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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司尘正在浇花。

谷中花草多为药,有些并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就精贵得需要日夜照料。

因为温念搞出来的事情,盆中的花枯萎多时。

但它的主人对此并不在意,舀起一瓢灵泉,缓缓地浇在根部。

新绿迅速突破焦褐的旧枝,嫣红的花蕊眨眼便从出现到盛放,姿态娴雅地散发着清香。

然而生长还没有停止,叶子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地生长出来,将秀气的茎撑得粗大,摇摇欲折,花也从一支到并蒂,到挤满枝头。

“噼啪。”

花朵从枝头坠落,落在过大的叶子上,这轻飘飘的重量就像落在舟上的最后一片羽毛,早已不堪重负的整株花崩塌碎裂。

空气中的香气此刻极为馥郁,又渐渐掺入腐烂的刺鼻气息。

对大多数生命来说,过度的生机并不是好事。

从别人那里得来的生机更是充满不确定性,潜藏着危险。

但对人类这样自诩聪明的生物,它依然充满吸引力。

只要往死海上投入生机拌成的饵料,就会有无数不愿意沉底的将死之人拼命争抢。

尽管,他早已告诉过他们,他们最终还是会以之前的样子死去。

也多亏了这样的人,让他对这种治病手段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更知道如何去掌控。

大夫温柔地注视着腐烂的花化作泥土,新芽从中生出。

温念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使她恍惚中觉得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大约是病弱的身体会让人的精神也变得脆弱和怀念过往。

她想起先生大多数时间是围绕“治病救人”展开的,要么是看诊,要么是研制药物,照顾药草,要么,就是在做这些的路上。

剩余的时间,是她要求的教学时间,她不要求时,对方又变成之前的样子。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大夫(只是有些治疗方式过于挑战人性)。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对病人没有怜悯之心,也对生命没有敬畏与热爱。所表现出来的温和靠谱,也只是安抚病人,令其配合的手段。

那么他的行为动机是什么?

对病理的研究,还是有什么潜藏在无私表象下的私心?

温念对此有着极大的好奇心,因此在探究出原因之前,她会当好一个配合治疗的病人。

说到做到,无论司尘提出什么样的治疗方案她都没有异议,无论递过来的是什么药,她都一口喝下,哪怕是剧毒,也不带眨眼的。

可能是治疗起到了作用,温念在不久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但大夫并不乐观,病人也知道自己依旧时日无多。

喝药延缓的生命,加起来都没有温念当时捅司尘那一剑来的多。

她并没有再次尝试,只是看着自己剩余的时间说:“我决定将我剩余的生命投入到伸张正义的工作中去。”

从她病了以后,系统变得很沉默,像个只能查看面板的冰冷程序,即使温念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没有提出异议。

温念转身,见司尘正在看她,眼中有着她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

她:“您好像很少对我笑。”

“你不喜欢。”

他也很难对着她笑出来。

过去是被她气得,现在是为自己的徒劳无功。

司尘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在自己手指间如沙子一般流逝的感觉。

除去挫败之外,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痛。

“我也不喜欢别人为了我不高兴。”温念笑笑,漫不经心地说,“这会让我以为您真的爱上了我。”

而事实上,系统显示的六十好感度根本没动过。

叫人怀疑他是某种高度仿生的医疗机器人。

对这种疑似调戏的话,某个木头的依旧没有反应,而是根据她的意见,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外面在下雨,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伞。”

“我不需要打伞。”温念说完又沉默了。

在两人还没有达成和解的时候,她给对方添过各种麻烦,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要求特别多。

理由是她修为低,灵力消耗不起,或者年纪小,容易长不高。

关于伞的故事,是她年初下雪的时候,说雪落到身上很冷,容易让她落下畏寒的病根,影响后续治疗。

他为此专门出了一趟桃花谷,去千金阁买了一把朱雀羽织的伞,伞下温暖宜人,雨雪不可进,比暖屋都舒服。

猝不及防地暴露了,温念假装无事发生地去取了伞,大大方方地离开。

司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觉她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已经越去越远。

她依旧我行我素,凛冽如风,却也如同他期待的那样孱弱无害,对他不存恶意。

不再不可一世,自信能解决一切。

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庆幸还是遗憾,心情复杂的司尘决定关心一下温念的日常活动。

“孱弱无害”的温姑娘打着伞进了桃花村。

第一件事是探望姐姐。

姐姐躺在窗边的软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披散头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头发滑落,露出颈侧的赤色纹路。

像是血玉树的枝干,带着火燎的感觉,透出诡异的美感。

以温念浅薄的医学知识,也能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糟糕,稍有不慎就脱离人籍的糟糕。

“姐姐早上好。”

温梅月像小时候那样,躺在榻上哪儿也不能去,健康活泼的妹妹隔着窗子和她说话。

恍惚中,她有种什么都没有改变的错觉。

但很快,恨意填满了她的脑子,使她看人的目光像是淬毒的刀子。

“你居然还有脸来看我!”

温念轻笑:“为什么不能来?我嫁给了先生,现在桃花谷是我们的共有财产。”

温梅月惊怒至极,直接一口血喷出。

她小心讨好先生那么久,对方依旧待她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温念天天惹祸,跟先生对着干,怎么就嫁给先生了?

温念觉得如果温梅月知道这场“婚姻”是她对差点儿杀死某人的补偿,估计当场就气死了。

所以她选择了善良的谎言:“我跟先生朝夕相处,在一起也是正常的。姐姐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才想着通知你一下的。”

“……谢谢。”

出乎意料的,温梅月的态度突然软和下来。

比仇恨更强烈的,是她的求生欲。

在血玉树险些被烧毁的那天,她就意识到了,在先生的心里,她远不如妹妹。

现在他们又成婚了,万一妹妹劝先生对她放弃治疗呢?

“哦,对了,今天来看望你,主要是想告诉姐姐另外一件事。”

朱红的伞微斜,替一枝桃花遮住了雨幕,美丽的少女伸手扶花,低头轻嗅。

本是极美的画面,却因为温念说出的话而变得可怖起来。

“其实姐姐你的病原本可以治好的,原本,你在治好病之后能够离开这里,去收复泽城也好,去拜入门派也好,四处走走也行……你原本会拥有这样的未来,不必像村里的某些人一样,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让别人代替自己去死,如同阴暗生物一样苟延残喘,担心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期。”

温梅月睁大了眼睛,用力摇头,因为头发披着,被甩得凌乱,使她看起来像个疯子。

“我没想到你学的这样快,那天我在血玉树底下看到了很多人骨,想来,姐姐这些年应该给它投喂过不少次,说不能努力个三五年,它就能成熟了。”

温梅月字字泣血,瞳孔几乎凝成竖瞳:“……可是你烧了它。”

温念对她的疯狂付之一笑:“往好处想,这代表你学习的技能会有用武之地。之后如果你病愈,你就能和其他人一样过日子了。”

前提是能够活到病愈。

她很想知道,自己和其他的,正在治疗的病人,先生会选哪一个。

第32章

对于温梅月这个便宜姐姐,温念一直没什么好感。

当对方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的时候,似乎总是在酝酿着可怕的毒计。

导致她非常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温梅月的求情,才来到桃花谷的。

而且她觉得,自己跟司尘认识,应该比温梅月成为司尘的病人要早很多。

毕竟,她曾经以病人的身份刺杀过他很多次。

再结合她对司尘无由来的不喜和杀意,合理怀疑所谓的原着,所谓的be,都是为了杀死他。

温念不喜欢被安排。

哪怕这个人是她自己。

带着笑意地看了会儿温梅月的崩溃与癫狂,温念转身。

隔着重重的桃花,朦胧的雨帘,她看到先生好看的眉眼。

他依旧没有笑,但很认真地在看她。

说来他总是待她不同,先生的温柔与无情都给了别人,将忍让和欺骗给了她。

也许会是良人。

但她没有时间去喜欢他。

不过,他们至少可以走到她此生的尽头。

“先生,我想放弃治疗了。”

温念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传进正在关注她的人的耳朵里。

司尘:“……不要胡闹。”

“如果我和姐姐同时濒死,你先抢救哪一个?”她问出一个送分题,并给出了推荐答案,“我的建议是都不要救,并且分开埋。”

他:“……”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有种让他无从下手的棘手。

“我数十个数,你不给出答案就将获得两具尸体。”温念十分认真地开始数数,“十,九,七……”

数到第三个数,在场的就从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和一具尸体。

司尘手里握着一柄剑,雪刃红穗,昆仑玉的坠子发出清脆的嗡鸣,渐急的雨洗去上面的残血,天地于他眼前归于寂静。

任谁见了,都觉得是个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公子。

另外一个人语重心长地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你觉得一个人会永远无私给予的时候,对方也可能赠与你穿心一剑。”

“你不满意?”

司尘问得很认真。

因为他总是无法理解温念的行动或是话,那仿佛来自人性的另一个侧面,因为懂得的人太少而显得特别。

而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让她满意。

“不,这比受赠者的剑穿过赠与者的胸膛的故事要动人的多。”温念真心实意地夸奖他,“我总觉得先生的手比起替人把脉,似乎更适合拿剑。”

她踏入修行的时间不长,但直觉上认为他的剑,是世间最好的剑。

如果没有成为药王的药侍,司尘大约会是受人敬仰,又让人觉得咫尺千里的剑尊。

他面上并无憾色:“适合和选择是两回事,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不喜欢。作为夫君,你将太多的时间花在其他人身上,对他们和对我的感情没什么不同,我感到嫉妒和不满。”她像极了某种作精,表达着蛮不讲理的嫉妒。

不,至少有一点她没有说错——司尘对她的好感度和对其他病人的一样。

她只需要根据好感度不同以及身份差别,就能判断这里谁是吃人的魔鬼,谁是无辜的病人。

而且哪怕是散发着羔羊气息,她也能轻易分辨恶狼的目光。

刚才已经验证了,她比其他病人要珍贵的信息。

她要趁着他对她百依百顺的机会,将桃花村变成吓唬小孩的恐怖故事。

司尘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沉默许久,叹口气说:“你想怎么做?”

