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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 慕如初 112453 字 1个月前

第71章

看舞狮的人极多, 老少皆有,小孩们更是高兴得欢天喜地地跑来跑去。

阿圆站在旁边等,也不知是被萧韫牵着还是怎么, 她连动都不敢动。

呼吸也下意识地放轻了。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人流还在穿梭, 锣鼓仍在喧闹, 可她脑子里嗡嗡声越来越大, 所有注意力皆集中在掌心的地方。

不知是自己的汗还是萧韫的,掌心热意越来越盛,连着她自己浑身都变得燥热起来。

就在她极度难熬时, 小外甥解救了她。

他看见杂耍的人肩膀上站着只猴子, 格外稀奇。连糖葫芦都不舔了, 指着猴子就嗷嗷叫。

萧韫睨了眼,勾唇问:“还想不想逛逛?”

“嗯?”阿圆热得鼻尖冒细汗。

“你的小外甥似乎想逛逛。”萧韫说。

“可我一会得带他回去吃饭呢。”

“无碍,再逛片刻。”

见她犹豫, 萧韫道:“你不是说你表姐和小外甥要离京吗?离了京城不一定能见到这么热闹的庙会。”

阿圆看了看眼巴巴的小外甥,想想也确实如此,便点头道:“好。”

她正想抽出手, 但还没等她动作, 萧韫又拉着她往前走了。

小外甥还在啊啊啊地说话, 萧韫像是能听得懂似的,跟他解释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阿圆还是头一回见他跟小孩相处, 竟毫不违和,很是有耐心。而且小外甥似乎看起来挺喜欢他, 被他举高时, 手舞足蹈地欢呼。

就这么, 阿圆偷偷看了会, 视线不经意落在两人的袖子上,那里,他还牵着她的手。

心想,他就不嫌热吗?

这会儿汗津津的,他越发握得紧了些,惹得阿圆都觉得手有点疼。

她试着抽了会,但没抽动。

再次抬眼去看萧韫,他面色如常,像是没感受到似的。

阿圆也不敢动静太大,不然,沈哥哥都不以为然的事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于是,也只好假装不知,尽量镇定自若。

走了没多久,人群渐渐松散下来,因为这片街道宽阔,周边还有许多小摊以及其他玩乐的活动。除了一部分继续跟着舞狮队伍走,还有一部分已经被别的吸引。

这时,小外甥又看上了路边摊子的布老虎,指着东西继续啊啊啊。

萧韫抱着他走过去,询问布老虎怎么卖。

这处小摊是专门卖小儿玩意的,上头摆放的东西琳琅满目。在萧韫抱着小外甥去够东西时,阿圆趁机抽开手。

他突然转头看过来。

“怎、怎么了?”阿圆心虚又慌张,生怕被他看出什么。

萧韫也没说怎么,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又继续转头去抱小外甥了。

“”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倒是令阿圆脸颊倏地就红了。

脑子里也乱哄哄的。

“姑娘?姑娘?”摊贩喊了她两声。

阿圆回过神:“什么事?”

“你夫君让你付银钱呐。”

“?”

“”

阿圆瞪萧韫,同时又被摊贩这句“夫君”弄得尴尬得不行。

她问:“为何让我付钱,不是你要给他买东西吗?”

萧韫很直白:“我没带银子。”

“”

憋了憋,阿圆从袖中掏出钱袋,递了几个铜板过去,对摊贩说道:“他不是我夫君,您弄错了。”

摊贩听了,讪笑:“哎呀,我见你们抱着孩子又牵着手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家子呢。”

“”

他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阿圆脸红红的,没法做人了。把布老虎塞进小外甥手里,扭身就走。

萧韫勾唇,缓缓跟在她身后。

前头见着个茶寮,萧韫戳了戳阿圆的背。

“做什么?”阿圆转身。

“去那坐坐。”

“不是要逛庙会吗?”

“渴了,去喝盏茶。”

阿圆忍不住道:“你一文钱都没有的人,逛街要求还挺多。”

萧韫一副吃软饭吃到底的模样,眉梢微扬:“那你管不管我的茶钱?”

还能不管吗?

羞归羞,可萧韫要喝茶要买东西,阿圆也不能因这点跟他计较。

萧韫率先抬脚往茶寮里走去,寻了边上的一个空位坐着,要了两碗茶,还要最好的。

阿圆抿抿唇,静默地在他旁边的条凳坐下来。

小外甥得了布老虎高兴得很,放在嘴里咬。

“哎,咬不得。”阿圆倾身过去夺。

但因着小外甥被萧韫右手抱着,而阿圆坐在萧韫左手边,这么倾身过去,整个人几乎跟萧韫贴在一处。

她是下意识的动作,也没想这么多。

倒是萧韫,起先愣了下,随即也没偏没躲,任她来夺布老虎。怕她坐不稳栽下去,还抬手虚扶在她腰侧。

由于倾着身子,阿圆的长发斜落,一部分落在萧韫的身上,惹得他手背痒痒的。

别看小外甥才一岁多点的人儿,可力气却不小。以为有人抢他的布老虎,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争夺。

不过最后还是被阿圆抢过来了。

她说:“这东西得洗过后再给他玩,不然也不知干净不干净就往嘴里塞,会生病的。”

“嗯。”萧韫应声。

也不管小外甥嗷嗷嗷喊,阿圆满意地坐回位置。但后知后觉地发现,适才两人似乎离得太近了些。

她脸颊热热地去看萧韫面色,依旧如常。

这才松了口气.

等喝完茶,时辰也差不多了,阿圆要带小外甥回去。

“沈哥哥是出来办差的吧?”阿圆说:“你快些回去吧,我们也回去吃午饭了。”

“嗯。”萧韫继续应声。

也不知是不是阿圆的错觉,总觉得现在的萧韫有点奇怪。

可此刻萧韫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也不敢抬眼去仔细瞧哪里奇怪。

就这么的,强忍着臊意,假装淡定道:“那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她上前要抱小外甥,但萧韫没给她。

阿圆疑惑抬眼。

就见萧韫似笑非笑的:“你不累?”

“嗯?”

“从这里走到肖府有两条街,这么抱回去会手酸。”他掂了掂小外甥:“这小家伙还挺沉。”

阿圆正想说若是累了可以交给婢女抱,但她视线一转,发现之前跟着的婢女这会儿不知去哪了。

“桃素她们人呢?”

“不知道。”萧韫一本正经地答。

“行吧,”阿圆说:“劳烦沈哥哥再送我们回去吧。”

结果这话也不知哪里不对劲,萧韫听了后,不仅没动,反而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阿圆:“?”

萧韫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

阿圆仔细想了下刚才的那句话。她也就说了句“劳烦”而已,往回也不是没说过,出于礼貌,她都是这么说的啊。

可为何在他口中就变得客气起来了?

还有,他这句“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怎么听着有些有些旖旎呢。

一时间阿圆都有点懵。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如今她跟沈哥哥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像变了个味儿.

五月十六这日,上京城很是热闹,因为这一日是大塑丞相顾景尘成亲的日子。

这一天,阿圆特地从书院请了假。

其实请假的不只她一人,顾丞相成亲,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还有些甚至想去而去不得,只能把礼送到门口的。

因此,慧香书院好些姑娘们都请假了,皆跟着自家长辈们去丞相府吃酒席。

一般来讲,像阿圆这样的五品小官之女是够不着一品大员府邸酒席的,但她姐姐褚琬是颜婧儿的手帕交,颜婧儿成亲,头一份的喜帖就是送到褚家。

这是女儿们自己交友的事,褚大人不好觍着脸跟着去,索性便把两个女儿交托给小舅子肖闻义和其夫人照看。肖闻义是丞相府属官,这喜酒自然有他一席。

阿圆问:“爹爹真不去?”

褚大人摆手,嘴上说:“爹爹今日当值不得闲呐。”

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今日去丞相府吃席的人除了属官,至少得三品以上,他一个五品小官去凑什么热闹,他有自知之明。

褚大人站在门口挥手送女儿们上马车,嘱咐道:“丞相府贵人多,你们好生跟着你舅母,可别乱走。”

“知道啦。”阿圆跟他挥手,等走远了,才拉上车门。

顾景尘成亲,舞狮管乐敲锣打鼓,迎亲队伍几乎绕了大半个京城,一路炮仗不断。据说还撒了上百两的喜钱,路边围观的人群欢喜得跟过年似的,连状元游街都没这么热闹。

可谓十里红妆,盛世繁华。

阿圆听说后,羡慕得不得了,跟姐姐褚琬说:“我以后能有这十分之一的排场我就高兴了。”

褚琬睨了眼自家妹妹:“你都还没结业就想这些了?”

“”

这段时日谈婚嫁的事谈得多了,阿圆在姐姐面前都忘了顾忌。

她脸红道:“我就是这么说一说而已,都还没影呢。”

两人乘马车从城西赶去城东。丞相府宽广,占了整整一条常府街,而此时常府街上已经停满了达官贵人们的马车,一辆比一辆奢华,一辆比一辆富贵。

倒显得褚家的马车寒酸得不行,姐妹俩下车时,还被个紫衣姑娘斜眼嫌弃了会。

那紫衣姑娘也不知是谁人家的小姐,一同跟她们在路口下马车。没办法,常府街堵着了,马车过不得,都得从路口步行过去。

紫衣姑娘不屑与她们为伍,昂着脖颈在前头走得极快。

“母亲咱们快些,”她说:“别让人以为咱们跟这两人是一伙的。”

她嫌弃褚家姐妹,褚琬还嫌弃她呢,啐了句“狗眼看人低”,拉着妹妹阿圆兀自走去大门。

丞相府大门此时等了许多前来吃酒的人,有的没资格吃酒就过来送礼。门口左边摆了张桌子,坐着个账房先生在那将各家的礼做笔录。

而丞相府的管家顾荀则站在门口迎客。

客人太多,都有点迎不过来。

紫衣姑娘和她母亲等在几个官员的后面,见褚家姐妹俩来了,低哼了声。

原本褚琬拉着妹妹也打算等一等,但台阶上的顾荀见了两人,立即招呼道:“褚家小姐来了?”

“快进门。”他说:“夫人已经等着两位了。”

他口中的夫人,正是今天新鲜出炉的顾丞相之妻——颜婧儿。颜婧儿此前已经交代过,见到褚琬和阿圆过来就领去颐夏院。

因此,顾荀见着两人,赶紧吩咐婢女领两人过去。

褚琬拉着妹妹径直进门,经过那位紫衣姑娘的身边时,褚琬还特地瞧了眼。只见这姑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同时脸色涨红,连看都羞于看她们。

进门后,阿圆捂嘴笑:“姐姐,那姑娘可真有意思。”

但她话才说完,就瞧见二道门轿厅里头停了顶华丽的轿子。

而一名玉冠乌发的男子从轿子里出来。

不正是萧韫?

第72章

阿圆正想对他招手呢, 就见两个官员热情地走过去寒暄,也不知寒暄的什么,那两个官员看起来毕恭毕敬。

阿圆奇怪, 但也没来得及多想,婢女领着姐妹俩匆匆过拱门入西苑了。

西苑颇大, 一进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此前颜婧儿过生辰时, 阿圆曾来过一次, 这是第二次。

尽管第二次见,也很是为丞相府的园林景致惊艳。

再加上今日是顾丞相成亲的日子,整个西苑装点得喜庆繁荣, 连树梢上都挂着许多小灯笼。

婢女说:“这灯笼夜里亮起来的时候才美呢, 整个西苑湖泊都映在灯笼下, 跟过节似的。”

阿圆边跟着婢女穿过游廊,边想象了下情景,不禁含笑。

不经意转眼瞧见湖心亭子挂着垂帘, 里头还铺了毯子。阿圆指着问:“那是什么?”

婢女道:“我们丞相大人着实宠夫人,夫人怕天气热有蚊子,大人便让人挂上了帘子, 还常年用驱蚊的香燃着。”

她继续道:“夫人喜欢坐在亭子里看书, 便又让人在那摆了软榻, 还铺上毯子。”

这是外院婢女们看到的,但若是西苑伺候的婢女, 恐怕就知道更多内情了。

顾丞相和夫人每日吃过晚饭就会沿着湖泊散步,散完步总会携手去亭中坐坐。

亭中灯光朦胧, 雾气氤氲, 两人不知聊什么, 偶尔会听见夫人娇笑, 偶尔也会有些低吟如泣的声音传出。

一般这种时候,婢女们都识趣地躲屋子里,不去打扰。

不过此时,阿圆对这凉亭瞧了瞧,觉得如此装饰还挺别致。

没过多久,姐妹俩就到了颐夏院。

一进门就见颜婧儿一身大红喜服坐在饭桌前用饭。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吃?”褚琬好笑。

“你是不知,嫁人实在累得很。”颜婧儿说:“一大早起来,婆子怕我出恭,连口茶都不让我喝,早上只吃了两个小笼包,也就这么点儿大。”

她比划了下,说:“饿死我了,阿圆来啦,快过来坐。”

阿圆瞧见穿喜服的颜婧儿,稀奇得很,目不转睛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她说:“往回见别的新娘子穿这衣裳没这么好看,但今日见婧儿姐姐穿觉得格外好看呢。”

以前大表姐肖梓萱出嫁的时候,阿圆也去了,彼时肖梓萱的新娘子装扮就没这么好看。

褚琬道:“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你看你婧儿姐姐的脸就知道了。”褚琬说:“长得好看啊,另外就是她今日妆容不一样。”

阿圆这么一瞧,立即明白过来。

大塑的新娘子出嫁都喜欢把脸涂得惨白惨白的,衣裳再好看也难以招架。

而今日颜婧儿的妆容是平日里惯常的,她底子好,眉目精致小巧,妆容过浓显得妖冶,妆容过淡,则又清纯。今日的妆容不浓不淡,妖冶中夹杂着清纯之姿,妩媚而不失温婉。

阿圆心想,难怪顾丞相会这么喜欢,若她是男子,她也喜欢婧儿姐姐啊。

这般瞧着瞧着,视线落在颜婧儿的领口处。

“婧儿姐姐,”阿圆好奇问:“你昨日被蚊子咬了?脖颈上好些红痕。”

这话一说出来,颜婧儿一口汤呛得昏天暗地。

脸也红红的,囫囵不清地点头:“对、对啊,蚊子太多。”

旁边的褚琬“噗呲”地笑出声来。

一个红着脸,一个乐得仰倒,阿圆不知她们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一头雾水。

颜婧儿忍住羞臊道:“阿圆妹妹,别再瞧了,你往后也会被蚊子咬的。”.

阿圆在颐夏院待了会,后头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宋盈,还有婧儿姐姐其他好友,敏阳郡主也呼啦啦地带着许多人过来,将整个屋子都站得满满当当。

她们都是年纪比阿圆大一些的姑娘,说话也大胆得很,阿圆在一旁听得脸红羞臊。最后褚琬把她打发出来,说:“阿圆你去园子里寻舅母吧。”

“姐姐呢?”

“我等会再过去。”

“哦。”

阿圆由婢女领着出了颐夏院。

今日前来做客的女眷们都在东苑,东苑地方宽敞,景致也好。从西苑过去,得穿过正院二道门的天井,天井里有一座龟池,听婢女说里头养了只老龟。

阿圆停下来,倚在栏杆旁瞧老龟。余光里发现有人在看她,她下意识抬头。

“沈哥哥。”阿圆高兴。

萧韫好整以暇地背手站在对面,两人中间隔着座龟池。

“才来?”他问。

“来了好一会,”阿圆说:“才从颐夏院出来,准备去找舅母。”

“嗯。”

他浅浅地应声。一身玄色锦袍,玉冠乌发,俊朗风流。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那天牵过手后,阿圆发现她跟沈哥哥之间,有些东西变了。

具体变了什么阿圆也不清楚,但两人再相处,总有那么点暧昧。

就比如此刻,他只是如平常一样笑着看她。但阿圆觉得这笑里头带着深意,以至于令她都不好意思直视。

她稍稍偏过脸:“沈哥哥也是过来吃酒席的?”

“嗯。”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临时收到帖子。”

“哦。”阿圆说:“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沈哥哥了,你怎么坐轿子进来?”

旁人都是乘马车在门口停下,甚至都没到门口,比如阿圆跟褚琬就是停在路口然后走过来的。

但萧韫自然不一样,他是景王,常府街堵着了一时难以疏通,但又不能让景王从路口走过来,于是管家顾荀赶紧派人抬轿子过去接。

萧韫眸光动了动:“你那时候就来了?”

