承了祖父的优良基因。天生学神,十八岁就可以下场参加乡试。只是大伯性情谨慎,又压着他继续读了两年,博取了一个好名次,也免得别人说三道四,攀扯到后宫的婧月身上。中举之后又拖到今年才参加春闱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们不想让婧月被人说闲话,想凭自身实力让人心服口服。

婧月接到伯母寄来的信件后,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堂弟十分欣赏,就凭他这般心气,日后也定能有作为。

没人想过他这场会试落榜的问题。

总要顾及婧月的面子嘛。

虽说科考检查严格,阅卷糊名,但想讨好婧月却愁找不到门路的大有人在,要相信大家的主观能动性。

那份考卷只要能达到水准线,不犯原则性错误就必然能送到皇帝手上,而只要送到皇帝的手上……

咳咳。

跳过这个话题,婧月拉着她们天南地北一顿聊,直到重华宫的孩子即将下课,静妃才起身告辞,怡嫔和陈美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约好下次继续干饭,目送她们离去,婧月收拾场子再等周沐回来吃晚饭。

美好的一天又这样度过了。

婧月日子过得舒心,周熠却依然心情不好。

他之前累得太狠,身体里积攒的病根被婧月几滴药水引爆出来。大病一场之后,元气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复原。再加上宫廷医师用药谨慎,药性调配得十分温吞,生怕哪处猛药冲撞着贵人龙体,调养更是一个长期过程。

但周熠哪忍得了这个。

强健多年的人忽然变得病殃殃,往日一口气就能批完的折子,现在看不到三分之一就累得坐不住。

之前日日翻牌子,现在想着后宫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却有心无力……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

将太医叫过来问了几次,孙建功被他骂得汗流浃背却始终说不出准话,周熠本就不多的耐心逐渐告罄,转而研究起别的办法。

这个时代,能想到的其他手段无非就那几种。

年轻气盛时对这些法子嗤之以鼻,一朝身体衰弱,他终于知道了丹药的好处,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的英明君主沉迷其中,饮鸩止渴。

服下一粒丸药,感受着原本酸痛乏累的身体瞬间充满力量,所有不适感一扫而空,神采奕奕仿佛重回十八岁,接连奋战三天三夜都不会觉得疲惫。

逐渐衰老的人,谁能经受住这种诱惑呢?

只是少量服用而已,不频繁使用就没关系的,他这么想着,便将药丸收下,又以精神充沛龙行虎步的姿态回到了朝堂。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皇帝的异状被人看在眼中,谁都知道他的身体不可能一夜之间养好,下朝回家私下一打听,皇帝服用丹药的消息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服用丹药一事扎爆了朝臣的雷点,从古至今,无数人深受丹药毒害,周熠在他们眼里称得上贤明君主,他们怎么能坐视自家明君扎进丹药这深不见底的剧毒大坑?

而且,皇帝的身体已经差到要沉迷丹药的地步了,这岂能不令人惊慌失措。

一时间京城群情汹涌,无数劝谏奏书如雪花般向宫中涌来,各路人马纷纷出动,打听揣测着皇帝身体的真实情况。

后宫众人也被惊到了,有孩子的妃嫔因孩子年岁尚小而心怀忧虑,没有生育的妃嫔更是方寸大乱,一齐端起汤水守在乾清宫门外,或明或暗地问几句,令周熠烦不胜烦。

忍了几日,他最终忍不住,专程下了一道旨意口吻严厉地指责朝臣的窥探禁内和咸吃萝卜淡操心。又命婧月管好后宫,令妃嫔无召不得过来。

接到旨意之后,其他人如何想的尚且不知,婧月只是象征性去和周熠说了几句丹药的危害,见他不爱听便痛快撤了,回去只将后宫管束好,确保再没人阻碍皇帝的服药大业。

周熠对此很满意,婧月也觉得挺满意的。

作者有话说:

皇帝很满意,婧月也很满意,四舍五入就是双赢!

◉ 74、丹毒

刚开始的时候, 周熠确实谨慎。他将丹药瓶交给了苏林恩保管。只有政务繁忙,需要工作到深夜,精力明显不济时才将苏林恩唤来, 用上一颗半颗的丹药提神,其他时间都忍住不用。

服药频率不高, 太医那边的疗养工作又做得到位。一年下来, 发觉身体没受任何影响, 定期诊脉时太医也没说什么。他就渐渐放松下来, 控制不住地越吃越多——

既然十天半个月吃一颗没事,那一周用一次也没什么影响吧?既然一周吃一颗没事, 那偶尔吃上两颗也不会出问题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 用得自然越来越频繁, 内心的防御底线越拉越低。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 他越来越习惯依靠丹药提神,而人的自控能力终是有限的,警惕性一旦松懈下来就很难再拉回去。

又是一个冬日, 寒冬腊月时节, 周熠从清早起身就心烦气燥, 面色赤红。宫人被他这幅模样吓得不轻,苏林恩守在他旁边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去请了太医。

看见太医过来,周熠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勃然大怒, 怒斥苏林恩自作主张,被宫人几番冒死苦劝才不情愿地同意下来, 坐着让太医把脉。但当孙太医满头大汗地跪下来向他请罪的时候, 他这才恍然惊觉, 意识到自己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朕的身体……已经到这般地步了?”