“把村子里的脏东西都添作花肥,剩下的人遣送回家养病。”温念对未来进行了合理安排,又讨好地说,“我现在不会刺杀您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这一生才刚刚开始,好像就要结束了。

什么理由都好,她想出去看看世界。

“好。”

这种不带任何敷衍推脱的答应,让温念有种“这病生得真值啊”的错觉。

雨声骤急,纤细的雨丝携着极强的剑气,将房屋割开,将用无数人命浇灌出来的邪物绞碎,翻作花泥。

渐渐有人的痛呼嘶喊传开,和雨声交汇成一曲,潮湿的泥土染成红色,桃花依旧灼灼多情。

撑着红伞的少女和执剑的白衣青年在漫步,宛如一对璧人。

廖听露狼狈地从屋中奔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明明这两人之间天差地别,她却突然觉得他们一样的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想到自己付诸一炬的心血,她低下头,咬牙跑过去。

“先生,廖某自认在桃花谷这几年并未触犯您的规矩,其他人也是将您的恩德铭记在心,不敢有一日忘怀,您何故如此?”

她字字恳切,神色茫然又小心翼翼,可谓是唱作俱佳。

如果不是先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她甚至能当场写出一篇小作文来。

温念觉得,像这种聪明人,干为虎作伥的活实在是可怕。

好在她现在有着决定一切的筹码。

她笑着说:“既然是先生定下的规矩,他就有权利更改。”

用后世的说法,这叫“最终解释权归举办方所有”。

“温小仙子。”廖听露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知道有人曾经打过您的主意,冒犯了您,但他们都已经死了不是么?何苦要迁怒其他人呢?”

温念:“我对他们动手,并不是因为他们冒犯了我,而是因为他们为一己私欲而做了恶事。”

因为世界观的更改,她将“恶人”的标准下降为“因为自私而伤害他人的人”。

修仙者因为矛盾而打打杀杀很正常,但骗人进门杀就属于作恶了。

廖听露感觉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因为说这句话的人太过认真,也掌握着惩恶的资本,她并没有笑出来。

只能落寞地说:“那在您看来,我也是恶人了。”

温念:“给油锅添火的人,怎么不算凶手呢?”

恶语都能致死,更何况廖听露干的是人命买卖,不能因为不是她杀的,就判定她无辜。

“您是先生唯一的弟子,大约不知道家中子弟众多,不受重视为人践踏的感觉。老祖让我好生侍奉先生,我却在病好了之后,连先生的面都见不到,只能琢磨为桃花村做些什么……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是先生所默许的吗?”

廖听露虽然没有明说,但温念从她的眼神里读到的未尽之言:那先生在你眼中,也算恶人吗?

自诩公正的人,总是害怕别人指出自己的私心,从而降低惩罚的力度。

但温念不要脸(划掉)。

“默许?不,他只是漠不关心而已。”她态度坦荡,“这样不好,我之后会教育他的。你放心,虽然你看不到,但我会说到做到。”

“……”廖听露放弃为自己开脱,语气变得冷硬,“您的行事风格,其实与我们没什么不同,仅仅是因为在惩戒恶人,便不算作恶么?您确定自己所审判的每一个都是罪无可赦的?还是说,您仅仅享受着审判别人的快感?”

人们总是能轻易地说出恨不得将恶人千刀万剐,让他自食其果的话,但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了,他们又会对实施者投以惊惧的目光,拼命远离。

事实也似乎一直在说明:屠龙的少年终究会变成恶龙,以恶制恶的人也终究会罪孽深重。

温念并不意外自己会有这样的未来。

但即使变成了恶龙,她也要咬着恶人的脖颈一起坠入地狱。

所以廖听露的话没有给她带来任何触动,她只是笑着对身侧的人说:“您愿意为我杀了她么?”

剑光一瞬冷,随后桃花温柔地落在血中。

当雨停下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到村子的另外一头。

屋内,齐玉小心地透过窗子,看到温念明明撑着红伞,却像是一块冻人的寒冰。

他却突然放心了一般,推开窗户,和对方打招呼:“先生,温姑娘,你们这是要出去么?”

温念偏头,想起他是那位妻子中毒又险些变成傀儡的公子,缓和了表情:“准备出门走走,令夫人如何了?”

“她前几日便醒了,只是因为虚弱,又修养几天,多谢先生医治。”

司尘手里的剑还没有收回,但他的神情和以往并无不同:“令夫人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但傀儡毒伤及魂魄,可能会令她忘记一些事情,不必太过担忧。”

“能够醒来就已经很好了。”齐玉表现得很知足,“二位此行,应当不会回来了吧?”

温念:“不了。”

破地方没什么好怀念的。

“挺好的。”齐玉显然对村里的一切事情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将罪怪在他俩身上,“你们相伴而行,若不分离,自是何处都可为家。”

温念觉得他误会了,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误会,便没有多说,略作告别,就继续前行。

比起上次的仓促,她这次是光明正大地出门。

总是值得庆幸的。

在温念和司尘都没有注意的地方,被遗忘的药房管事从失去意义的工作岗位离开,来到同样被遗忘的血玉树面前,一剑劈开它。

在树干与树根的交界处,有一封信安静地在里面躺了许多年。

第33章

桃花谷方圆百里,只有一家客栈。

所以温念理所当然地将这里选为落脚点。

两人走到门口,店小二便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去。

修仙者经营的客栈好像和武侠小说里的类似,大厅坐着五湖四海,各行各业的客人,不同的是大部分人身上都有病。

温念医术不行,断病的本事还是有点的。

这些人中,有丹田受损,有剧毒入骨,有经脉俱损……多是些难以医治的重病,怪不得想去桃花谷碰碰运气。

温念颇有兴致地在大堂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些招牌酒菜。

司尘坐在她身侧,替她把脉,想着今日用些什么药。

温念坐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交谈的声音。

修仙者到底不一样,说话都知道用隔音术,她的修为在这里垫底,自然什么都听不到。

没关系,她有工具人。

温念将自己摆在桌上的手翻过去,被打断了思路的司尘抬眸看她,见她先用眼神在周围晃了一圈,又使劲地眨眼。

或许是被她荼毒许久,他竟是接住了她的脑回路。

将她手重新翻过来,司尘继续低头探查她的经脉,只是这时周围不再安静,充斥着各人的言语。

温念满意地任他摆布。

左边桌上坐着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和他的护卫,右边桌上坐着病弱的女子和陪她看病的兄长。

小公子咳嗽几声,将手中的锦帕染红,似是早已习惯如此,不在意地将嘴角的血迹擦干,他问着身边的中年护卫:“这桃花谷神医到底靠不靠谱?既然医术高超又行医多年,为何才出名不到十年?”

护卫默了会儿说:“因为十年前,他还不被称为桃花谷神医。”

温念一下子支起耳朵。

护卫并不知道有人偷听,而是给自己不知世事的小少爷讲述着神医的过去。

桃花谷神医,过去人称“云先生”,一位云游四海的医者。

一个让大多数人恐惧,又让少数人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因为他每治好一个人,就会死成百上千或者更多的人。

他对病人来说,是活过来的希望,但对病人周围的人来说,是死亡的使者。

小公子大吃一惊:“他难道是那种每救一人就要杀百人的魔头?”

温念偏头看一副菩萨样的某人,想起对方为了替温梅月治病,要杀一城人的行为,痛心疾首地说:“你果然是个魔头。”

然后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还往远离他的方向坐了一点儿。

“……我没有这种习惯和爱好。”司尘无语地说。

温念又想起他这几年几乎不出谷,也没见他犯杀人瘾,村里死去的人,除了昨天,也都不是他杀的,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她又坐回去,将他的手拿起,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假装无事发生。

隔壁桌的护卫这时也解释道:“这倒不是,虽然云先生会为取药杀人,但很少因为这之外的理由杀人,即使是有人冒犯了他,他也并不在意。”

小少爷:“既然脾气很好又总是在救人,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为取药杀人,说不定也是对方不识抬举,阻碍到他了,杀了正常……所以死人是怎么回事?”

温念:原来大家都是这么认定好人的。

护卫:“因为就是有人死了,或是天灾,或是人祸,甚至是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巧合,这是事情都发生在被治好的病人周围。”

“既然不是他做的,为什么要把责任归在他头上?”

“一次两次是巧合,但几百年来都是如此,就是真的了。”

侍卫警惕地四处看了一圈,温念转头盯着司尘,假装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据说云先生所修的道很邪门,救人的方法有违天道,他又规避天机,那些惩罚就都落到其他人头上了。”

世道混乱,规避天机是世人心照不宣的做法。

但自己得利,让别人受灾的做法,还是受人诟病。

所以司尘的名声很不好。

温念眨眨眼睛,司尘从中读到询问的意思,沉吟一会儿说:“确实会死很多人,但不是因为我规避天机,我为人治病,用的是医术。”

她点点头,表达信任。

司尘的医术确实非常厉害,药也大多是药房煎的,病人基本都是在喝药之后逐渐好转的。

怎么看都很正常。

因为医术都是对方教的,导致温念并不知道司尘开的很多药,都很邪门。

所以她得出结论:一切都是巧合。

反正现在的天道这么疯,针对几个人是正常的。

小少爷听完侍卫的话,沉默许久说:“那我这病,不治了吧。”

他固然是很想活下来,但要拿那么多无辜的人命去填,还是算了。

侍卫叹口气,劝他:“桃花谷周围无人,但先生的病人依旧正常地痊愈了。而且即使先生不出谷,外边也到处都在死人,说不准真是巧合。”

“君上就您一个儿子,为了您的病奔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从廖家那里求来一个名额,您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了……”

后边的内容逐渐偏离“桃花谷神医”这个主题,温念将注意力放到右边桌上的人身上。

女子乖巧地喝完兄长递过来的汤,擦擦嘴角,好奇地问:“兄长可知,神医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母亲说,先生十分俊美,虽然一头白发,年龄少说几百岁,但看起来像是未及冠的少年。”

女子悄悄偏头看温念这桌:“我怎么觉着,旁边桌上的公子,和兄长你形容的人很像。”

“白发童颜的人何其多,不要多想,也别看人家,不礼貌。”男子掰过她的脸,无奈地解释,“神医不出桃花谷的,客栈离桃花谷还有百里距离,他来这里做什么?”