“嗯,我还看见你跟旁人说话呢。”想起那一幕,阿圆觉得有点奇怪,她问:“那两人是沈哥哥的同僚吗?”

萧韫不露声色,缓缓点头。

他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小姑娘身上,今日她就戴着那副头面。白玉丁香簪在发髻间,颊边垂落几根玉珠流苏,越发衬得肌肤似雪,朱颜皓齿。

如此,娉娉婷婷倚阑干,自成一股曼妙风韵。

阿圆虽没敢看萧韫,但清楚他在看她。她今日的打扮出门时就已经瞧过,她自己也很是满意。

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她唇角微微翘起来。

少顷,院外头听见有其他声音,应该是有人过来了。萧韫道:“你不是去找你舅母?现在过去吧。”

“嗯。”阿圆点头要走,但想了想,又停下来福了福身,才抬脚离开.

东苑也有湖泊,只不过湖泊没有西苑的大,而且东苑的湖泊浅,里头种了许多荷花。

五月正是荷花盛开之际,一眼望过去,入目皆是一片片的粉嫩鲜艳。

各家夫人小姐们就是在这赏花,阿圆的舅母和表姐也在此。

肖梓晴见到她,招手:“快坐过来,给你吃这个。”

“是什么?”阿圆坐下去,接过彩纸包着的东西,剥开后才发现不是糖果,而是牛肉粒。

肖梓晴悄悄道:“丞相成亲就是不一样,连喜糖都比旁人家的好吃。”

牛肉平日在菜市场都难买到,竟不想丞相大人直接让人做成牛肉粒来招待客人。

“准是婧儿姐姐的主意。”阿圆说:“她平日里这些吃食花样最多。”

阿圆的舅母肖夫人正在跟旁边的夫人说话,听见她声音,转头:“阿圆来了?”

阿圆起身,对舅母福了福,又对舅母旁边的那位夫人也福了福。

那位夫人瞧见她,眼睛一亮,问道:“这位是谁家的小娇娇?”

“是我外甥女,名褚婳。”肖夫人说:“在慧香书院读书,再过些日就要结业了。”

“啊,慧香书院呐。”那夫人径直打量阿圆,越看越满意,然后低声问肖夫人:“可说了人家?”

虽是低声说话,但离得近,阿圆自然也能听得清楚。

肖夫人说:“还没,她母亲正在给她相看。”

“说来巧了,我家中正好有一子在国子监读书,与褚姑娘年纪相仿。”

肖夫人一听就会意,笑道:“你府上的公子我是听说过的,人才出众,后生可畏啊。”

这位夫人正是顺天府府丞刘大人之妻,刘夫人膝下有三子,其中长子已成家,次子也定了亲事,就剩三儿子光溜溜的还没说亲。

三儿子一表人才,又是在国子监读书。上京城里勋贵子弟多的是,但能去国子监读书的没几个。因此,这事很是值得骄傲。

刘夫人满脸笑意,隐隐自豪:“我那儿子啊哪哪都好,就是个闷葫芦,旁的事一概不理只喜读书,我就想着给她找个同样爱读书、趣味相投的媳妇。”

“我一瞧见你这外甥女就觉得看对了人,文文静静、乖乖巧巧,还长得好看,着实令我喜欢。”

刘夫人说这话没压声音,像是特地说给阿圆听,说完还朝阿圆这边看了眼。

被当场说亲,任哪个姑娘都会羞窘,阿圆礼貌性地低下头,故作娇羞。

“肖夫人,回头你可要帮我去探探口风呐?”

肖夫人乐得做媒,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紧记着,回去便问问她父母。”

“那就好,我等你消息。”

夫人们聊天最喜欢说的就是儿女们的亲事,哪怕不是自家儿女也说得兴致勃勃。

阿圆忍着羞臊听了许久,见她们终于把话头拐去了别处,这才松了口气。

肖夫人和刘夫人拐的话头也不是别的,是关于最近大热的景王起复之事。

起复之事众人只敢悄悄谈,但景王的婚事那就没这么顾忌了。

“毕竟景王年纪不小,届时估计正妃、侧妃、良娣等其他侍妾都会一并赐婚。”

“难怪我觉着最近说亲的人家变少了,敢情是留着适龄姑娘等赐婚呢。”刘夫人道:“哎,肖夫人可想争一争?你家中还有一女未婚配吧?”

肖夫人瞧了眼自家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儿肖梓晴,摇头道:“她那性子,恐怕找婆家都难,哪里还敢让她入宫。”

肖夫人打哈哈,直说自家女儿可不合适。

但她清楚,依她家的门第,送女儿入东宫顶多也就一个美人的位分。当东宫的侍妾固然风光,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那么容易?

她自己的女儿她清楚,就不是能受那个气的。

“瞧你个当母亲的,还促狭自家闺女。”刘夫人笑,又问:“你觉着,这太子妃人选会花落谁家?”

“这可不好说,前头嘉懿皇后还在的时候,不是给景王选了靖海侯府的姑娘吗?也不知现在还作不作数。”

“那时候只是嘉懿皇后口头说,连赐婚圣旨都还没下呢,如何能作数?自然是要重新选的。”

“也不一定,难道你没听说,景王这几年没成亲是还念着靖海侯府的那位?”

“而且,我听说靖海侯府已经安排婆子去寺里接人了,兴许没过多久,陆家嫡女就会归来。”

“真的?”

“可不是真的。想来,陆家认定这太子妃就是他陆家嫡女呢。”

阿圆边嗑瓜子,边听得仔细,景王跟陆家嫡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早有耳闻,也曾为这对“苦命鸳鸯”感到可惜。

不过这些事她听听就好,至于花落谁家跟她又有何关系?瞧见戏台上又开始唱新戏,她立马就转去听戏了.

丞相府的酒席热闹了一整天,连天黑了都还有人在吃酒划拳,不过女眷们陆陆续续地在傍晚归家。

阿圆也是快天黑了才离开的。

她姐姐褚琬因着官署还有事,提前走了,便把她交托给舅母,让舅母送阿圆回去。

阿圆跟舅母出门后,正要上马车,就见陈瑜走过来。

“褚姑娘,公子来接你了。”

阿圆转头四处望了望:“沈哥哥在何处?”

“马车停在路口。”陈瑜道。

肖夫人听说阿圆的师父来接她,便嘱咐道:“你师父是个好的,时刻想着督促你学业,那你快去吧。左右你没多久就要结业考试,总归是忙的,回头我派人跟你母亲说一声就是。”

“嗯。”阿圆辞别舅母和表姐:“那我先去了。”.

马车里,萧韫阖眼靠着,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揉额头。

阿圆进马车后,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沈哥哥喝了多少?味儿这般大。”

萧韫缓缓睁眼:“怎么,不喜闻这个?”

他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裳,说道:“今天喝得有点多。”

顾景尘的大喜日子,众人逮着机会攀谈,酒一杯一杯地敬,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他萧韫成亲。

这么的,萧韫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到现在头还有点晕。

他低声问:“今日玩得可还高兴?”

“高兴,听了好多新鲜的戏本子。”

阿圆见他面容疲倦,问道:“今日很累?”

“唔”

想了想,阿圆挪过去:“我来帮你吧。”

她把萧韫的手拉下来,然后抬手在他额头两边轻缓地揉按起来。

萧韫继续闭上眼睛,仰靠着,任由她动作。

许是今日心情不错,又或是进了马车后亲昵熟稔使然,阿圆话有点多。

“我还是头一回吃酒席见这么多人,也不知怎么招呼得过来。”

“沈哥哥往后可别喝这么多酒了,喝多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若再有同僚拉着你喝酒,你就推托身子不适。”

“好。”

她絮絮叨叨,说完了萧韫,又说今日听到的一些八卦传闻。

说着说着,说到了景王身上。

“大家都想把女儿送进东宫,可人家景王心里只有陆家嫡女一个呢。”

萧韫呼吸停顿了下。

“景王跟陆家嫡女情投意合、郎情妾意,旁人插.进去做什么?”阿圆不满地嘟囔:“两人互相苦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遇到这种事。”

“听说届时皇上会将东宫其他侍妾一并赐婚呢。唉,若是景王答应了,岂不是辜负陆家姑娘的一片痴心?”

小姑娘嘛,就喜欢看才子佳人的话本,若是再添点爱而不得虐恋情深,那更是欲罢不能了。试问,谁不想这世间有情人能钟情眷属呢?

在阿圆眼里,景王和陆家嫡女的“爱而不得”就是话本照进现实,她真情实意地为两人感动。

因此,越说越有点激动:“倘若倘若景王当真娶了旁的女子,那他就是”

“是什么?”萧韫慢条斯理地问。

“就是个负心汉!”

“”

默了默,萧韫道:“不会。”

“什么?”

“景王不会娶旁的女子。”

阿圆满意:“是吧,你也觉得景王和陆家姑娘天生就该一对?”

“”

萧韫补充:“旁的女子也包括陆家姑娘。”

“?”

阿圆有点懵,何意?

恰巧这时,马车也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一阵颠簸。

阿圆触不及防,笔直地朝萧韫扑过去。

倒是萧韫,像是预知此事般,在她倒过来时就张开双臂,牢牢地把人接住了。

第73章

阿圆正说着话,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她触不及防地往前扑了过去。

下意识地,她抬手攀住萧韫的脖颈。

如此一来, 竟像投怀送抱似的,自己扑进了萧韫的怀中。

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脸也伏在他肩窝处, 还能清晰地闻到他浓郁的酒气。

最明显的, 莫过于自己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萧韫的,心跳得极快。

阿圆闭了闭眼睛, 尴尬得想就地死亡。

空气死寂死寂

直到外头陈瑜禀报:“公子, 旁边巷子里突然跑出一匹疯马, 刚刚被制住了。”

阿圆这才回过神,撑着萧韫的肩膀欲退开。

然而才将将退开些许却被一只大手压在腰处,又冷不防倒下去。

这下, 阿圆懵了,立即抬头看萧韫。

而萧韫神色如常,问陈瑜:“马的主人是谁?”

“此事蹊跷, 并没发现主人。”

闻言, 萧韫面色沉了沉, 吩咐道:“去查。”

“是。”陈瑜领命离去。

马车里,阿圆依旧保持着姿势倒在萧韫怀中。不是她不想起来, 而是后腰被萧韫的手压着,她根本起不来。

她又羞又懵地看向萧韫, 等他跟陈瑜说完话, 她开口道:“沈哥哥, 你手压着我了。”

“嗯?”萧韫挑眉:“不是你赖在我身上吗?”

这话说得直白、赤.裸, 阿圆脸上的颜色又红了一层。

“我才没有。”

萧韫垂下眼。

小姑娘美目圆睁,香腮绯红,这么秋水盈盈地望过来,最是令人想入非非。

他喉结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随后,闲闲地问:“你想这么抱着我抱到何时?”

“”

阿圆又气又羞。

什么叫抱他?

说得好像她一个姑娘家毫不知矜持似的。

阿圆抿了抿唇,再次撑着他肩膀起身,然后赶紧坐至一旁。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暮色漫延,车内昏暗。

经过适才那么一遭,空气似乎变得热了起来,还萦绕着淡淡的旖旎与尴尬。

“那个”阿圆出声,试图解释道:“我适才不小心才才栽倒的。”

“嗯。”

萧韫也不多说两句,偏偏这么个意味不明的“嗯”最是熬人。

“我也不是故意赖在沈哥哥身上,”阿圆说:“沈哥哥怎么能说这种话?”

“什么话?”

“说”

阿圆憋了憋,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道:“沈哥哥最近变得越来越不正经了。”

这种话是随便能说的?

她都要臊死了。

却不想,萧韫听后愣了下。

然后,不紧不慢地抬眼:“我不正经?”

他说:“分明是你自己扑过来,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我不正经了?”

“”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往男人身上扑,你不害臊”

“什么叫往男人身上扑?”阿圆打断他:“你不是旁人,你是沈哥哥。”

“可我是男人!”

气氛骤然静默

这话,此前阿圆照顾生病的萧韫时,曾听过。

他说得对,阿圆没法反驳,但也许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她觉得两人之间变得怪怪的了。

阿圆默了默,问:“沈哥哥很在意?”

“当然,”萧韫唇角懒懒地扬起点弧度:“若是别人,我恐怕得让她负责了。”

“”

阿圆没底气:“那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萧韫:“难道你想故意?”

“”

“阿圆,”萧韫认真打量她,片刻,出声问:“你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阿圆恼羞成怒,凶巴巴地娇喝:“不许你说这种话!”

她不要脸的吗?

他为何总提这些?

美人发怒,美目含嗔,千娇百媚。

萧韫欣赏了会,缓缓勾唇,也不说话了。

两人不说话,车内又安静下来。

萧韫在一旁想什么阿圆不知道,反正她想得有点多。

适才那一幕又忍不住浮现出来,她不小心倒下去的时候,若是没看错,她分明瞧见沈哥哥伸手接她了。

他为何要伸手?怕她撞到其他地方吗?

可这种时候,正常来讲不应该是扶她才对吗?

但沈哥哥适才的动作像是像是要抱她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她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阿圆揪着手帕,苦恼得很.

萧韫微微阖眼,余光打量坐在角落的小姑娘。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绞手帕,一会儿咬唇,一会儿又凝眉。

明艳的面庞上神色变化多端。

萧韫淡淡瞧了会,愉悦地阖上眼睛.

慧香书院,阿圆刚听完一堂课便抱着书出了学堂。

后头程蔓歆也抱着书跟上来:“走,一起去背书。”

阿圆点头,两人挽着手寻了棵槐树坐下。这里是她们经常来的地方,众人都熟悉,没过多久,曹薇和罗玉秀也抱着书过来了。

没几天就是结业考试,大家临时抱佛脚抱得很认真,就连经常考丁等的曹薇也勤勤恳恳地背起书来。

倒是阿圆,背了没片刻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望着不远处的杂草出神。

过了会,程蔓歆胳膊肘碰了碰她:“想什么呢?喊你都听不见?”

“啊?”阿圆扭头:“喊我做什么?”

“你在想什么?”

“没,随便想点其他事。”

“哦,”程蔓歆翻开书卷,指着一处问:“你可知这里说的是何意?”

阿圆瞧了眼,跟她解说了一遍,之后又继续转回头。

耳边是嗡嗡的背书声,无端地令她心烦意躁。

她又想起沈哥哥那句——“古怪的不是别人,实则是你自己的心”

少顷,她悠悠地叹气。

“你们说,我是不是病了?”她突然开口。

程蔓歆:“?”

罗玉秀:“?”

曹薇:“?”

程蔓歆抬手过来探她额头,煞有介事地点头:“好像是,而且病得不轻。”

阿圆拉开她的手,迟疑了下,说:“假若我是说假若哈,你对一个很熟悉的人,也就是熟悉了好几年的那种。而你最近跟他相处时,突然觉得别扭起来,是怎么回事?”

“怎么个别扭法?”

“就是”阿圆挠了挠头:“他有时候说话,你会脸红。目光落在你身上时,你会觉得局促。但你跟他在一起,又觉得很开心。”

她话音一落,三人齐刷刷地盯着她。

半晌,曹薇道:“阿圆,你分明是喜欢上那人了啊。”

“啊?”

阿圆惊悚!.

曹薇的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阿圆外焦里嫩,傻了一整天。

以至于下学后看见萧韫来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哥哥你你怎么又来了?”

“嗯?”萧韫从书卷里抬起头。

阿圆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

殊不知,她一整日都沉浸在罪恶感中。

她向来把沈哥哥当亲哥哥看待,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她喜欢自己的亲哥哥。

也不知萧韫得知这事,会如何看她,会不会觉得她心里有疾?

这会儿,阿圆愧疚、纠结、苦恼等情绪错综复杂。

这一复杂,脸上就不怎么藏得住。

萧韫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可是在书院遇到了难事?”

“没。”阿圆摇头,在一旁坐下来,不敢看他。

萧韫目光沉沉地压着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圆垂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想说,可萧韫却逼着她说。

她忍了忍,最后忍不住捂脸哭起来:“怎么办?我我我我没法做人了。”

第74章

阿圆捂着脸, 哭得伤心,嘴里含糊不清地叨念:“我没法做人了,我怎么能这样?”

