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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 慕如初 79747 字 1个月前

第23章

阿圆从澜苑回家, 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跑这一趟什么事都没干成,反而凑上去让萧韫捏了顿脸。

他手劲不大, 但捏了又捏,且阿圆皮肤娇嫩, 惹得两边脸颊都还有红印子。

阿圆气, 瘪嘴进门。

褚夫人见了, 问:“你那师父怎么说?”

“师父生气了。”

“生气了?”

“嗯。”阿圆点头:“我说要把礼退回去,他就生气了。”

褚夫人愣了下,随即笑道:“也难怪他生气, 那些东西看着就像精心准备的, 虽昂贵, 可总归是他的心意,你这般急哄哄退回去自然让他不高兴。”

“阿娘,可我不想收沈哥哥这么多礼呢。”阿圆说:“他他自己处境都是泥菩萨过河。”

褚夫人笑道:“除了衣裳和吃的东西, 其他的不若先存起来?等日后得了机会再送回去?”

阿圆想了想点头:“阿娘说的是,我先帮沈哥哥存着,以后寻个由头送回去。”

哪曾想, 这一存, 就存成了日后的嫁妆。

当然, 此乃后话,且说现在阿圆得了萧韫这么多礼, 她心里感激之余,也很是欢喜。

尤其是那一箱子衣裳,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呢。

回到屋子, 她让宝音把衣裳都拿出来, 总共有十多套, 而且还全是今年春夏穿的。

阿圆嘀咕:“沈哥哥真是不晓得过日子,一下做这么多衣裳,她明年就不能穿了呢。”

宝音挑了件水红的过来,在她身上比划了下,说:“小姐试试这件?这衣裳也不知是谁做的,连尺寸都极其合适。”

阿圆点头,欢喜地一件件试,每穿一件都要在镜子前转上几圈。

宝音见她像只欢快的蝴蝶似的,不禁好笑。

等试完衣裳,已经过了午时,阿圆睡不着,趴在床榻上撑着脸颊想心事。

“小姐想什么?”

阿圆偏过脑袋,小脸纠结:“我也想送礼给沈哥哥,可送什么好呢?”

比起萧韫的礼物,她自己可拿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她全部家当也就荷包里的百来个铜板呢。

这还是她平日努力忍着不买零嘴,省下的。

宝音说道:“都说礼轻诚意重,只要小姐的礼物诚心,想来沈公子会喜欢。”

诚意么?

阿圆陷入沉思

肖梓晴得知阿圆考中了慧香书院,没过几日,她就来找阿圆了。

“表姐今日不用念书?”阿圆问。

“嗐,”肖梓晴摆手:“整日念书我都烦死了,我早上陪你,下午再去。”

她今天上午只去书院点了个闸,然后就溜出来了。

“舅母知道吗?”

“我悄悄出来的,你可别告诉他人。”

“哦。”

两人走在大街上,阿圆背着布袋,布袋里放了一包蜜饯。这条街才走了一半,蜜饯也只剩一半了。

“阿圆想去哪里?”肖梓晴问。

“去木匠铺子看看。”

“去木匠铺子做什么?”

木匠铺专门承接木匠活儿的,大到打造桌椅柜子,小到雕刻木偶玩意。

阿圆就是想去雕个木偶,也不是,雕两个,一个是沈哥哥,一个是她自己。

她想好了。

上次见沈哥哥很喜欢傀儡子,连陆大哥送的他都拿了去呢。那她索性就送一对有趣的傀儡子给沈哥哥,届时她再自己着色缝衣,也算是诚心的礼物了吧?

“我想去雕两个木偶送师父。”

肖梓晴面色古怪:“你师父喜欢这个?”

这玩意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喜欢的,实在是难以想象

“嗯。”阿圆点头:“上次别人送我的还被他拿走了呢。”

想来是喜欢得紧的。

两人往木匠铺子方向走,但刚走没多久,突然有人从旁边酒楼跳下来,恰巧落在阿圆身侧。

阿圆吓得大跳,一屁股跌在地上。

那人瞧了她一眼,百忙之中居然开口安抚了句:“小姑娘莫怕。”

这人一脸络腮胡子,身形高大,但眸子极其清秀。阿圆倒是不怕他,而是怕他手臂上流出来的血。

整条手臂都是,鲜红鲜红的,阿圆从未见过这么多血,脸色都白了。

“阿圆?”肖梓晴跑过来。

“表姐,我可能要晕了,快接住我。”

说完,她眼睛一闭就倒了下去。

肖梓晴赶紧抱住自家表妹,正欲抬头谴责那人,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另一边,萧韫坐在茶楼雅间慢条斯理地品茶。

他面前是一张棋盘,卫国公世子谢弘瑜正坐在他对面。

“短短时日,棋艺精进不少。”萧韫道:“看来那本棋谱你没少翻。”

谢弘瑜笑:“岂止是没少翻,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萧韫勾唇。

没过片刻,陈瑜在外头敲门:“殿下,有消息了。”

萧韫不紧不慢放下棋子。

“李茂彦左臂受了剑伤,不过”陈瑜忐忑道:“还是让他逃了。”

“十几个杀手都杀不了他一人?”

“突然出了点状况。”

“何状况?”

“李茂彦从酒楼逃脱时正巧遇到褚姑娘,而且”陈瑜小心翼翼道:“褚姑娘昏倒了。”

闻言,萧韫眸色一沉

阿圆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再醒来时,她盯着四周的环境恍惚了许久。

入目的是间精致奢华的屋子,光线晦暗,透过月门处的琉璃珠帘,能瞧见屏风下的桥台。桥台上搁着个银白的云纹如意香炉,此时,炉盖上烟云缭绕。

风从窗外吹进来,时不时掀起落地纱帘,发出噗噗的声音。

阿圆转了转眼珠,半天才想起来这地方是沈哥哥的宅子,而这间屋子是她平日练字累时歇息的房间。

过了会,她撑坐起来。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赶紧跑进来。

“阿圆,”肖梓萱问:“你醒啦,可有哪里不适?”

“表姐,我们怎么在这?”

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街上晕倒的呀。

“我们遇到了你师父,然后就把你带来了这里。”

“哦。”阿圆懵懵的。

“你可有哪里不适?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没撞脑袋。”

“那为何晕了?”

“我之前看见那人身上的血,突然就晕了的。”

“为何晕这么久?”肖梓晴说:“你不知道,你师父请了大夫来看,大夫都看不出哪里有伤,可愁死我们了。”

“我就是”阿圆不好意思道:“忍不住多睡了会。”

“”

“沈哥我师父呢?”阿圆问。

“他去忙了。”肖梓晴蹙眉,嘀咕:“你师父竟然跟那个无耻小人是一伙儿的。”

“哪个无耻小人?”

说着,这时外头传来动静。

是萧韫来了。

甫一转过屏风,他视线便落在阿圆身上,仔细打量了会,才问:“醒了?”

“嗯。”阿圆点头。

萧韫瞥了眼杵在一旁的肖梓晴。

也不知是不是肖梓晴的错觉,总觉得萧韫看阿圆是带着关爱和宠溺,但看她就像看个碍眼的闲人。

那眼神叫她蓦地一震,下意识地起身:“阿圆好生歇息,我出去一趟。”

“表姐去哪?”阿圆问。

“我我去喝水。”

“哦。”阿圆坐直了些,看向萧韫,乖乖巧巧地喊了声“沈哥哥。”

“有没有受伤?”萧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阿圆摇头。

“你为何晕倒在酒楼门口?”

“我原本是想跟表姐去木匠铺子的,但走到酒楼门口突然从天降下一个人,那人手臂流了许多血呢。”

萧韫目光落在小姑娘脸颊上,那里由于睡得过久,已经压出了道红印子。

阿圆继续道:“我不知怎的,看见那些血,脑袋突然昏昏沉沉。”

“你可看清那人的样子了?”

阿圆想了想,点头。

“可会作画?”?

阿圆懵懂地抬眼。

小姑娘头上的两个双丫髻被压得有点乱,几根发丝绕在她脸颊处,惺忪且可爱。

萧韫眸子里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说道:“此人是朝廷通缉犯,小丫头若是画下来,回头哥哥拿去官府领赏银。”

阿圆瞪大眼睛:“他是通缉犯?”

可看着不像呢,那双清秀的眼睛极是好看。

萧韫点头。

萧韫没见过李茂彦,此人辗转各地,经常易容,很难辨别他真实的模样。今日是他用贤贵妃的信笺才引得他出来。

既是见贤贵妃,他自然用自己的面貌。竟不想,被这丫头撞见了。

“人不可貌相。”萧韫说:“此人罪恶滔天,犯下十恶不赦大罪。”

“都犯了什么罪?”

萧韫胡扯了几个不那么吓人的例子说了遍。

但尽管不吓人,但阿圆还是听得脸色发白。过了会,她小脸坚定,趿拉着鞋爬下床。

“做什么去?”萧韫问。

“我这就去把他画下来。”阿圆说。

萧韫好笑,在她经过身边时,一把拉住她。

“不急,先去吃饭。”

如此一说,阿圆才发觉自己肚子早就饿了,她这一晕居然睡到了午饭时辰

阿圆跟萧韫出门,然而经过游廊时,老远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院子里乌眼鸡似的对峙。

那边,肖梓晴站在台阶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谢弘瑜。

她只觉得今日倒霉得很,在这种地方都能遇见这个王八世子。

而谢弘瑜本是跟着萧韫过来的,此前那盘棋还未下完,胜负难分,惹得他心痒难耐。

却不想又遇见了那个刁蛮泼辣的女子。

这会儿,他站在廊下,目光不咸不淡地瞧着人。

“肖姑娘是吧?啊”他拿折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额头,语气十分欠揍:“我竟是忘了让人去府上要银子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肖梓晴就来气。

“无耻小人!”肖梓晴骂道:“分明是你自己霸道无礼在先,怎么还怪起别人来?”