温念挑起眉头,心想神医还真在这里。

隔壁桌的女子失望地“啊”了一声,又说:“先生人品如何?”

“自然是很好的,温柔,客气,对病人很包容。只是一直在精研医道,对旁的事情很少关注。”

和左手那桌的人完全相反的评价。

温念不需要多思考,便能猜出两人的母亲曾经是司尘的病人。

看来某人好感度因人身份而异的事情,大家都有所察觉。

作者有话说:

啊,昨天出去吃烤肉,半夜胃痛到差点儿叫120……明天好点会多写的。

第34章

温念这桌的菜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上,她抬头看进后厨的门时,正对上老板娘的目光。

老板娘身上有种利落的美,也有着杀了几十年鱼的冷漠。

因为是老板娘,打量客人,看人下菜碟都是很正常的,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中,带着某种待价而沽的味道。

在温念的上一辈子,孤儿院的院长就常用这种目光看他们。

但不会用这种目光看来访的客人。

她眼神询问老板娘,获得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她假装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司尘:“这家店该不会是黑店吧?”

桃花村是黑村,桃花客栈是黑店,合理。

司尘:“什么黑店?”

“除了开客栈之外,还干其他暴利又欺压客人的生意。”

他恍然,连转头都没有,直接说:“这里前不久刚死过人,每间房都有,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吃完就离开。”

“没必要用这么寻常的语气,真的没必要。”温念叹气,“您不担心我们等会儿的菜里有额外的调味料么?”

经常给病人的药里加额外辅料的某人:“有什么关系吗?”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免疫绝大多数的毒。

温念:“……”

真没想到,她到这里,居然也算三观正直了。

好烦。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烦躁,大夫尝试安抚病人的情绪:“他们不会给我们上有问题的菜的,不必担心。”

干黑店的,除了狠辣之外,也会足够小心。

他们看不出来他的实力,便会好生招待,好生送走。

温念扯了扯嘴角:“沾您的福。”

如司尘所料,他们的菜很快就上了,和菜一起来的,是热情好客的老板娘。

“两位点了一套招牌菜,小店就额外送一壶桑念酒。”老板娘执着酒壶,言笑晏晏,一般人很难拒绝她的酒。

但是司尘拒绝了:“不必。”

“这酒不烈,清甜可口,便是小娘子也喝得。”

“我今日的药都还未喝,怎么能喝酒呢?”温念撑着脸,也笑着看老板娘。

老板娘对上她仿佛洞悉一切的清亮目光,心底蓦得发憷,维持住笑容,收回自己酒壶道:“姑娘也是去桃花谷求医的?”

他们的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在众人的注视中,温念似真似假地说:“您为什么不觉得我们是从桃花谷里出来的?”

老板娘完全不信:“姑娘说笑,从桃花谷里出来的,没有一个还需要喝药的。”

“那可不一定,我的病,就是那桃花谷神医都治不好,先生您说是不是?”

司尘:“……”

温念见他不接腔也不尴尬,继续演下去:“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但我家先生的医术和桃花谷神医不相上下。”

人群中隐隐传出不屑的嗤笑声。

但对于看不出修为的人,他们还保持了基本的敬畏,没有人开腔嘲讽,让温念颇感遗憾。

老板娘:“姑娘慎言,云先生脾气好,但并不代表为他所救的人脾气好。在诋毁一位大能前,还是三思为妙。”

温念继续说着在他人看来非常疯狂的话:“即使我当面诋毁,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老板娘笑了笑,留下句“您慢用”,就转身离开。

左手桌上的小公子好奇地凑过来问:“这位前辈也是医修?”

“医术好便是医修么?”她反问,“先生的剑术也很好,岂不是也可以称为剑修?”

“这当然是要根据自己选的道来算的,道友也是金丹期了,怎的问出这种话来。”

温念转头盯着司尘:“先生是什么道的呢?”

司尘:“即使是医修,也各有所逐,或为治病,或为救人,或是其他。”

小公子疑惑地说:“治病救人……不应该放在一起么?”

温念却明白话中的意思——他是前者。

倘若直白地问他,他似乎也会直白地回答。

她只是习惯了试探,不愿意相信轻易得到的答案。

要考虑更信任一点么?

“你去桃花谷恐怕不会得偿所愿,我得到确切的消息,桃花谷的神医又出门去了。”

黑店做的饭再香温念也没心思吃,于是她和小公子攀谈起来。

小公子虽然有些骄纵,以及当前时代人物的特有冷漠,但本性单纯,三言两语就相信了她的话,将她引为知己,还答应了让司尘看诊。

司尘没什么异议,替他把脉,说:“先天不足之症。”

“是,母亲怀我时身受重伤,不得不提前生产,母亲难产而亡,我也……一直靠着丹药和各种天材地宝吊命。”

先天不足最好的治疗方法是后天补上,但洗精伐髓,强健根骨的药或者功法对他脆弱的经脉来说,只会加快毁灭。

换做其他人跟他一样,都活不到这么大。

父亲恐他命数将尽,才将主意打到那位的身上。

温念有些犹豫,想让司尘继续治疗下去,又觉得不能拿一屋子的人命开玩笑。

在她犹豫的时候,司尘已经写好了药方,赠了对方一瓶益气补身的丹药,还有一枚木牌。

“如果病没有好全的话,往木牌中输入灵气,我便会再替你医治。”

温念看着他递出去的木牌,难过地发现和她那枚一模一样。

她不过是他三千病人中的一个罢了。

小公子的护卫震惊地看着司尘,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小公子完全没发现不对,美滋滋地收了东西,向司尘道谢。

当然还有谢礼。

只是他觉得这位先生温柔有余,却不好接近,就将礼物都送给了温念。

从其他桌客人的眼神来看,这份谢礼十分贵重,但温念收得理所当然——先生的诊金比这更加丰厚,理论上这还属于打折。

作为一个改正极快的人,接下来的时间,温念询问了一些司尘过去的事情。

在进入桃花谷之前,他依旧将绝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为人治病上。

只是从前病人的范围不似现在这样非富即贵,而是遇上感兴趣的就主动救治(大多数修士都不会去求助陌生人)。

诊金也五花八门,秘境里找到的不知名药材、残缺的丹方、妖兽身上有价值的部位……或者是全凭心意的灵石。

虽然大多是他用不上的东西,但他并不挑剔地全都收下了。

温念越听越觉得他是个好人。

除了他明知道自己救活一个人,会死很多人,还依然勤于治病救人这点。

这种情况可以说本性为恶,也可以说是过度漠然。

当她问及他这么做的原因时,他给出的答案也让她难以产生异议。

他希望自己医术达到能够治好任何一个人的水准。

为了验证这点,他需要不停地去医治别人。

梦想挺好的。

就是对无辜的人不太好。

桌上的菜渐渐变冷,温念打算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再把黑店点了。

但还没等其他人吃完,她右手边桌上的女子就突然吐血倒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女子并未昏过去,而是亮眼睁得极大,瞳孔缩着,掐着自己脖子剧烈地咳嗽着,全身肌肉绷紧,血管外突,姣好的脸上是狰狞的神色。

她的兄长将她扶着,紧张担忧地唤她的名字,掏出药来要喂给她。

她充耳不闻,生生地将脖子掐出五道深深的血痕来,旁人掰都掰不动,怕把她的手掰断。

温念在看司尘,司尘在看她。

女子的情况显然是需要现场救治,但根据温念表现出来的嫉恶如仇,他觉得自己在治疗之前要先获得她的首肯,以免又出现二选一的致命情况。

没治病之前就不算他的病人,那么死了也无所谓。

温念:“……”

她难得犹豫了。

要为了尚未到来的代价,而对他人的死亡视而不见么?

她可以将恶人千刀万剐,但很难对尚未作恶的无辜者狠心。

“试试吧。”她说。

如果有灾难的话,她也会一起承受,某人总不会见死不救。

他是大乘期,肯定有大乘期的本事,她相信他有能力全都选的!

司尘不知道她的打算,听到她的话后就蹲在地上查看起女子的情况。

事发紧急,女子的兄长抱着不会更坏的想法,扶着妹妹配合诊治。

司尘给女子扎了几针,她便咳嗽几声,把眼睛闭上,掐脖子的手也放下来。

同样的一张药方一枚木牌。

此刻有消息灵通的客人回过神来,惊呼:“您就是桃花谷的神医吧!”

司尘没做回应。

温念兴致勃勃地配合演出:“你猜的没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桃花谷神医!我就是神医的学生兼病人!”

然后转头对司尘说:“先生,反正我们也没有走多远,不如您现在回去让药房煎上药,晚些让他们送过来。”

按照传说,事故都是在大夫离开之后发生的。她简单做个实验。

司尘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消失在原地。

百里对大乘期来说,瞬息可至,但司尘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

温念:早知道这样,就早点和他达成和解了。

她留在现场,人群将她围起来,她平易近人地收了他们所有人的传音符箓,用以检测他们之后的生存状况。

人群外的老板娘脸色惨白,走进后厨,不一会儿,每桌客人都得到了新菜,说是庆祝他们看到传说中的人物。

在碰到硬茬子的时候,桃花客栈就只是普通的客栈。何况他们可以说是半靠着桃花谷吃饭。

温念对这种灵活的经营方式表示赞叹,友好地和老板娘攀谈。

她:“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距离桃花谷这么近的地方,还有家客栈。”

老板娘:“小仙子可能是不怎么出谷,我这客栈其实开了有五年多了。”

“这五年里接待了很多客人么?”