看着孙太医惨白的面色,周熠感觉难以置信,又一次对着镜子仔细看了自己的面容,不禁十分疑惑,“可是朕觉得自己很好,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回禀陛下。”

孙建功努力组织语言,尽量斟酌着用词,“您如今是肝阳上亢,气滞心胸之兆,平时应有头晕胸闷、晕眩嗜睡感。此时未感不适,是因龙体受丹药之力催发,实则……”

“行了!”听到一半,周熠又烦躁起来,“你就直接说,朕这到底得了什么病。”

“……是,臣遵旨。”

最关键的结论性诊断被截住,孙太医将头深深埋下,“臣医术不精,只能判别您许是中了金石之毒……”

他说得委婉,周熠听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金石之毒?朕怎么会……”

说到一半又沉默了下来。

房里一片寂静,空气都凝滞在了原地,气氛沉闷到令人窒息。

两侧侍立的宫人听到这等秘闻,一齐缩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一朵没有感情的壁花,恨不得当场练出隐身术,瞬间从皇帝眼前消失离去。

“金石之毒。”

周熠面色沉沉,口中又重复一遍,靠在座椅上神情不明,思考良久才开口问道,“若是从现在开始停用……”

他顿了顿,略去那两个字眼,继续说,“你有几分把握将朕的身体恢复?”

现在后悔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听得此言,孙太医很想对周熠这么说,但他实在不敢。

“回陛下……”

他想了想,在周熠注视下硬着头皮答道,“若要彻底除去毒性,用药只是一部分,还需加以日常调节,从后您需要清淡素食,不可劳累,不可饮酒,忌多思多欲……”

他说一句,皇帝面色就黑一分,等到他说完,周熠的面色已经阴沉到能滴出水来,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人,他再没有多问,留下一副药方就将他赶出门去。

不喝酒,不吃荤,禁欲,不能多思,这和出家当和尚有什么分别!

若要付出这种代价换取多活几年,他宁可早点去死。

孙太医也明白他的心思,因此没有多劝,写下一副聊胜于无的调理药方就麻溜跑路。明知劝不住,他又何必冒着激怒皇帝的风险多费口舌。

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周熠接下来便不再治疗,只自行减少了服用丹药的次数,自己控制着。但已经养成了不舒服就吃药的日常习惯,又哪是能短期内控制住的?

一天不服丹他就精神萎靡,浑身乏力,别说进后宫了,坐得久一点都会头晕眼花。忍了又忍,忍了两天他还是忍不住倒出一颗丹药服下,又瞬间原地满血,神采焕发。

周熠忍不住叹气,这种情况下,哪怕知道丹毒可怖,他又怎么能轻易舍弃呢?

当然,他也没有放过给他炼药的术士。

皇帝当然是不能犯错的,若不是这群术士花言巧语,蒙蔽圣心,他又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将身体败坏到这般地步。

将人全部抓了起来,一顿严刑拷打让术士说出实话,承认了丹药的巨大副作用,在皇权威逼下答应改进丹方,替他炼制更加温和的版本,被关起来日夜炼药做实验。

但丹方改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周熠也有心理准备,又下了一道密旨,他驾崩的那一日便让这群术士为他陪葬。

皇帝一系列的动作没有影响到后宫,妃嫔们只觉得他格外忙碌,对这些日子皇帝的心路历程毫不知情。婧月察觉到了几分,但懒得打听,也并不关心。

没有皇帝的后宫格外平静,让她这位皇贵妃也更加清闲。

婧月当然选择不管他,抓住机会享受生活。

研究美食,尝试新妆容首饰,高高兴兴玩了几天,又将心得记录下来,把研究成功的美食给孩子们送去,把妆容首饰给好姐妹分享。

重华宫里,收到投喂的周枫周沐兄弟两人十分开心,他们都到了发育期,个子开始抽条,一天天的窜起来,长得快也饿得快,用膳时吃得再多,一会儿也就消化完了。谢过前来跑腿的青橘,两人放下书本,打开装得满满当当的食盒,拿出一碟碟糕点甜品,你一个我一个的品尝起来。

静妃和怡嫔则被婧月拉到景华宫,三个人坐在一起对着镜子挑首饰。

“瞧瞧,两天不见就摆出了这么多新花样,可见妹妹过得悠闲。”

静妃拿起一朵幽蓝的渐变色宫花,放在鬓边试了试,对着婧月语气幽幽,“不像我们这劳碌命,天天盯着账本算个没完,都不知今日京城时兴什么。”

怡嫔也挑了一只攒成玉兰式样的珠花,正拿在手里看,听静妃说得酸溜溜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就会欺负我。”

婧月十分不满,出声抗议,“那账本我哪个没看?就休息了这两天,见着好东西就赶紧邀你们来一起挑选,你竟还不领情。”

“是是是,非常领情,是我的错。”

静妃随口敷衍着她,又选出一对耳坠,将婧月按在妆台前亲手替她戴上,后退一步左右看看,感觉十分满意,又将那朵宫花别在婧月的发间。

“诶?”婧月有些诧异,抬手摸摸宫花,“姐姐不是喜欢这朵?”

“我又不爱戴这些,只是瞧它好看罢了,你漂漂亮亮的戴着让我瞧便是了。”

静妃又冲她一笑,眉眼弯起,眼角的皱纹分外显眼。婧月坐在妆凳上仰头看见,不由失神。

静妃与皇帝年纪相仿,如今也是三十多岁,宫廷里的女人保养精细,三十多岁的妃嫔稍作打扮也是风韵动人,不输少女。

可静妃从不在乎这些,多年来一直衣着简单,素面朝天,一眼望去,让人认不出是个妃位。

今日也是如此。她爱蓝色,今日穿着一件深蓝的素面衣裙,外面罩了同色绣了银纹的大袖衫,头上只用一根银簪束发,耳上挂了一圈简单的白玉耳环,都是她戴了多年的饰品,别的什么都没有。

衣饰暗沉,妆容寡淡,更显得她暮气沉沉,之前婧月还没发觉,今日仔细一看,这才意识到静妃的老态。

“姐姐,你是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她忍不住说道,“反正这段时间没什么要紧的宫务,怡妹妹帮我打理就是,你快回去休息几天。”

“?”