“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韫把她拉过来, 去扒她的手。

可阿圆倔强,他扒下来, 她就继续捂住, 不住地摇头:“沈哥哥不用管我, 我我我我对不住你。”

“?”

萧韫动作缓缓停下,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少顷,他缓声问:“阿圆莫哭, 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且说出来。”

“我不敢说。”

“你不说出来, 憋在心里岂不难受?”

萧韫见她有所松动,继续道:“况且在我面前,阿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要与我生分吗?”

阿圆渐渐停了哭泣, 她捂脸思忖了会。

萧韫轻轻地把人拉过来,然后掏出帕子帮她擦眼泪。

“别怕,无论遇到何事, 我都会帮你。”

沈哥哥这么好, 阿圆越发内疚了。

过了会, 她抬头,泪眼盈盈地望着萧韫, 面容如丧考妣。

“沈哥哥,我”阿圆咬了咬唇, 实在不好意思把心事说出来, 斟酌了片刻, 便道:“我其实也不是为我自己哭, 而是而是因我一个好友。”

“哦?”

“是这样”阿圆说:“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变得很奇怪。”

“如何奇怪?”

“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个不该喜欢的人。”

“?”

萧韫嗅到了点苗头,眯着眼睛问:“不该喜欢的人?”

“嗯。”阿圆不敢看他,脸红红地又垂下头,道:“她自己这么觉得的,那人对她很好,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呢,可她却突然起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即是她起了心思”萧韫忍着笑,说:“你为何哭得伤心?”

“我我为她难过啊。”

“哦。”

他这声“哦”,三分敷衍,七分意味深长,像是发现了阿圆说谎却不拆穿似的。

阿圆羞愧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此事你也不必难过,”萧韫温声道:“年少慕艾是人之常情,这并不是什么错事。”

“可是”阿圆小声道:“那人一直将她当妹妹看待呢。”

“又没有血缘关系,有何不可?”

“诶?”阿圆抬眼:“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若是被那人知晓了,岂不是显得我朋友心里有疾?”

“这如何算心里有疾?”萧韫不要脸道:“你朋友喜欢的人想必极其优秀。”

阿圆点头。

“既是如此,喜欢他也无可厚非,谁都容易被优秀的人吸引。”

“但还是担心啊,若是被那人得知了,多尴尬啊。”

“你朋友杞人忧天,”萧韫道:“如何就不知那人也喜欢她?”

“肯定不喜欢的,我那朋友一无所长,且年纪又”说到这,阿圆及时住嘴,故作遮掩道:“是说我朋友啊,不是我。”

“嗯。”萧韫点头:“我知道是你朋友,那么”

他忍笑忍得辛苦,不紧不慢地问:“敢问你那朋友是何人?”

“不能说的。”

“那就不说,不过”萧韫勾唇,不动声色.诱哄:“你不妨劝一劝你那朋友。”

“劝她什么?”

“若是把心事憋在心里,憋久了对身子不好,而且日积月累难免会与那人有隔阂。”

阿圆点头,觉得沈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她这才短短的几天,就感到自己要疯了。

“因此,”萧韫继续道:“不妨让你那朋友说出来。”

“说出来?”阿圆慌张抬眼。

“嗯。不论事情如何,憋着对谁都不好。”

“这我得考虑考虑。”

萧韫勾唇。

但此刻,阿圆的心乱得不行。

同时也有点心虚,她总觉得沈哥哥好像猜到了什么。

如此,脸颊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红。

萧韫垂眼打量了会,抬手去探她额头:“生病了?”

“没啊。”阿圆摇头。

“那为何脸这么红?”

“”

这人!人艰不拆不懂吗?

阿圆气!

刚跟他剖心坦白完,他就又戏弄她。

她背过身不想理他,透过车帘子缝隙瞧外头,但内里却忧心忡忡。

真要说出来吗?.

阿圆心绪烦乱,到了澜苑后,她草草地跟萧韫道别就径直回了清漪院。

婢女问她要不要去书房温书,阿圆摇头,说她想静一静,便把自己关屋子里了。

她把书箱放下,拖着步子挪到床边,甫一挨着榻,立马就砸进被褥里。

就这么哀怨地滚了几圈,越滚越后悔。

在马车上时,怎么就忍不住把心事说出来了呢?

即便只是以朋友的名义,可依沈哥哥的聪明,定然是猜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做人了!!!!!

这以后要她怎么办!!!!

阿圆后悔死了,不停地在床榻上打滚,搞得自己头发凌乱,发簪歪斜。

外头站着的婢女们听见动静,各自面面相觑。

“姑娘是怎么了?”

“不知道呢。”

而屋子里的阿圆,滚了大半天后,垂头丧气地盯着床顶发呆。

突然,她猛地爬起来。

她决定了!

不论沈哥哥是否猜到,她要努力克制自己!要把这簇火苗掐死!

对!

就这么干!

一来,沈哥哥是自己的师父,她若是对自己的师父有那种想法,她还是不是人?

二来,她琢磨着,自己也不一定是喜欢沈哥哥啊。兴许是年纪到了,对男子产生些幻想,而她身边从小就只沈哥哥一个男子,接触得多了,难免会对他有这种“乱.伦”的想法。

是了,一定是这样!

第二种理由越发令她信服,也越发令她心安理得。

为了验证自己只是对男子产生幻想,而不是真的喜欢沈哥哥,阿圆暗暗做了决定。

前两日她母亲送信过来,说顺天府府丞刘家夫人想与她们褚家结亲。她母亲打听了那刘三公子,各方面很是满意,问她休沐日是否得闲,得闲的话回去相看相看。

彼时阿圆不感兴趣,找了个理由说忙学业不得闲。

现在觉得,倒不妨去相看相看,或许,她会喜欢上刘公子也说不定呢?

想通这些,阿圆舒心了。

简单拾掇了会,她下床喊婢女进来帮她梳洗,这才抱着书去书房温习.

慧香书院的结业考试是在五月底,而五月二十四这日,书院休沐。

休沐的前一天,阿圆下学匆匆回了澜苑,一进门就问小厮:“沈哥哥下职了吗?”

小厮说萧韫还没回来。

阿圆便回了清漪院让婢女收拾东西。没过多久,萧韫回来了,得知她收拾东西赶紧赶过来。

“你收拾衣物做什么?”他问。

“哦,我正要跟沈哥哥说呢,”阿圆想通后,看萧韫的目光变得稍微坦然自在了点,她站在门边说:“明日休沐,我想回家歇息一天。”

“为何要回家歇息,在澜苑也可以歇息。”

“可考试压力大,我想回家排解排解,我也想爹爹和阿娘了。”

她都这么说了,萧韫虽然不舍,却不得不放人。

遂,点头道:“我明日一早派人送你回。”

“我今日就打算回去。”

“这么急?”

“嗯。”

“也罢,”萧韫吩咐人去备马车:“我一会得闲,送你过去。”

“不用,”阿圆现在有点怕跟他走得近,说:“我自己回就行,免得劳烦沈哥哥来回跑一趟。”

萧韫似笑非笑打量她,也清楚这种事急不得,需给她时间慢慢考虑。

少顷,他说:“好,我让人送你。”.

回到梨花巷时已是酉时三刻,褚家夫妻俩正在吃晚饭,听见小厮说女儿回来了,褚大人撂下筷子亲自出来相迎。

“阿圆回来啦?”他乐呵呵地:“吃饭了没?”

“还没呢,爹爹吃过了?”

“我跟你娘正在吃,”褚大人帮女儿接过书箱,往饭厅走:“正好,给你添副碗筷,一起吃。”

褚夫人听了,吩咐婆子去厨房再添两个菜上来。

“不是说学业忙吗?”她问:“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我想爹爹和阿娘了。”

这话阿圆小时候经常说,但长大后就羞于说出口了。褚家夫妻俩也许久没听过这话,今日见女儿又变成了那个爱撒娇黏人的小姑娘,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褚大人顿时就开口道:“别让厨房做了,阿圆不是喜欢吃悦丰楼的水晶蹄子吗?使点银子去买回来。”

这回褚夫人也不吝啬,当即掏了银钱给婆子让她出去买。二两银子一斤的水晶蹄,不打盹地说:“去称一斤来。”

婆子拿着钱赶紧去了.

吃过饭后,小厮来喊褚大人去查看后院屋顶漏雨的情况,阿圆便坐着跟母亲喝茶。

母女俩聊了会书院生活,然后阿圆停下来。她心里还想着件事呢,此次回家就是为的这个。

斟酌片刻,她委婉问:“阿娘,我不日就要结业了,往后怎么打算?”

对于两个女儿,褚夫人早就打算好了。她说:“你姐姐如今在大理寺当值,倒是有好几家想讨她做儿媳妇,不过她死活不肯相看人家,我拿她实在没法子,你可不能学她那样。”

褚夫人说:“娘已经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后生,人才极好,家里后宅也清净。回头让你们相看相看,若是合意,就先定下来。”

“也不急着出嫁,你如今才十五,在家待两三年也不打紧。”

“你此前忙着学业,娘也没空教你其他,这两三年你就好生跟着娘学一学,免得日后嫁去别人家手脚局促。”

“还有,这两年娘手里攒了些银钱,前些日去看了几间铺子。铺子虽不大,但想先买下来随便做点营生,以后等你们姐妹俩出嫁了,也有点像样的嫁妆。”

听到这,阿圆的心像被雨淋过似的,湿漉漉的酸楚感动。

她窝进褚夫人怀中:“女儿不孝,让阿娘操心这么多。”

“哪有不操心的?”褚夫人撸她脑袋:“当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

“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爹娘,也乖乖听爹娘的话。”

“阿娘,”阿圆抬头:“你上次送信来说相看刘家公子的事,我”

“你想去相看?”

阿圆不好意思地点头:“反正明天得闲,去看看也无妨。”

褚夫人高兴:“哎呀,那我得赶紧让人去跟你舅母说,让你舅母给刘家传个信。”

“这刘公子娘已经打听过,人才样貌都好,家里三兄弟也和睦。刘夫人还说了,若是你们互相有意,届时定下来,她就把宅子扩大,新建的宅子就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来。”

“阿娘,”阿圆害羞:“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是是是,”褚夫人好笑:“不急不急,这事以后再说。”

“但这刘公子是真不错,娘跟你说”.

次日,阿圆早起梳洗打扮,挑了件最喜欢的衣裙,也戴着那副丁香白玉头面,娇艳明媚地坐着马车随母亲相看人家去了。

相看的地方约在万寿寺,这里景致好,人也多,两家即便相看不成也没什么,就当过来上香,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阿圆跟母亲到万寿寺时,刘家夫人跟刘三公子已经等着了。下马车后,阿圆老远就瞧见站在扶桑花树下的少年郎。

一身青衣长衫,高挑清瘦,温文尔雅,浑身透着股书生气息。站在树下矜持却也没怎么矜持得住地偷看阿圆。

阿圆原本没觉得什么,但看刘公子这副腼腆的模样,搞得她不害羞都不行。

她低下头,也一副娇羞的模样,大人们看了会心地笑。

刘夫人说:“褚夫人来得正好,今日万寿寺做了梨花蜜,用来点茶喝极好,咱们去厢房说说体己话。”

“好好好,还是刘夫人雅兴高。”褚夫人附和道。

两位夫人亲亲密密携手往厢房走,阿圆下意识地跟在母亲后头,结果被她母亲横了一眼。

阿圆委屈,她也想去吃梨花蜜点茶啊。

但碍于娘亲来的路上交代了好一通,阿圆只得福身道:“今日天气好,我且在外头赏赏花,回头再去寻阿娘。”

于是,就这么的,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刘公子在扶桑树下,跟阿圆隔得不远,但中间有座石拱桥。这会儿,刘公子站在桥的那一头,而阿圆站在桥的这一头,两人好半天都不搭话。

各自“娇羞。”

阿圆羞了会,实在是羞不下去了。此前她就听刘夫人说三儿子是个闷葫芦,她想,依据这么个娇羞法,估计两人得站到傍晚。

索性,她抬脚过桥,经过刘公子身边时,福了福身:“刘三公子。”.

这边,礼部官署,萧韫正在跟礼部的人议事。

“再过半月,豊国六皇子会亲自来访我朝。六皇子乃豊国皇后所生,争储机会极大,且眼下豊国皇帝病入膏肓,此时六皇子拜访,估计是想来结盟的。”

礼部尚书说:“我朝与豊国素来交好,且彼此相邻,自然要以贵宾之礼接待,免得让人笑话我大塑无礼数。”

“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罢了,且上头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兄长,储君之位不一定争得过。”

“非也,六皇子虽年轻,但他终归是嫡子身份,朝中暗中支持的人颇多。”

“都是些文臣,支持有何用?兵权掌在二皇子岳家手中。我看二皇子争储机会更大,若是此时我们热情接待了六皇子,待日后二皇子登基难免心有隔阂。”

“这”

礼部众人也难以抉择了,往回每年豊国也使人来拜访,但皆是臣子,礼部早有接待惯例。可这回,却是六皇子来,如何接待才不失偏颇实在是令人头疼。

礼部尚书看向上首坐着的萧韫,问:“景王殿下意向如何?”

萧韫思忖片刻,说:“以贵宾之礼,本王亲自接待六皇子。”

“诶?”

在座之人皆摸不着头脑,一个小国的皇子而已,景王亲自接待,没必要吧?

有人小声道:“可若是将来登基的是二皇子”

萧韫淡笑没说话。

那他助六皇子登基就是!

六皇子是嫡子,年纪小且性子敦厚。比起狼子野心的二皇子,六皇子更好掌控。

萧韫谈完事后,走出礼部大门,就见陈瑜脸色焦急地等在那。

“何事?”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陈瑜走过来低声禀报道:“殿下,褚姑娘她”

陈瑜眼一闭心一横,心惊肉跳地说:“她去相亲了。”

第75章

万寿寺。

阿圆跟刘家三公子互相见礼后, 两人沿着溪流岸边走,一路扶桑花盛开得鲜艳。

“听说刘公子平日喜欢读书?”

“嗯。”

“刘公子喜欢看哪些书?”

“各样都看,不大笼统。”

“哦。”

空气安静

阿圆望了望天, 这才结识不到一刻钟,她就想逃离了。可娘亲交代得好好相看, 至少礼数要周全不能落人话柄。

想了想, 她又开口问:“除了看书, 刘公子还有其他喜欢的事吗?”

“写字。”

提到写字,阿圆来了点兴致:“刘公子喜欢哪位名家的字呢?”

“皆涉略,谈不上喜欢。”

“哦。”

空气又安静了会

阿圆偏头打量刘公子, 高高瘦瘦的少年郎, 正好比她大一岁。这会儿含羞带怯地低头走路, 耳朵红得要滴血。

她心情复杂。

眼看他前头有条浅沟,阿圆出声阻止:“刘公子小心——”

但来不及了,刘公子已经栽了下去。

栽倒的姿势很是滑稽, 四肢趴地,他手长腿长,像只大螳螂。

这下, 刘公子不止耳朵红, 连整张脸都红得跟包公似的。

阿圆当做没看见, 说:“刘公子可还好?”

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事,想了想, 她走过去欲相扶一把。但手才堪堪碰到衣裳,刘公子像被火烫到似的, 立即跳起来。

“还好还好。”他慌慌张张地整理衣衫。

许是觉得出了糗, 连看都不敢再看阿圆。

“我我我”他紧张到结巴:“我适才想事想得入迷。”

“嗯, ”为顾全他面子, 阿圆道:“明白的,我也差点要栽下去呢。”

“褚、褚家妹妹小心些。”

“好,多谢刘公子提醒。”

前头杂草丛生,这边似乎没多少人过来,阿圆担心再有浅沟,便提议道:“不若我们返回去?”

“好、好的。”

两人半天没说到几句话,实在是这位刘公子太腼腆了,阿圆想,这哪里是闷葫芦,简直是恐见外人啊。

她们返回去时,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因此,这么来来回回的,花了两刻钟。

阿圆想,礼数应该够足了吧?

她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相亲实在无聊,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原本听母亲说这刘公子不错,还琢磨着自己兴许会喜欢他呢。

唉!

阿圆叹气。

也不知是她这声叹令刘公子想多了还是怎么的,刘公子脸红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来。

他转身:“褚家妹妹。”

“嗯?”