“那是,以先生的名头,不知道多少人想过来求医呢!”

“可是……谷中的病人每年增加的并不多,其他人去哪里了呢?”

温念的一句话,让客栈大厅的气氛从热闹降到冰点。

老板娘的笑僵在脸上,意味深长地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桃花谷的。”

他们会进行简单的筛选。

一些人留下,一些人会从错误的通道误入桃花村,而提前和廖家预约过的,会得到正确的指引。

“廖听露实在是很会做生意。”温念叹口气,“不该让她那么轻易地死去的。”

早知道就带着对方过来吃一顿黑店特供餐的。

“你杀了她?”老板娘忍不住失态,在瞬间就调动起全身的灵力。

“我让先生杀的。”

温念展开小公子刚送给她的扇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泛着冷光的美眸。

“我和他的脾气不一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又是个极善良的人,成婚后自然是要清理门户的。”

老板娘:“这里,不算桃花谷的范围吧?”

“是的,所以可以算作行侠仗义。”

温念打算展示一下自己的毒术水平。

但在她动手之前,老板娘就变成灰烬,速度之快,让她想起了“见光死”的罗老头。

回头一看,店小二也只剩一抔灰。

有热心观众从后厨回来,说:“里边全是灰。”

温念在自己和司尘之间犹豫片刻,最终选了自己作为罪魁祸首。

她果然也是有些邪门在身上的。

屋外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经历过雷劫的一群人脸色剧变。

众所周知,雷云会根据群聚的人数加倍威力,他们立刻冲出去四散逃开。

只剩下温念慢悠悠地往外走,站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撑着伞看紫色的雷霆将客栈劈得粉碎。

狂风吹到伞内化作微风,仅仅是将一缕白色的发丝吹到她的脸上。

温念侧过脸,说:“我说不定是上天派来感化你的。”

司尘:“……”

应该是来克他吧?

作者有话说:

大号:一份来自上天的针对性外挂(指被小号认定有罪的人会得到天道惩罚,认定无辜的会免疫大夫带来的死亡buff)。

第35章

过了一旬,当日在客栈里的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身边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大规模死亡事件——在了解到各地都有人毫无缘由地死去后,温念适当地放低了标准。

一切都很好,除了她的剩余生命被扣了五天之外。

但只要她不说,司尘就不会知道。

又是一旬,他们在一处城池落脚。

苍灵界最繁华的城池——灵云公子的陵城。

据说只要有灵石,就能够买到一切的神奇地方。

然而温念没能马上逛一逛,领略它的纸醉金迷——她犯病了,体弱不能行走,五感失了视觉。

司尘带着她,按照她的意愿,住在城中最高的楼中。

这里似乎并非客栈,侍者来往脚步近乎无声,偶尔还会请先生去见他们的主人。

温念头几日实在是病得神志不清,浑浑噩噩,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她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到那些因她而死的人的生平。

大多数人有着凄惨的过往,有心理彻底变态,也有身不由己或为了某个执念强撑着活下去。

似乎冥冥之中有谁在借此告诉她,其实有些人罪不至死,值得原谅,她断他们的生路是在作孽。

但温念从不替别人原谅,也觉得这些人死了对谁都好。

作孽就作孽,大家一起死。

她没有求生欲的某种决心冲破了梦中的黑影,猛地一睁眼依旧是一片黑暗。

但窗外的阳光很温暖,驱逐了她身上的冷意。

温念听到从外间传来的交谈声。

“只要先生在此坐诊,千金阁库中药材任您取用。在下可是难得开出这样的价格,您真的不答应么?”这大概是此地的主人,连声音都带着“我很贵”的味道。

“我欲求阁下库中的药材,是为了救她,而她若是知晓我擅自答应诊治旁人,说不得要寻死觅活。”这是她温柔体贴的先生。

温念摇摇头。

对先生感到失望,在他眼里,她竟是如此无理取闹之人。

屋外的人声突然停止,又突然传开笑声。

“若是旁的人跟我说,你被人管住了不再医治别人,我是绝对不信的。真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我平生,未曾遇到过她那样的人。阁下见多识广,口才也是极佳的,若是能够劝住她,我可以一直在这里待到她病愈。”

“好啊,就算不行,见到能令你如此困扰的奇人,也够回这几天的本了。”

灵云公子挑开帘子,瞧见了用手肘撑着窗台,勉力坐起的女子。

女子的周身带着沉沉的死气,目中无光,脸色也极为苍白,却并无病弱之态,挺直的背脊宛如不肯折断的翠竹。

他见过很多身怀傲骨,悍不畏死的人,但未曾见过被病痛折磨还能毫不在乎的人。

一看就很棘手。

然而对方根本不需要他劝,先发制人地答应。

温念的声音带着久睡的慵懒干哑:“既然先生治病救人并不会给无辜的人带去灾厄,先生也不必拘束自己,但凭心意便好。”

她首次的体贴换来某人的注视,似乎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又似乎是在考虑她是不是病得脑子糊涂了。

司尘走过来给她把脉。

很好,是后面一种情况。

她缓缓补充:“当然,你不能再杀人,如果你杀人,我必然给对方陪葬。”

“好一位侠义心肠的仙子。”另外一人赞叹着。

温念勾勾唇:“还未请教过公子的名号。”

“既然说是公子,想必仙子有所猜测。”

温念看着一片黑暗里突然跳出来的司尘同款好感度提示,听到“恭喜您解锁新的攻略目标——灵云公子”的提醒,慢吞吞地回复对方。

“先生也只让别人唤他先生,公子让旁人唤你公子,这样的巧合之间,是有什么深意么?”

两人的称呼里还重了个“云”字。

不过司尘是云游的云,而灵云公子,是灵石如云来的云。

“这世上可以直呼我们名讳的不多,这样只是方便别人称呼或是提起罢了,仙子若是喜欢,唤道君或者前辈都可。”灵云公子言语里充满了随她开心的灵活。

“当然,若是你同云先生有琴瑟之好,与我同辈相称也是使得的。”

温念觉得有道理,于是说:“巧了,我还真是他妻子,那你叫什么?”

只是客气加试探的灵云公子:“……不妨和先生一样,称一句阁下。”

她:“阁下的千金阁中,可有能恢复记忆的药材。”

司尘:“……”

在连搞两人心态后,温念的心情变得舒畅了些。

即使灵云公子说要回去找找才能回复她,她也和气地表示能等。

然后转头对司尘说:“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比先生您还要让我见之生厌。”

司尘:“论实力,他在我之上,我无法替你杀了他。”

“瞧您说的,简直像是我心狠手辣,见谁不喜欢都要杀了一样……真可惜啊,我既杀不了他,也杀不了您。”

温念发泄了一下心里因连日做梦生出的恶意,又说:“我不在意我失去的记忆,给我药我也不吃,如果他拿这个拿捏你,直接回绝便是。他既然说千金阁库中的药材任你取用,那就多拿些,不能让奸商占到一分便宜知道么?”

看到奸商赚钱,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还没走远的某人:“……”

果真是难得一见的棘手人物。

司尘目光复杂,但并不影响他敬业地把今天新调配的药递给对方。

温念端起来一口气喝掉,没有对自己翻倍的剩余生命表达看法,而是说:“我也是先生的学生,先生若是不嫌弃我如今瞎了,便让我替您打下手如何?”

感谢修仙世界观,让她能够以神识来感知周围,从而达到“看到”的效果。

司尘依然没有拒绝她。

二人白日里坐诊,夜里讨论医理或是在城中逛逛,生活规律,作息健康。

倘若没有出现被医治的人不久后就在某处变成一抔灰的情况,“云先生”的风评大约会好转很多。

以前是死病人周围的人,现在直接死本人了。

知道情况的人不愿意地再来找灵云公子争取看病名额,义诊的比例越来越大,库里出去的药材越来越多,进项也越来越少。

灵云公子从来没有做过赔本生意,更何况是这种费心费力还被坑了的。

所以尽管他对司尘有那么两分看在修为上的尊重,他也要从对方身上加倍取回损失。

喝完降火的茶,他出门见千金阁主去了。

温念氪命做了一段时间的好人好事,就被发现了秘密。

明明有缓和好转的病情,隔几天就变回去甚至是恶化。

就算这病邪门,也不该邪门得这么规律。

被大夫当场戳破的某人开起玩笑:“救我比救其他那许多的人重要么?这可不像是对一切病人平等地优待的先生。”

她应该珍贵在仅此一例,而其他人的病说不准他都治过。

所以他一直忍让纵容,取舍时会选她。

不考虑情感因素,是因为他没有变过的六十好感度(这玩意儿虽然只做参考,但他确实是在好感度变化后才开始对她百依百顺的)。

司尘听完她的话,定定地看着她说:“如果我治不好你,会生心魔。”

修为越高的人,心魔越要命。

温念笑了:“能成为先生心魔也不错。”

“你病糊涂了。”

“先生如今是越来越不温柔体贴了。”她摇摇头,伸手摸窗台上的兰花,“它总算是开了,可惜我已经闻不到了。趁着我还能听到,先生可愿替我弹一曲琴?”

司尘的琴,还是为了教她学的,就是她一节音乐课都没上过,全推掉学其他要紧的课程。

现在也算派上用场。

大约是心中无物,先生的琴声很空灵,飘渺,叫人觉得如处仙海云梦中,忘却己身。

温念趴在窗台上听琴,不知不觉中陷入睡梦。

醒后被告知要去找人算命,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药不管用就要考虑玄学因素了?