静妃一愣,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婧月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也就没有拒绝这番好意。

怡嫔似乎察觉到了,盯着静妃看了看,随后就岔开话题。

她也不在意宫务的事。

如今宫里事务简单,只是循旧例做事,没什么特别的。婧月晋皇贵妃的那年本该是第四次选秀,但太后孝期没过,选秀被皇帝停办,宫里老人都非常满意。

没新人搞事,皇帝进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来往的就这些人,妃嫔们关起门来悠闲过日子,从上到下都活得舒服。

所以说,皇帝果然是后宫的万恶之源。

休息了一阵,没过多久,静妃便又和婧月两人一同忙碌起来。

因为周熠按耐不住,时隔多年又搞起了事。

他蹲在乾清宫沉寂许久,在众人毫无防备时,猛然放出了一个大招——乾清宫后殿一次性晋了六位更衣。

作者有话说:

突然更新

◉ 75、昏迷

皇帝疯了吧?

这是得知此事之后, 婧月脑内的唯一念头。

一口气晋了六个更衣,凭皇帝现在的身体,他能应付得过来?

反正婧月不信。

静妃和怡嫔也被周熠这道旨意惊住, 花了几天时间忙碌,给六位新人收拾宫殿分配宫人, 好不容易安置好, 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跑来找婧月吐槽。

连怡嫔都很是不满。

“陛下这是怎么了?”

坐在景华宫里, 怡嫔捧着茶盏向两人低声抱怨,“宫里那么多姐妹, 哪个不比那些……人强。”

顾及到房里伺候的宫女, 她勉强咽下了口中不太好听的话, 但神色还是很难看, “两位姐姐没见到,那几位……”

“简直是……”她气得一时竟想不出词来。

“怎么了?”

看她这样表现,婧月有些诧异, “我倒没听说。几个更衣而已, 她们做了什么竟能把妹妹气成这样?”

“她们做得可太多了。”怡嫔表情一言难尽。

“我也有所耳闻。”

静妃见此放下手中的茶盏, 抽出帕子抿了抿唇角,同婧月详细说了起来, “这几个更衣都不是省油的灯,搬进后宫才三天, 她们就已经闹了好几回。不敢到妹妹这里生事, 也不敢在我面前撒泼,就欺负怡妹妹好性子, 一个劲赖在怡妹妹那里纠缠不休。”

“竟有此事。”

婧月眉头皱了起来, 但仍是疑惑不解, “她们有什么可闹的?”

“挑三拣四呗。”

怡嫔摊了摊手,“嫌房间太小,嫌采光不好,觉得摆件太俗,宫殿位置偏僻之类的。”

“给她们点脸了!”

婧月听了都被气笑了,“哪里惯出来的毛病,她们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还在这里挑三拣四。何庆安,你去找人教教她们宫里的规矩!”

“奴婢明白。”

外间的何庆安无声无息地出现,朝婧月行了一礼又退了出去。

“是该教教,娘娘英明。”

怡嫔眉开眼笑,感觉十分解气,静妃面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一分,分明是幸灾乐祸。

察觉到这一点,婧月不禁出言嗔怪,“你早该跟我说的。”

“原本觉得她们翻不出什么风浪,随手打发就行了,没想着打扰姐姐。”怡嫔有些讪讪。“谁知道她们还蹬鼻子上脸。”

“我好心想帮她们调解一二,她们却当我好欺负。”她说着又气愤起来。

“好了好了,不提她们。”难得见她这样,婧月又觉得好笑,连忙岔开话题将她安抚下去。

另一边。

被何庆安带着人从房里强行拉出来,按住学规矩背宫规的更衣们都是懵的。

能混到御前伺候,她们当然也是资历不浅的老人,往常都是十分有脸面的人物,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尤其侍寝之后,她们在乾清宫里活得更是滋润无比,向来颐指气使,谁都看不起。

妃嫔又怎样,她们在乾清宫可是与皇帝日日见面,朝夕相处,后宫那些娘娘能吗?

正是仗着这份“资历”,自以为与皇帝颇有情分,她们才敢在后宫上蹿下跳。

她们没觉得自己越距,只认为这是“宠妃”应得的待遇。

今天几人就被婧月一棒子敲懵了。

可是不服气也没有办法,她们敢向怡嫔闹,却不敢找婧月闹。

被按着整整学了一个月的宫规,期间周熠也传召过她们几次,几人对着周熠满腹委屈,不敢直接给皇贵妃上眼药,就拐弯抹角向着皇帝诉苦。

可没想到周熠听说之后,却没像她们想象中那样为她们出头,反而对此表示赞同,让她们抓住机会好好学。

好好学?

皇帝也觉得她们应该学规矩?

刚刚养出几分心气的更衣们瞬间呆住,一个个萎靡下来,得不到皇帝撑腰,她们便立刻学会乖巧,低下头老实做人。

搞事不成反挨训。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宫中笑谈,妃嫔们看了乐子,聚在一起就讥讽几人上不得台面,受宠两天就飘得不知姓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根底的货色。

更衣们听了气得不轻,每次出门总感觉有人在嘲笑自己,但吃过一次教训,也没人敢再多生事,只是往上爬的心思更加炽烈,对着皇帝加倍痴缠。

周熠对她们有些厌烦,听见她们委委屈屈的控诉就十分不耐,直到她们重新变得乖巧懂事,才恢复几分兴致。

其实他对几人的新鲜劲早过了,让她们侍寝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这份兴趣远远没有浓厚到要给她们名分的地步。

将六人一起放进后宫,他当然另有目的。

他如今身体日渐虚弱,白日处理政务已经让他十分疲惫,没有丹药支撑的话,他很难分出多余的精力消耗在夜生活方面。而他又有意控制丹药的服用频率,非必要不会服用。

这样以来,他翻牌子的次数就会骤减,时间长了傻子都能发觉他的虚弱。他必须得找几个翻牌子工具人作为掩饰才行。

而且,现在后宫里的女人都跟了他好几年,稍微得宠的都对他非常熟悉,他身体的虚弱在她们面前恐怕很难隐瞒过去。

而至今不得宠的……他又何必委屈自己。

所以,挑几个年轻宫女塞进后宫就是最佳方案了,宫女侍寝的时间不长,对他不熟悉,身份低微只翻牌子不做事她们也不敢乱说,出了问题还能没有后顾之忧的直接灭口。

多好的工具人。

因此,周熠就在更衣和宫女之间日日流连,今天刘更衣伴驾,明天王更衣侍寝,后天又找了新的侍寝宫女,时间安排得满满,再没找过后宫的其他妃嫔。

后宫内外对此议论纷纷。

高位妃嫔专心养娃无动于衷,还未生育的低位妃嫔则着急起来,上次皇帝突如其来的病情吓到了她们,让众人怀孕求子的心情更加迫切,若是皇帝身体不好一直不进后宫也就算了,被一群更衣宫女霸着算怎么回事!