“我”

刘公子局促,他今日见褚家妹妹第一眼就心仪了,但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脚不招姑娘喜欢。他害怕褚妹妹以为自己不喜她,从而错过这桩婚事。因此,他努力了好大会,才鼓起勇气。

他说:“我其实很”

一句“很喜欢褚妹妹”还没说出来,那厢陈瑜就大步走过来。

他对阿圆行了一礼:“褚姑娘,公子有请。”

阿圆对陈瑜冷不丁地出现在这,很是诧异。随即问:“沈哥哥?他找我做什么?”

“公子找你有事。”

“可我现在在忙呢。”

陈瑜头皮发麻。

小祖宗,你这忙的哪门子事啊,他可不敢回去禀报。

他说:“公子有急事寻姑娘。”

刘公子虽腼腆,可也是有血性的男子,起初陈瑜忽视他,便已是不高兴,这会儿却二话不说要把人带走。

他转头问阿圆:“褚妹妹,这人是谁?若你不想走,我必不会让他带你离去,我家家丁就在不远处。”

“刘公子误会了,”阿圆说:“此人我认得。”

陈瑜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为何,阿圆有点心虚。

同时也担心刘公子误会,便解释道:“他口中的公子乃是我师父,许是我师父找我有急事,所以让人寻到了这里。”

刘公子一听,面色这才缓和些。

“陈大哥,”阿圆问:“事情急不急?若是不急,且等我”

她话没说完,听见后头冷冷地传出个声音:“过来!”

阿圆打了个寒颤,赶紧转头,这才在扶桑树后头的小路上看见辆马车。

想来萧韫已经等在那许久了。

如此,她只好拜别刘公子:“实在抱歉,我今日有急事先行离开,无礼之处还想刘公子多海涵。至于亲事”

“还不快过来!”这语气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

阿圆还从未听过沈哥哥这样冷的声音,像是从冰凌里透出来的,寒得刺骨。

她再不敢拖延,打发婢女去跟母亲说一声,然后兀自上了萧韫的马车.

阿圆上了马车,觑了眼面沉如水的萧韫,忐忑地喊:“沈哥哥。”

但萧韫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查阅手里的卷宗。

“公子,去何处?”陈瑜在外头问。

“去西山马场。”

“是。”

他语气毫无温度,阿圆也不敢问带她去马场做什么,只安静乖巧地坐在一旁。

马车行得极快,道路本就不平坦,颠簸得阿圆屁股疼。

她手指竭力扶着窗棂,以免自己跌下去。余光悄悄去看萧韫,他却坐得四平八稳,明知她颠簸得难受,也不喊马车走慢点。

今日的沈哥哥格外吓人,阿圆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可就是莫名地心虚。

但颠簸得久了,那股心虚散去,渐渐变得委屈起来。

沈哥哥到底怎么了?她又没做错什么,他为何这么生气?

阿圆想。

从万寿寺去马场原本要半个时辰,而马车跑得快,愣生生只用了一炷香。可想而知,阿圆被颠簸得多惨。

等到地方时,她屁股疼得连坐都坐不稳了。

她扶着马车慢吞吞下地,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哨,随即疾渊从远处小树林里跑出来。

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沈哥哥我们今日要哎——”

不容阿圆说完,她整个人突然天旋地转被萧韫抱上了马背。紧接着,未等她反应过来,马就撒蹄子跑起来。

疾渊在它主人的驱使下,跑得极快。

前头是看不到尽头的山丘,身后是冷冰冰的萧韫。阿圆就这么被他抱在马上,漫无目的、疯狂地纵马。

她很狼狈,衣裙凌乱翻飞,发簪也早就不知何时掉了。疾风肆虐而过,刮得她脸颊生疼,连喊都喊不出声。

而萧韫的手紧紧箍在她腰间,他手臂力道大,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

所有景象都在后退,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仿佛下一刻就要奔到山崖上似的。阿圆害怕极了,索性扭头埋进身后之人的怀中。

萧韫一路面无表情的脸上,因她这个动作,愣了愣。

但也只是轻微的一下,又立即沉脸。

天知道,当他听见她去相亲,他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这个女人!

真是胆大包天!

跟那刘公子道别时,还磨磨唧唧说一大堆,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莫不是看中了人家刘公子?

萧韫越想越气!

手上的力道便又重了些。

阿圆腰肢被他箍得生疼,可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也不知沈哥哥发什么疯,一声不吭就带她来跑马。他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把气撒在她身上。

她可太委屈了!

这时,疾渊跑上了小邱,小邱地势不平,偶尔还会遇到陡峭的石壁,它扬着马蹄兴奋地越过去。

那一刻,阿圆只觉得自己被抛上了半空,整个人吓得抱住萧韫的脖颈尖叫。

“沈哥哥快停下!快停下!”她大喊。

可萧韫却无动于衷。

她真是又怕又疼又累,精疲力尽。在疾渊又翻过一座山丘时,她熬不住了,努力挣扎。

这一挣扎,两人猝不及防地从马上坠下来。

萧韫彼时一心感受她埋在自己怀里,一时不妨,竟是从疾渊身上滚下来。

滚下来的那一刻,他立即抱住身前的人,让她以安全的姿势窝在他怀中,免得受伤。

两人沿着山丘滚了会,直到平地上才停下来。

好半天

萧韫胸膛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他难得地慌了起来,出声唤她:“阿圆?”

阿圆一动不动。

湿意越来越多,渐渐地还响起了抽泣声。

萧韫把人松开,迫她抬起头。

此时的阿圆真是委屈到了极点,顿时大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跟决堤似的,萧韫怎么擦都擦不完。

“莫哭了,是我错了。”

他不道歉还好,一道歉阿圆更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打他。

“你混蛋!”

“你讨厌!”

“你混蛋!”

“你讨厌!”

阿圆不会骂人,骂来骂去也就这两句。

萧韫也任她骂,任她打。

她拳头砸得他胸膛砰砰地,怕她手疼,还帮着揉了揉。

阿圆狠狠地抽出手,真是气得很了,使劲推开他。

萧韫原本是坐在石壁边缘,这么被她一推,毫无防备地往下栽。

阿圆吓一跳,赶紧爬过去看。还好石壁不高,萧韫也就滚了几米远。

他坐起身后,默默地望着她。

“阿圆消气了吗?”

“我讨厌你!”阿圆没消气,她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又踉踉跄跄地走。

不过她腿疼、腰疼、屁股疼,走不了多快。

萧韫跟在她身后,见她抬手时,手肘上一块红色的血印,赶紧上前去拉住她。

“阿圆你受伤了?我看看。”

“我不要你看!你走开!”阿圆不想理他。

但她拗不过萧韫,被他死死攥着。

萧韫检查她手肘,上头擦破了皮,洇出点血,所幸伤口不大,但小姑娘细皮嫩肉,想来极疼。

他此时心里后悔得很,问她:“阿圆,让我看看还有哪受伤。”

阿圆呜呜呜地哭,不肯给他看,拍开他的手自己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就被萧韫打横抱起来。

随即他唤来疾渊,这回小心翼翼地抱着人回庄子.

回到庄子,萧韫叫来大夫给阿圆看伤。

阿圆身上没其他地方受伤,滚下来的时候她被萧韫保护得好,就手肘碰到石头磕破了点皮,大夫上药之后就没事了。

倒是萧韫,他背上有多道划痕,鲜红鲜红的,有的地方还被撞出了大片瘀青。

大夫上药时,阿圆就坐在一旁。

她自然是看见这些伤了,但萧韫今日太过分,她才不想心疼。

活该!

他咎由自取!

阿圆泪眼汪汪的,背过身去,狠心不再看。

大夫还在给萧韫上药,他疼得嘶嘶的,嘶了老半天,也没能换回阿圆看一眼,最后只好作罢。

等大夫上完药出门后,屋内安静下来。

阿圆此时已经不哭了,可她心里的委屈全化成了怒气,埋在胸口。

“阿圆?”萧韫喊她。

阿圆看向月门的纱帘,不作声。

“阿圆,我今日”萧韫见她冷漠的背影,棘手得很,思忖了会,说:“阿圆别气了行不行?”

他今日莫名其妙,害她吃这么大的苦,一句轻飘飘的“别气了”就想揭过?

阿圆听这话,更气了。

顿时转身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疾言厉色:“凭什么让我别气?你自己有气随意撒我身上,现在你气消了,怎好意思劝我别气?”

“我好端端地在万寿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有什么事是不能等一等再说的,非要那时候把我带过来?”

“带过来就算了,一声不吭就拽我上马,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这么霸道,可有考虑过我难做?”

“我都没来得及跟阿娘说一声,人家刘夫人也还在,我还是头一回在别家夫人面前这么失礼。”

“还有那刘公子,人家招你惹你了?你这样下别人的面子?”

她跟吃了炮仗似的,句句火药味十足。萧韫原本是耐心听着的,但当她说到刘公子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他问:“怎么?打扰你跟刘公子相亲,你不高兴?”

阿圆气得很,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梗着脖颈道:“是!我就是不高兴了!”

听了这话,萧韫也气得不轻,眸色霎时冷下来。

“难道你还想答应刘公子不成?”

“我答不答应与你何干?”

萧韫一噎。

外头,陈瑜听得胆战心惊,赶紧领着下人出院子,免得殃及池鱼。

而屋内的两人,各自黑着脸看对方,越看越气,越气越来火。

萧韫明知道她刀锋尖利,却还往上撞:“你喜欢那刘公子?你想嫁他?”

“我喜欢谁或是嫁谁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阿圆刀刀砍他心头。

好端端的,他把她拉来这里,还一路给她摆脸色,还不管不顾地带她纵马,道歉也没半点诚意。

这会儿,居然还冷脸凶她。

阿圆委屈死了!

这一委屈,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盈盈蓄满泪水,欲落不落的。

萧韫这会儿心里有气,一点也不想哄她,但又见不得她哭,索性别过脸去。

他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实在令阿圆受不了,挂在眼眶的泪珠顿时就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萧韫闭了闭眼,忍着杀人的冲动,攥紧拳头。

骨骼都要被他捏疼了。

她哭得他心烦意躁。

“你就这么想嫁人?”萧韫寒心:“是不是打算一结业就把自己嫁出去?”

“呜呜呜你是个混蛋!”

萧韫忍了会,径直过来攥住她的手腕,迫她抬起脸来。

“我是混蛋,那你是什么?”

“嗯?”他咬牙切齿:“见一个爱一个吗?”

阿圆泪眼婆娑,气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韫问:“不是说你朋友喜欢个人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阿圆一顿。

他果然猜到了,果然猜到那人不是什么朋友,而是她自己。

这会儿,她连哭都忘记哭了,一包眼泪停在眼眶里,傻愣愣的。

窘迫、尴尬、难堪、羞耻等情绪一股脑充斥着她,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我”她没底气地解释:“我才不是移情别恋。”

“不是移情别恋是什么?”萧韫把她又拉近了些,灼灼盯着她眼睛:“前两日才在马车上说喜欢我,没过两天就立马跑去与刘公子相看。你说,是为何?”

阿圆羞臊得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冲。她结结巴巴地反驳:“谁谁说喜欢你了?”

她挣扎:“你放开我!”

萧韫不放,反而越攥越紧。

阿圆吃痛,用另一只手去打他,结果下一刻,就被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唔”

她话没说出来,红唇就被人噙住。

世界仿佛静止了——

连心跳,也是静止的——

阿圆大睁着眼睛,感受他的强取豪夺。唇瓣发麻,大脑宕机。

过了会,她茫然懵懂地听见萧韫说:

“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吗?”

第76章

“谁谁喜欢你了?”阿圆红着脸反驳, 使劲挣扎:“你放开我。”

萧韫不放,越攥越紧,见她挣扎得厉害, 索性将人直接拉进怀中。

然后,狠狠噙住她不安分的红唇。

他原本是生气而下意识的动作, 但碰到她柔软的唇瓣后, 短暂地愣了下, 随即变得疯狂起来。

阿圆很懵,但萧韫根本没给她反应,他的唇碾着她的, 急切而用力。

她努力挣扎也挣不开, 而且莫名地, 身体里渐渐涌出无数酥麻感,令她整个人无力地软在他手臂间。

如此,倒是更方便萧韫了。

他动作轻柔起来, 缓缓描绘她的唇线。小心翼翼,似怜惜,又似缱绻。

阿圆睁大眼睛, 可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渐而失神, 她所有的感官都在他的唇齿间。

这是从未有过的陌生的体验,令她新奇又害怕。

她颤抖起来, 想逃离。

然她手掌推他胸膛时,又被萧韫拉下去。他把她的双手连同腰肢一起禁锢, 动弹不得。

屋内静悄悄的, 阳光从窗户缝隙落了几缕进来, 照在适才萧韫坐的位置, 那里放着个小巧精致的嵌金纹云瓷瓶。

阿圆知道,是装药用的,适才大夫就是给萧韫的背上抹这个。

想到什么,她努力挣脱一只手往他背上挠。

萧韫吃痛,然而动作由轻柔又变得疯狂起来。

这一次,阿圆彻底懵了,在萧韫霸道而凶狠的吮吻中,她仿佛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

连大脑都是缺氧的,反抗都不知道如何反抗了。

就这么,任由萧韫予取予求,攻略城池。

萧韫十分动情,眸子里的光浓郁得不像话,透过半压的眼睫落在阿圆的身上。

怀中的人目光失焦,呼出的气息夹杂着丝丝难耐,如动听的夜莺鸣叫,又如小猫嘤嘤软语。

在此之前,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也从来不知女子的唇原来这么美好。

他像个贪玩且好奇的孩子,在她的口中探索,哪哪都不放过。

察觉她身子缓缓下滑,他手臂一用力,又把人捞上来些许。

这小女人,清瘦却匀称,腰肢极软,实在令他难以自持。

阿圆被他吻得嘴巴疼,舌头疼,主要是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她努力抓住他身上的衣裳,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但萧韫的衣裳料子极好,滑不溜丢的,阿圆抓了几次没抓住,急得想哭。

她果真哭起来,呜呜咽咽的,是疼的,也是怕的。

萧韫像是要吃了她似的,不管不顾,她都快窒息了。

但她不知,女子发出这样的声音更是令男人欲罢不能,萧韫都快被她逼死了。

狠狠地吮了会后,他努力克制停下来。

闭了闭眼。

阿圆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气。大眼睛茫然,脑子也懵得不行。

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萧韫说:“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吗?”

阿圆眼睫一颤,抬眼瞧过去,就见他灼灼地盯着她,面色几丝愠怒。

阿圆被他这句话惊得不可思议,依旧茫然地望着他,像是听错了抑或是没听清似的。

萧韫走近,牵起她的手握在掌中:“我也喜欢阿圆,喜欢了许久,你今日去跟刘家公子相亲,我自然是不悦。”

“可是”阿圆缓缓出声,但一时半会也不清楚自己想问什么。

“没有可是”萧韫道:“你此前已说了你对我有意,既如此,你就不能再变心。”

“我欲娶你,不许你再嫁他人。”他继续道:“今日之事,我实在是气急才如此,并非把气撒你身上,我只是”

他如何舍得对她撒气?他只是不想她离开,不想她喜欢旁人,想把她牢牢禁锢在身边。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种陌生的感觉竟是令他失了分寸。

可这些话实在难以解释出口,萧韫便只是默默地、温柔地望着她。

阿圆气息喘匀后,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了。

她像是才听清似的,缓缓问:“沈哥哥适才说什么?喜喜欢我?”

萧韫没应声,但灼灼的目光已经表明一切。

“何时的事?”

“我回京之后。”

“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阿圆瘪嘴,又说:“不仅看不出来,我还很生气。”

“你说你不是对我撒气,可我硬生生被你从万寿寺拉过来的,还浑身疼。”

“哪里疼?”

“手疼、腰疼,还有反正很疼,这你要如何赔我?”

“阿圆想要我怎么赔?”萧韫眼里溢出点笑。

“这不该是你自己想吗?”阿圆说:“此前你跟我道歉一点也不诚心,敷衍得很,我这会儿想起来都难过呢。”

萧韫一顿,言下之意是想让他好好道歉。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对谁道歉过,独独在她面前,毫无底线和原则。

默了会,他把她的手拉到唇边,轻柔地亲了亲,低声道:“是我错了。”

他说:“我不该带你来纵马。”

“还有呢?”

“还有?”

“我今日分明好端端在万寿寺待着的,就这么招呼都不打被你带来了,你害我在旁人面前失了礼又怎么说?”

“旁人?哪个旁人?”