作者有话说:

在医院等检查结果的时候写了点(周末医生少昨天找了好几家医院没挂上号),现在没那么难受了,晚上再写,争取明天加更。

第36章

千金阁。

灵云公子的主要产业,揽收天下财宝之处。

大约是在十年前,千金阁的阁主从灵云公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世人不知道他的名号,便喊他一声阁主。

就像世人听到“先生”这个称呼,最先想到的不是传道守夜的老师而是云先生,提到“公子”,最先想到的不是世家贵族而是灵云公子一样,千金阁主在十年内,将“阁主”这个称呼变成自己的代号。

不是因为他当世第一的修为,而是因为他可测天地的本事。

温念听了一会儿说客的科普,似笑非笑地说:“听起来是天下第一的神棍头子。”

灵云公子觉得她未免太过没见识了,纳闷地解释:“神棍是骗人的,我这位阁主可是有真本事,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让他当这个阁主。”

她轻笑:“那您说,他会骗人么?”

温念瞧不见灵云公子脸上和她相仿的似笑非笑,只能听到他笃定地说:“我担保,他今日所言,必然非虚。”

“我虽然眼睛瞎了,脑子却还是好的。”她躺回去,“您又想拿我做生意呢。”

灵云公子更纳闷了:“……你我非亲非故,我总不能白费力气吧?”

“您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不考虑做做不图回报的好事呢?”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对于这种斩钉截铁,仿佛她在白日做梦的语气,温念摇了摇头。

果然是奸商啊。

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不过我今日来,确实是在替仙子你着想。温姑娘五感已失其二,若是听都听不见了,岂不是连了解情况都很难?”

说到底,算命这件事并不需要她的同意。

他只是在表达客气与礼貌而已,顺带想看这两人的热闹。

看这位姑娘的样子,可不像不知道自己情况。

温念露出一个开朗健康的笑容:“阁下真是个好心人。”

天底下的奸商大抵如此,妄图将人的价值细细榨出,还要假装是在替人着想。

灵云公子不知道她的口癖,但真切地收到了嘲讽。他并未生气,对方这么说,就代表真的有问题。

“所以温姑娘是应下了么?”

“这就走吧。”

温念坐起来,打算扶着床沿起来,触手却摸到一只温热的手和半截有着繁复花纹的袖子。

对方的修为比她高太多,又很懂得注重自己的隐私,所以她是既看不到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

竟是就在她身侧。

她没有尴尬:“真难想象,阁下的血居然是热的。”

“毕竟在下的身体很健康,再活五百年不是问题。”灵云公子托着她的手,让她借力下地。

在差点儿摔在地上之后,温念扶着他,决定暂时不怼他,表现得礼貌点。

她礼貌地说:“您活不到一千岁么?”

“这世上没有谁能活过一千岁。”他说,“哪怕是传说中能够活万年的神兽,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在千岁之前死去。”

很多血统高贵的妖族,都是在一千岁才进入强盛期。

所以妖族势弱,人族强盛,昔日不敢冒犯的龙凤族人变成了拍卖场的热货。

“真是令人失望的糟糕世界。”温念感叹,“怎么没有那种毁天灭地的魔头出现,让世界变得水深火热,各族团结一心,共同奋斗,然后世界和平呢?”

灵云公子:“若不是被身体拖累,姑娘该不会是想做这样的人吧?”

她突然又笑了:“说不定我就是呢。”

他勾起唇,饶有兴致地说:“那我可有新生意做了。”

司尘端着药,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相视而笑,默然无语。

这么快就相处融洽,灵云公子果真确实几分口才。

他在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但还是希望以后不要有她这样棘手的病人。

“先生?”

温念偏过头,尽管看不见,闻不到,她也准确地看向了司尘的方向。

“今日要去见一个人。”

司尘走过来,将药交到她手中。

温念自然地松开另一个人,双手捧着碗乖巧地喝完。

在她喝完药之后,司尘自然地牵起她,顺着楼梯往上走。

灵云公子没有跟着,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上去,眼中满是深意。

好像也没有人在意。

在上去的路上,温念才知道他们住着的,其实就是传闻中的千金阁。

千金阁三百六十楼,阁主住九十九,灵云公子住最高层,他们住在三十六楼。

听起来就让人绝望的高。

好在这时代虽然没有电梯,但是有仙术。

温念感觉自己只是走了十几阶,就到了九十九层。

大概是上行下效,千金阁阁主虽然是神棍,但和他的老板一样,充满了对客人的热情。

阁主:“哎呀,这就是云先生和他的夫人么?真是久仰大名。”

“我姓温。”她说。

“温夫人。”

“阁主大人。”她温温柔柔地喊了对方一声,“方才您的老板同我说,您今日所言,句句非虚。”

某阁主信誓旦旦地说:“我也保证。”

“那您在今日之前认识我么?认识一个叫做温念的人么?”她语气和缓,句句紧逼,“听闻您对天机研究很深,不如就发誓自己所言若假,就遭天打雷劈吧。”

谢春秋:“……算是认识。”

还是一生之敌!!!

这个人为什么失忆了都还这么讨厌?!

温念:“我就说我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会有人一见面就要故意惹我生气。”

他:“哈哈。”居然连脸皮都变厚了。

几人进了待客的外间,桌上摆着五花八门的崭新占卜器具,和一叠纸一支笔。

谢春秋将笔拿在手里,笔尖怼下巴:“两位想要问些什么?”

司尘:“我想知道她的病是否有关命理天机。”

医学之外,便是玄学领域。

因为临近温念的死期,他不得不来求一个答案,再做下一个决定。

谢春秋:“是。天命赠送了她特殊的权利,但也附带了代价。”

温念并不打算让年轻的自己活得太久,走得太远。

她充分了解自己,因此安排好了剧情和最终结局。

在对自己狠这方面,即使是她的敌人和对头,都甘拜下风。

司尘并不意外地点头,问出第二个问题:“该去哪里寻医治之法?”

答案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反问——“先生何不问问自己的病人呢?”

司尘看向温念。

她也回以一句耐人寻味的问句:“先生为何从不考虑替我续命呢?”

他垂眸:“这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

他从前并不觉得这和其他的医治方案有何不同,却从未考虑过用在她身上。

但若真是天要人死,他便强留。

温念:“啊……我还以为先生您怜我一片赤忱心肠,不肯叫我也变作恶鬼。”

结果过去了这么久,他依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错。

她依然改变不了他。

所以果然还是应该带着他一起死。

司尘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说:“你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

那些人是因为无法从他这里获得新的生机,才将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

如果她介意的话,他可以一直将生机赠给她。

“这样啊,真好。”

假的也无所谓,因为她的病,要他的命才能治好。

谢春秋将面和心各异的两位客人送走,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里间。

等在里间的青年为他斟茶,他捧着茶高兴地说:“有你这样的徒弟,果真是我一生之幸。”

虽然是出现在未来的徒弟,但不妨碍他喜欢温清君。

但凡温念有他这个小徒弟一半慈悲心肠,他都不会忧心到这个份上。

不是说他觉得温念会为祸苍生,而是这人过于自我,不在乎后果,又将某个人看得太重,如今更是做出这些不务正业的举动,容易出事。

作为天道,应公正客观,悲悯中正。

温念和这八个字一点边都不搭。

“弟子此行,是有一封信要交还于您。”

温清君将自己从血玉树中得到的信去取,递给谢春秋。

他本来是来找司尘的,但意外见到千年前的师尊,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封信是我留给有缘人的,没想到这有缘人竟然是你。”

谢春秋接过这封尘封已久的信,里面的内容即使过去几百年他也熟记于心,但他还是打开来看。

【致谢春秋:

我要飞升了!你这辈子都超不过我了!

虽然很讨厌你这个神棍,但不得不说,你确实有点本事。所以在飞升之前,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于此刻的我而言,天命已可知。苍灵界已经完全封闭,所以常规飞升必死无疑,所以我要取天道而代之。若是成功,我将闭关一千五百年,届时便会天地一新。

没有失败的可能,我不会给你接班的机会的。

证道入圣时,我需立三愿:一愿我心不灭,二愿轮回可覆,三愿师弟不死不灭。

这一路我走得太快了,不能停下,也不能回头。

他是再好不过的人,我知道他在等我,所以我们这对有情人必将成眷属。

如果我飞升出了问题,你就去告诉他我病了,药石无医,形神具毁的病,世间再无我这个人。

闭关的一千五百年中,理论上我无法对天道做出任何更改,缺月谷是缺失之所,落星谷是汇聚之地,这两处都无法被天道掌控篡改,为免它背刺我,你可以在这两处地方留下线索。

如果你见到我,说明我的第二个愿望起效了,也说明我的飞升确实出了问题。

我可能会是救世主,也可能会是灭世的魔头。

这就交给你自己判断了。】

温念在这封信里插满了flag,尽可能地安排好之后的事情。

可惜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写过这封信了。

而对于这封信,温清君看不清含有“天道”两个字的段落。

在他的理解中,写信者飞升失败,但是以某种方式活了下来,得知她生了重病的师弟为此入魔,成了后世的魔皇。

作为魔皇的一部分,司尘精研医术,就是为了能够治好师姐,而他的不死,也是来自师姐的祝愿。

要杀死司尘,有两个办法:其一,告诉司尘他要治好的人已经彻底死了;其二,将他引去缺月谷或者落星谷,杀了他。

但如果现在跟在司尘身边的人,就是他的师姐,他又该怎么办呢?