心态爆炸,她们便再也坐不住,纷纷走出房门展现存在感,或打扮的花枝招展去乾清宫送汤水点心,或等在半路展示才艺试图截宠,还有人直接跑到景华宫来哭诉,让婧月管管那群霸着皇帝不放的小妖精。

婧月:……

婧月爱莫能助。

捧着茶水听对方吐槽完就端茶送客,看着对方失望离去。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皇贵妃,又不是皇后,凭什么管这些破事呢。

从婧月这里得不到帮助,大家只能硬着头皮加入到争宠队伍中。

平静几年的后宫又一次变得腥风血雨,每天大瓜无数。

或许是抵挡不住妃嫔的温柔乡,周熠一边拿更衣宫女当做挡箭牌,一边也抽出时间临幸了其他妃嫔。之后仿佛回忆起曾经的好处,旧情复燃,召幸次数越来越频繁。

服药之后雄风依旧,依靠着丹药帮助,妃嫔们没人发现周熠身体的变化,一年下来,还有三人接连怀孕。

上一批选秀进宫的易才人、郭常在,还有一名刘姓更衣。

婧月听到消息都有点惊讶。

看不出来,皇帝身体虚成这样还能让人怀孕?

了不起。

敬他是条汉子。

周熠得知消息后难得慷慨大方,大手一挥将三个孕妇都提了位份。

易才人晋美人,郭常在晋才人,刘更衣晋选侍。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怀孕就晋封的好事,三人喜出望外,其他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起来。

皇帝确实十分高兴,他将其视为自己身体还算好的证明,若不是身体健康,哪能让女人接连怀孕呢?从此精神抖擞,信心倍增。

助孕秘方和求子良药深藏功与名。

怀孕的三人高高兴兴窝在房里养胎,还没怀上的妃嫔受到鼓励便更加努力,加大攻势缠着皇帝不放。婧月则放任自流,只要她们不搞出大事,就一概不管。

抱着这样的心态,不过大半年时间,她就接到了宫人通报,说皇帝吐血了。

婧月:……?

啥玩意,半年不见他就把自己作吐血了?

连忙问清楚情况,得知周熠现在长春宫。

“长春宫?”婧月皱了皱眉,一边起身朝外走一边继续询问,“说清楚,长春宫哪里?”

前来禀报消息的小宫人跑得满头是汗,此时也不敢擦,只低着头向她回话,“回娘娘,是和寿堂,李小主的居所。”

李小主?

这谁?

婧月一时没想起来。

青露在旁边小声提醒她,“娘娘,就是新封的李常在。”

“原来是她。” 婧月这才记起。

长春宫原本是白才人、刘常在居住,郭才人入宫后也分到了这里。之前皇帝一口气封了六名更衣,每个宫里都塞了一到两个,长春宫分过来的是李更衣。

李更衣颇为得宠,短短一年多时间便从更衣升到了常在,很是有些手段,此时皇帝就在她房里出事了。

婧月命人封锁消息,管住长春宫的宫人,正好长春宫的郭才人怀着身孕,她便以郭才人怀胎不稳的名义将事情处理了,坐上轿辇急匆匆赶了过去。

婧月的表面功夫素来做得好。

到长春宫门口,轿辇还没落稳,她便从上面急忙迈下,吓得青露连忙伸手去扶,带着她进去,婧月径直冲到偏殿前,一把将门推开,眉间焦虑担忧神色一览无余,任谁见了都得夸她一句真心实意。

房里有不少人正站着,听见动静一起看了过来,李常在衣衫不整跪在地上哭个不停,其他宫人手足无措围在床边,见到她来,眼睛都是一亮。

“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娘娘!”李常在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

“娘娘!不关嫔妾的事啊娘娘!”

她头发披散,面上妆容糊得乱七八糟,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刚刚走近的婧月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

“喊什么喊,离远点!”何庆安挡在身前斥了一声,示意宫人将李常在拉开,婧月这才成功绕过她,走到床边看了皇帝一眼。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太医呢?”

周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婧月伸手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感受着手下不正常的温度,神色更加忧虑。

可惜床边围了一圈的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婧月面色更加难看,“苏总管呢?”

“奴婢在,太医来了!”

苏林恩听到声音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太医,皇帝的身体状况不便让人知道,他怕别人不懂事,又亲自出去请了太医。

来的太医依然是太医令孙建功。

婧月看了他们一眼,没多说什么,让开位置让太医给皇帝把脉。

然而刚摸上脉象,孙建功就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又起身,对着皇帝身上其他部位仔细检查,面色越来越凝重。等他查看完起身,先请婧月清退房间里的无关人员。

众人神色一变,知道这次事情大条了。

婧月二话不说,挥手将房里乱糟糟的宫人退了干净,只留下了苏林恩、婧月和孙太医,还有抽噎不止的李常在。

孙太医压低声音给婧月解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婧月的神色逐渐呆滞。

太医说得隐晦,但是她听懂了。总结一下就一个意思:皇帝昏迷,是被催|情药物害得。

好家伙,他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婧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太医更是有苦说不出。

实际情况远远不止他给婧月说得那些,导致皇帝昏迷的元凶是丹药和催|情药两个。

皇帝本就服用了药力猛烈的丹丸,再加上催|情药物……

他愁得头秃。

婧月勃然大怒。“陛下怎么会沾上这种脏东西,定是被人害了!”