若是指那刘公子便算了,萧韫现在听不得刘公子。

她背着他去跟别的男人相看,他都还没找她算账。不过这笔账先记着,眼下把人哄好,往后再慢慢算。

“沈哥哥是故意瞧不见?”阿圆不满:“我阿娘,还有刘夫人,还有那刘公唔”

“刘公子”三个字没说全,阿圆的唇又被堵住了。

这一回,萧韫亲得格外温柔绵长。

过了会,嫌她个子矮,索性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然后把人抱坐在膝上,继续亲。

陈瑜领着人在院外头等,距离不远不近。既不能让下人听见两个祖宗在里头吵架,又不能离太远,免得里头使唤人听不清。

但他等了会,发现里头渐渐地没音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如此又等了会,才靠近打探。

这会儿,他站在廊下,悄悄挪脚到窗边,透过窗户缝隙往里瞧。

这一瞧,他吓一跳。

只见褚姑娘被殿下抱在膝上,两人缠绵亲吻。

褚姑娘许是不舒服挣扎了下,但很快就被殿下紧紧拢进怀中。

这姿势这举动

陈瑜还是头一回见他家殿下跟女子亲热,忍不住老脸羞红。原本还想再瞧一眼,突然,一只茶壶从里头砸出来。

陈瑜稳稳当当地接住,赶紧跑了。

这回,他把婢女们都招远些,可莫要去打扰殿下的好事.

阿圆心里还有气呢,这人就亲她。她不满,在他又亲过来时,趁机咬了下。

很轻,可她这动作像是触动了萧韫身体里的某处机关,他眸色又暗了暗,变得急切起来。

追逐着亲了一会后,他停下来,呼吸隐忍:“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阿圆也呼吸不稳:“事情都还没说完你就”

“还有何事?”

两人脸红红,呼吸灼热,互相望进对方眼中。

一个隐忍蛰伏,一个娇艳欲滴。

“你把我弄疼的事要如何赔?”

她这话原本也没什么,但关键是说的场合不对。这会儿人还坐在萧韫怀中呢,她这般香腮绯红气息喘喘地说“你把我弄疼”

果然,萧韫听了,手臂青筋毕露。

他努力闭了闭眼,让自己眸色清明些。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忍不住了。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什么话?”

偏她还一副懵懵懂懂纯真无邪的模样,萧韫眸色半晦半明,忍得辛苦。

“也不许咬我。”他说。

阿圆想起适才咬他舌的事,也羞了起来,娇蛮道:“谁叫你弄疼我的。”

“”

萧韫觉得,自己迟早要死在她手中。

但他喜欢她的娇羞,尤其是在他怀中娇羞的模样。

令他愉悦。

“阿圆,”他把人抱紧了些:“我会娶你,你往后不许再去相看别人。”

“你只能嫁我,旁人谁都不行。”

他强势霸道,但奇怪得很,阿圆心里欢喜。

此前的气也因他这些话消得差不多了,说道:“那你以后不许再一声不吭地带我骑马。”

“好。”

“也不许对我冷脸。”

“行。”

“也不准凶我。”

“我何时凶过你?”

“你凶了还多次你竟不知?”

“好,再也不凶你。”

“也不准跟我生气。”

“嗯。”

“我若是在忙别的事,你不许随意打断。”

“其他都应你,相亲就不行。”

“还有”

萧韫无奈:“你要求这么多?”

阿圆正要张口说什么,他又凑过去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第77章

慧香书院。

阿圆捧着本书坐在学堂里, 看得“认真。”

“我只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哎阿秀”程蔓歆在一旁问罗玉秀:“你听说过书中还有美味佳肴吗?”

“嗯?这从何说起?”罗玉秀问。

程蔓歆示意她看阿圆, 然后胳膊肘碰了碰:“喂喂喂,擦擦,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阿圆下意识一抹, 根本就没什么口水, 瞪过去:“做什么?”

“我倒要问你做什么呢,”程蔓歆古怪打量她:“你想什么?看你笑一早上了,渗人得很。”

“我笑了一早上?”

程蔓歆和罗玉秀两人齐齐点头。

“而且”程蔓歆说:“就跟吃了蜜似的, 你说说, 该不会是”

她两根大拇指对着勾了勾, 意思明显。

阿圆窘,咽了咽喉咙,小声道:“没有啦, 就是”

“是什么?”

“就是得知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她含羞抿唇,难得地忸怩了会:“所以高兴。”

顿时,罗玉秀和程蔓歆两人八卦地凑过来:“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熟悉的大哥哥?”

“嗯。”阿圆点头。

“啊啊啊啊啊, 到底是何人, 快说来听听。”

“嘘!”阿圆瞧了瞧四周的同窗们, 她低声道:“这是秘密,不能说。”

萧韫喜欢她这事实在太突然, 她自己也是缓了好些天才缓过来呢.

午时下学的时候,三人一起去饭堂吃饭, 曹薇从后头跑过来与她们手挽手。

“哎你们听说了吗, 过几日豊国使者来访呢。”

“他们不是每年都来吗, 有何稀奇的。”

“今年可不一样, 我听说今年是豊国的六皇子亲自来。”

“那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

“豊国皇子是没什么稀奇,但这六皇子就极是稀奇。”

“哦?”三人纷纷凑过去。

“我听我爹爹说的,”曹薇道:“豊国皇后是外邦人,从老远嫁过去的,容貌艳丽但异于常人。而六皇子是皇后所生,他的容貌也比较奇特。”

“怎么个奇特法你快说啊。”

“听说六皇子继承了皇后的容貌,很是俊美。但就是那眼睛不一样,乃是两只异瞳。”

“异瞳?”

“嗯,一只黑色的,另一只是蓝色的。”

“还有这样的?那长这样再俊美也应该不大好看吧。”

“所以啊,这就是六皇子奇特的地方。若是常人长成这样肯定丑死了,可偏偏六皇子却好看得很,还被誉为他们豊国最俊美的男子呢。”

“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啊,”程蔓歆说:“我根本想象不到。”

“我也是。”阿圆附和。

曹薇继续道:“我听说不仅有豊国的六皇子,连六皇子的妹妹雁灵公主也来了。”

“雁灵公主?”

“正是,说起来这位公主年岁与我们相当呢,好像是”曹薇道:“说是来与我们大塑联姻的。”

此话一出,众人会意。

还能联什么姻,无非是冲着景王来的,景王不日就要起复东宫,谁都想趁此机会分一杯羹。

“可是”阿圆说:“太子妃不是选的陆家嫡女吗?”

“不论选哪个,反正轮不到这位公主。”程蔓歆的父亲在朝中做事,她懂得多些,说道:“一个小国公主而已,怎么能当我朝的太子妃,顶多赐个侧妃之位。”

阿圆点头,想想也是这个理。

同时也暗暗唏嘘,景王和陆姑娘这对苦命鸳鸯,真真是情路坎坷。

“不说这个了,”曹薇想起一事,问:“马球赛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慧香书院的贵女多,时不时要打一场马球,慧兰公主索性定下一场大规模的比赛,要求今年结业的学子们参加。

这也是她们最后在慧香书院的集体活动了,因此连阿圆也踊跃地报了名。

“那也得等考试结束之后啊,”程蔓歆说:“现在不都忙着准备考试吗?”

“阿圆你不用像我们一样抱佛脚,你准备得如何?”

阿圆往回得空就会去西山马场跟白蛟玩,御马之术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打马球却不是单纯的御马,还得讲究马上球技以及队伍协作能力。

她摇头:“我也不得闲准备,不过马球赛得半个月之后了,等考完试再说吧。”.

五月底,慧香书院开始了三年一度的结业考试。

考试一共两天,策论、算术、礼乐各门科目紧锣密鼓地进行。

学业优异者还会有举荐入仕做女官的机会,因此,众人对这场考试很在意,几乎拼尽全力。

阿圆不在乎女官那些虚名,对做女官也不感兴趣。但她想抱个甲等回去,好让爹娘和师傅们高兴,所以也很努力。

两日考试结束后,几乎累得虚脱,绷紧的神经一松下来,更是令她站都站不直了。

考完的最后一天,阿圆一点也不想跟同窗们讨论成绩,她只想赶紧回澜苑去补觉。

然而当她拖着步子出书院门口时,却看见陈瑜站在马车旁。

她就知道是萧韫过来接她了。

“沈哥哥?”阿圆钻进马车,压着心里的欢喜,故作矜持问:“你何时回的?”

此前萧韫离京了几天,说是去办差事。

萧韫唇角勾着浅浅的笑,伸手:“过来。”

阿圆不依:“这是在马车上呢。”

自从两人心意相通后,萧韫这人有点不知节制,总喜欢抱她亲她。阿圆都羞死了,若是在澜苑便罢了,这可是在马车上呢。

“过来。”萧韫说:“我不做别的,还是”

他似笑非笑:“还是说,阿圆想让我做点别的?”

阿圆羞红脸:“才不想,我也不过去。”

她在旁边坐下来,把书箱放在脚边。

“考得如何?”萧韫问。

阿圆从小就怕听到这句话,尽管两人已经很熟悉亲密,但萧韫正色问这个问题时,阿圆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忐忑道:“还不知呢,兴许大概勉强可以拿甲等?”

萧韫莞尔:“即使不得甲等也无碍。”

“怎么能无碍,”阿圆说:“我以前学业不好,因着这事街坊邻居们总提起,让我爹娘面上无光。这回我若是能在慧香书院得甲等,我爹娘也高兴啊。”

“就为了让他们高兴?”

“也不全是。”阿圆摇头。

她想证明自己,想让萧韫也觉得她好,可这话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说道:“我努力了三年总该有些收获,若是考不到甲等岂不遗憾?”

车轮粼粼,没过多久就到了澜苑。以前两人通常会在岔路口分别,萧韫去书房,阿圆回清漪院。

但现在萧韫牵着她一起走:“先别急着回清漪院,与我去正院一趟。”

“去正院做什么?”

“沐浴换衣裳。”他刚连夜赶回京城,一路风尘仆仆。

“沈哥哥换衣裳,我怎好待在一旁?”

萧韫睨她:“谁说让你待在一旁,莫不是你想看?”

“沈哥哥!”

阿圆瞪他,这人越发地放浪形骸了,什么话都敢说。

萧韫笑了笑,道:“现在吃饭还早,你陪我一会。”

两人多日未见,萧韫不想与她分开。

阿圆也不想,索性跟着他走。

到了正院,萧韫去沐浴,阿圆百无聊赖,瞧见有小厮在打扫萧韫的书房,她走到门口看了看。

“这就是沈哥哥平日做文章的地方?”

以前有客人过来澜苑,萧韫都会在书房接待,阿圆是知道的。

小厮不知如何回答,只点头道:“正是。”

阿圆抬脚进去,打量了遍书房摆设。里头并非她想象的有许多书,倒是靠墙的一排架子上放了许多四四方方的花梨木小匣子,每个匣子都是相同的雕花和工艺。

她觉得奇怪,便问:“这里头是放什么的?”

放的是景王殿下放各处送来的密报,但小厮自然不能这么说,回道:“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负责打扫。”

“哦。”阿圆走过去,曲指敲了敲匣子,里头声音闷实想来放满了东西。

她到处走走看看,觉得萧韫的书房实在简单得很,也就墙上挂的一幅字画还算有点儿书香气息。

但此时这幅画挂歪了,她走过去欲抬手摆正,那小厮立即出声提醒:“姑娘,碰不得!”

阿圆吓得一跳,不解问:“为何?我看它是歪的。”

小厮吓得脊背冷汗,这幅字画有玄机,左右晃三下,隔间的密道就会启开。密道径直通往景王府,若姑娘瞧见了,可不好交代。

但这会儿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褚姑娘离开,于是只得紧张地等着。

阿圆被这小厮搞得莫名其妙,转身时,不经意瞥见字画上的印章——上头方方正正一个“韫”字。

这个字大塑只有一人能拥有,那就是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的东宫太子萧韫,还是皇上赐给他的。

旁人不可能用这个字,更何况是用在印章上。

而且,若是她没看错,这上头的字迹分明是沈哥哥的,他教她写字多年,她自然认得。

阿圆觉得奇怪,黛眉微凝。

恰在这时,萧韫过来了,他站在门口喊她:“阿圆,过来。”

他声音淡淡的,神色温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阿圆走过去,他牵起她的手:“在看什么?”

“没,瞧一瞧沈哥哥的书房是什么样的,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瞧见什么了吗?”

“沈哥哥,我瞧见一幅字画”阿圆压低声音说:“上头的印章有个‘韫’字,可是弄错了?”

她担忧地说:“我知道那字是你写的,可若是印章错了千万要不得。”

萧韫侧头看她,默了默,开口道:“阿圆,我”

阿圆抬眼:“什么?”

萧韫停了片刻。

罢了,此时说出来恐怕吓着她,等时机成熟了,他再亲自解释。她以后会成为大塑人人尊敬艳羡的太子妃,想来届时他的阿圆会高兴吧?

萧韫想。

少顷,他道:“没事,我回头让人把那字画撤下就是。”.

两人携手来到清漪院饭厅,晚饭早就摆好了。

萧韫挥退婢女,亲手给阿圆盛了碗汤,而后问:“如今你已结业,往后有何打算?”

阿圆小口小口地喝汤,边说道:“我想搬回家去住。”

闻言,萧韫动作停下来:“你父母要求你回去?”

“没要求,但”阿圆小声道:“我自己想回去。”

“为何?”

还能为何?

她已经结业了,理应归家的,再继续住澜苑像什么话?若是以往还小便罢了,可如今长大,而且她与沈哥哥心意相通,这般住在一起,总有点像无媒苟合

想到此,阿圆自己都能把自己臊死。

但此话她也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萧韫默了默:“你若是担心你父母责备,我前去与他们说就是。”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

“是”阿圆抿唇,想了想,说:“我们无媒无聘的,这般住在一处不合适”

她这话提示得很明显,越说越小声,说完,阿圆自己都不好意思低下头。

倒是萧韫勾唇莞尔。

“阿圆是想让我快些去下聘?”

阿圆瞪大眼,脸色绯红:“我何时说这话了?”

“那我问你,想不想陪在我身边。”

“想是想的,可不合适呀。”

“既如此,旁的就不用担心,我明日派人去与你父母传话,就说你还有些学业未结束,需再待些时日。”

“我不要,”阿圆咬着汤匙,大眼睛水盈盈的:“我自己不自在呢。”

她是个有羞耻心的姑娘,即便没人知道,她也不能继续跟萧韫住一起。况且,萧韫这人时不时就喜欢亲她抱她,有时候他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她都害怕。

她怕哪天两人真忍不住那样了,届时酿成大祸可如何是好?

见她坚持,萧韫无法,尽管不舍,但也理解小姑娘们面皮薄。

思忖片刻,他道:“也罢,但不必这么急,我才回京,你且陪我些时日再搬回家去。”

如此,阿圆也退一步,点头道:“好。”.

吃过饭后,两人如往常一样去园子里散步消食,不过这种时候婢女识趣地不再跟着了。

萧韫牵着她的手从花园小径走到水榭,两人倚着栏杆坐下。

“这两日我好生陪你,过几日不太得闲。”萧韫说。

“沈哥哥还要忙差事?”

萧韫点头,过几日,豊国六皇子来访,为期将近半个月,那半个月他自然是忙的。

“正好过几日我也不得闲。”阿圆说。

“你要做什么?”

“我们书院举办马球赛呢,我得参加。”

萧韫拉她缓缓坐在自己的膝上,长臂将她整个人圈住。

她娇娇小小的一只,分量也轻,就这么靠在他怀中正好合适。

两人说了会话,没多久,萧韫呼吸渐重。他抬手捏起阿圆的下巴,柔声道:“等会再说,我现在想亲你。”

他如此直白,倒是弄得阿圆越发地害羞起来,别过脸去不给他亲。

可阿圆哪里是他的对手,力气根本不够看的。

她别过去,脸又被萧韫扳回来,不待她反应,他便噙住了她的唇。

晚风悠悠,从水面吹过来,带着点湿意,也带着点缱绻。

四周昏暗且静谧,只余两人缠绵温柔的亲吻声。

萧韫掌在她腰间的手,几度想往上探,却几度忍了下来。

就这般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让她贴紧自己,才稍稍解了些渴。

然而,他想要的岂止这些?越是亲她便越是不够。

他忍得心都疼了。

“沈哥哥?”阿圆感受到他的变化,抬脸问:“好了吗?”