温清君原本是打算把这封信交给司尘的,结果遇上了师尊,他选择让师尊解惑。

“你猜的没错,跟在他身边的就是某个会把证道宏愿当许愿的家伙。”谢春秋呵呵笑了两声,又说,“他们的恩怨他们会自己解决,你只需要看着她,确认她到底是不是魔头。”

作者有话说:

加更下午六点吧

第37章

温念确实很快就听不见了。

她搬了把摇椅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不听不闻不见,她也未曾有一分无知惊慌的柔弱。

有人握着她的手腕,十指冰如冷玉。

她蓦然道:“先生若是能如常人一样长大成人,定然是极好看的。”

听不到对方的回复,她只能自顾自地说话,这会儿倒像个正经的病人一样说些遗言。

“有件事骗了您。我并非是失去全部记忆,只是忘了和您有关的经历。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命只能用您的命来救。”

她拒绝这样的事。

但现在觉得,用这样办法把他带走也不错。

殉情,多是一件美事。

“如果治好我的代价,是你的死亡,你会这么做吗?”

温念也从很早就知道,他其实和她一样,并没有多少求生欲,只是活着,并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假使两件事发生冲突,便会选后面那个。

即使她不打这个感情牌,他也会做出她想要的选择。

所以她现在只是想说点什么。

换做失忆之前的她,大抵是不会有这种心情的。

温念唯一没有料到的,是现场还有第三人在。

灵云公子:“先生为何不考虑等令夫人死了,寻她的转世或是再复活呢?”

“那便不是她了。”

“设法为她保留这段记忆不就好了么?听她所言,先生在这方面也颇有造诣。”

“这世上,亦有公子你不懂的事情。”

司尘也不懂,他只觉得,离了这具身体,她便不会再是那个会在漆黑的山洞里,因为看不清而扯他袖子撒娇的少女,那双清亮的眼睛也不会再专注地看着他。

他起初只希望她能够不要再坏他的事,后来希望山中岁月再长久些。

如今想着如她的愿也不错。

“怎么不懂?七情六欲是极好的,我很喜欢。”灵云公子眼尾勾起,字字蛊惑,“先生若是打算为了救她而死,不为她的未来做些打算么?”

司尘转头看他,语气是与往日一样的温和,内容却是带了些不妙的感觉。

“若是公子不嫌麻烦,愿意照顾她,在下这些年所得可以尽数赠与你。”

“麻烦?”

“如果她恢复了记忆,她会是你的麻烦。”

当某位心地善良的大夫提前和人说后果不好的时候,对方通常都会倒大霉。

灵云公子熟知这点,但他很难拒绝一个大乘期的遗产。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真没怕过麻烦。

灵云公子信誓旦旦地说:“先生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令夫人的。”

司尘点点头,将剩余的注意力都放到病人身上。

源源不断的生机顺着他和温念交握的地方传过去,她身躯纤瘦,却像是饕餮不知餍足,即使是吸收了足以救活千万人的生机也仅仅是脸色红润了些。

呼吸和心跳渐渐减缓,代表这些生机并不足以救回她的命。

温念感到意识逐渐陷入漆黑的水里,周围寂静一片,但从唇间落入喉中的温凉血液还是将她烫到了。

她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闭上眼。

灵云公子旁观了一场以命换命的动人故事,一如他旁观无数人因执念而起心魔。

不知过去多久,被人舍命相救的女子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眸里落了点漆的光,摄人的好看。

女子扶着失去气息的男子站起,将对方放到摇椅上。

灵云公子颇为热情地靠近她,说:“仙子方才应当是没有听到,在下已经答应了先生,之后由我照拂你。”

“你看起来迫不及待地继承我亡夫的遗产了。”

他:“……”

话没有说出来,是因为对方捅了他一剑。

穿心而过。

伤势处于要命和还能活之间,让他顷刻便失去了意识。

温念遗憾地看着他倒在地上,只收了司尘身体里的碎片,转身往楼上走去。

直接上到九十九层,一脚踹开门。

屋内的千金阁阁主已经知道自己的老板危在旦夕,却并不着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某位不速之客。

“这么久不见,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总比你原地踏步要好,谢春秋。”

两人礼貌互怼了一会儿,屋主人给她倒了茶:“冲冲你嘴里的血味,瞧着跟刚吃过人一样,要是我的小徒弟还在这儿,说不得要吓到他。”

温念摆手:“不必,时间不多,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你但凡将对我的信任的三成转为对我的尊敬,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这么差。”

对于他的吐槽,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温念以问句开头:“你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我么?”

“第一次,过去听过一些你的故事,大多数时候,我只会看到而不是经历。”

作为当世最接近飞升的人,谢春秋柔弱地按着胸口说:“像我这样容易死的人,自然要看好吉日再出门。”

她:“……真该让你那些个弟子看看你做作的样子。”

“关于师弟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你不必强行同我说。”温念最终还是体贴了这位孤寡老人,“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你给我打个配合就行。”

“有两件事你替我记下。其一,当我的人性不足以左右自己的行动时,便会受到的天道的驱使。”

她让并不成熟的自己来攻略司尘,除了这俩人的三观合得来之外,也是想做这个实验。

天道并没有主观的意识,但可以影响她的意识。使她本性讨厌和魔道有关的一切,想要毁灭他们。

可以理解,但她不喜欢。

任何存在都不能教她做事。

大约是在某一条(或者很多条)时间线上,她的人性并没有压过天道,蜕化为纯粹的神性。

这件事在她和师弟看来,都等于她死了。

所以楼晏清才会想着斩天道道基,将她从中分离出来。

“其二,我真的很赶时间,你需要帮我以最快的速度让他合道。”

苍灵界既然是封闭的,便不会轻易出现外界来的穿越者和没用的系统。

系统很多次提到,她的进度超过预计太多。

某个知道一切的她用他们来提醒自己,朝着某一方向尽可能快地达到目标。

温念觉得自己就像攻略游戏里的女主角,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到游戏开头,虽然不知道之前周目发生了的事情,但下意识地赶起进度。

为什么赶呢?

在九霄沉睡的本体或许知道答案。

只是外面那扇门后边也隐藏着她如今无法应付的深渊。

但是魔皇可以对付深渊。

让师弟先得道,她就能让他去捞她了。

谢春秋深深叹气:“你们两个的事情,如果和天下苍生无关就好了。”

任何一个出事,另外一个都要让全世界陪葬。

多少都有病。

温念:“注意你和天道代言人说话的态度,知道神棍为什么短命吗?”

因为妄议天道命理,妄图逆天而行。

他们虽然是老相识,但她拿天雷劈他的时候是不会手软的。

“您还有别的事情要嘱咐小的么?”

“我有个同乡人,心地善良,心思单纯,还是你的书粉。外面的世道太乱了,你帮我照顾一下。”

是的,书粉。

所谓的原着,其实是某一个她出事的时间线上,谢春秋对正确结局的推衍。

没有完结是因为他找不到以她的死亡为前提的,世界存活的可能性。

作为天道的宠儿,常思语当然没有死在落星谷,而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中流浪。

温念对这小姑娘还挺喜欢,避免她被误伤,还是交给靠谱的人照顾吧。

作为一个收了八个弟子的人,谢春秋没有推拒地答应下来。

头刚点下去,就察觉阴影袭来,因为一身封印而稍显迟缓的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将地板一分为二的刀痕。

他痛心地说:“你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

她表情和语气都很温柔:“剧情需要。”

“什么剧情?”

温念:“千金阁主因篡改天意而遭到天谴,千金阁崩于天雷的剧情。”

“千金阁堆了不知多少宝贝,你这样,我的老板是会哭死的。”

“他心痛我才能趁虚而入不是?”

“妙呀。”

一场持续了三日的天雷将千金阁变成漆黑的灰烬,只留下一段殉情的凄美故事,和刚醒来就心痛到晕过去的灵云公子。

脱离了温雪瑶身体,温念花费了一点时间把自己拼好,一回头发现在后期被她捂住嘴的系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开心。

【真好啊,终于有一个正经的被攻略成功的男主。】

系统差点儿被感动哭了。

温念:“……感情牌有时候意外的好使。”

【所以宿主你的小号是真的动心了吗?】

她:“类似于来到危险异世,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的那种好感吧。像我这样的人,如果爱上谁,都是要祝对方长生,被我一直霍霍的。”

不过她年轻的时候有点自毁倾向,是喜欢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段记忆对她来说,只是已经封上的故事,不必再多想多说。

往前看,她亲爱的师弟还在等她呢。

【……好吧。】

系统放弃从这个无情的女人嘴里听到半点风花雪月,转而问起接下来的安排。

【下一个攻略目标,您是想改成灵云公子?】

系统有点可惜。

它都替她看好一个漂亮富婆的身份了,对方年纪轻轻就产业遍布苍灵界,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修行天赋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死的早。

死在养小白脸的第一天。

这个小白脸就是攻略目标里的玉郎,宿主上身之后可以直接进入主线。

如果要调换攻略顺序的话,富婆估计连身体都变作白骨了。

“不,我打算一起攻略。”

系统:【???】

温念觉得拿到灵云公子的钱成为富婆,然后把玉郎变成自己的面首,这件事非常合理。

第38章

温念从过去的自己身上获取了一些灵感。

她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表现出太大的攻击性,不然很容易弄巧成拙。

司尘的行为逻辑趋近于一个完善的人,灵云公子更是看起来有八百个心眼。

他们都很难心甘情愿地死在谁手中。

在谢春秋的书中,温清君那样好脾气的人的都没能成功杀死他们,何况是她。

她得尝试了解他们,掰正他们的做法,搞他们的心态,再让他们想去死。

没有再用别人的身份,温念徒手捏了一个和自己长得有五分像的身体,参考了系统提供的富婆装扮,摇身一变化作锦衣华服的女郎。

广袖如流云,娉婷若池莲,略显英气的长相压住艳丽赤色的衣装,镜中的女子微微偏头,金红的流苏扫过耳侧。

“这打起架来,感觉能损失很多钱。”

一位贫穷多年已变成习惯的大佬发出感叹。

系统:【但是真的很好看!您这样的,打架也乱不了发型不是?】

温念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下一刻出现在繁华的陵城当中。却不是去找灵云公子,而是进入了城中最大的风月场所——留风居。

三号攻略目标玉郎,几月前就来到了陵城,在留风居做琴师。

要不灵云公子怎么是苍灵界最富的人呢?简直谁的生意都敢做。

留风居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流水绕廊,美人执扇掩于海棠花后,这里既有风花雪月的情调,也有婉转动人的含蓄。

温念觉得有点意思,一边逛一边找人,一边听系统对玉郎的科普。

世人将此人称为玉郎,既是因为他无双的美貌,也是因为他是无数人的情人。

或在梦中,或在眼前。

“玉郎风致,流云雪色不可及也。”——一位为了他散尽家财,疯狂入魔的富婆。

她心情复杂:“果然是以六欲正道。”

人之六欲,即色.欲、形貌欲、威仪姿态欲、言语音声欲、细滑欲、人相欲,概括来说,就是对异性产生的欲望。①

虽然温念并不把切片当成楼晏清,但系统还是怕她觉得自己绿了,连忙补充。

【但实际上那些人连玉郎的手都没有摸过。】

温念又不理解了:“他这样,是怎么进入大乘的?”