跪在地上掩面流泪的李常在浑身一抖,面色瞬间煞白。

作者有话说:

上午摸鱼失败了,趁着午休写完一章,么么大家

◉ 76、谈话

李常在最后被皇帝赐死了。

理由是意图谋害郭才人腹中皇嗣, 被废为庶人,赐了一杯毒酒。

那一日,婧月陪在长春宫很久, 看着孙太医将皇帝救过来,苏林恩带着宫人从李常在的房里搜出了没用完的药物粉末。等周熠清醒之后听说此事, 二话没说就将人赐死了。

但他的身体也急速衰败了下去。

李常在的药物从何而来尚且不知, 但她得宠这么久, 用了肯定不止一两次, 只是之前受到丹药药力掩盖,一直没有发觉, 周熠还以为自己身体尚好, 因此信心倍增。

此次完全爆发出来, 就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时隔几年, 周熠又一次免了早朝,被迫开始卧床疗养。

病情来得突然,让朝野上下茫然无措, 朝臣们忍不住互相打听, 但谁都说不上缘由。

皇帝这病起因不光彩, 宫廷知情人士口风都瞒得很紧,无论谁来问都不说。态度这样反常, 让外界更加焦虑不安,猜测不断。

但周熠没精力去管了。

将身体糟蹋到这个程度, 他终于老实下来, 被丹药侵蚀得莫名亢奋的头脑恢复几分,安安分分躺着修养, 每日就看看奏折, 和婧月说说话。

没错, 陪皇帝养病的人依然只有婧月一人。

想侍疾的妃嫔非常多,但刚吃了一个大亏的周熠现在看见她们就烦,直接开口让她们回去,只需要皇贵妃一人陪着。

婧月:……

行吧。

好在皇帝只是躺着静养而已,并不费什么事,她每天过来坐在旁边,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到点陪他喝药。两人待在一个房间里,一坐一躺各干各的,时不时聊几句,时间过着也快。

有时周熠还让婧月帮忙读奏折。他精力不济,奏折看上一会儿就乏得不行,干脆让苏林恩读给他听,若婧月闲着,也给他读上两本。

读着读着,难免就说起政事,婧月不会主动去说,但若周熠问起,她也就聊上几句。

在网上冲过浪的人,谁还不是个键盘侠了?二十一世纪的网络青年,实际操作确实不懂,纸上谈兵谁能不会。

但周熠对此很是惊讶。

他只是拿个话题随口聊天,没指望一个内宅妇人能发表什么见解。

这个时代的固有印象,女人懂什么呢?

从小被养在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她们知道的只有胭脂水粉首饰衣裙,看见的都是内宅鸡毛蒜皮勾心斗角。

别的都属于女性的知识盲区。

但婧月还真和他聊起来了。

虽然问题有些幼稚,见解浅薄片面,但她真能认真思考,也真有所了解!

周熠就惊了,看向她的目光发生变化。

相处这么多年,他从不知婧月还懂这些。

从床上坐直身体,又打量她一眼,周熠忽然生出几分兴致,认真开始同她说,碰到婧月不了解的事,还会耐心给她解释。

婧月眼睛亮亮地认真听,恨不得拿个笔当场做笔记,一个国家的统治者现场传授多年执政经验。免费一对一教学,这是什么宝藏课程!

婧月瞬间觉得自己爱上了周熠。

相处多年,从没有看这人这么顺眼过。

她的眼波一时柔情似水,仰头看过去的神情满是崇拜,让周熠都受宠若惊。要知道,婧月很多年没这么热情过了。

有人聊天,陪着互相探讨,办公过程就变得愉快起来。之前要么是朝臣和他讨论,要么是苏林恩陪着身边。

但朝臣奏对太过严肃,苏林恩从不敢多话。

婧月身份刚刚好,不用他费心劳神应付,也不会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能将话题的氛围一直维持在轻松闲谈的程度。

皇帝很满意,就将这个习惯保持下来。

婧月更加高兴,每天积极主动往他这个跑,将侍疾玩成了政务现场教学。一天存档一次,碰到不懂的事情还要读档,找周熠多问一遍。

她就很珍惜。

世间道理都是互通的,古代的执政经验和管理心得,放在现代也同样好使,这可都是宝贵的财富。

这趟穿越值了。若在现代,她上哪去找某国一把手分享这些!

婧月沉迷学习,利用存读档高效率听课。而从周熠的角度看来,她则是以恐怖的速度在吸收知识。无论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一听就懂。

明明前一天还搞不明白状况,第二日就能一针见血的提出见解。

这样可怕的学习进度令他惊叹,看向婧月的目光变得更加不同。

这般聪慧机敏的人,若是男儿身,定然能有所作为。

可惜。

“沈卿生了个好女儿。”看着坐在床边替自己看奏折的婧月,他突然出声感叹。”……?婧月茫然抬头看他。

“没什么,朕就是感叹一句。”周熠笑道。

婧月:……

不太明白他在发什么神经。

……

这次修养花费了几个月时间,等到周熠终于能起身下床再开朝会,朝臣们已经忍耐不住,纷纷送上了请立太子的奏折。

迎着满朝文武的目光,他沉吟良久,将此事略过不议。

然而这事没那么容易略过。

这次耗时持久的修养,将皇帝的虚弱暴露无遗,善于投机者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闻风而动,而周熠沉默的态度更树立了他们的信心,摩拳擦掌想要博一场富贵。

不能怪大家激动,实在是这一轮的储位选手有太大的优势,让人忍不住心动,想博一博这从龙之功。

扳指头算算现在宫里的皇子。

大皇子病弱,每年大病小病不断。

二皇子健康聪慧,事皇贵妃所出。

三皇子母家身份过低,体质更加病弱。

四皇子有异族血脉。

五皇子夭折。

六皇子身体健康,也是皇贵妃所出。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除了零星有人请立大皇子为储,其他人都毫不犹豫站到了周沐这边。

大家看得明白。周沐健康不说,还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儿子,又是皇贵妃所出,身份最为贵重。

大皇子除了占据一个长子的名头,其他什么都比不过,拿什么和二皇子争?