“我?”谢弘瑜指着自己,眉梢微挑,似不可思议:“霸道?”

“难道不是吗?你的马车先堵着我们的路,你不道歉罢了,竟还想讹别人的银子。你堂堂世子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谢弘瑜气死人不偿命地点头。

“你——”肖梓晴咬牙:“我就没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恭喜肖姑娘,今天见着了。”谢弘瑜伸出手:“何时给银子?”

“没银子!”

谢弘瑜轻笑:“肖姑娘这是打算赖账?”

“我赖什么账,我根本就”

“表姐。”阿圆喊她。

她这一喊,两人停下来。

肖梓晴看见表妹,转头瞪了谢弘瑜一眼:“好女不跟男斗!”

说完,她朝阿圆那边跑过去。

谢弘瑜正吵嘴吵得起劲呢,突然就这么断了,还颇有些意犹未尽,懒懒地“啧”了声。

他也走过去,对着阿圆笑道:“小姑娘,不喊哥哥?”

谢弘瑜这人,逗人的时候总有些不正经,三分轻佻七分玩世不恭。

结果被萧韫冷冷地睨了眼。

阿圆无知无觉,行了一礼,乖乖巧巧地喊:“世子哥哥。”

“嘿!”谢弘瑜高兴:“小姑娘有礼数,比你表姐强多了。”

突然被点名的肖梓晴眼波一横,立即就想上去掐架,被阿圆眼疾手快扯住。

“表姐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肖梓晴勉强罢手,正欲挽表妹一起走,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你做什么?”她扭头忿忿地看向谢弘瑜。

“不是饿了吗?”谢弘瑜直接把她拖走:“我这就带你去吃饭。”

这丫头,难不成还想与景王同席?虽说不知者不罪,但他可不敢。

阿圆被两人搞得云里雾里的,挠了挠脑袋,问萧韫:“沈哥哥,世子哥哥要带我表姐去哪吃饭?”

“你喊他什么?”

“世子”阿圆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哥哥呀。”

萧韫伸手捏她,指腹朝那睡印子压了压,放开时,多了一小块红。

“以后喊谢世子即可,不许喊他哥哥。”说完,他抬脚往前走。

“为何?”阿圆不解地跟在后面。

萧韫却没说话.

吃过饭后,婢女把阿圆领到小书房。

阿圆还想着适才萧韫交代的事,得把那人画下来才行。

她站在书桌前边研墨边努力回想那人的容貌,那双眼睛实在清秀好看,可惜了,她想,居然是个坏人。

过了会,肖梓晴寻到了这里,一进门就惊叹不已。

“阿圆,这就是你师父给你准备的书房?”她赞道。

阿圆边作画,边点头附和:“嗯,师父对我很好的。”

“你师父是做什么的?”

“给人做文章。”

“只是做文章么?”肖梓晴嘀咕:“总觉得不像呢。”

“什么?”阿圆抬头。

“没什么,”肖梓晴凑过去,瞅了眼阿圆画了个脑袋瓜子,也看不出什么,继续道:“我见到你师父就有点害怕。”

“为何怕他?”

肖梓晴说不上来,就觉得萧韫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很有压迫感,哪怕是淡淡的一个眼神,都能令人发憷。

她问:“你就不怕你师父吗?”

阿圆摇头:“不怕,师父是个温柔的师父。”

“?”

温柔?

肖梓晴想起之前在屋子里被萧韫淡淡瞥的那一眼,默默不说话了。

她摇摇头,算了,不提这个,反正不是她师父。

“你在画什么?”她问表妹。

阿圆放低声音,悄悄说:“表姐,上午我们遇到的那人,是朝廷钦犯。”

“钦犯?”肖梓晴瞪大眼睛。

阿圆点头:“我现在把他画出来,回头师父好拿去领赏钱。”

肖梓晴佩服地点头:“你师父不愧是师父,连钦犯的赏钱都敢领。”

“有一大笔钱呢。”阿圆高兴道。

想到沈哥哥能领好多银子,她为自己能帮他做一些事感到很满足。

肖梓晴见了,心情复杂。

她这个表妹向来胆小,怎么如今画钦犯画像,居然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萧韫过来的时候,正好阿圆的画像也画好了。

只不过,她把画像递过去后,萧韫对着画像沉默了许久。

阿圆昂着脑袋,神色渐渐紧张。小声问:“是不是画得不太像?”

一旁的谢弘瑜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轻笑出声。

“小姑娘,”他问:“你的丹青之术是你师父教的?”

阿圆脸红,一不小心给师父丢脸了。她不擅丹青,仅有的经验也是平日描花样子时练的。

倒是萧韫莞尔,安抚道:“不会,你画得很好。”

阿圆抿唇,然后认真问:“那这个画像能领到赏银吗?”

“什么”谢弘瑜好奇地问:“什么赏银?”

“沈哥哥说把逃犯画出来,就能去官府领银子呢。”

闻言,谢弘瑜愣了愣,而后忍不住闷笑起来。他一手撑着桌面,肩膀微颤,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

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笑,肖梓晴嫌弃地撇嘴。

那厢,谢弘瑜笑够后,悄悄朝阿圆勾了勾手。

阿圆迟疑了片刻,挪脚过去。

谢弘瑜诱哄道:“小姑娘想不想学作画?”

阿圆茫然了下,点头道:“想是想的,可上哪学?”

“哥哥教你啊。”

萧韫也不知上哪找的这么个可爱的徒弟,搞得谢弘瑜也心痒得很。

他继续低声蛊惑:“哥哥会作画。”

“真的?”

“骗你做甚?卫国公府谢世子可听说?”谢弘瑜指了指自己,一副大灰狼哄小白兔的口吻:“就是我啦。”

顿时,阿圆瞪大眼睛:“原来哥哥就是就是”

她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萧韫那边收起画卷,冷眼警告谢弘瑜。

“你很闲?”

谢弘瑜扬唇一笑:“近日确实闲。”

他扭头不怕死地问阿圆:“小姑娘可要考虑再拜一个师父?届时哥哥教你作画。”

阿圆看了看谢弘瑜笑得人畜无害的脸,又看了看萧韫,缓缓摇头说:“沈哥哥也会作画的。”

闻言,萧韫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啧”

谢弘瑜遗憾地直起身子,随即见肖梓晴在一旁惊讶的模样,又问:“丫头,想好怎么赔银子了?”

肖梓晴重重地哼了声,别过脸.

午时过后,阿圆跟表姐离开了澜苑,萧韫亲自派人送她们回去。

马车上,阿圆见表姐心不在焉,问:“表姐怎么了?”

“阿圆,原来那人是卫国公府的世子。”

肖梓晴有点愁,她原先还以为是个伯府或侯府的世子呢,毕竟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家表妹能认识个国公府的世子啊。

而且还是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是何等人家?那是京城一等一的勋贵世家,百年簪缨,长盛不衰的谢氏大族,其谢氏子弟遍布朝堂上下。

“这可怎么办?”肖梓晴忐忑:“若他真派人去我家要银子,我娘铁定得打死我。”

毕竟那是卫国公,她家可是得罪不起的。若是她娘知道她在卫国公世子的马车上画了只王八,那她接下来可就惨了。

阿圆突然想起一事,然后问:“就是陆亦姗说在她风筝上作画的那个卫国公世子?”

“嗯。”肖梓晴苦大仇深地点头。

“表姐,”阿圆突然同情道:“舅母想必是要打你一顿的。”

顿时,肖梓晴哭丧个脸.

这厢,阿圆离开后,萧韫对着画像看了会,随即把画像递给谢弘瑜。

谢弘瑜了然,接过画像铺在桌上,用镇尺压好。

他是这方面的高手,顺着骨骼结构把原先没画到位的地方,稍稍勾勒了下,李茂彦的面貌便清晰地跃然于纸上。

萧韫扫了眼,目光定住:“原来是他!”

“殿下见过?”

萧韫冷笑。

不仅见过,还极其熟悉。

李茂彦,真名李笙,东宫属官,乃萧韫手下最得力的幕僚之一。难怪对他的行事如此了解,屡次都能破坏他的计划。

竟不想,他早已跟贤贵妃狼狈为奸。

少顷,屋内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谢弘瑜转头一看,萧韫面色阴沉如水,竟不知不觉捏碎了手上的茶杯。

他心下倏地一凛

四月初一,是慧香书院开堂之日,这天,阿圆由父母亲自送去了书院。

由于慧香书院在皇城东,离城西极远,来回上学都得走上一个时辰,所以褚家夫妻俩决定让阿圆住号舍。

况且阿圆的姐姐在隔壁国子监读书,也是住号舍,想着两姐妹也能互相照应些。

因此,到地方后,阿圆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辞别了父母。

在她母亲的依依不舍中,挥手道:“阿娘,你们回去吧,女儿一定好好读书。”

听见这句好好读书,不知怎的,褚夫人顿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碍事,”褚夫人自知女儿慧根,便安抚说:“也不用累着自己,比平日稍稍努力一点就行。”

“嗯。”阿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呢。

褚家的马车停得远,阿圆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门口,所幸慧香书院都有女掌撰帮着提东西,阿圆这才轻省许多。

但好死不死,阿圆分到的号舍竟在陆亦姗的隔壁。

两人在门口就打了个照面。

陆亦姗表情极冷,不屑地扭头进门。

倒是阿圆诧异——她不是没考中慧香书院么?怎么又来了?