系统深恨她的一窍不通,解释:【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近在咫尺不可触碰,才叫人发疯不是?】

她:“有道理。”

但不太理解。

如果是她,大概早就转身离开了。

温念尝试带入自己和师弟,然后发现她的乖仔只会乖乖地靠近她。

【玉郎一直在等一个能够让他动心的人,所以勤于尝试,在发现无法爱上人家之后,便会失望地杀了对方。】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温念会觉得玉郎是个常年相亲但总是失败的可怜人。

但吃完软饭就掀桌动杀手,就让她觉得有病了。

算了,这年头没病的人不多,等他犯到她手上再说吧。

这么多年,温念最大的进步,就是学会了对自己好点和不跟疯子计较。

【当然啦,像是宿主您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物,他肯定会喜欢的。】

哪怕她现在和本体只有五分像,也已是难见的美人,兼又风姿凛凛,谁见了不心折呢?

温念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掀起帘子,低身入楼中。

比之外面的风雅,楼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又多出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味道。

她这一身极应景,因而只是引起了小部分人的注意。

一位香雪粉腮的美人迎来,笑问:“客人可要人招待?”

其实一分钱也没有的某人摆手:“我想在此看会儿演奏。”

“姑娘来得巧,楼中最好的琴师就要上台了。”

“真巧啊。”

楼中无人不玲珑,美人一眼就知,她本就是为琴师而来,便笑着离开了。

楼下的灯忽暗,又缓缓亮起。

偌大的舞台上仅坐着一位琴师,青衣覆纱,低头抚琴。

他的骨相和仪态都美极,美到即使穿了这么多又隔着这么远,都叫人心生绮念,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他。

即使琴师的琴音清灵雅致,楼中的气氛也一时火热躁动极了。

温念接过方才离开的美人为她送来的酒,低头喝了一口,眼中仍是清明。

说起来,魔之所以是魔,是因为他们会勾动人心,让人入魔。

前边两个其实也是如此,碎焰帝君周围的人杀性重,司尘的病人都会为了活着而不择手段。

到玉郎这里,才更为明显。

按照这个理论,即使魔心存善良,也无法停止为恶。

那她岂不是之后只能把师弟关起来不让出门?

不对,这种事果然还是得怪别人经不住诱惑。

某人用唾弃的眼神在楼中扫了一圈,转身隐匿了身形,往后台走,然后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她的落脚处——全是试图在这里堵琴师的。

其中一半的人,身边还跟着工作人员。

“……”合着什么混入后台偷见美人,全是话本作者在骗人是吧?

她转身,去找了陵城中第二尊贵的人,薅走了千金阁阁主的信物和大把灵石。

刚安慰完老板的谢某:“……”真是没天理了。

温念成功当上留风居的座上宾,在豪华包间里坐了不到一盏茶,就见到了想见的人。

被无数人吹捧的琴师抱着琴,乖巧地跟着人走进来。

他衣领很高,盘扣严严实实地扣到最上面的一个,脸戴面具,站在离温念恰好三米的位置,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男德两个字。

旁人可能会觉得他在欲擒故纵或是青涩害羞,温念只觉得他看起来太过无害了。

哪怕是司尘,也是温柔中兼具强者所特有的居高临下和漠然。

玉郎无害柔弱到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大乘期。

怪不得那些富婆敢养。

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温念开门见山地问:“要跟我离开么?”

玉郎觉得面前的女子一举一动都叫他心动,他怔怔地看了会儿,又失措地收回目光,很有职业道德地说:“方才我已经答应了林姑娘,去她府上暂住一段时间。”

温念:“……行吧。”

他惊愕地抬起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可惜的神色,心里不太是滋味。

他好像……其实并不怎么讨她喜欢。

那么怎么能讨她喜欢呢?

“您想看看我的脸吗?”

温念一时间有点欲言又止。

说不好奇是假的。

传说里玉郎长得跟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但显然不是所有女子都有着同样的喜好,所以那些人看到的,可能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面容。

她怕自己看到,也怕自己看不到。

不是师弟的脸,她可能会尴尬,是师弟的脸,就更尴尬了。

在她犹豫的时候,对方已经揭下了面具。

现实比想象更可怕——玉郎本来就和楼晏清长得一模一样。

温念直接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作者有话说:

楼某:反正师姐不在,为了防止自己出轨,设定为只会对师姐动心。反正没人看得到他真正的样子,直接用自己的脸。

温念:……

标注:①是来自百科对七情六欲的解释。

第39章

玉郎感到很受伤。

第一次有人看到他的脸,不进反退。

而面对他委屈的眼神,温念直接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的师弟虽然乖,但再怎么说,也跟无辜可怜没有关系吧!

要换个别人顶着这张脸做这种神情,她一刀就劈过去了,但理论上这个也能算楼晏清,她连“假货”两个字都骂不出口。

颤抖着手用袖子盖住眼睛,她虚弱地说:“你先把面具戴上。”

“姑娘看到了一张很可怕的脸吗?”他忍不住问。

温念:“……不,很好看,就是太熟悉了,我有罪恶感。”

玉郎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首先他知道别人看他,会看到一张最符合自己审美的脸,如果是心有所属的女子,则一定概率看到自己爱人的脸。

其次她说“太熟悉了,我有罪恶感”。

结论:不能说出口的不伦感情。

但再怎么说,她也已经有了所爱的人。

那为什么还要带他走?

因为前头养自己的人都疯了一样宠他,导致自己意外纯情的某人对此感到不解。

他只能失落地戴上面具,又因为某种未知的情绪,主动说:“我今日就要离开了,不如让在下为你奏一曲?”

温念有些心动,端坐起来,装模作样地说:“咳……你会吹笛吗?”

他猜到让她心生罪恶感的那个人擅长吹笛,不由抿起唇,想说不会,但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会。”

要是对方觉得他才艺不行,之后不来找他就不好。

作为一个励志谈恋爱的恋爱脑,玉郎在艺术方面可谓是大有造诣,连笛声都引人入胜。

对温念来说,反倒是少了质朴和抒情的感觉。

所以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人。

她缓了缓心情,态度自然地把人送走。

提前见面,主要确认一下她现在的水准,能不能瞒过对方身体里的魔道本源。

答案是已经拥有两块魔道本源的她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所以她能够用自己捏出来的身体,而不是非得让系统给她安排别人的身体。

真不错。

温念心情很好地回到谢春秋那里,跟对方商量后续的事情。

谢春秋依旧待在千金阁的第九十九层。

陵城是一个可以用灵石买到任何东西的地方,而作为最有钱的人,灵云公子可以在一日之内再起一座千金阁。

温念踩着用防雷材质做的崭新楼梯往上走,心里满是快活。

看地主亏钱,真是比她花钱都开心。

要是能花地主的钱,那就是双倍的开心。

这么一想,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没那么抵触了。

谢春秋听到她的打算,好险没有一口茶喷出来,咳嗽两声,他对她指指点点:“对于嫁人这件事,你能不能稍微矜持点?”

刚死了丈夫的某人翘起二郎腿,秀眉斜飞:“又不是嫁给外人,等师弟他醒过来了,就多了三段娶我的记忆,他该惊喜才是。”

“还一段是给你当男宠的记忆是吧?”谢春秋摇头叹气,“就算我没与女子相爱过,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能是惊吓而不是惊喜。”

“所以你才到这个年纪还是单身。”

“装得倒像那么回事。”他冷笑,“你就是在有恃无恐。”

“可不是,我就是仗着他喜欢我。”

温念从头上取下一支朱钗,将其变作一朵合欢花,五指收拢,将花碾碎,眉目冷淡,又透出逼人的艳丽。

“所以你要帮我这个忙吗?”

谢阁主很有骨气地说:“我曾经说过,你问我的每个问题,我都要开一个你付不起的价格。”

她点点头:“我未来的夫君付得起,你让他给。”

他也点头:“有道理。”

温念深觉,谢春秋此人,看似仙风道骨,心怀天下,实则不是个好东西。

和她为伍的时候,也没见他嫌弃她心狠手辣。

——

要说疑心是病,灵云公子显然是病入膏肓了。

在被人捅了个穿心之后,他担心现任的千金阁主想自己做老板,本体躲在不知道哪里养病,远程指挥千金阁重建,并一天和谢春秋联络好几次感情(指把人当成树洞)。

谢春秋依旧烦死他了,但选择忍耐。

这让他越发确认对方有问题。

其他人这样,可能是图他的钱,但大乘期不会。

灵云公子没有跟谢春秋动过手,但隐隐觉得自己打不过对方,所以一直在等对方露出马脚,边积蓄力量,寻找能够搞死对方的法子。

但这一天来得太快了,快到他还没有准备好。

“你说什么?”