萧韫垂眼,视线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下意识地又往下移了寸许。

经过刚才,她衣衫乱了,襦裙领口宽松,影影绰绰露出半捧白雪。白雪弧度姣好,随着她的呼吸浅浅起伏。

萧韫呼吸一滞,闭了闭眼。

让她回家也好,若是再这么下去,他恐怕忍不住要了她.

接下来的几日,萧韫忙自己的事,阿圆也不大得闲。

慧香书院的学业结束后,周嬷嬷便又出现了,还把以前的那些账本交给她,说是不能半途而废。

如今时间充裕,除了看账本,周嬷嬷还打算教些别的,一整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按萧韫的意思是,即便阿圆回了褚家,周嬷嬷也跟着去教导,毕竟以后要入东宫,得早点学起来。

阿圆倒是习惯了忙碌的状态,若是闲下来她还有些不得劲呢。

这般学了几日后,就到了跟曹薇她们约定一起练马球的日子。

这天阿圆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了,早上没见着萧韫的人影,据小厮说他昨夜也没回来,应是在忙。临走前阿圆交代了些事,就径直出了城。

她们约定的地方在城外西边十里地的草坪,这里地势较为平坦,练习马球最是合适。

只不过她来得早,骑马到的时候,曹薇、程蔓歆和罗玉秀都还没见人影。

“姑娘不妨先坐下等一等。”婢女桃素提议道。

早晨空气这么好,阿圆可不想等。

她望了望青翠的山岚,说:“我骑马跑一圈,莲蓉留下在这等吧,若是我的好友们来了,就说我先去跑马。”

婢女莲蓉应声:“好。”

阿圆翻身上马,“策”一声,驾马离去。

但没走多远,山路对面就行来了一队人马。约莫有十几个男子,个个胯.下骏马彪悍。

阿圆的马一惊,慌张乱串,差点令她栽下马来。

正巧这时,有人眼疾手快地帮她扯住了缰绳:“姑娘小心!”

阿圆坐稳后,抬眼看去,这一看就愣了愣。

这群人不是大塑人,他们着装奇异,连衣裳上的花纹比较复杂。

为首的是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一身水蓝骑装,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他的两只眼睛格外引人注目,乃一黑一蓝异瞳。

他面庞俊美白皙,五官也精致,如此显得这两只异瞳很是出彩。

眸光明亮,像画中精灵。

这会儿他正帮她扯着缰绳,操着口不大流利的大塑话,说道:“抱歉,我们惊到姑娘的马了。”

异地服饰,气度矜贵,又是异瞳。阿圆瞬间想到豊国六皇子,昨日吃饭时还听婢女提过一嘴,说豊国的使团入京了。

她赶紧下马,福身行了一礼:“无碍,多谢公子相助。”

拓跋泓觉得大塑的姑娘真有意思,明明是他惊扰了她的马,她却反而要谢他相助。这事若是在他们豊国,恐怕得被姑娘们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如此对比,他倒是更喜欢大塑的姑娘。

他暗暗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子,衣着不凡,应是某个大塑官员的贵女。她礼数周到,模样也好看,想起来之前母后嘱咐的事,他不禁勾唇笑了笑。

“姑娘无需多礼。”

说完,拓跋泓驾马离去,走没多远,他回头看了眼山丘上正翻身上马的女子,吩咐旁边的人:“库泰,你去查一查这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这厢,阿圆跑了小半圈后就回来了。

她此时骑的马不是白蛟,而是一匹普通的矮脚马。白蛟过于打眼,便央着萧韫给她寻了只普通的,毕竟她的同窗们都是这样的矮脚马,若她的坐骑是汗血宝马,难免不合适。

不过这矮脚马就是比不得西域宝马,平日里也就是用来代步的,顶多打一打马球赛。因此,遇到那些彪悍的战马,顿时就吓得腿软了。

桃素回来后还唾弃了会:“这矮脚马实在是不灵便,差点就要摔着姑娘。”

阿圆没说话,而是望向不远处的山道,那边,曹薇和程蔓歆她们过来了。

几个小姑娘选个合适的地方练习马球,练了会儿后,程蔓歆抱怨道:“京城里头那么多马场,为何要来这练?晃得我头都晕了。”

曹薇说:“京城的马场也就那么几处,都被人提前占了能有什么办法?”

罗玉秀提议道:“这里地势有些陡,不若我们再寻个地方吧,说不定有平坦一些的。”

见众人累得不轻,阿圆想了想,干脆带她们去西山马场好了,反正离这里没多远。

西山马场宽广,地势也平,绝对是练习马球的最佳去处。

她歇了会,指着前头的地方说:“我们去那边,我知道那里有一座马场,很适合练马球。”

曹薇朝她指的方向望了望,面色顿时古怪起来。那里有座马场她当然知道,只不过

“阿圆,”她说:“你可知那里是何处?”

“那是景王的地方,景王的马场是京城最大的马场,还是以前太子身份时皇上赐下来的。”

阿圆认真指了指:“我是说那里,小路尽头右边的地方。”

“对啊,就是那里啊。”

这就奇怪了,阿圆茫然地盯着马场方向,她以前经常在那跑马,分明是沈哥哥的地方啊.

而此时,西山马场,萧韫和豊国六皇子正在看两国武将比试马背上射箭。

坐在他们旁边的,还有大塑和豊朝两国的官员,文官武官皆有,皆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哪边稍稍赢了一头,武将们立即欢呼起来。

这些上过战场的武将们,如火热情总能感染旁人。

萧韫也如此。他坐在上首,心情愉悦地看演武场中的比赛。

而不远处,坐在六皇子身边的雁灵公主却是在偷偷看他。

来之前,她还担心大塑的景王没有她们豊国的男子好看,如今见了,竟是觉得英姿潇洒、气宇轩昂,比她曾经爱慕的库泰还要挺拔高大几分。

越看越喜欢。

只不过这大塑的景王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演武场上,从进马场开始就没分过半点给她,雁灵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是豊国尊贵的公主,父皇和母后都宠爱她,而且她姿色靓丽,如何就不能受到大塑景王的青睐?

过了会,等演武场上的比赛结束,她目光不经意落在马厩里头,顿时有了主意。

她御马之术极好,想来大塑的景王不喜欢草包美人,可她才不是草包美人,她骑马射箭很厉害呢。

思及此,她起身对萧韫行了一礼,问:“景王殿下,我想在这骑马可以吗?”

“公主请便。”萧韫道。

雁灵公主走去马厩,看中一匹枣红的马,正是白蛟。

只不过白蛟不肯让她骑,雁灵试了几次而不得,很是生气。一马鞭挥过去,顿时惹得白蛟暴躁起来,马夫如何制都制不住。

这边的动静惊动正在说话的萧韫和拓跋泓,两人转身看过去。

只见白蛟已经跃出了马厩,径直朝别的方向跑远了。

雁灵公主被一匹马下了面子,有些难堪,她扔下马鞭,低啐了句:“不识抬举的畜生。”

“怎么回事?”萧韫问。

马夫赶紧跑过来:“回殿下,白蛟今日心情不佳,适才已经跑出了马厩。”

萧韫声音淡淡,看都没看那雁灵公主,吩咐道:“去追回来。”

“是。”

两国武艺切磋还在继续,萧韫与拓跋泓坐回位置。

过不久,有护卫跑过来禀报,说附近有几个贵女正在打马球,恰巧与白蛟遇上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护卫补充道:“是曹将军府上的千金。”

曹将军正在看比试呢,一听这话,诧异地问:“小女也在?”

那护卫对他拱手道:“正是,几位小姐就在附近。”

这来都来了,不给景王见个礼说不过去。

曹将军想了想,吩咐道:“景王在此,去喊她们过来见见礼。”

第78章

曹将军吩咐道:“景王在此, 去喊她们过来见见礼。”

那护卫去了。

这边,阿圆和曹薇几人正寻了个合适的地方,老远就见一匹枣红马疾驰过来。

它速度极快, 身姿矫健,动作行云流水, 曹薇和程蔓歆看了都惊讶不已。

“这是哪里来的马?真好看。”程蔓歆赞道。

曹薇的父亲是武将, 家中也有几匹难得的好马, 因此对马匹有些见地。她说:“这马看着像西域过来的,四肢修长且腿蹄轻捷,飞驰时气势恢宏, 肯定是战马。”

而阿圆, 见那马渐渐跑近, 只觉得眼熟。

“哎呀,它是不是认得我们,朝我们这来了呢。”罗玉秀说。

“是啊, 看着像是兴奋极了。”

可不兴奋?

白蛟老远就感受到了阿圆的气息,这般撒欢似的跑到了近前,冲着阿圆就使劲黏糊。

阿圆也有点意外, 竟不想在这遇到白蛟。

她摸它的脸:“白蛟你怎么出来了?马夫呢?”

她往后头望了望, 果真见几个人骑马远远地跟在后头, 想必是来追白蛟的。

白蛟使劲拿鼻子拱她,还不停对她呼气, 蹭得阿圆踉踉跄跄站不稳。

她笑道:“够了白蛟!够了!”

她们一人一马亲昵得很,旁边曹薇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阿圆, ”老半天, 曹薇才出声问:“这马是你的?”

阿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点头道:“是以前师父送我的生辰礼。”

听到此, 曹薇羡慕之余,也有些不是滋味:“你有这么好的马,怎么还骑个矮脚马?届时骑这匹去打马球赛,还愁不能赢吗?”

她是怎么想的?

曹薇很不懂!

阿圆解释道:“我师父说这匹马是西域汗血宝马,骑在外实在打眼,若是被贼人惦记上了怎么办,万一给白蛟下药岂不是害了它?”

如此解释倒也合理,一匹马值当不少银钱,更何况这是一匹难得的骏马,能买京城一座二进的宅子了。

而褚家这样的确实护不住,容易招贼。

曹薇点头,问:“那到时候你骑它去比赛吗?”

“这”

“我们得赢彩头呢,听说陆亦姗和靖安郡主她们都是好马。”

“行吧。”阿圆说。

这边几人才说完,追马的人就过来了,是专门喂养白蛟的马夫,自然认得阿圆。

他下马行了一礼,问:“褚姑娘来骑马?”

随即又道:“今日马场恐怕不得闲,里头”

他话还未说完,有个护卫匆匆过来,对着几人问:“敢问哪位是曹将军之女?”

曹薇愣了下,回道:“我就是,有何事?”

“景王正在演武场,属下奉曹将军之命,请几位小姐前去与景王见礼。”

景王吗?

小姑娘们都有点激动起来。

景王天人之姿,自然是想见一见的,尤其是阿圆,想看景王已久。别的没什么,她就想瞧瞧被誉为大塑第一美男子的景王,到底长何模样。

“我们去不去?”曹薇转头问众人。

程蔓歆说:“你这问的什么话,景王在此,还由得我们去不去。”

“嗯呢。”阿圆附和,紧张又期待。

“也是。”曹薇拍了下脑门,随即对那护卫道:“且领路吧,我们这就过去。”

于是,一行人纷纷骑马往西山马场去了.

西山马场。

此时演武场上的比试已结束,拓跋泓兴致上来,邀请萧韫比射箭。

两人站在前头,百米处各自放着箭靶。也不是什么正式比试,拓跋泓此举只是想以此拉近些关系而已。

萧韫也有意交好,因此很给面子,接过护卫递来的弓箭,拉弓试弦。

这时,阿圆跟着曹薇她们一脸懵地进了马场。

其实在门口的时候她就懵了。

这里不是她常来的马场吗?为何景王和那个豊国的六皇子会在此处?而且一路上还听曹薇与有荣焉地介绍景王的马场有多大多大,里头的马匹多好多好什么的。

阿圆更是懵得不行。

然而,等她看见站在拓跋泓身边的那个颀长的身影时,脑子里顿时疑雾重重,连走路都慢了好几步。

那个背影,实在熟悉,像极了沈哥哥。

可此时,那人却穿着一身玄色蟒袍,正抬臂拉弓。

她莫名地心跳加快起来,刹那间,曾经一些觉得古怪且疑惑的东西如梦影似的交织。

但这些东西交织得太快,还没辨清就成了一团乱麻堵在她脑中。

堵得她整个人都是迟钝的,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曹将军对萧韫行礼,道:“殿下,小女顽劣,在附近纵马,特地前来跟殿下见礼。”

说着,他转身对曹薇等人道:“你们还不快过来?”

曹薇嫌阿圆走得慢,低声催促:“阿圆你快些啊,想什么呢?”

她说得并不大声,也就周遭几人能听见,但萧韫耳朵伶俐,听见这话,顿时浑身一僵。

阿圆快走两步上前,然后跟着曹薇她们一起福身。

“臣女见过殿下。”

空气骤然安静

安静得令在场之人莫名地屏气凝神起来。

景王迟迟未转身,连开口让几个小姑娘起身都不曾。

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曹将军怔了怔,飞快地反省了下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妥。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寂静:“殿下?殿下?”

萧韫僵了半天,闭了闭眼,这才放下弓箭缓缓转过来。

“免礼吧。”他声音温润低沉,视线落在那抹水绿娇小的身影上。

不是他的阿圆又是谁?

阿圆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抬眼去看。

眼前一身蟒袍之人,不是她的沈哥哥又是谁?

可他为何在这?

又为何穿这么身衣裳?

适才曹将军喊他殿下?

想到什么,阿圆震惊地睁大眼睛。

却见萧韫面色如常,仿佛与她初相识似的,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们来得正好,本王让人给你们小姑娘准备了糕点,饿了吧?快去吃。”

旁人还在诧异今日的景王为何这么好说话。

但阿圆清楚,这话是萧韫特地说给她听的,估计是想让她留下来,一会儿好解释。

可她此时脑子里一锅浆糊,浆糊下是烧焦了的怒火,越积越多。

她努力压了压,但没压住,看向萧韫的目光由不可思议渐渐变冷,继而陌生。

见她这模样,难得地,萧韫心里起了丝慌张。

连一贯的镇定也装不下去了。

他别过脸,暗暗安抚道:“你们快去吧,若是还想吃其他的可吩咐人去做。”

阿圆不想听他这些话,她也明白现在的场合不宜说什么,只得按捺住心里那股情绪。

曹薇拉着阿圆和其他人走了,去萧韫安排好的地方吃糕点。

萧韫继续若无其事与豊国六皇子比试,可他心不在焉,连着两次都把靶子射偏。

拓跋泓问是不是故意让着他,萧韫没说话,只淡笑了笑。

然而等他比试结束,寻了个理由去见阿圆时,却听陈瑜说,阿圆已经离去。她径直骑着白蛟走了,护卫和婢女都跟着,说是回了澜苑.

阿圆找了个借口辞别了曹薇她们,纵马回城。

一路上,都在回想这些年与萧韫相处时,感到奇怪的地方。脑子里堵着的那团乱麻这会儿被风一吹,也抽丝剥茧地清明起来。

其实,这些年萧韫露出的可疑之处实在太多太多,只不过她自己傻,他说什么她都信他。

他平日大手大脚花销也不愁银钱,原来是景王身份;

他出现在丞相府,并非帮顾丞相做文章,而是和顾丞相本就认识;

有一次去大理寺找姐姐,那时候就听说景王在大理寺问案子,彼时还看见陈瑜在大理寺门口。然而当时他怎么说的?他居然说他在大理寺任职。

还有,此前萧韫离开京城两年,办的差事不是别的,正是去渝州赈灾。

还有大理寺起火的时候,萧韫的手臂受伤,而恰巧听说景王也受伤了。但当时她问他认不认得景王,他却睁眼说不认得。

再有前几日,她在他书房看见带着“韫”字印章的字画。而那个时候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了他却还瞒着她,这是什么狗屁心意相通!

他分明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骗了她这么多年!

最可笑的是,他骗自己说欠了许多债,她却傻乎乎地担心他下半辈子过得不好。她这几年处处为他着想,他却无动于衷地听她在他面前关心景王的各样事。

竟不想,他把她当笑话一样看待!

阿圆气哭!