至于其他的皇子都不用提了。

周熠心里也明白。

但是他主动立储和朝臣一边倒的请他立储完全是两码事。

即使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也被激出逆反心理了。

“这么快就想巴结下一位皇帝?朕还没死呢!”看着满桌请立的奏书,他气愤至极。

抬手砸了一只茶盏,将奏折扫落在地。心中怒意烧得他呼吸困难,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着。苏林恩见他神色难看,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周熠却猛然一把推开他,自己扶着桌案缓了片刻,又重新坐下。

“苏林恩,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活不了多久了?”他坐着不动,忽然问道。

“奴婢不敢!”

苏林恩被他吓了一跳,腿一软就扑通一声跪下,趴在地上不停叩首,“您是真龙天子,有天意庇佑,小病小灾不足为惧,您又何必忧心?”

“尽是废话。”周熠冷哼一声,无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苏林恩跪在地上等了很久,见他再没出声,这才顶着一头冷汗慢慢爬起。周熠这段时日情绪起伏不定,心思更加莫测,冷不丁冒出的问题连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皇帝变了。

婧月也有这种感觉。

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周熠性情越发偏执,喜怒无常,行事作风都透着一股放飞自我的随心所欲。

用婧月的话来说,这是自知穷途末路的最后疯狂。

反正活不了多久,不如疯狂一把,管他之后如何。大概就是这种心态了。

他不愿见文武百官,丢下堆积如山的奏折,泡在后宫搂着年轻妃嫔纵情享乐,终日听歌赏舞,饮酒助兴。

他还变得暴躁易怒,刚愎自用,听不得任何劝谏,容不得半分违逆,因此受罚的宫人不计其数,连苏林恩都挨了一顿打,这几日躺着起不了身。

学好需要坚持很久,堕落却只需一瞬间。

一转眼,周熠就变得陌生至极,让宫廷内外都认不得。

朝臣们因此失望,暗自叹息,想要劝谏又被拦在门外根本见不到周熠的面,有人找到婧月这里,想让她去劝说一二。

婧月很不想去,但碍于身份情面,勉为其难地应了。在后宫里找到沉迷美色的周熠,还没等她开口就被周熠堵了回来,婧月神情十分失望,“万分无奈”地铩羽而归。

皇贵妃出马都没用,宫廷内外只能沉默下来,静静围观着皇帝发疯。

但婧月很快就坐不住了,再也旁观不能——周熠疯了一阵,终于想起他的心结出自哪里,将目光转移到儿子的身上。

孩子们朝气蓬勃青春稚嫩的模样,在他的眼里分外刺眼。

这是纯粹的嫉妒。

再多的酒精也无法彻底麻醉他逐渐虚弱的身体,缓解不了体内逐渐生出的病痛,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恐慌和无助只有他心里清楚。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从容面对,但没有体会过死亡临近的人,永远不知道亲身经历时的恐惧。

周熠从小便是天之骄子,骄傲从容了一辈子,却在最后的时刻活得这样狼狈。

他心里不甘。

明明正值壮年,他还能想起几年前自己的意气风发,还有满腹雄心壮志尚未实现,怎么到了这一步。

他从不反思自己的自负轻信,因为不想忍耐一时的静养就冒险服用丹药。

也不会反省自己的傲慢偏见,因为瞧不起地位卑微的宫女就疏忽大意,让虚弱的身体彻底被毁。

他只是不甘心,又嫉妒他的儿子。

嫉妒周沐的年少健康,风华正茂,嫉妒他将要抢走自己的一切。

周熠出手打压周沐,言辞严厉地训斥所有支持周沐的朝臣,找理由将不少人贬谪出京,甚至免官。又多次在公开场合不留情面的指责周沐,用词十分激烈。

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周沐懵住了。

他今年刚满十二岁,脸蛋还带着软糯的婴儿肥,从小备受宠爱顺风顺水的孩子没有受过打击,在困境面前不知所措。

他这段时间过得压抑极了。

自从宫外请立储的动静传来。从小关系亲厚的大哥就不着痕迹地疏远了他,言行举止都带上几分距离感,变得谨慎又恭敬,无论他怎样说都没有改变。

而曾经疼爱自己的父皇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狠厉疯狂的模样令他毛骨悚然。

孩子太小了。

虽说宫里的孩子懂事早,让他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但他还不能理解。

蜜罐里长大的人类幼崽体会不到权力富贵的重要性。因为一切都得到的轻而易举,无法形成这方面的概念。

又一次挨了父皇的责骂,周沐精神萎靡地走进景华宫,挥手屏退房里的宫人,像小时候一般委屈地趴在婧月跟前念叨,说出内心的疑惑。

“母妃,我不想和大哥争,也没有和父皇抢。”周沐垂着头,语气沉闷,“谁当皇帝真的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婧月闻言摸了摸他的头,“皇位象征着绝对的权势,怎能让人不重视呢?”

“那权势就那么重要吗?”周沐仰头看她,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豆豆。”

婧月凝视着他,柔声叫了他的小名。“娘亲知道你心里难过,但生在帝皇家,这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我知道的。”周沐闷闷说着,“我就是想不通,那权力有什么好的,值得吗?”