此事,得从前几日说起。

靖海侯求见景王三次,最后一次,总算入得景王的门。

萧韫也不可能真晾着他,毕竟靖海侯这些年都是帮他做事。而且靖海侯还掌握了盐、矿等税收大权,萧韫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总得给几分薄面。

褚家的事,敲山震虎即可,打一巴掌再给颗枣。慧香书院的名额,左右也不过是他随口一句话的事。

于是,便有了今日阿圆跟陆亦姗在号舍门口相遇的一幕。

慧香书院的号舍是单座隔墙的小院,每座小院里两间屋子,每间屋子可住两人。

阿圆来得早,收拾好东西后,其他舍友都还没到,她索性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里晒太阳嗑瓜子。

却不想,嗑着嗑着,竟听见了自己的八卦。

一墙之隔处

“没想到她居然考中了。”

“天呐,我想到跟她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做同窗,我就浑身不得劲儿。”

“就是,来这读书的都是世家贵女,她那身份呵,想必是咱们书院最低的了吧。”

“她有何资格与我们同坐学堂?”

“对啊,不是听说她学业极差吗?怎么会考中慧香书院?”

“你们说会不会是她考试作弊了?”

“极有可能!”

“天呐,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我就说嘛,这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有几个干净?可不就是靠那等不入流的手段进来的?”

阿圆一开始还有点懵,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直到有人提:“她姐姐还在国子监读书呢,你们说会不会也是作弊进去的?”

“你们想啊,国子监是何地方?我兄长考了许久都没进去呢,凭什么褚琬就去了?”

“而且”有人酸不溜丢地说:“还攀上了顾丞相的妹妹做手帕交,依我看,她们姐妹俩读书是假,攀附权贵才是真。”

“砰”的一声,小院门口被重重推开。

几个小姑娘望过去,就见阿圆气呼呼地站在门口。

阿圆向来好脾气,旁人欺负自己,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这些人背地里嚼她姐姐舌根——

这!就!不!能!忍!

阿圆气得浑身发抖,虽然此时见她们人多有点怂,可门都推开了,不打一架说不过去。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胆魄,她吼道:“适才是谁说我姐姐?”

说坏话被人抓包,几个小姑娘都没脸。但也有故作镇定的,扬起脖颈就直言:“就是我说的,你当如何啊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扯了头发。

第24章

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打起架来鬼哭狼嚎。

“哎呀我的鞋”

“呜呜呜我的头发”

“快救我我的脸要被挠花了”

“把她拉开啊我喘不过气了呜呜呜”

阿圆这会儿就坐在之前那小姑娘的身上,她长得胖,体型敦实, 这么坐上去,那小姑娘动都动不得, 只能闭着眼睛胡乱挥舞双手。

阿圆一只手扯着她头发, 同时, 把旁边冲过来的个瘦弱姑娘顺手一推,那姑娘轻飘飘地就滚去了老远。

其他人:“”

对方拢共也就三个小姑娘,一个被阿圆坐着, 一个被阿圆甩去了老远, 还剩一个站着不知所措。

站着这人便是陆亦姗。

她来书院之前得了父母再三叮嘱, 千万不要惹褚家姑娘。尽管她瞧不上阿圆,可这会儿也被她这架势唬得一愣一愣的。

被压着的那姑娘姓陈,叫陈茹。见陆亦姗愣在一旁, 喊道:“阿姗,你快来帮忙啊。”

这些人平时都是巴结陆亦姗的,如今因为她被打, 陆亦姗也不好袖手旁观, 于是走过去。

阿圆这会儿是一鼓作气, 身上那股凶猛的气势收都收不住。她转头横了眼陆亦姗,陆亦姗立即不敢动了。

只小心翼翼地帮陈茹捋了捋她被掀乱的衣裙。

陈茹:“”

“呜呜呜呜你起开——”

陈茹扭了两下没扭动, 气哭了。

她一哭,被甩的那小姑娘也跟着哭起来, 因为她手肘磕地上, 破皮了, 疼得很。

就这么的, 两人哇哇大哭,哭声在安静的小院里格外清晰。

阿圆渐渐消了火气,后知后觉地懵了懵。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站起身,整理了番衣裳,又理了理头发。一缕发丝胡乱地搭在脸颊边,她呼出口浊气吹开。

心有点慌。

不好了!

上学第一天她打架了!

这里可是慧兰公主设的书院,跟她以往念的那些私塾是不一样的。

很快,有人听见这边的动静,跑过来。

是两个女掌撰,见这些姑娘小姐们衣裳发髻凌乱,躺地上七倒八歪,顿时大惊失色.

一刻钟后,慧香书院警言堂。

四个小姑娘身形狼狈地对墙而立,由高到矮。

阿圆最矮,站在角落位置,耷拉着脑袋。

监院是个矮胖的妇人,负责监督慧香书院的各项规矩。此时,她手里拿着把戒尺站在堂中央,横眉冷目。

“是谁先动手的?”

几个小姑娘一开始不敢吭声,随后陈茹怯怯地指了指阿圆:“是她,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她突然推门进来打我。”

“你撒谎!”阿圆忿忿地抬眼:“你分明说我和我姐姐的坏话了。”

监院一眼斜过去:“是你先动手的?”

阿圆缩了缩脖颈,老实点头。

陈茹趁机告状道:“她不只打了我,还打了其他人。监院你看,柳欣欣的手肘还破了皮。”

监院板着脸,沉声斥责:“你们来慧香书院就是来打架的?”

几个小姑娘脸如菜色,顿时低头。

“按照我院的规矩,”监院道:“先动手打人者需哎,山长来了。”

慧兰公主刚得知了消息,一踏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监院上前行了一礼,道:“山长来得正好,这几个学子上学第一天便打架滋事,我正欲处罚。”

慧兰公主坐在上首处,扫了眼靠墙站的几个小姑娘,最后目光落在身形微胖的小丫头身上。

那小丫头穿着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襦裙,头上双丫髻,其中一个还歪了。额前的发丝凌乱,水润的大眼睛怯怯地瞧她,像犯错后乖乖等罚的猫崽子。

竟莫名令人想笑。

“哦?”慧兰公主问:“如何处罚?”

像这种小事她原本是不会过问的,但听说这其中还牵连了褚家的姑娘。想起她那个护犊子的弟弟,便还是过来问问情况,免得不小心重罚了他这小徒弟届时不好交代。

“根据我院的规矩,”监院道:“打人斗殴者该罚二十板子。”

“主要罚谁?”?

监院愣了愣,这还有主要吗?当然是谁惹事就罚谁啊。

慧兰公主笑了笑,说:“监院且莫急,待我细细问问。”

“你叫褚婳?”她看向墙角的小姑娘。

阿圆被点名,心头一跳,赶紧行了一礼:“回回山长,学生叫褚婳。”

她悄悄抬头打量慧兰公主。跟想象中金枝玉叶的公主不一样,她衣着朴素,身上就一件素色长裙,头发也是随意地挽起,只插了根简单的木簪。

面容含着浅浅的笑,很是平易近人。

不知为何,阿圆莫名就不害怕了。

“为何打架?”慧兰公主问。

“因为她们说我和我姐姐的坏话呢。”

陈茹否认:“我没有!你胡说!”

“我没胡说,我听见了!”

“那你说说我说了什么?”

陈茹笃定阿圆不敢说出来,毕竟那些话难听,对于一个姑娘家名声不好。若是她,铁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的。

但阿圆才不管这些,一股脑地说了个干干净净。她也没添油加醋,就把之前听到的话复述了遍。

“她们说,想到跟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做同窗,就浑身不得劲儿。”

“还说,来这读书的都是世家贵女,我的身份是书院最低的了。”

“说我没资格与她们同坐学堂。”

“更说我学业差,是靠作弊考进慧香书院的。”因为有慧香公主作证,阿圆挺直身板,震声道:“可我分明是自己考进来的呢,山长您说是不是?”

慧兰公主咳了咳,不大自在地“嗯”了声。

“还有,她们还说我姐姐也是作弊考进国子监的。又说”

“说什么?”慧兰公主问。

“说我们姐妹俩来书院读书是假,攀附权贵才是真。”

听到此,慧兰公主脸色骤然沉下来,视线平直而压迫地看向陈茹她们。

“她说的可属实?”

陈茹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你是哪家的姑娘?”慧兰公主再问。

“我我”陈茹心里害怕,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问你话,你是哪家姑娘?”

“公主我错了,我我不该说这些话。”陈茹哀求道:“公主怎么罚我都行,但别跟我娘说。”

陈茹能来慧香书院读书,是她母亲花了许多心血。

她母亲在家不得宠,就盼着她能争口气,一心想要她出人头地。平日里见她跟靖海侯府的姑娘玩得好还颇是高兴,可若是得知她在书院丢了脸,定不会轻饶她的。

想到此,陈茹竟是难以抑制地捂脸哭起来。

慧兰公主无奈,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姐们,稍微严厉一点都哭得不行。

她道:“你且莫哭,此事我还未下定论。”

她瞥了眼其他两个小姑娘,又看了看低着头不吭声的褚家小丫头。说道:“慧香书院规矩森严,不论是斗殴还是挑事,皆会重罚。情形严重者,还会予以除名。”

几个小姑娘顿时吓得噤声,个个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慧兰公主笑了笑,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念在你们今日第一天上学,还未知晓院规,可从轻发落。”

“这样,你们且各自回去抄院规十遍,再写一篇告罪书呈上来即可。”

闻言,小姑娘们齐齐地松了口气。

但慧兰公主接着道:“松气太早了,我话还没说完。在这之前,你们都得继续罚站一个时辰,待日上中天方可离开。”

她话音一落,又听见一阵唉声叹气。

慧兰公主好笑,转头吩咐监院:“今日新来许多学子,为以防再发生类似的事,还请监院趁早跟学子们说明院规。”

“是。”监院道:“今日下午我便交代下去。”

最后,慧兰公主留下个掌撰监督,就离开了.

警言堂里,几个小姑娘一开始还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面壁思过,但时间一久,便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阿珊,你脚疼吗?”

“疼,你呢?”