一边哭一边策马回澜苑。她胯.下的白蛟速度快,后头的护卫和婢女跟都跟不上。

阿圆到了澜苑后,径直去清漪院。

一进门就吩咐婢女:“尽快收拾行李。”

婢女不解:“姑娘,这会子收拾行李作甚?快吃午饭了呢。”

“不吃了,动作快些,我要回家。”

一听她说要回家,这还得了,婢女们连连跪下不敢动作。

这时,桃素追上来,劝道:“姑娘,有事等殿下回来再说如何?您这会儿要回去,奴婢们可不敢做主。”

“谁让你们做主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她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小丫头,厉声喝道:“你,现在进去收拾。”

那小丫头不敢违抗,犹豫了会,赶紧跑进去了。

阿圆在院外不停徘徊,心里又气又委屈,她拿手不停扇风。

这么徘徊了会,她在桃素面前停下来:“你适才喊他殿下,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他身份了?”

桃素不敢回话。

阿圆看向旁边的婢女莲蓉:“你说。”

莲蓉面色平静地开口:“回姑娘,从奴婢们第一天来伺候姑娘时,就知道了。”

“是他让你们瞒着我的?”

莲蓉点头:“是。”

“这里,”阿圆指着清漪院跪着的一地婢女们,问:“你们所有人是不是都知道?”

婢女们低下头,没人敢说话。

阿圆这回是真的气哭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不知。

她像个笑话似的,天天演戏,他就天天看戏。

哭了会,她自己大步进屋,帮着那小婢女一起收拾起来。

所幸此前说过要搬回家去住,大件的一些东西她提前慢慢收拾了出来,这会儿也没太多要收拾的。

她从衣柜里抱出几个匣子,连同妆奁一起放进箱笼里头,然后再跑去小书房收拾她的书卷。

出门的时候,冷声吩咐莲蓉:“你若是还把我当主子,你现在就去藏书阁小轩把我的那些画拿过来。”

莲蓉立即去了。

阿圆边哭边收拾东西,婢女过来问她古筝要不要带走。她扭头就道:“不要,所有他的东西,都不必带走。”

萧韫匆匆赶回清漪院时,听到的就是这么句绝情的话。

第79章

“殿下!”外头婢女们纷纷跪着请安。

阿圆听见了, 扭头瞧了眼。她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人,在萧韫抬脚上台阶时,立即走过去“砰”地把门关上了。

响声极大, 大得清漪院的下人们又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萧韫动作顿住,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闭门羹。

小姑娘生气也不是没有过, 但他预感这一次恐怕难以哄好了。就比如此刻, 他竟没什么底气去敲门,事情棘手得很。

过了会,萧韫挥退婢女:“你们都下去。”

连同正搬东西从正屋出来的那小丫头, 收到他冷冰冰的眼神, 立马放下东西不敢动了。

清漪院安静下来, 安静得只听见书房里呜呜咽咽的哭声,还有收拾东西的窸窸窣窣。

萧韫默了默,上前去敲门:“阿圆?”

里头的人没吭声。

他再敲了遍:“阿圆?”

这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还夹杂着几丝无措。

里头还是没人应声。

萧韫推了推,没推开,门已被闩上。

萧韫无奈:“阿圆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并非有意骗你, 我只是”

“这么些年已经习惯, 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说。”

倏地, 门打开,阿圆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 也不哭了,可平静的表象下是无尽的冷漠。

冷漠得令萧韫心底发慌。

“相信我, 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

“不是故意?”阿圆竭力忍着气:“骗我这么多年还说不是故意?”

“我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与你说。”

“这么多年都没机会吗?你当我是傻子?”

“是了, ”阿圆冷笑:“你就是当我傻, 前几日我在你书房瞧见字画上的印章, 那时候你分明就有机会解释,可你偏不解释。”

“还有,我以前问你认不认得景王,你睁着眼睛骗我说不认得。”阿圆声音凉得毫无温度:“你还说不是故意?那要如何才是故意?”

想到此,她又伤心起来。

她一心信任的沈哥哥,居然骗得她团团转。这会儿,却还轻飘飘地说“不是故意”,他又想当她是傻子么!

这回!她再也不要信他!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阿圆作势要关门,门合上的时候却被一只手飞快横住。

她关门的力道大,想来那手夹得也不轻。

也不知是萧韫的苦肉计还是什么,他“嘶”地一声,蹙眉闭眼了许久,仿佛疼得厉害。

可阿圆一点也不想心疼他,拍开他的手,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萧韫:“”

才一夜没见,小姑娘就变得铁石心肠起来。

眼下,门又关上了。

苦肉计不行,解释了她又不听。这回,萧韫是真没辙了。

他沉默地站在门外,等里头的人出来。

阿圆关上门后,也有点窘,她是进来收拾东西的,但此时已经收拾好,总不能待着不出去。

可才关上门又打开,显得没面子,她完全不想理他呢。

想了想,她坐在椅子上,听了会外头的动静,过了许久都安安静静的没音儿。

莫不是走了?

走了就好,她现在讨厌见到他!

阿圆起身走回桌边,抱起收拾好的东西打算出去,然而才开门就见萧韫还等在那。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玄色蟒袍,玉冠乌发,比起平日来,多了些上位者凌厉的气势。

也让阿圆觉得陌生。

她抱着东西,目不斜视出门,萧韫跟在她身后她也没管,兀自进了卧房把箱子打开,再把书卷装进去。

正好这会儿莲蓉也把小轩的字画抱过来了,她进门见到萧韫还顿了顿脚,但在阿圆吩咐她把字画放进箱子里后,莲蓉便若无其事干活。

“东西装好了就全部锁起来。”阿圆道。

“是。”莲蓉继续干活。

“锁好了,把箱子搬上马车,我们现在就走。”

“是。”

整个过程,萧韫被无视得干干净净。

等莲蓉搬箱子出去了,阿圆也准备走,但才抬脚,就被萧韫拉住了。

“阿圆,”萧韫温声问:“真要搬回去?”

“你看我像说笑吗?”阿圆甩了甩胳膊,但没甩开:“放开我!”

“要如何你才不走?”萧韫问。

“不如何,我以后都不想待这,沈哥哥不,景王殿下你也别惦记了,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听她这话,萧韫的心沉了沉。

“你真要与我分开?”

“自然是比真金白银还真!”

“你就不想就不想要我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堂堂景王殿下真是把脸皮都丢到城角旮旯去了,若是陈瑜或旁的人在这,保准要笑他十年八年。

不过也正是因着没其他人,萧韫也才说得出口,这语气很是有装可怜的嫌疑。

但此时阿圆冷着一股子心,无动于衷,任他如何也不想原谅。

见他还拉拉扯扯没放开,阿圆使劲拍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阿圆。”萧韫头疼得很,朝堂大事都没她这么头疼。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萧韫有种预感,若就此让她归家了,那恐怕就难哄回来了。

可眼下又不知该怎么办,小姑娘油盐不进,头一回知道她骨子里这么倔。

“阿圆,你到底要我如何做?”他说:“只要你说出来,哪怕摘星星摘月亮我也给你去摘。”

“行啊,”阿圆平静地冷笑:“那你去摘个月亮来。”

“”萧韫默了默:“好,不过得等晚上,你先留下来,嗯?”

他这缓兵之计,缓得连三岁小儿都看不下去。

阿圆顿时气起来:“你又想骗我?让你摘月亮你能做到?居然拿这种鬼都不信的东西来骗我!你”

本想骂一句“混蛋”,但瞧了眼他身上的蟒袍,阿圆生生止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她的沈哥哥了,而是景王萧韫大骗子!

“你放开我!”她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回家!”

“那我呢?”萧韫心里闷闷地难受,没想到女人绝情起来,什么话都能说。

桥归桥路归路?

谁要跟她桥归桥路归路?

她休想!

“阿圆,我是真心对你,我此前说过要娶你也是真心实意”

未等他说完,阿圆扭头冷眼道:“真心?你骗我这几年也是真心的?我还傻乎乎地帮你经营行当,想你能尽快还清债务,可你呢?把我蒙在鼓里看我笑话!”

“你把真心留给狗吧,我当不起!”

萧韫一顿,莫名地,心里像被针刺了似的疼。

然而阿圆想到什么,她扭头吩咐外头:“莲蓉,你去外院把花糕也带上。”

莲蓉应“是”,随即又问:“姑娘,那糖酥带不带?”

阿圆迟疑了下,糖酥是萧韫送的,算是他的东西,可若是不带,她不放心糖酥在这。

索性心一横:“带上就是。”

“好。”莲蓉去了。

她连狗连猫都带走,却就是不要他!

萧韫此时,心里也寒得很。

他虽骗了她,可这几年待她好是真心的,此前说想娶她为妻也是真心的,他甚至还想好了以后入主东宫要如何排除万难让她当太子妃。

也想好了以后要如何阻挡朝臣的笔诛墨伐,终身只娶她一个。

但她说走就走,还绝情地要跟他一刀两断。

这个女人!

实在心狠!

两人僵了会,那厢莲蓉动作快,把东西都收拾好后,过来禀报道:“姑娘,都准备好了。”

阿圆要走,但手还被萧韫攥着。她也不挣扎了,冷漠地看过去:“景王殿下,还不放开吗?”

萧韫默默注视她,眼里是平静,是寒心,是自嘲,还有其他错综复杂的东西。

阿圆看了眼就别过脸去。

悲伤也在这一刻涌出来。

她想,她们是真的诀别了,踏出这道门,以后就各不相干。

本来也不是一路人,她只是个五品小官之女,而他是身份尊贵的景王,不日将成为东宫的太子殿下。兴许再过不久,皇上还会为他赐婚。

他有那么多娇妻美妾,还稀罕她做什么?

再说了,她也不可能去当他的妾。

还不如就此断了的好。

“景王殿下,”她缓和地说:“你放手吧。”

良久,萧韫开口:“你当真不愿听我解释?”

阿圆没作声,解释又如何,没解释又如何?他骗了她这么些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似的,怪难堪呢。

况且,反正两人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了,解不解释都多余。

她挣了下,见他还不肯放,索性低头对着他手腕狠狠咬下去。

她极其用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没过片刻舌尖就感受到了咸腥味。她把这股咸腥味咽下去,缓缓抽出手来,扭头就走。

萧韫被她咬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动都动不得,眼睁睁看她出了门.

阿圆回到家正好是午时,褚夫人见她突然回来了,还颇是诧异。

“阿圆回来了?不是说师父那还有学业没完成吗?”

“已经完成了。”阿圆说。

“怎么?”褚夫人打量女儿的面色,看着不大高兴,眼眶也红红的像是哭过。

她眉头渐锁,低声问:“可是被你师父罚了?”

阿圆摇头。

“那到底发生了何事?”她转头瞧了眼从马车上搬回的几个箱笼,这架势瞧着是要搬回家长住了。

“阿娘能先不问吗?我还没吃午饭饿得慌呢。”

吃饭是大事,一听女儿还没吃饭,褚夫人赶紧吩咐婆子去厨房做饭菜来。

“爹爹呢?”阿圆走进堂屋问。

“你爹爹吃过饭去上职了。你姐姐还在大理寺,酉时才下职。”

阿圆坐在椅子上,垂头嘟哝:“回来也好,我想阿娘和爹爹了,也想姐姐。”

也不知为何,此前她一心想离开澜苑不想见到萧韫,但这会儿真搬回来了,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心情也恹恹的,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到底遇着何事了?”褚夫人问。

不想阿娘担忧,阿圆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考试没考好,被师父责备了,可我分明尽力了的。”

闻言,褚夫人松了口气,笑道:“竟是因为这个?你这回不是得了甲等吗?怎么甲等你师父也不满意?”

“得甲等的有十几人呢。”阿圆说:“得前三甲才算厉害。”

“咱们要求可不能这么高,”褚夫人道:“你从小读书是什么样我们都清楚,也知道你这回是用心了的。努力过就好,至于能不能得前三甲那看运气。”

“你就这么回来,你师父知不知道?”褚夫人问。

阿圆没说话。

“莫不是你还顶嘴跟你师父吵架了?”

“阿娘,你别问了行不行,我饿着呢。”

“好好好。”褚夫人起身:“娘去厨房看看。”

褚夫人一出堂屋,阿圆无力地窝进椅子中,此前在澜苑的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有那么一刻,看见萧韫的眼神,她也觉得自己过于狠心。

可仔细一想,他骗了她这么些年,又怎比得过他狠心?

罢了,不去想了,反正已经从书院结业,以后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可一想到曾经那个待她好的沈哥哥再也没有了,她心里就无限难过。

她捂着脸也不敢哭大声,呜呜呜地低咽。

也不知哭了多久,小厮禀报说外头来了匹马,一直徘徊在门口不肯离去。

“来了匹马?”

阿圆抹了把眼泪,随即想起什么,她赶紧起身走去大门。

此时,白蛟在大门口徘徊,附近还站着几个街坊邻居稀奇地围观。

“这是谁家的马?为何等在褚家门口?”

“这马真俊,应该值不少银钱吧?”

“你看它还颇通人性,莫不是过来褚家找人的。”

褚家大门吱呀一开,白蛟撒蹄子跑进去,对着阿圆的脸就黏糊起来。

阿圆让它蹭了会,抱着它的头问:“白蛟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你自己来的?”

白蛟还真是自己来的。

阿圆把它骑回澜苑后,它不习惯,哪哪都陌生,后来见阿圆上马车走了,它便也跟出来。只不过被人瞧热闹瞧了一路,耽搁了些时辰。

“你自己出来多危险啊。”阿圆说:“饿了吗?我让人给你弄些吃的。”

白蛟听不懂她的话,但见到主人很高兴,乖乖地跟着她走。

阿圆让小厮给白蛟准备吃的,然后吩咐等它吃完再送它回澜苑。

交代完,她摸了摸白蛟,继续回到堂屋。

这时,饭菜也准备好了,褚夫人已经吃过,坐在她对面:“你慢点吃,既然回来了那就好生在家里住下,对了,你一会歇午觉先睡你姐的屋子。你那屋子许久没住,你又回来得突然,我让人把东西搬出来晒晒。”

阿圆点头。

许是上午练球太费力气,又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阿圆吃得急,埋头大口大口的,也不说话。

褚夫人见了,无奈叹气。

过了会,小厮过来说:“小姐,那匹马不肯走。”

阿圆抬头:“为何不肯走?”

“小的也不知,它吃饱后就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晃,小的拉它但就是不肯出门。”

“什么马?”褚夫人问。

阿圆放下碗筷,起身:“娘,我先去看看,这事回来再跟你说。”

褚家没多大,阿圆一出正院,就瞧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白蛟,嘴里还嚼着不知从哪里扒拉来的几根草。

“白蛟,你乖乖听话。”阿圆走过去安抚它:“我让人送你回去。”

她安抚了会,把缰绳递给小厮:“白蛟脾性比较大,你要顺着它来,不能生拉硬拽,得哄着。”

小厮心里苦,可不哄着?一匹马就跟哄祖宗似的,可这祖宗就是不给面子。

他好声好气地说:“白大爷,走吧,小的送你回去。”

但拉了会,白蛟连头都没动一下。

小厮也不敢硬拉,毕竟这种马力气大得很,脾性上来都能把你踹出老远。

阿圆无奈,吩咐道:“去喊莲蓉来。”

莲蓉跟在她身边已久,想来跟白蛟会亲近些。

但没想到,莲蓉过来后,白蛟也不肯听她的。

莲蓉是御马高手,当然也懂马,见白蛟这样,她说道:“姑娘不妨把白蛟留下吧,它不肯走。”

“这”

白蛟贵重,且是萧韫送的,她不想要这么贵重的马,也不想欠他人情。

莲蓉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低声道:“殿下既然送了姑娘,那白蛟就是姑娘的。姑娘有所不知,这种马只认主人,若是姑娘不要它,白蛟兴许会抑郁难过。”

阿圆一听,就心疼了。

想了想,最终点头把白蛟留下.

澜苑。

阿圆走后,萧韫也不得闲,没多久,陈瑜禀报说兵部的人过来了。于是萧韫不得不又赶去书房议事。

如此,等他终于忙完时,已经到了傍晚。

“殿下,可要摆饭?”陈瑜问。

萧韫缓缓摇头,默不作声抬脚往清漪院走。

然而往日鲜活热闹的清漪院,此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连正屋的门都锁上了。

萧韫盯着门上的锁,面色越来越沉。

陈瑜见了,厉声斥责:“是哪个不长眼的锁了?”