“你想不通,只是因为你感觉不到。其实权力是无处不在的,决定了你生活中的一切。”

婧月想了想,给他打了一个比方。“比如小竹子出门给你办差,发现地上有一块银子。这时小德子看见了,说这银子是自己掉的,让小竹子给他。你说小竹子会怎么办?”

小德子是大皇子的宫人。

“地上的银子也可能是小竹子自己掉的,”周沐分析道,“小竹子会跟他理论一番,判断这银子究竟是谁落的。”

“对。”婧月点点头,“那如果是苏总管这样说,小竹子会怎么办?”

“小竹子必须得将银子给他。”周沐秒答。

“那若你说,这银子是你掉的,小竹子该怎么办呢?”

周沐一仰头,“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就是了。”婧月摸摸他的脸蛋,“这就是权力和地位。”

周沐眨眨眼,似有若悟。

他听明白婧月的意思。

地位压制就是最直白的权力体现,平级之间互相竞争,上级可以轻易夺走下级的一切。

而当双方处于绝对的地位压制时,弱势一方不主动献出就是一种罪过。

不止是财富,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弱肉强食,这个世道本就如此。

“所以你说,皇位重要吗?”婧月又问他。

周沐目光闪动,点了点头。

“重要。”

他无法忍受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献出手里的银子。更不愿落到必须跪着送上,还得诚惶诚恐为此请罪的境地。

地位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懂了就好。”

婧月就笑了起来,又拍拍她的儿子,“豆豆,你也爬过山。爬山的时候,大家都奋力往上前行,你若不能站在最顶端,若上方有人想踩你一脚,你就无处躲避,懂了吗?”

作者有话说:

◉ 77、雪夜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一次风寒之后他便一病不起, 任太医想尽办法也是回天乏术,只能拖延些时间,谁都能看出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周熠在床上躺着, 一日日的衰弱下去,连起身都变得困难。婧月每天去看他, 帮他整理奏折, 挑出贴了重要紧急标志的读给他听。渐渐地, 在周熠放任下拥有了代批奏折的权力。

奏折越批越多, 从生疏忐忑到得心应手,在存读档帮助下她进展飞快。刚开始, 她批过的奏折周熠还会打起精神看一遍, 随着经验增长, 周熠越发倦怠, 除了特别重要的,别的奏折都不再操心,随手一翻就直接略过。

朝臣们对此事早有听说, 看着奏书上字迹秀丽的批复一致保持沉默, 在这种敏感时刻, 没人敢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鬼话。

周熠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睡醒, 躺在床上望着绣满金龙出云纹的帐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意识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哪怕有再多的不甘心也终究无能为力。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 在床上静静躺着, 谁也不知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总之, 最后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还有更多的问题等着他解决——既然他命不久矣, 他该如何将自己的工作收尾, 把这个国家平稳交接到下一任的手中?

思考片刻,周熠出声唤了苏林恩进来,下了旨意为大皇子周枫赐婚。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但又不那么令人意外。

大皇子年纪已经不小,早两年就可以成婚的。只是因为皇帝近年情绪暴躁,皇子婚事又带了太多的政治意义。在这局势微妙的关头,谁也不敢擅自做主。静妃一向明哲保身,就将此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此时周熠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意思,直接做主为大皇子选定了婚事,女方身份不高,是五品清流文臣的嫡女,旨意下发就令礼部择最近的吉日火速成婚。

众人都被皇帝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

但静妃母子两人对此欣然接受,没发表任何意见。一来皇帝选的亲事还不错,虽然家世偏低,但静妃打听过,女孩的样貌品行都不错,在京城名声很好。他们看得清行势,也知道这是最好的人选。

二来大皇子年纪确实不小了,婚事不好再拖,如果皇帝驾崩,他们还要守孝三年,到时候婚事更加麻烦。

这场婚事就这样匆匆定下,外朝后宫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半个月之后,周枫就从皇宫搬了出去,他要收拾自己的皇子府邸,准备迎接他的新娘。

离宫的那一日,周沐万分不舍,专程和他一起出宫,帮忙收拾府邸。兄弟两人从小玩在一起,感情亲厚,即使近期因为立储一事,周沐被大皇子单方面的疏远,他也并不在意,依然紧紧跟在大哥身边忙前忙后,

皇子府邸是早就准备好的。搬进来不需要做太多的修整,只要依着他自己的喜好再添置一些家具便可,忙碌一整天,就将房子收拾出来了。

周枫素来体弱,但今日从早忙到晚,他的精神却很好。一起坐在新家用过晚膳,他又坐不住地出门,围着院子前后转了一圈。

他的心情十分放松。

从此以后,这就是他的居所了,再等三天,他还会迎来他的妻子。

他一时出神,周沐像小尾巴一样坠在他身后,陪着他在院子里走,忽然出声询问。

“大哥,你高兴吗?”

“嗯?”周枫怔了怔,转头看着他轻笑起来,“高兴啊,我当然高兴。”

“那真好。”周沐仰起脸凝视着他,片刻之后,他也一同笑了。

三日后,大皇子大婚。

婚礼当天,皇帝又连下两道旨意,赐大皇子郡王爵,封号端。晋静妃为贤妃。

大皇子身为皇长子,得封郡王不足为奇。

静妃长年无宠,但为人安静本分,协理宫务多年兢兢业业,这次借着儿子结婚的机会晋位也正常。

因着两道旨意,这场婚礼显得更加风光热闹,第二日进宫请安时,众人见新鲜出炉的端郡王夫妻面上都带着真心的笑容,显然都是对这场婚事很满意。

然而此时除了贤妃几人对此关心,其他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周沐的身上。

郡王和贤妃算什么呢?

太子和皇后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大皇子已经成了定局,接下来该轮到二皇子了吧?