第一次的,灵云公子脸上满是茫然。

“我说我替您算出来一桩天定的姻缘。”谢春秋强忍着笑意,“恭喜您,您要有妻子了。”

灵云公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成婚呢?

要知道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没有其他人来分自己的财产。

为什么要成婚,让别人来分享自己的财富??

谢春秋显然是懂他的,立刻说:“因为您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千金阁的事情在难过,所以我试着占卜了一下如何提高您的财运。”

“在耗费了我八十八年的寿命之后,我终于算出来了,只要您取了她为妻,十年之内,您的财富就会翻倍。”

“前几天有人说你是个神棍,我还帮你说过话,没想到你居然连我都骗。”灵云公子的语气十分痛心。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的身家是几百年的积累,早就是个可怕的数字。

十年翻两倍,简直天方夜谭。

谢春秋和身边的某人对视一眼,笑着说:“如果我方才所言为假,那就天打雷劈,天道不容。”

楼外,晴空万里,风也和煦。

谢春秋却笑不出来,他看着温念,目光沉沉。

真扣他八十八年寿命啊?

温念假装看楼外的风景。

他躲了这么多年的飞升雷劫,她都没有找他算账,扣点阳寿怎么了?

另外一边,灵云公子没有犹豫地说:“行,你把人找到后通知我过去,顺便安排大婚事宜。”

没人敢拿天道开玩笑,谢春秋这么说就肯定是真的。

就算是坑,能赚这么多,他也认了。

这个利润,完全值得拼命。

温念微微一笑,在两人传音结束之后说:“往贵的安排,我支持你中饱私囊,不要心疼他的钱。”

“他一向很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温念问系统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接手玉郎。

系统:【今天晚上。】

她:???

系统缓缓地想起,关于这个废案身份的事情它只过了脑子,却没有告诉她。

它心虚地假装没这回事,把今天的剧情发给了她。

今天带走玉郎的这个富婆身体不大好,性子却比较急,把人带回府后,没有按照一般套路,从谈风弄月,讨论诗词歌赋开始,而是想直接进入正题。

玉郎对她很失望,所以杀了她。

温念:“……”

她收回觉得他是在努力相亲的话。

哪个正经人相亲,会因为相亲对象让自己无法满意就直接杀了对方啊?

表现不好会死,最后无法攻略成功也会死。

听起来确实像某种暗黑向恋爱攻略游戏的男主角。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觉得或许还来得及,便对谢春秋说:“明儿个见他吧,我今天还有点事。”

然后根据系统给出的定位直奔目的地。

正巧看到玉郎的剑穿入了一位女子的胸膛。

玉郎握着剑柄,和对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蹙眉说:“夫人说爱重我,府中却还养着许多面首,夫人说心悦我,却不顾我的拒绝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即使干着行凶杀人的事情,他也透着一股无害精致的美丽。

以至于让人觉得他的话说得没毛病,行为也是在正当防卫。

系统紧张地说:【宿主您真的要同时攻略两个么?我看他好像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温念:怕什么?我现在一个打两个。

同样从切片身上得到的灵感,她把飞升前的自己分离出来,剩下的部分放在九霄工作。

这样她的修为处于半步飞升,又不会带有天道的气息。

在同阶中,她从来没有怕过别人。

系统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敢说自己觉得她现在很像是仗着老婆打不过自己就出轨的渣男。

那厢,玉郎依旧是在埋怨只剩半口气的女人:“您只是想要将我当个玩物,并未像自己说的那样是想同心人,枉我还为您拒绝了另一位姑娘。”

说到此处,他真切地难过起来:“也不知道那位姑娘会不会另寻他人。”

温念站在他身后,如恶魔低语:“我马上成婚了。”

他惊得手抖,险些没有控制住剑气将人杀死。

第40章

被新面首捅了一剑的女子没有咽气,因为温念握住玉郎的手腕,稳住了他。

白皙的脖颈泛起赤色,玉郎一时忘记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紧张地想他们现在是不是站得太近了。

而且越来越近了!

温念握着他的手,从他身后探头,对着因为剧痛而睁大眼睛的女子说:“夫人所为,确实太过轻佻,作为救你的报酬,把贵府留给我如何?如果答应,就眨眨眼如何?”

她还缺一个充当娘家的地方。

女子疯狂眨眼。

她便向后抽剑,玉郎也意外的配合,本就没有陷多深的剑顺利离开女子的胸膛,鲜艳的血喷涌而出,没有溅到二人的身上——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不够整洁,玉郎撑起了屏障。

温念用自己不大优秀的医术对她进行了抢救。

好在心脏对修士来说不完全致命,富婆又足够有钱,喘过一口气后,便自己吃了救命的药,恢复说话的能力。

她跪在自己的血迹上,一眼都不敢多看两人,强行镇定地说:“小人李阳华,多谢前辈相救。”

“我几日后要大婚,你安排一下。”

玉郎的脸顷刻便通红,暗自想:刚认识就成婚,会不会发展太快了?

虽然这么觉得,但他紧闭着唇,并不敢对温念的安排发表意见。

要是惹得她不高兴就不好了。

李阳华纵情欢场多年,别的事办得不大行,但办喜酒属实在行。她一口应下:“是,小人这就去筹办,定让您满意。”

能够从那么多玉郎爱慕者中脱颖而出,她的财力自然丰厚非常。

温念点头,松开玉郎的手,夸了句:“剑用的不错。”

说了那么多话,人家也没断气,一般大乘期都做不到。至少她不行。

“没有吓到您就好。”他面有羞意,不敢与她对视,“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对您的。”

“是么?”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害怕她不相信,他提高了声音,还将剑塞在她手里:“当然,如果我伤害您,您可以杀了我。”

“我当然会杀了你。”温念理所当然地说,字字霸道,“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系统:【……】

他的宿主为什么是一块木头?

待在行凶现场说话实在不像样子,方才消失的府中下人一下子出现了许多,打扫现场,还请他们去收拾好的屋子暂坐。

温念坐在铺了三层软垫的主位上,撑着脸,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塞进嘴里,和玉郎说话。

介于这位是四个里最乖巧的一个,她态度也还不错。

她:“首先,我可以养你,但不养吃软饭的。”

温念从来不养宠物,她觉得自己生活已经够累了,看到宠物啥也不用干就吃好喝好,心里会非常不平衡。

玉郎先是乖巧点头,又茫然抬头:“软饭?唔,我可以不吃饭的。”

过去他也曾疑惑过为什么大家都辟谷了,还有很多人喜欢请他吃饭,后来觉得这是他们的日常,选择尊重。

温念:“……是不养没用的人。”

“啊,好的。”从来都是被当花瓶养起来的某人冥思苦想了一阵,不知道什么算是有用,便说,“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太乖了。乖到离谱。

简直像是没有脾气一样,但如果是真的没有脾气,刚才也不会动手,杀人前也不会和受害人说那么多话。

该不会是觉得她比自己强,所以假装顺从,试着喜欢她,不成功就可以伺机谋杀。

系统实在是看不下去,把好感度一百的提示怼到她的面前。

【为什么不考虑他是真心喜欢你,才对你百依百顺的可能呢?】

温念对此嗤之以鼻。

系统的好感度功能,自己都标准仅供参考,就不能指望别人相信。

司尘到死都还是六十的好感,能说她没有攻略成功吗?

而且她又没用媚术,怎么可能有人对她一见钟情,百依百顺?

温念的逻辑很正确。

就是没有接上恋爱脑的脑回路。

她扬起下巴,随意地问:“说说,在遇上我之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对一个刚打算杀死金主的职业面首提出这种问题,一般人是会觉得难堪和被折辱的。

但玉郎只是思索片刻,就流畅地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最开始是在教坊习乐艺……”

他过于美丽惑人的外表,再加上空白一片的过去,自然叫人觉得奇货可居。

教坊老板除了教他文雅的艺术之外,也教他如何获得别人的喜欢。

一些过于激烈的教学,因为场面太过血腥而无法持续下去。

老板看着他无辜又无害地站在血泊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捡回来的不是菟丝子而是食人花,很快就宣布他出师,塞了些盘缠把他打发走了。

玉郎遇上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表示要养他。女人痴迷于他的外表,男人觉得他是一把名为美色的利器。

由于他接受的教育有问题,他并未觉得不妥,而是选看起来顺眼的人,答应对方的邀请。

当然,这些经历对他来说,并不算工作。

所以他几百年的工作履历,仅仅几句话就说完了。

大多数是做乐师,偶尔也有给人当老师。

温念听完之后,纳闷地说:“你这么高的修为和剑术水平,为什么没人让你去当刺客?”

实在是浪费。

系统:【……因为他单凭外表,就比任何武力都好使。】

对六欲化身的玉郎来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收获无数的舔狗,让对方上刀山下火海,对方也不会有片刻犹豫。

只是他恪守男德,从不刻意勾引人,一般人只要不离得太近,就不会变成没脑子的痴汉。

系统的一番解释,并没有得到温念的眼神。

反而玉郎眼睛一亮:“您需要我替您杀人吗?”

“通常我会选择自己动手。”

温念继续往嘴里塞点心,转念一想她是来体验当富婆的,应该有富婆的逼格,玉郎在她这儿也需要有正经的工作,便改口说:“你如果没有别的擅长的,也可以试试。”

她本来是打算在他对自己动手的时候教他做人的,但现在看来,他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出手。

“我会尽可能让您满意的!”

玉郎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光,漂亮极了。

可惜对面是块木头。

温念的心思已经转到要怎么搞定灵云公子身上,对他的承诺只是点头:“我还事情要忙,你选个自己喜欢的房间住下,我需要的时候会通知你。”

他想起她要忙的事情,不由红了脸,乖巧地离开。

然而没能等到温念通知玉郎,府中下人先通知了温念。

“不好了!玉公子和灵云公子打起来了!”

她:“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