“我也疼,我还腿麻”

掌撰在一旁咳了咳,两人赶紧闭嘴。

“你们饿了吗?”没多久又有人小声问。

“饿了,早知道我上午就多吃些,我娘亲给我准备了水晶虾饺呢,鲜嫩得很,一口咬下去,满嘴虾肉的香味”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有谁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整齐划一地朝阿圆望过去。

阿圆额头抵着墙壁,羞得脸颊通红。

她饿了,很饿很饿!

原本早上就没吃多少,后来打架又费了许多力气,这会儿肚子里早就空空荡荡。

此时,她不仅饿,还脚酸腿麻,脑袋昏沉。

过了会,她看了看窗外天色,离日上中天还早着呢,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且肚子又叫了一遍后。

有人进来了,径直问道:“谁是褚婳?”

阿圆扭头过去,迟疑片刻,讷讷开口:“我我是。”

“山长找你,请跟我来。”

事情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找她?是不是还有其他要罚的?

阿圆苦着脸,垂头丧气地点头。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慧兰公主向来规行矩止、公正不阿,这下好了,褚家女居然被公主亲自喊过去,定是要被狠狠罚一顿。

众人皆以看好戏的姿态,目送阿圆出门.

这边,阿圆跟着女掌撰走。慧香书院大,七拐八拐,拐了许久也没到地方。

她原本就腿酸,还饿得慌,这么走一段路下来,更是累得两眼发昏,却还不得不努力忍着。

不知不觉地,眼里就蓄了点泪,欲落不落的。

可怜得很。

以至于到偏院时,萧韫就看见小姑娘拖着步子,跟个小难民似的灰头土脸地进门。

小姑娘见了他,先是惊讶了会,而后眼眶里的金疙瘩颤颤巍巍地落下来。

“沈哥哥呜呜呜”

萧韫心下一紧,轻声问:“怎么了?”

“呜呜呜”阿圆抽噎,说不出话。

她头发凌乱,身上的襦裙还沾了泥,脸上也不知蹭了什么东西,浅浅的一块印子。

此时,哭得身板一抽一抽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连旁边站着的陈瑜都心疼得不行,也跟着问:“褚姑娘,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家公子为你做主。”

阿圆哭了会,等酝酿了点力气,才可怜巴巴地开口:“我好饿。”

“”

第25章

她泪水一开始还流得缓慢, 之后越来越多,淌过她脏兮兮的脸颊,留下几道清晰的泪痕, 跟个花猫似的。

萧韫勾了勾唇,招手:“过来。”

然后示意陈瑜赶紧去准备东西。

萧韫今日原本在府中看书, 后来听说小丫头在书院打架, 顿时稀奇得很, 便过来看看。

他拿帕子帮阿圆擦脸,阿圆乖乖地坐着给他擦,像是在外头打架没打赢跑回来求安慰的小崽子似的, 哭音居然还变得娇气起来。

“你怎么打架了?”

“她们说我坏话。”阿圆瞥了眼萧韫帕子上的脏污, 突然不大好意思起来, 说:“我自己擦吧。”

她夺过帕子,使劲擦了擦脸,重新叠了下, 把最干净的那一面放外头。

然后,很自然地就收进了自己的袖中,全然没发觉这是萧韫的帕子。

萧韫只垂睫瞥了眼, 也没吭声。

“说你坏话你就打架了?若是往后还有其他人说, 你是不是继续打?”

“不是。”阿圆低下头, 委屈道:“她们还说我姐姐呢。”

萧韫了然:“说你自己能忍,说你姐姐便不行。”

“嗯。”阿圆重重点头, 就是这样的。

“若是有人说我呢?”萧韫突然问。?

阿圆抬头。

就听萧韫漫不经心地问:“若是有人说哥哥,小丫头会不会打那人?”

“那要看说什么, ”阿圆想了想:“若是说得对就不打, 若是说错了, 那就打一下好了。”

“嗯?”萧韫挑眉。

“你想啊, ”阿圆认真道:“沈哥哥身上也有许多不足呢,若是人家说出来,那就是忠言逆耳。”

刚进门的陈瑜听了,吓得头皮发麻,姑奶奶可别往下说啊。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比如沈哥哥明明还欠债,却总不知俭省”

“再比如吃食挑剔”

“还有”

了不得了,褚姑娘居然还挑起殿下的毛病来了,这可是连龙椅上的那位都不曾说过的话。

不过见过大风浪的陈瑜,此时已经学会了淡定。

他抬手把小厮们拦在外头,免得听了褚姑娘那些话掉脑袋。过了会,他见褚姑娘居然还想掰手指一一数,他赶紧咳了声。

“褚姑娘,好吃的送来了。”

“啊!”阿圆高兴起来,眼睛直直地望着门边。

“我早上没吃多少,后来又是搬东西又是收拾号舍,费了不少力气呢。”

萧韫幽幽地提示:“还打了场架。”

“”这会儿情绪缓过来之后,阿圆也觉得挺没脸,底气不足地说:“我原本也不想打的,当时只是生气,想跟他们评评理来着。”

“后来后来”阿圆不好意思道:“也不知那院门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轻轻一推,它就‘砰’地响。”

“响声那么大,实在骑虎难下。”

萧韫听后,微微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连旁边站着的陈瑜也忍俊不禁,竟不想这褚姑娘这般这般有趣。

就这么的,两人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许久都没停下来。

阿圆:“”

她原本镇定自若的,这会儿被他们这么一笑,脸颊渐渐发烫。

过了会,她“哼”了声,赌气起身:“我不理你们了。”

萧韫赶紧伸手拉她,忍住笑:“上哪去?”

“我回警言堂。”

“不吃了?”

看着满桌的精致吃食,阿圆抿了抿唇没说话。

“坐下吧,”萧韫扯她坐下:“哥哥不笑你就是。”

“可我还得罚站呢。”

“你想罚站?”

阿圆摇头。

萧韫轻哂:“既如此,那便坐下好好吃,你不必罚站。”

“为何?”

萧韫没回,而是捏了块芙蓉酥慢条斯理喂起来,而后问:“第一天入学可还适应?”

“适应的。”阿圆勉为其难地咬了口,再咬了口。

“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不必自己出手,大可去寻慧兰公主主持公道。动粗非明智之举,多想其他法子,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可明白?”

“嗯。”阿圆点头,又道:“她可是慧兰公主呢,我不敢的。”

“你沈哥哥我”萧韫继续喂过去:“跟慧兰公主有点交情。”

“哦。”阿圆恍然大悟。

“哦什么?”

阿圆偏着脑袋,大眼睛圆溜水润,说:“怪不得之前慧兰公主帮我说话呢。”

“是么?”

“嗯。”阿圆点头:“虽然也不只是帮我,但我觉得慧兰公主就是那个意思。原先监院还想罚我二十板子的,后来慧兰公主来了,板子就免了。”

萧韫勾唇。

“沈哥哥,”阿圆问:“你以前是不是帮慧兰公主做文章?”

小姑娘眸色漆黑如墨,模样单纯稚嫩,萧韫点了点头。

“可做过文章就有交情了吗?”

“做文章没有,但若是做文章没给钱,就有。”

他说得一本正经,为了哄个小丫头全然不顾旁边还站着其他人。

陈瑜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侍候的婢女,暗暗惊了下。

竟不想,景王对这褚姑娘这般有耐心。

都是跟着服侍多年的人,有些事只看了个大概便清楚,遂暗暗收了轻视的心.

待阿圆吃饱喝足萧韫派人送她回号舍。

路上,恰巧遇见陈茹她们。

此时已经是日上中天,陈茹和陆亦姗还有另一个叫柳欣欣的,三人愣是站到现在才回。

看见阿圆,她们愣了愣,目光整齐划一地从阿圆头顶审视到脚底。

柳欣欣纳闷地出声:“她不是被慧兰公主罚了吗?怎么”

怎么看起来神采奕奕?

可不就是神采奕奕!

阿圆吃饱喝足,还被萧韫安慰了一通,从身到心都无比轻松舒爽,走路也悠哉惬意。比起陈茹她们灰头土脸、狼狈凌乱,状态简直不要太好。

此时,阿圆站在一旁,戒备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陈茹:“”

陆亦姗:“”

柳欣欣:“”

想做什么?

现在是她们三个想问这句话,原先三人就打不过阿圆,这会儿她们又累又饿,还真怕生龙活虎的阿圆又想干架。

陈茹道:“我们不想做什么,只想回号舍。”

“那干吗拦我的去路?”

陈茹垂头瞧了眼,她们三人这会儿站路中央,而这条路本身就窄,如此看来是有点像拦路的意思。

“谁拦你的路了?这路又不是你一人能走。”

陈茹外强中干地呛声,不着痕迹让出点道来,然后拉着陆亦姗和柳欣欣飞快地进了小院。

阿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打了一架后,这些人对她客气了许多。

她费解地挠了挠脑袋,想不通,然后也转身进了自己的院门.

号舍小院里,站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两人原本在说话,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

有个穿浅蓝衣裙的姑娘跟阿圆打招呼。

“你是我们的新舍友吗?我看见你的包袱啦,适才去了何处?”

阿圆没好意思说适才跟隔壁打了一架去警言堂了,她腼腆地笑了下。

那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褚婳。”

“名字真好听,我叫程蔓歆,她也是我们的舍友,”程蔓歆指着旁边的姑娘说:“她叫罗秀灵。”

罗秀灵福了福身。

阿圆也对她福了福。

“太好了!”程蔓歆说:“我们以后就是慧香书院的舍友了。”

在陌生的地方结识新朋友是件愉快的事,而且小姑娘们的友谊很奇妙,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很快升温。

才各自打过招呼,没多久,三人就亲密无间了。

阿圆是个乐于分享的人,她把之前从萧韫那打包回来的糕点零嘴都分给两个新朋友。

“哇!”程蔓歆说:“这些吃食真精致,阿圆你上哪买的?”