婢女赶紧跪下,道:“殿下走后,吩咐好生看着清漪院的东西,奴婢们不敢怠慢,怕有手脚不干净的,就”

“快打开来。”陈瑜吩咐。

萧韫抬手阻止:“不必了。”

她人都走了,他进去也没什么好看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来清漪院做什么,只是习惯了每天来这坐坐。

他站在廊下,望着墙角摇曳在暮色中的菩竹,失神。

过了会,他抬起手腕。

那里,还有她留下的齿痕。

彼时她咬得深,出了点血,许是碰到了哪根经脉,他半边身子毫无知觉,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这会儿再看这齿痕,仿佛看到了她那张愤怒绝情的脸。

停留片刻,萧韫抬脚欲回去,那厢澜苑的管家就来请示道:

“殿下,今日澜苑丢了匹马,小的还以为被人牵走了,到处寻。后来得知,那马跟着褚姑娘离开了,可要让人去领回来?”

萧韫停下脚步,不解。

陈瑜赶紧解释道:“哦,管家说的是白蛟。今日褚姑娘骑着白蛟回来,被关在马厩里头,后来白蛟突然不见了。去寻了才得知,白蛟跟着褚姑娘的马车回了褚家。”

“然后呢?”萧韫淡淡出声。

“然后”陈瑜一时没明白殿下想问个什么情况,他老实道:“然后,褚姑娘就把白蛟留下了。”

他补充道:“原本褚姑娘想让人把白蛟送回来,但白蛟不肯回。”

“”

默了片刻,萧韫道:“那马是她的,不必去领。”

第80章

夜里起了疾风, 将树叶吹得簌簌响,连天上的月亮都被乌云遮盖,整个澜苑都处在一片黑暗中。

终于, 在窗户也被风吹得“砰”地一声响时,萧韫彻底睡不着了。

他今夜本就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许久也毫无睡意。

澜苑还是那个澜苑,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索性起身, 披了件外衫出门。

门口守护的侍卫还以为是窗户的响声吵醒了他,赶紧跪下请罪:“属下这就去把窗关严实。”

萧韫没作声,脚步也没停, 径直去了书房。

陈瑜听见动静赶过来, 问护卫:“殿下怎么了?”

护卫们摇头:“殿下一声不吭, 也不睡觉,这会儿在书房。”

陈瑜这才又跟去书房,但到了门口, 见里头半天都没点灯,也不知殿下在做什么。

他走到门口,借着刚刚透出来的一丝夜色瞧进去。

就见萧韫摸黑坐在椅子上, 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 兴许是在思忖什么事。

陈瑜也不敢打搅, 就这么默默站了会。

里头萧韫出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殿下,”陈瑜禀报:“子时了。”

“那边情况如何?”

指的是梨花巷褚家。

陈瑜心情复杂, 这问题他家殿下今日问了百八十回了,答来答去也就是那样, 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得很。

况且殿下安置前还问过一遍, 彼时守在梨花巷的护卫传消息来说, 褚姑娘已经歇下了。

褚家歇得早, 一到亥时,府上就黑漆漆一片,连狗都睡得实沉。

不过,尽管殿下问了多遍,陈瑜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答。

这答也要有技巧,不能一成不变,他还得润润色:“殿下,褚姑娘亥时已经歇下,不过听护卫传话来说,褚姑娘歇下前屋里的灯亮了许久才熄。”

确实是亮了许久才熄,只不过阿圆彼时是在整理搬过去的东西所以耽搁了。

但这话听在萧韫耳中,却想岔了去。

见他面色缓了许多,陈瑜趁机问:“殿下今日晚饭没吃多少,可要用点夜宵?”

萧韫点头:“好。”.

梨花巷褚家。

许是风太大的缘故,阿圆也被动静吵醒。不过她本身睡意浅,一闭上眼睛就总是想起澜苑的事,索性懒得睡了。

她起床看了眼天气,风这么疾,估计半夜要下雨。

阿圆回屋提了盏灯笼出门。

婢女宝音问:“姑娘,你要上哪去?”

“花糕和白蛟今日初来家中,我去看看它们睡得可还好,另外也瞧一瞧花糕的屋子会不会漏雨。”

糖酥睡在她屋子里,这就不用担心,但花糕被安排在后院的柴房中睡觉,前几日柴房还漏雨来着。

阿圆提灯笼去柴房,开门进去瞧了几眼,小厮在柴房里临时给它搭了个窝。此时,花糕就趴在窝里睡得踏实。

见她来了,它抬眼瞧了瞧,然后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了。

阿圆仔细检查了遍柴房屋顶,见已经修缮好,便安心地出门。

她绕道去了趟马厩。

马厩里此时关着两匹马,一匹是她爹爹常年骑去上职的老马,一匹是白蛟。

白蛟也不知是不习惯地方还是怎么的,这会儿还精神奕奕地在喝水,偶尔踢踢马蹄子玩耍。

阿圆走过去摸它:“白蛟怎么还没睡?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老实讲,阿圆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她在澜苑住得久了,澜苑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比家里好上许多倍。且不说这个,就说在澜苑,她每日睡觉前婢女都会给她燃一支安神的香。

那香也不知是萧韫从何处而得,好闻得很,她睡觉也睡得舒服。

但回了家中后,没了那香味总觉得不大习惯。

想到此,她暗暗自嘲,真是金贵生活过惯了居然也觉得自己金贵起来。

其实她也就是个五品小官女,这样的生活才最适合她。

那些有的没的,还想它做什么?

阿圆深呼吸口气,陪了会白蛟后,提灯回自己的簌雪院.

所幸疾风吹了一阵后就停下来,月亮也从乌云中出来了。

阿圆睡不着,便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赏月。

这会儿是六月中旬,夜里的风吹得凉爽,也吹得她越发清醒。

褚琬睡前茶水吃得多,她半夜起来出恭,结果刚回来就瞧见自己的妹妹躺在藤椅上。

“阿圆?”她走过去:“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我睡不着。”

月光皎洁,夜色静谧。

认真说起来,姐妹俩已经有许久没好好坐下来谈心了。

褚琬来了点兴致,她道:“罢了,我也不睡了,陪你说说话。”

“姐姐明日不用上职吗?”

“用啊,但我晚点去也不打紧。”

“姐姐可是觉得有大理寺卿贺大人帮你撑腰,才这般有恃无恐?”

“嘿——”褚琬戳妹妹脑袋:“我是看你闷闷不乐,想陪你说说话,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若是不想聊天,那我继续回去睡了。”褚琬打了个哈欠,作势要走。

“别,”阿圆扯住她,装乖地笑道:“姐姐坐下来陪我吧。”

“谁跟你说我跟贺大人的事的?”坐下来后,褚琬问。

“我前几天在街上遇到宋盈姐姐,宋盈姐姐说的。”阿圆道:“宋盈姐姐说你想自请调去户部收税?”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为何调去户部,姐姐跟贺大人闹别扭了?”

“大人的事你少管。”

“哦。”阿圆仰头,继续望着头顶月色,说:“我觉得贺大人待姐姐挺好呢。”

“你如何觉得?”

“此前因为你要帮婧儿姐姐的事,贺大人不也为你忙活许多吗?他堂堂三品朝廷重臣,都为你做了许多呢。”

对于跟贺璋的事,在褚琬看来就像一团乱麻。褚琬这人最是不喜麻烦的人,既然是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她也就不想去理。

她说:“这是你看到的表面,具体内里如何,你们谁人也不知。”

“内里如何?”阿圆问。

“先不说我,”褚琬瞧她:“你今日怎么了?你瞒得过爹娘可瞒不过我,从实说来。”

“我”

她跟萧韫的事要怎么说呢?两人在家人眼里是师徒关系,若是说出来,父母恐怕扒了萧韫皮的心都有。

可如今萧韫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沈哥哥,而是高高在上的景王。这种事说出来,只会让他们徒增烦忧。

阿圆想了想,随意找了个借口道:“许是从书院结业了吧,往后该如何,有些迷茫呢。”

闻言,褚琬理解:“我从国子监结业的时候也这样,不过我一心想做官倒也没多难接受。”

“阿圆你也不必如此,”她说:“我听娘说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了,等定下亲事,届时你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日子一充实,什么烦恼都没了。”

“阿娘又给我相看了?”阿圆诧异。

上回跟刘家相看失败,她娘亲还说缓一阵子呢,毕竟才相看完又去相看旁人总归不大好。

“娘的意思是先物色起来,毕竟你年纪也到了。”褚琬说:“其实来家里给你说亲的媒婆还不少。”

一来褚琬在大理寺做女官,且手帕交是丞相夫人,二来阿圆自己也争气,在慧香书院读书学业不错,况且她还是卫国公府谢世子唯一的徒弟。

就冲着这些身份,前来说亲的人家不乏高门大户。

“不过,”褚琬说:“高门大户的人家来说亲,娘没同意。她怕你家去那些人家受委屈,毕竟咱们家门楣低,你若真受委屈,恐怕护不住。”

“爹娘说了,往后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就好。”褚琬道。

阿圆听了,眼眶发热,心里也酸酸涨涨地温暖。

她父母比她看得更清楚,人贵在自知之明,又岂能去做那种大富大贵的梦?

萧韫以后会是东宫太子,以她的身份别说太子妃,恐怕连个妾都够不着。

再者她也不想当他的妾。

如此,越发觉得离开他的决定极其正确。

此前还因这些事困扰得睡不着,这会儿跟姐姐聊了会,心如明镜似的越发坚定起来。

过了会,她道:“我以后乖乖相亲,阿娘的眼光差不了。”

褚琬听她这么说,起身撸了把她脑袋:“想明白就好,太晚了,去睡吧。”

“嗯。”.

隔了两日,下朝后,众人出金銮殿。

自从科举舞弊案结束后,皇帝身子抱恙,早朝也只是匆匆听了几份紧要的奏折就走。

大多朝堂的事都推到了顾景尘这里,然而顾景尘是萧韫的心腹,朝堂之事自然便也由萧韫说了算。

因此,萧韫近日比较忙,几乎一下朝就脚步匆匆回澜苑。

但今日例外,他居然慢慢悠悠地喊住顾景尘。

顾景尘正边走边跟几个属官谈事呢,闻声脚步停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无甚大事,许久未跟顾丞相喝茶了,今日可得闲一聚?”

这话听得顾景尘云里雾里的,且不说景王不是这种闲来无事邀喝茶的人,就说这句“许久未跟顾丞相喝茶”从何说起?

若是顾景尘没记错,几日前,两人还在茶楼里下过棋谈过事。

不过,景王殿下要喝茶,他自然不能推辞,得不得闲都得“一聚”。

遂,顾景尘行了一礼:“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是喝茶嘛,那多一个人也无妨,旁边的国子监祭酒苏云平得知了,也过来凑热闹。

于是,三人就这么的乘马车去了茶楼。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景王此人。顾景尘和苏云平心照不宣,也分明瞧见了他面上的“难以启齿”,但两人皆忍住没问。

就等景王自己主动“启齿”。

萧韫喝了两杯茶后,觑了觑老神在在看笑话的两人,淡定自若地起了话头。

“顾丞相新婚如何?”

顾丞相不紧不慢,一本正经道:“多谢殿下关心,下官婚后美满,颇是知足。”

“”

萧韫默了默,手指敲打扶手,不动声色地问:“就不曾与夫人起过争执?”

听到这里,顾景尘也品出味儿来了。

殿下养的那小姑娘前两日搬回梨花巷的事,他有所耳闻。彼时还以为两人已商量好,但见殿下这两日心情不佳,便大体猜到是闹了矛盾。

今日,想必是取经来了。

不过顾景尘也没什么经验,若要说唯一的经验,那就只有四个字“死皮赖脸”。但他堂堂顾丞相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故而只装作不知道:“并未有过争执。”

“”

萧韫忍了会,淡淡瞥了眼顾景尘这个老狐狸,索性直接问:“本王的事想必顾丞相有所耳闻,近日甚是烦懑,还请两位出谋划策。”

顾丞相自诩正经人,不好开口去出谋划策旁人感情之事,便看向一旁的苏云平:“此事苏大人有经验,还请苏大人不吝赐教。”

“?”

正在喝茶听曲的苏云平冷不防被点名,懵了懵。

他怎么就有经验了?

他跟他家夫人成亲十载,感情好得很,连脸都未曾红过。

但此时殿下看向他,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想了想,他道:“医者常言“对症下药”,敢问殿下,您与褚姑娘发生了何事?”

“”

萧韫语塞,他能说是因为自己骗了人家小姑娘?

自然不能。

见萧韫面色微冷,苏云平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下官看兵书,里头谈到一计‘攻心为上’。下官以为,殿下不妨借来一用。”

“哦?”萧韫问:“怎么说?”

“攻心需循循为之,褚姑娘若是不愿见殿下,殿下可写信说些好话,一步步诱之。女子心墙如砂石,看似坚不可摧,实则糖衣炮弹便可破。”

萧韫一听,挺有道理。

不过,他幽幽掀眼:“谁跟你说她不愿见本王?”

“”

苏云平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倒是忘了顾全殿下脸面。他讪笑道:“下官猜测而已,猜测而已。”.

次日午时,阿圆练球回来,就收到了萧韫送来的信。

跟信一起来的还有婢女桃素。

桃素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福身行礼:“姑娘。”

阿圆不想理她,这婢女心向着萧韫她是清楚的。她慢吞吞下马,摸了摸白蛟,让小厮把白蛟牵回马厩,然后抬脚进门。

桃素赶紧喊:“姑娘。”

“有何事?”阿圆转身站在台阶上凉凉地睨她。

“姑娘,奴婢是奉公子之命过来伺候姑娘的。”这里人多,桃素不好直言殿下,便以公子称呼。

但阿圆听了,不为所动:“你的主子既然是他,那你还是回去侍奉他吧,我当不起你侍奉。”

“姑娘。”

桃素急得跪下来:“姑娘若是不要奴婢,那奴婢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话倒也不全是作假。

打从两年前被安排来伺候阿圆开始,她就知道这辈子的使命就是护褚姑娘。若是姑娘不要她,那她还能去哪?继续回去做暗卫恐怕殿下也不会要她,那就只能去边疆做探子。

可边疆的探子哪里那么好做?风餐露宿甚至还得以色侍人,她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阿圆顿了顿,不理解桃素这话是何意,她能想象的便是萧韫把人打发卖去那些低贱的地方。

便不大确定地说:“他他兴许不会如此。”

桃素没说话,但她哀丧着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阿圆沉默片刻,道:“罢了,你且起来吧,不过我再是不敢把你放身边使唤,你去后院照顾糖酥和花糕吧。”

“奴婢多谢姑娘。”桃素磕了个头,心下欢喜。

起身后,她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封信笺:“姑娘这是公子吩咐奴婢送来的”

阿圆冷眼横过来,横得桃素手抖。

她也不想啊,才取得姑娘的信任就做内奸,这事怎么看都真么讨不着好啊。

但来之前殿下已经警告过了,事情必须办好,不然没她好果子吃。

桃素心里苦得很,主子们闹别扭,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下人。

她举着信笺,小心翼翼道:“也是顺道让奴婢送来的,奴婢一个做下人的哪敢拒绝公子,姑娘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

好半天,阿圆把那封信接过来。

等回到簌雪院,她让人备水沐浴,洗去一身汗味后才觉得清爽了些。

擦头发时,瞧见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信的一角被她之前捏皱了,孤零零地摆那里。

不知道他写信来说什么。

但她不想看。

擦完头发,阿圆径直出门去正院跟父母吃饭。

吃完饭后,又歇了会午觉,但也不知为何,她今日午觉歇得不大踏实。

那封信就像长了勾子似的,总勾得她想看。

可自己已经决定要跟他断了的,再书信往来像什么话?

她盯着那封信笺,默了会,拿起来一把撕了个粉碎,然后扔进篓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这厢,萧韫从宫里议事回来,才踏进景王府,就见陈瑜等在那。

“事情办得如何了?”他饶有兴致地问。

那封信,他昨夜冥思苦想写了一宿。

他文采斐然,做文章很是在行,用华丽的辞藻,把女人爱听的话都写了个遍。最主要的是,他推心置腹从两人初见到这些年的相濡以沫,点滴感情娓娓道来。

用心用情至深,自己看了都很是触动。

他想,他的阿圆是个心软的姑娘,看过之后也定会感同身受。

却不想,这话问出后,陈瑜面色为难。

“殿下,”陈瑜道:“桃素已经成功在褚家住下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殿下那封信,褚姑娘没看。听桃素传来的消息,说是”陈瑜头皮发麻,忐忑道:“说是被褚姑娘撕了。”

“”

萧韫面上的笑缓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