所有人屏息等待,可是周熠却没了动静。

周熠现在很为难。

倒不是为难皇位的继承人选,这位置肯定是周沐的,他没得选。

他现在纠结不定感觉难以处理的人是婧月。

周沐年纪太小,而婧月又太年轻。

周熠暗自叹气。哪怕周沐再大上两岁,他也不至于这样为难。

十二岁的皇帝肯定无法亲政,又摊上一个年轻机敏,对政事充满兴趣的太后。这让周熠怎能不忧心呢?

婧月近年来的表现他看在眼里,对政务认真学习的劲头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一个后宫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努力的学习政务?周熠很难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更可怕的是,婧月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若她真要插手政事,周沐能争过自家母亲吗?

在这个过分追求孝道的时代,年幼的周沐该怎样限制亲母?

等他长大懂事,怎样才能将权力从亲母的手里收回来?

周熠想了很多。

他无法不忧心,历史上有太多的前例。他不能让那个局面在自己儿子身上重演。

更何况,他看着周沐一路成长,对这孩子的性情很清楚,周沐重情义。又对母亲非常依赖。

他不想让儿子为难。

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当好了。

打定主意,周熠就将周沐召入乾清宫居住,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这几乎是公开表明了周沐的继承人地位,只是缺一道正式的旨意宣布罢了。

婧月不着急,在重华宫帮儿子收拾好行李,放心地送他入住乾清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都知道一切将水到渠成,万事俱备,只等皇帝咽气。

周沐在乾清宫的生活平淡无奇,他从小就在这里玩耍,对这座宫殿再熟悉不过。此时搬进来住也很快习惯,每天一早起身就陪在周熠身边。

若周熠睡着,他便一个人安静看书习字,等周熠醒来,就拉着他说话。

周熠不喜欢耳提面命的教育,每日只带着他一起看奏折,遇到有趣的问题便问周沐该怎么办,让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听着儿子说完,周熠也不做任何评价,只抽丝剥茧地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周沐自己继续想。

周沐习惯这样的教导方式,从小父母便是这样教他。但他此时的学习进度并不快,这段时间情绪格外低落。

周沐很聪慧,他知道近期对自己分外厌恶的父皇为何又突然转变了态度。

看着周熠苍白消瘦的面容,他感觉很难过。

周沐很幸运。因为婧月得宠,他自己格外受宠。从出生起,他就活在陪伴和关爱中,享受着不输于普通家庭孩子的父母疼宠呵护。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他对周熠有着很深的感情。即使因为前段时间的打压训斥,这份情感有所消磨,他也依然难过。

在这样情绪里沉浸着,他怎么能专心学习。

看穿了儿子的心思,周熠没有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周沐的脑袋,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

这样的孩子,如果有一日和亲生母亲对上,必然会束手束脚,一败涂地的。

他更不能容婧月活下去了。

次月的一个雪夜。

周熠忽然从梦中惊醒,毫无缘由地意识到自己大限已至。

到了最后关头,他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动了动身体,示意守夜的宫人扶起自己靠在软垫上,又吩咐不要惊动睡在侧房的周沐。低声唤了苏林恩进来,让他取了早已写好的密旨送到景华宫去。

苏林恩听了,面上瞬间失去血色。

周熠做的事都没有瞒他,他当然知道那密旨里写了什么。此时腿一软,跪倒在龙床前面,嘴唇动了动,望着皇帝欲言又止。

“陛下……”

“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对不对?”周熠低头凝视着他。

“是。”

苏林恩垂下头,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俯下身向周熠重重叩首。

“奴婢遵旨。”

“去吧。”

又叩首一次,苏林恩从地上起身,整理了衣服转身出门,周熠靠在床边看着他远去,即使疲惫至极也不敢合眼。

要等苏林恩办完这最后一趟差事,他才能放心睡过去。

哪怕之后一睡不起。

夜色沉沉,景华宫掩在深沉的黑暗中,守夜的宫人也缩在房里半睡半醒,只有雪花飘落压在枝头的窸窣声音。

苏林恩将密旨收进怀里,摸了摸他胸前衣襟,点了一队宫人随着他上路。宫人们睡得正熟,被叫醒后都不明所以,见他神情肃穆又不敢多问,匆匆穿好衣服就出来。

很快,一行人便举着灯笼,踩着厚厚积雪往景华宫的方向前行。

看着身后茫然的面孔,苏林恩也没有和他们解释的意思,只埋头快步走着。脚下的棉靴踩进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如同渐行渐近的催命符。

何必说那么多,反正在场的,谁也活不下去。苏林恩心想。

拍开景华宫的宫门,睡梦中被惊醒的婧月听见通传有些困惑,但得知是苏林恩亲自前来传旨,她也不敢耽误,套上件外衣,将头发随意挽起就走出内室。

然而见她出来,苏林恩仍然将圣旨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肯宣读,坚持要她屏退宫人。

婧月内心无端生出了几分怪异感,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抬眼凝视了他片刻,从对方面部捕捉到了紧张忐忑的情绪。

她心中疑惑更浓。

他在紧张什么?

他在害怕什么?

沉吟一瞬,她将系统的读档界面点开,这才在苏林恩几乎实质化的视线下出声,让室内的宫人全部退了出去。

苏林恩长舒了一口气,让他带来的宫人守住房门,这才将手里的圣旨展开。

圣旨一共两道,第一道是婧月期待已久的封后旨意。听着苏林恩的宣读,她本该感到欣喜,然而在这样环境下公布出来,让她只感觉万分诡异。

她不动声色继续等着,直觉第二道旨意才是今夜的重头戏。

苏林恩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见此不由暗叹,硬着头皮将第二道旨意快速读完,从怀里掏出了一瓶毒酒,摆在了婧月的面前。

“皇后娘娘,请上路吧。”

婧月:“……”

婧月无语良久,低头看看毒酒,再看看心虚不敢看自己的苏林恩,深呼吸了几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周熠我日xxx【省略一万字】!

作者有话说:

哎呀下一章正文就能完结啦,我明天要直接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