几句话之后,小姑娘们互相交换了小名,这会儿都以小名称呼。

“不是买的,是我师父来书院探望,顺便送过来的。”

“阿圆有师父?”

阿圆点头,随即想到自己学业不太好,有辱师门,于是解释道:“刚拜的师父呢。”

“你师父对你真好,还来书院探望。”罗秀灵吃了块芙蓉酥,羡慕道。

“嗯。”

过了会,阿圆问:“我们小院不是有四人吗?还剩一个没来呀?”

“不剩了,”程蔓歆说:“我问过掌撰了,我们小院就只有三人入住。”

“哦。”

“那我岂不是要独自住一间屋子?”闻言,罗秀灵苦恼。

小院里共两间屋子,每间住两人。之前阿圆来得最早,挑了东边的屋子,后来程蔓歆来了,也挑了东边的。

来得最晚的罗秀灵便只能住西边的一间了。

程蔓歆想了想,说:“不若你也搬过来得了,我们挤一挤。”

“如何挤?”

“把床拼一块,就能睡三人啦。”程蔓歆激动地说:“阿圆觉得如何?我还从未跟旁的姑娘一起睡觉呢。”

阿圆也没呢,也不知跟旁的姑娘一起睡是个什么滋味。她腼腆地笑了笑,点头道:“我都使得的。”

“那就这么定啦!”程蔓歆咬了口糕点,立马就去帮罗秀灵收拾东西。

在后来的聊天中,阿圆得知,她的两位新舍友都是京城人家的姑娘。

程蔓歆性子活泼,是程家幺女,其父亲也在丞相府当属官,居然跟她表姐肖梓晴也认得。

罗秀灵是她们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比阿圆年长五个月,性子温柔,做事也秀气斯文。是忠勤伯府二房的姑娘。

两人虽性子不同,但都极好相处。

阿圆想。

真好!

她有同窗了呢!.

书院新生活阿圆适应得很快。每日和舍友一起上学下学,中午一起去饭堂吃饭,偶尔还会一起说悄悄话。

隔壁陈茹几人,那日被阿圆打过之后,也没敢再嚼舌根,碰见阿圆顶多是斜一眼,再冷哼一声就走。

如此,过了几日后,阿圆想起给萧韫送礼的事来。

这天,她背完书下学后,便揣着荷包打算出门。

她打听过了,慧香书院附近也有几家木匠铺子,她已经绘制了两个人偶图像,一个是萧韫,一个是自己。她甚至连衣裳也画好了,一会去了木匠铺子后,再去绸缎铺子买点布料。

却不想才走出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她。

“小阿圆?”

阿圆转过头,就见卫国公府的世子谢弘瑜骑在马上。他一身火红骑装,手里拿着根长杆,满头大汗,想必是刚打完马球。

阿圆走过去,行了一礼:“世子哥哥。”

谢弘瑜翻身下马:“小阿圆在这上学?”

“嗯。”

“现在下学了?”

“嗯。”

“小阿圆要去何处?”

阿圆歪着脑袋:“世子哥哥为何知道我的小名?”

“哦,”谢弘瑜漫不经心地把马鞭丢给随从,而后道:“听你表姐喊的。”

那天在澜苑听肖梓晴喊小姑娘作阿圆,谢弘瑜觉得这小名很是与她陪衬,可爱得紧。适才老远瞧见,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世子哥哥要去何处?”

谢弘瑜敲她脑袋:“你还没回哥哥的话,怎么反问起哥哥来了?”

“我去木匠铺子呢。”

“去木匠铺子做什么?”

“不能告诉你。”

“啧”谢弘瑜弯下腰来:“小阿圆还有秘密?”

阿圆抿唇,老实点头。

“行,那哥哥也不问你的秘密,不过”他拖着嗓音,毫无正形地问:“上次跟你说的那事,考虑得如何?”

“何事?”阿圆懵了懵。

“不记得了?哥哥说收你为徒的事啊。”谢弘瑜眼眸含笑,语气温和地诱哄:“你若是同意,哥哥那有许多好吃好玩的,都给你。”

“我我”

“你们在聊什么?”

这时,萧韫也一身火红骑装,策马过来。

他目光凉凉地盯着两人。

第26章

“你们在聊什么?”

萧韫骑在马上, 目光淡而凉。他扫了眼两人亲近的姿势,然后视线落在阿圆身上。

小姑娘这会儿穿着慧香书院的学子服,靛蓝的棉袍, 浅黄色滚边,腰间系了根腰带, 腰带蝴蝶结打得整整齐齐。

就这么, 背着书箱俏生生地立在斜阳中。

“沈哥哥。”阿圆福了福身。

“在说什么?”萧韫又问了遍。

阿圆低下头, 总觉得沈哥哥肯定是看穿了她适才的心思。

老实讲,世子哥哥说的,她很心动呢, 差一点就想开口答应了。但莫名又觉得沈哥哥知道肯定会生气。

果然, 沈哥哥这会儿就生气了。

阿圆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谢弘瑜懒懒地“啧”了声,开口道:“沈兄何须这般小气?小阿圆多一个师傅也多个人教导不是?自古以来,但凡才学出众之人, 皆是拜了许多名家大儒为师。”

萧韫闲闲地觑他,翻身下马。

“你想教她什么?”

“作画啊,我丹青可是”

“不必, 作画我能教。”

“那我教骑射。”

“骑射我也能教。”

“”谢弘瑜语塞片刻, 说:“你平日甚少得闲, 不如就让我代劳些许?”

“也不必,我这徒弟天资不高, 所学在精不在多。”

阿圆跟着点头附和来着,结果点着点着, 发现这话不像是夸她呢。

谢弘瑜沉默了, 最后他转身问阿圆:“你这个师父如此霸道, 你受得了?”

阿圆继续点头。

谢弘瑜顿时笑起来:“你看, 你的小徒儿也觉得你过于霸道。”

“我没说呢。”阿圆赶紧道。

“可你点头了啊。”

“”

阿圆憋了憋,小声道:“沈哥哥才不霸道,他最好了。”

闻言,萧韫缓缓勾唇,淡淡地瞥了眼谢弘瑜。

“世子还有事?”?

谢弘瑜不解,此前他们不是约好了去酒楼吃饭的?

“若无事,我便带她先行离开。”萧韫说。

“”

于是,萧韫径直带着阿圆走了,把谢弘瑜丢在书院门口吹晚风.

萧韫把阿圆带回了澜苑吃晚饭,阿圆原本还想去木匠铺子的计划又不小心搁置下来。

这会儿,她站在饭厅门口的水缸旁边赏鱼边等萧韫,萧韫去沐浴换衣裳了。

鱼缸里的鱼也不知每日吃的什么,个个养得肥壮。

“这鱼能吃吗?”她问。

婢女笑道:“褚姑娘,这鱼不能吃,是养着看的。”

“那为何不养在池子里,池子里岂不是更方便欣赏?”

“褚姑娘有所不知,”婢女解释:“水缸里养鱼除了欣赏之外,还能有其他作用。”

“何作用?”

“预防有人往水中投毒。”这时,萧韫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阿圆转头,就见萧韫换了身家常的袍子,闲适而慵懒地出现在廊下。

“如何预防投毒?”

“若是有人投毒,鱼便会死,谁人都能看出来,所以寻常不会有人往里头投毒。”

“哦。”阿圆似懂非懂,唏嘘地嘀咕:“每日吃这么肥,就是用来以身试毒,也怪可怜的。”

“”

萧韫走过来,敲她脑袋:“进去吃饭。”

阿圆郁闷得很,为何他们都喜欢敲她脑袋,谢世子是如此,沈哥哥也如此,有时候她爹爹也如此。

她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跟着萧韫进饭厅。

澜苑的饭菜极其丰富,满满一桌菜,鸡鸭鱼齐全,且都是阿圆爱吃的。

小姑娘坐下来后,肉眼可见地溢出欢喜。

萧韫见了,问:“书院的饭菜不合口味?”

“也不是。”阿圆说:“我不挑的,但书院的没沈哥哥这里的好吃。”

还说不挑。

“那就多吃些。”

萧韫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过去,小姑娘吃饭秀气斯文,没发出任何声音,只两颊微微鼓动。

却又吃得极快,没两下,就见她喉咙一滚,然后咽进腹中。

萧韫看了片刻,又夹了块粉蒸里脊肉过去。

“沈哥哥,我在书院有两个同窗好友呢”

阿圆边吃,边欢快地分享她在书院里的生活趣事,然后问道:“我一会能带些糕点去给她们吗?”

“可。”萧韫动作没停,继续喂。

阿圆下意识地张嘴,囫囵不清地说:“上回沈哥哥送给我的糕点,她们说很好吃。”

“是么,喜欢便让厨下做。”

“嗯。”

过了会,阿圆抬眼:“沈哥哥怎么不吃?”

“哥哥不饿。”

“沈哥哥不是才打完马球吗?为何不饿?”

“你如何得知我才打完马球?”

“我见世子哥哥”在他迫人的眼神下,阿圆硬生生地改口:“我见谢世子还拿着马球杆呢。”

萧韫问:“小丫头可会打马球?”

阿圆摇头:“不会。”

“想不想学?”

闻言,阿圆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我真的可以学?”

马球活动是京城百姓最喜爱的娱乐之一,上京每年都会举办马球比赛,许多贵女们打马球技术娴熟,连她姐姐也会打马球。

阿圆也想呢,但她家没有马,所以一直都不会。

“当然。”萧韫道:“待我得空了,便带你去马场挑一匹马。”

阿圆屏住呼吸,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萧韫。

“挑挑马?”

小姑娘眼里的热切一点也没掩饰,萧韫勾唇道:“对,挑选一匹,送你。”

“沈哥哥,”阿圆放下筷子,刚想欢呼,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神情骤然萎下来。

“怎么了?”

