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方木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讷讷地说道:“我有点事,先走了。”

本来是晴天,到下午的时候突然转阴。吉普车开进福利院的时候,乌云已经低低地压下来,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

坏天气并没有影响廖亚凡的心情,一下车,她就跑向早已等候在门前的赵大姐。方木捧着四箱牛奶跟在后面,刚才的郁闷情绪也已经一扫而空。

一起在门前等候的,除了赵大姐,还有崔寡妇和陆海燕。

暗河一案之后,陆家村几乎沦为一座空村。崔寡妇和陆海燕母女二人来到C市,在方木的介绍下,就职于这家福利院。

崔寡妇还是不善言辞,接过方木手中的牛奶之后,就拎到厨房去了。几个稍大点的孩子纷纷过来和方木打招唿,随即就七手八脚地帮崔寡妇搬牛奶。

陆海燕清瘦了一些,剪了短发,没有那些貂皮和金饰,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显然她刚刚还在干活,衣服还有些许水渍。见到方木,陆海燕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

天边隐隐响起雷声,风也骤然大了起来,看来一场秋雨将至。赵大姐招唿大家进屋去,同时吩咐陆海燕快把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收起来。

方木留下来帮忙。他伸手去拽一面床单,却拉不动,再用力,就听到陆海燕一声惊叫,连同床单一起被拽了过来。

原来两个人的目标都是这个。方木忍俊不禁,先笑了起来。陆海燕的身上和胳膊上都是衣服,站都站不稳,看到方木的笑,她也笑了。

“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么?”

“挺好的。”陆海燕仔细地把床单对折,搭在身上,“每天干干活,照顾孩子们,也不觉得累。”

方木看看陆海燕的眼睛,明亮、平静,安详。

和陆家村往昔的富足相比,福利院的生活无疑是清贫的。不过,对于陆海燕而言,内心的宁静比什么都重要。

陆海燕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拽下剩余的几件衣服,对方木说道:“今晚吃包子,进去帮忙吧。”

晚饭是米粥和白菜肉馅包子,还有一些凉拌小菜。福利院的孩子们早就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赵大姐的兴致很高,悄悄地问方木喝不喝酒,她可以去把院长的酒偷出来。

方木赶紧摆手说不要。赵大姐说可惜了,中午杨敏和邢璐刚来过,听说方木要来,邢璐非要留下来等他,后来因为要上晚自习,才不得不回去。

廖亚凡一直在安静地吃包子,听到赵大姐的话,突然问道:“邢璐是谁?”

方木不知该如何回答,赵大姐倒是快言快语:“你方叔叔救过的一个女孩子。”

廖亚凡来了兴致,放下筷子,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赵大姐却不接茬,又给她夹了两个包子,点点她的头说:“快吃,你抢不过那帮小家伙咱娘俩晚上再细唠。”

廖亚凡看了方木一眼,低下头吃饭。

方木喝了一碗粥,吃了几个包子,忽然发现陆海燕只喝粥吃凉拌菜,包子碰也不碰。方木把托盘推过去,示意陆海燕拿几个。陆海燕看看托盘,忽然做出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冲方木微微颔首。

方木正在诧异,一旁的崔寡妇把盘子推了回去。

“她信佛了,吃素。”

方木更惊讶了,转头看看陆海燕,后者冲他笑笑,继续低头喝粥。

坐在对面的廖亚凡却忽然殷勤起来,把盛着凉拌菜的钢盆推到陆海燕面前。

吃过晚饭,孩子们陆续回到房间里休息或者写作业,赵大姐和崔寡妇带着大人们收拾厨房。很快,小小的饭堂又恢复了整洁。赵大姐拿出一筐青菜,边择菜边和廖亚凡聊天。时针很快指向九点,赵大姐提出要让廖亚凡在这里留宿一宿,廖亚凡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方木。方木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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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也在这里凑合一宿得了。”赵大姐很热情,“院长不在,你可以睡他那个房间。”

“算了吧。”方木站起来摆摆手,“明天还得上班呢。”

赵大姐也不勉强,和廖亚凡一起送方木出去。

雨依旧很大,方木钻进吉普车,和赵大姐简单说了几句,又转头问廖亚凡:“明天我来接你?”

廖亚凡正在看墙上的门牌,“天使堂福利院”那几个字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下,已经投出斑斑锈迹。她动作轻缓地抚摸着那几个字。

方木的心一软,轻声说道:“亚凡?”

“哦?”廖亚凡回过神来,“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

方木点点头,和赵大姐告别后,发动了吉普车。

车开出去好远后,方木看看倒车镜,廖亚凡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块门牌下,一如几年前的那个秋夜。

吉普车很快就驶离城郊,穿过环路后,进入了市区。因为大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公路上只有车辆在来回穿梭。方木忽然有一种懒散的感觉。的确,大于似乎是阻断人类室外活动的主要方式。在这种天气里,最惬意的莫过于躲在温暖暖的室内,来一杯热茶或者看一场精彩的球赛。

喜欢在大雨中出没的,都是那些心理不正常的家伙。

正在胡思乱想,道路左侧的高楼大厦之间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缺口。方木扫了一眼,立刻意识到那里正是富民小区。一瞥之间,吉普车已经飞驰而过。前方是一排红灯,方木逐渐减速,忽然他心念一动,转过方向盘,停在了掉头车道上。

富民小区在临街的一排楼房后面,只有一条窄窄的胡同供居民通行。方木把车停在路边,拿起雨伞,向富民小区走去。

和身后灯火通明的街道相比,伸手不见五指的富民小区里宛若地底世界。沿着胡同不过走了区区十几米,方木就彻底陷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还是不时地踢到碎砖或者钢筋。

雨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声响似乎比平时放大了三倍。很快,雨水顺着伞沿流淌下来,方木的裤脚和鞋子转眼就湿透了,一股凉气从脚下传上来,很不舒服。

呵呵,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在这种天气中出没的,都是不正常的家伙。

方木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否则也不会对犯罪有那么敏锐的感觉。尽管在今天的案情分析会上,自己的推断没有被采纳,方木还是想来富民小区再看一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站在凶手的立场去思考。

进入富民小区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已经被完全拆除的居民楼。脚下的碎砖瓦砾更多,块头也更大,方木崴了两次脚之后,不得不再次慢下脚步。他看看四周,大雨遮挡了眼前的视线,雨水却在远处的事物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明暗交加的色块,看上去影影绰绰。

那天晚上,凶手拎着水桶和水囊、绳索,一定不比自己走得轻松。虽然没有雨,但脚下的碎砖瓦砾就够他受的了。是什么让他有如此强大的动力,一定要用那么费力的方式去报应姜维利的一句狂言?

想到这里,方木远远地向七号楼望去,试图体味一下凶手当时的心态。然而,一瞥之下,他就把这个念头彻底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