“可是那得花不少银子吧?”

阿圆自己家里只有一匹马,还是爹爹骑了多年的老马,一直没舍得花银钱买新的。一匹马值当普通人家几个年头的嚼口了,更何况是沈哥哥送的,依他这人大手大脚的程度,定然送的不差。

“算了,”阿圆忍痛:“我还是不要了,沈哥哥把银钱存着娶媳妇吧。”

“”

“不用花银子。”萧韫耐着性子哄。

“为何?哦,我知道了”阿圆说:“定然是沈哥哥给人做文章,那人没钱给是不是?”

“唔”萧韫点头。

随即,小姑娘咬着唇,想竭力忍着脸上的欢喜却又忍不住,从眼里溢出无数光华。

一匹马罢了,竟像小儿得了心爱的玩具般欢喜,单纯且炽烈。

莫名地,萧韫竟被她这欢喜感染,好胃口地吃了两碗饭.

书院的生活非常充实,这是阿圆离开父母后感受到的另一番天地。

慧香书院卯时二刻上学,因此,学子们都要寅时起床洗漱。号舍北边挖了几口井,阿圆几乎每天都要和同窗过来提水。

有时候来早就不用排队,可若是起迟了就得排上许久。书院怕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不会打井水,每日都有两个婆子在这帮她们拉井绳。

等洗漱完,阿圆就跟舍友一起手挽手去饭堂吃早饭。

寅时的天还泛着鱼肚白,路上是熙熙攘攘学子们的身影,三五成群或在一处说笑,或谈论夫子讲的课业。

而阿圆她们三人,谈得最多的就是饭堂的早饭什么最好吃。

“我觉得韭菜饼最好吃,咬一口全是鲜嫩的韭菜香味。”

“我觉着香煎鱼肉包最好吃,两面煎得金黄,外焦里嫩。”

“嗯嗯,”阿圆赞同地点头:“煎鱼肉包的厨子也是长得最好看的。”

“嗨呀,你怎的净看脸?”

阿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过早饭后,便各归各位开始听堂讲。

慧香书院上午夫子讲学,下午学子们自行背书,而且还有掌撰监督,只有背完书的人才能下学。

阿圆背得慢,每回都苦不堪言,等最后背完再去饭堂时,好吃的饭菜都已经没了。

许是食物令人奋发图强,为了能早一点去饭堂吃饭,阿圆竟是比旁人还要努力。渐渐地,她背书变得快了许多,还总结出了自己的经验来。

这段时间,阿圆还学会了自己洗衣裳。

没办法,住号舍的学子都这样,大件的床单被罩可以等休沐时带回家,但平日里换洗的衣裳就得自己动手。

所幸阿圆在来上学之前,婢女宝音已经教过她简单的洗衣法子,做起来倒是不难。

这日,她午时下学,想着先把换下的衣裳洗干净再歇午觉,哪曾想收拾东西时从袖中掉出一张帕子。

这帕子与阿圆惯用的帕子不同,极其素净,上头连一丝绣纹都没有,一看便知是男子用的。

阿圆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这是她此前打架时,沈哥哥帮她擦眼泪,她不小心收回来的。

“唉!怎么如此大意!”

阿圆想着把帕子洗干净后给沈哥哥送回去。

却不想,帕子角落沾了像墨一样的东西,竟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可扔了又可惜,毕竟帕子的料子极好呢。

后来罗秀灵得知此事,建议道:“不若在上头绣朵花?把脏的地方遮掩就看不出来啦。”

“绣花吗?”

“对啊,哪有帕子不绣花的?”

阿圆抿了抿唇,为难道:“可我女红不太好。”

“我会,我教你便是。”罗秀灵道。

罗秀灵原本想着“不太好”应该是阿圆的谦虚之词,竟不想,等真见了阿圆的针脚,她沉默了。

是真的不太好!

幸好罗秀灵女红不错,在她的帮助下,阿圆从描画样子到绣出一朵完整的花,只用了一天的工夫.

次日下学后,阿圆换了身日常的襦裙,花了几个铜板从慧香书院门口雇了顶轿子去澜苑。

但经过集贤街时,轿子突然晃起来,还听见外头有人喊:“快跑,杀人了!”

轿夫们一慌,赶紧把轿子停下,有人匆匆对阿圆说道:“小姑娘,快跑,要出人命了。”

阿圆吓得大跳,赶紧钻出轿子,就见大街上人群乱串,而那两个轿夫把轿子停路边也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的酒楼,传出一阵尖叫,闹哄哄中还夹杂着刀剑相撞的刺耳声。

许多人从大门奔出来,二楼栏杆上还有人试图往下跳,边大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下一刻,窗户被人踢开,露出几个黑衣男子的身影,他们手上握着长刀,凶神恶煞。

“小姑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有个妇人经过阿圆身边时,拉了她一把。

阿圆这才回过神,下意识要跑。

但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又倏地定住了。

因为,此时,酒楼门口出来几人,其中一个玄色的身影极其眼熟。

“是沈哥哥!是沈哥哥!”

阿圆惊慌地喊出声。

萧韫被两人护在身后,他似乎受了伤,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腹部的地方,艰难地往后退.

这边。

萧韫冷眼瞧着几名黑衣人,不紧不慢地退出酒楼,车夫已经驾马车过来。陈瑜边抵御,边低声请示:“殿下,可要将人都杀了?”

“一个活口不留。”

“是。”

眼看事情差不多结束,萧韫转身欲上马车。可下一刻,他动作顿住。

不远处,跑来个小小的身影,她穿着粉色襦裙,满脸惊惧。

这么逆着人流,跑得跌跌撞撞,还边喊“沈哥哥”。

萧韫眯了眯眼,迅速转身比了个手势。

陈瑜见了,心下一惊,这小祖宗怎么跑来这里了?

这场面可不能让她瞧见,遂,不得不示意所有人退回酒楼。

阿圆看见萧韫受伤,已经顾不得害怕,想也不想就跑过来,满脑子是要救沈哥哥要救沈哥哥。

然而等跑到了近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整个人就被萧韫捞起,然后天旋地转间跃上了马车。

阿圆听见有人惨叫,她不自觉转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眼睛,同时把她的脸扳过去压在胸膛。

“别看。”萧韫说。

他瞥了眼酒楼里面,此时,陈瑜他们正在绞杀刺客,血肉横飞。

阿圆乖乖地没动,手紧张地扯着萧韫的衣裳,连什么时候被他带进马车的都不知道。

她听见雷鸣般的心跳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萧韫的。

整个人傻了许久。

久到,她闻见一股血腥味,然后迅速退开来。

“沈哥哥你受伤了?”

萧韫放开她,垂眼打量过去,这才发现小姑娘眼里已经溢出泪水。

“你怎么跑过来了?”他问。

“我来救沈哥哥!”

阿圆大口大口呼吸,之前紧张得忘了害怕,现在见萧韫安全地坐在马车里,那股惧怕如潮水般后知后觉地淹没着她。

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沈、沈哥哥你受伤了吗?”

萧韫瞥了眼自己腹部的位置,淡声道:“没事。”

阿圆也跟着看向他腹部的位置。

那里,衣裳破了道口子,周边的布料被染成了暗色。虽然沈哥哥今日穿着玄色衣裳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那些就是血。

而且,她的手还不小心沾了许多。

望着掌心上鲜红的血迹,那股眩晕感又缓缓袭来。阿圆想努力忍着,可终究还是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意识模糊间,感觉自己好像栽进了个温热的怀抱中。

第27章

阿圆再醒来时, 窗外的天色已黑。

她迷迷糊糊睁眼,望着床顶的帐帘发呆了片刻,然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一旁忙活的婢女吓得大跳。

“姑娘醒了?”

“沈哥哥呢?”阿圆跳下床, 四处张望。

“公子在书房,褚姑娘要现在找公子?”.

书房。

萧韫已经换了身家常衣袍, 坐在书桌前写字, 边听陈瑜汇报今日之事。

“殿下和褚姑娘走后没多久, 顺天府的人就到了。”

“都灭口了?”

“皆已绞杀干净。”

“嗯。”萧韫淡淡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顺天府处理便是,吩咐下去,从今日起, 景王府闭门不见客, 所有人皆不准出府。”

“是。”

“殿下”陈瑜迟疑地问:“殿下不歇息歇息?”

适才大夫才给萧韫的伤口上过药, 他伤在腹部的位置,此时腰腹绑着两圈纱布。

“无碍。”萧韫笔下动作不停。

陈瑜悄悄打量,见他家殿下安安静静坐在书桌前写字, 烛火映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仿佛平常人家的公子吃过饭后写字作乐一般。

可谁也不知,一个时辰前, 他才策划了一起刺杀案, 死伤无数, 恐怕接下来朝堂又要震荡许久了。

过了会,萧韫写完一副字, 抬眼问:“还有事?”

“殿下”陈瑜停了下,开口问:“褚姑娘那边要如何解释?”

今日傍晚小姑娘脸色发白地被殿下抱回来, 他心疼得很。这等血腥场面, 想想被她一个小姑娘看到, 就于心不忍。

萧韫淡淡睇他。

陈瑜赶紧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 小姑娘们最是怕看到这些事,兴许会做许久噩梦。”

“做噩梦?”

“确实如此,”陈瑜说:“我听林护卫曾说过,他家中幺女有次见到他身上有血,就做了近半年的噩梦,后来还是去寺里找住持念了段经才好的。”

闻言,萧韫沉默。

随后,听见外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萧韫突然起身。

阿圆一心挂念萧韫的伤势,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跑过来了。

她跑得太快,惯性地往前冲了一段距离,眼见就要撞门上,突然门就被从里头打开。

萧韫眼疾手快地扶着人。

“小丫头跑什么?”

“沈哥哥你怎么样了?”

阿圆抬头,视线紧张地往他身上打量。

“沈哥哥还好吗?”

“伤得重不重?”

“此前我都见你流血了。”

“请大夫了吗?”

小姑娘神色焦急,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点哭腔。

萧韫没回话,默了默,温声问:“饿不饿?”

阿圆萌萌呆呆地点头。

“那就先吃饭。”

陈瑜赶紧退出去,吩咐人摆饭至一旁的小厅。

书房里,阿圆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遍,发现萧韫只腹部受伤,暗暗松了口气。

“还流血吗?”她问。

“大夫上了药,不流血。”

“疼不疼?”

“不疼。”

“伤口深不深啊?”

萧韫挑眉,似笑非笑道:“小丫头可要看一看?”

“”

阿圆一噎,她是个大姑娘了呢,怎么好意思看男子的身体。

可不看又担忧得很。

唉!就挺抓心挠肺!

“沈哥哥,”她问:“那些人为何要伤你啊?”

想起那场景,阿圆现在都还后怕。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很快,她眸子开始湿润起来。

“沈哥哥到底得罪谁了?光天化日就要你的命?沈哥哥,你以后该怎么办呐?”

“怎么又哭了?”萧韫无奈。

只得赶紧说道:“那些人并非要我的命,只是吓唬吓唬我罢了。”

“为何要吓唬你,居然还带着那么长的刀。”

“小丫头忘了?哥哥欠了许多债。”

“竟是这样?”阿圆恍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我可从未听说追债拿刀子追呢。”

“也许”萧韫以手抵唇咳了咳,说:“是哥哥拖太久没还。”

“为何拖着?是不是因为沈哥哥没银子?”

“唔最近”萧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手头有点紧。”

外头,陈瑜悄悄把下人都挥退,免得让他们看笑话。

堂堂景王殿下,竟是这般诓骗个小姑娘,陈瑜都替他家殿下臊得慌。

但萧韫似乎无所觉,他眼底压着笑意,问道:“小丫头为何出现在那里?”

“我来找沈哥哥。”

“嗯?”

“是这样”阿圆边说边去袖中扒拉东西,但扒拉半天也没有,最后才想起来她换了身衣裳,想来帕子落在屋里了。

她继续道:“沈哥哥有张帕子落我那里了,哦,也不是落下,是我之前不小心收起来的。我已经洗干净了,想来还给沈哥哥。”

“帕子?”

“嗯。”阿圆突然起身:“沈哥哥等等,我现在去拿来。”

说着,也不等萧韫回应,阿圆蹬蹬蹬跑出去。

萧韫瞧着小姑娘的背影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缓缓勾唇。

少顷,他喊陈瑜进去。

“你适才说她会做噩梦?”

陈瑜道:“属下也只是猜测,褚姑娘向来胆小,兴许会做噩梦也说不定。”

“依你说,此事当如何?”?

陈瑜懵了懵,他不知道啊,他也担心这事呢。

“不若”他试图建议道:“多哄着些?”

“怎么哄?”

“好吃好喝好玩的,褚姑娘喜欢什么就哄什么,兴许她高兴了,就把那些事忘了。”

萧韫静默下来,脑子里浮现小姑娘今日跑过来的身影。

当时所有人都往远处跑,只有她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喊他。

明明害怕得颤抖,却还哭着说“我来救沈哥哥。”

那一刻,他心头竟有些温热。

少顷,他点了点头:“本王知晓,回头你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在她面前提起与血和刺杀有关的事。”

“是。”陈瑜领命.

没过多久,阿圆跑回来了,手里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萧韫。

她站在萧韫面前,竟难得地忸怩了下,说:“沈哥哥的帕子被我不小心弄脏了,怎么洗也洗干净,就绣了朵花。”

“绣花?”

萧韫缓缓展开帕子,找了一会,才在角落找到一块拇指大小的图案。

看着那朵粉粉嫩嫩的花,他心情复杂了会。

同时,也有点怪异,说不上来是怎么个怪异,就头一回收到女子的帕子,还是个小姑娘的。

此时,小姑娘就这么期盼地望着他。

想了想,萧韫开口道:“绣得不错。”

“真的?”

“下次再接再厉。”

“嗯。”阿圆得了鼓励,重重点头。

萧韫笑了笑,顺手把帕子放进袖中,少顷,又悄悄拿出来,不着痕迹地放进抽屉里。

过了会,陈瑜说饭菜准备好了。

萧韫起身,带着人去了小厅。

阿圆很饿,但没什么心情吃饭,她心里还装着件事。

咬着筷子想了许久,最后问道:“沈哥哥,你到底欠了多少银钱?”

“嗯?”萧韫抬眼。

阿圆继续问:“沈哥哥每月能有多少进项?”

“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想帮哥哥算算够不够还债,若是不够”

“若是不够你当如何?”

“我”阿圆拧眉,像下定重大决心似的,说:“我每月有例银,回头存起来帮哥哥一起还。”

存例银这事她也不是一时冲动,之前就冒出过这种想法。沈哥哥是这么好的人,若是能早日还清债,想必日子会过得轻省些。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的好啊。

再加上她今日见沈哥哥这般被人追债,实在心疼得很,只恨自己不是个富商的女儿,否则定要一掷千金为沈哥哥。

却不想,萧韫听后竟是愣了愣。

继而,肩膀微微颤抖,边抖边问:“小丫头例银有多少?”

能有多少?

褚大人是个五品官职,每月俸禄也就几两银子,褚家又没什么其他进项,一大家子的开销也就靠这个,以至于阿圆跟她姐姐每个月的例银也就只有半吊铜钱。

阿圆被他这么一问,脸红红地回道:“半吊钱。”

很快又补充道:“沈哥哥莫嫌少,所谓积少成多,慢慢的也是一笔银钱呢。”

她话落,萧韫肩膀抖得更厉害,之后便是大笑起来。

阿圆被他笑得有些恼!

这人

是何意?

她有心帮他,居然还笑话她。

见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架势,阿圆气咻咻地放下筷子,起身欲走的架势。

“别”萧韫忍着笑,拉她坐下。

他力气不大,但阿圆也只是作势起身而已,他这么一拉,她就立马坐下去。

别过脸。

许是笑得过久,拉扯了伤口,萧韫“嘶”地一声。

阿圆赶紧转头:“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随即她嘟哝:“这有什么好笑的嘛,若是沈哥哥嫌少,大可不要。”

萧韫坐直,缓缓收住笑:“那就这么说好了。”

阿圆气鼓鼓瞪他,就听萧韫问:“不过你例银都存起来了,往后如何买零嘴?”

“我”

天啊,她居然忘了这事。

那现在重新商量,每月分出来一点点买零嘴行不行?

见她犹豫,萧韫又想笑,但还是生生忍住,说:“这样,你帮哥哥存银钱,哥哥送你吃食。”

“这又得怎么算?”阿圆抿唇:“我这边存钱,沈哥哥花钱,这一进一出不等于白存了吗?”

“非也,”萧韫说:“哥哥不用花钱。”

“为何?”

“哥哥给人做文章,自然能收到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届时送你就是。”

“哦。”阿圆点头:“原来如此。”

一大一小在饭厅里谈还债的事谈得无比郑重,而陈瑜站在外头沧桑地望月亮。

心想,他家殿下这是彻底不要脸了,连人家小姑娘的例银都诓。

第28章

萧韫遇刺杀的事, 次日一早便在朝堂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以顾丞相为首,连着御史台出面,弹劾三皇子残害手足、狭隘悖逆的折子满天飞。

搞得三皇子一脸茫然。

别说三皇子, 就连贤贵妃和信国公也茫然得很。

下朝后,信国公立即赶往三皇子府邸, 问他:“你为何又去刺杀景王?”

三皇子跳起来, 无辜道:“舅舅, 你为何不信我,我根本没派人去刺杀他。”

“那些江湖刺客是怎么回事?”信国公道:“顺天府查出来那些刺客跟此前你派去刺杀鄂国公家眷的是同一批人。”

三皇子气得胸口疼:“我没有刺杀鄂国公家眷。”

“行,上次就算是个误会, 那这次呢?那些人真不是你派的?”

信国公也恼火得很。

天知道此前刺杀鄂国公家眷的事, 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保住三皇子, 为此,贤贵妃那边差点就要暴露李茂彦。

事情好不容易缓口气,想着虽然此次三皇子入不了朝堂, 但往后有的是机会。只待他们养精蓄锐则可。

竟不想,才过去没多久,又扯出景王光天化日之下在酒楼遇刺的事。

而且还是同一批刺客, 这不是明晃晃地诏告是三皇子做的吗?

眼下好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若不是只有这么个外甥,信国公真想踹死这不成器的。

“一定是他陷害我!一定是!”三皇子急道:“舅舅, 我们要反击,不能让他得逞!”

信国公压下怒气, 闭了闭眼, 拂袖而去.

那边, 贤贵妃和信国公忙得焦头烂额, 而澜苑里,萧韫优哉游哉地享受阿圆的“精心呵护。”

这几日,阿圆每天下学,就会赶来澜苑看望萧韫。

起初她自己雇轿子,后来萧韫得知后,让陈瑜派人每天接送。

阿圆担心萧韫,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可萧韫这里什么都有婢女和小厮做,倒是令她无处施展。

后来,陈瑜知晓了她的想法,于是悄悄地派了个任务给她,那就是——督促萧韫喝药。

萧韫此人挑剔,不喜吃甜,当然也不喜吃苦的东西。最主要是觉得自己受的伤并无大碍,便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有时候婢女端药进去,那碗药他能无视一整天。

再加上没人敢催促他吃药,以至于大夫后来给他查验伤口时,发现有些炎症。

因此,陈瑜思忖许久,觉得此任务交给阿圆最合适不过。毕竟天底下,敢管他家殿下的可没几人。

阿圆听了陈瑜的话,郑重其事地点头:“陈大哥放心,我定会督促沈哥哥好好吃药,保准顿顿不落。”

于是,每回药熬好后,阿圆就会亲自端去给萧韫。

这日,阿圆刚从书院回来,就跑去查看煎药的情况。她蹲着守了会,得知萧韫在书房,于是立马端药过去。

书房里,萧韫正在看各处送来的密报,听见敲门,便知又是那小丫头过来了。

他头也未抬:“进来。”

果然,下一刻门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便传了过来。

萧韫下意识地蹙眉,面色肉眼可见地排斥。

“沈哥哥,喝药啦!”

阿圆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面上,见他不紧不慢地收拾信笺,催促道:“要趁热喝哦,不然冷了会苦的。”

萧韫抬眼:“难道热的就不苦了?”

“热的”阿圆歪了歪脑袋,强行谬论:“喝热的,苦味散得快些啊。”

萧韫似笑非笑,视线缓缓挪到药碗上,里头黑乎浓稠的东西,令他直皱眉。

阿圆牢记使命,大眼睛盯着他,似乎要看着他喝下去才放心。

“小丫头喝过药吗?”

阿圆点头:“喝过的。”

“不怕苦?”

阿圆暗暗挺直身板:“不怕啊,若是苦,吃颗蜜饯就好了。”

“蜜饯?”

“嗯,”阿圆伸手进布袋里扒拉了会,然后扒拉出一个纸包,说:“呐就是这个,沈哥哥若是怕苦,也可以吃蜜饯。”

萧韫抬手捏她脸颊:“谁跟你说我怕苦?”

“既是不怕苦,为何不肯吃药?”

“不是不肯,而是”萧韫淡淡道:“没必要,我伤势已好。”

“哼!”阿圆撇嘴,揭穿他:“竟不想沈哥哥为了逃避吃药,都开始撒谎了呢。”

“”

“好啦!”她从纸包里掏出蜜饯,小大人似的露出点无奈神色,哄道:“那就给你多吃几颗蜜饯吧。”

“”

陈瑜在外头,闲闲地望着天边,听里头褚姑娘和他家殿下说话,直乐。

这褚姑娘实在是个妙人,竟是能让他家殿下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他目光轻轻往旁一瞥,看见苏云平被小厮领进门。

苏云平走到近前,正欲问殿下得不得空,那厢陈瑜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云平低声问:“里头是哪位大人?”

“哪位都不是,是褚家姑娘。”

哦,景王殿下养的那只小兔子,苏云平了然。

他事情不急,索性站在陈瑜旁边也听了会动静。

“沈哥哥快趁热喝呀,不然等会就冷了。”

里头,许是萧韫端起碗喝一口,缓了缓,说道:“为何今日的比昨日苦了?”

“哦,昨日婢女给把药渣滤出去了,我想沈哥哥快点好起来,就让她们把药磨成粉煎的。”

“”

“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这是个极好的法子呢。”

过了会,里头小姑娘又说道:“呐,最后一颗蜜饯啦。”

随即嘀咕:“沈哥哥怎么比聪儿还怕苦?聪儿喝完药都只需吃一颗蜜饯呢。”

“聪儿是谁?”

“我的小表弟,今年三岁了。”

“”

外头,陈瑜闷笑,连苏云平也忍俊不禁。

过了会,书房的门打开,阿圆端着空碗出门,见苏云平站在外头,赶紧行了一礼。

心下担忧,苏大人又来找沈哥哥做文章?可如今沈哥哥受伤了呢。

苏云平跟阿圆寒暄了两句,问她家中父母可好,还问了两句学业,然后便进书房。

书房里,萧韫又恢复了景王一贯清冷矜贵的模样.

萧韫在澜苑养了几日的伤,而朝堂上也开始风云突变。

景王遇刺的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三皇子所为,但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三皇子所做。龙椅上的那位虽没说什么,然下令禁足三皇子半年想必也有此怀疑,同时,还源源不断地赏赐珍贵药材进景王府。

这一举动就令人纷纷侧目。

三皇子此番禁足,想来是警告贤贵妃一党,但赏赐景王,却像是某种暗示。

就连萧韫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忍不住冷笑:“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自从萧韫被废黜,已经许久都没出现在众人视野,平日景王府大门紧闭,连宫宴也称病推辞。皇帝像忘记了他这个儿子似的,鲜少赏赐。

这三年来,萧韫遭遇的刺杀又何止这一桩?往回没见皇帝赏赐东西过来,而如今,却连着多日赏赐如流水。

无非是眼看贤贵妃一党势头正劲,便开始把萧韫摆上明处。

顾景尘道:“接下来,贤贵妃与信国公恐怕得对你更加关注了。”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萧韫语气毫无温度:“他是天下之主,谁人都是他平衡朝堂的棋子,即便亲儿子也在所不惜。”

“不过总归也不是坏事,”顾景尘道:“蛰伏三年,你也该出来了。”

闻言,萧韫饮茶动作,缓缓停下.

景王遇刺的事,许多人知晓,就连慧香书院的学子们也偷偷谈论。

阿圆午时下学时,程蔓歆和罗秀灵挽着她一同去饭堂吃午饭,路上听见前头的两人就在低声说此事。

“听说景王伤得很重,至今都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而景王府大门紧闭,也不知能不能”

“呸呸呸!可别乱说话,你这是在咒景王呢。”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即便好起来恐怕也行动不便了呢。”

“唉,景王真是可怜,都已经这样了还会受这等无妄之灾。”

阿圆点头附和,颇是同情,那样如月一般的人成天躺在床榻上,想必很难受吧.

这日下学后,阿圆背着书箱出书院,果真就见陈瑜派来的人在等她。

来接她的人是个年轻小厮,爱笑又会说趣,每回去澜苑的路上小厮都会给阿圆说些有趣的事。

他上前来行了一礼:“褚姑娘,公子等褚姑娘回去用饭。”

阿圆看了看天色,奇怪:“这么早?”

“公子给姑娘寻了个新厨子,说让姑娘回去尝尝手艺。”

“给我寻的?”

“正是。”

阿圆觉得萧韫这几天养伤变得很是不一样,怎么说呢?突然对她极好,昨日晚饭她只是嘀咕了句想吃南方菜,结果今日就给她寻厨子过来了。

不只这件事,这几天他送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给她,还问她最想要什么。

阿圆想不通,也就懒得想,狐疑地上了车。

回到澜苑,小厮径直领阿圆去饭厅,那边,萧韫换了身家常袍子坐在椅子上看书。

阿圆走到门口,不知想到什么,行礼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她给婢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提起裙摆悄悄地走进去。

她绕过饭桌,从萧韫的身后缓缓欺近,原本是想在他耳边学鬼魂幽幽地说话吓他来着,却不想才凑过去,萧韫就倏地转头。

“哎呦——”

两人额头相撞,萧韫自己也愣了愣。

“小丫头,你做什么?”

“我我”阿圆直起身:“没做什么,就想吓一吓沈哥哥。”

“沈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身后?”

萧韫淡淡瞥眼:“你说呢?”

见她额头中间有一小片红,心下微微讶异——小姑娘的肌肤实在过于娇气了些。

“过来。”他招手。

阿圆努了努嘴,挪脚过去。

萧韫抬手帮她揉额头。

他动作轻柔,指腹温热,还带着薄茧。

阿圆疑惑,沈哥哥一个写文章的人为何这么多茧子?

但她也没问出来,而是开口提了其他话头。

“沈哥哥,”她说:“听说景王遇刺了呢。”

萧韫动作一顿。

“好像伤得挺严重,景王躺在榻上至今没醒来,也不知以后好不好得了。”

“唉!”阿圆叹气:“可惜了,景王这么好看的男子,都还未成家,往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

“沈哥哥我悄悄跟你说啊”阿圆鬼鬼祟祟凑过去,低声道:“其实京城好些姑娘都想嫁他呢,虽然他现在半身不遂,但凭那张脸,也有许多人愿意嫁。”

“半身不遂?”萧韫心情复杂:“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

“”

第29章

“现在京城的女子都这么肤浅?”

“这哪是肤浅?”

阿圆是个看脸的姑娘, 当然不会承认此番言论。

“景王虽然如今行动不便但毕竟是咱们大塑朝第一美男子,若是我”

“嗯?”

“若是我”阿圆抿唇,不好意思说出口:“没什么。”

“”

萧韫捏了捏阿圆的脸, 好笑道:“小姑娘才多大,怎么也想这些?”

阿圆是觉得跟沈哥哥越来越亲近了, 所以才没顾忌说这些的。但被他这么一提, 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脸颊红了红, 嘟哝道:“不小了呢,再过几日我就满十二,虚十三了。”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

“嗯, ”阿圆点头:“五月十二。”

“生辰礼想要什么?”

“沈哥哥又想乱花银子?”阿圆气:“这几日你已经送许多东西给我了。”

“行, ”萧韫继续捏她, 然后放下书道:“先去吃饭。”.

新来的厨子就是江南人,粤菜、湘菜都会做。

此时,一桌子菜, 一半辣的一半不辣的。不辣的放萧韫那边,辣的放在阿圆这边。

褚家常年不吃辣,但奇怪的是阿圆和她姐姐都喜欢吃辣的食物, 比如辣牛肉干, 阿圆觉得她一个人能啃一斤呢。

萧韫见她吃得唇瓣红肿, 斯哈斯哈喘,问道:“好吃?”

“很好吃!”阿圆点头:“沈哥哥可要尝一尝?”

“我不吃辣。”

“沈哥哥试试嘛, 兴许你会喜欢呢?”

萧韫蹙眉思忖了会,缓缓夹了一块放进口中。

咀嚼细细咀嚼

“怎么样?”阿圆被辣得眼睛水汪汪。

“尚可。”萧韫说。

然而, 接下来, 他死活都不肯再动筷。

两人吃过饭, 萧韫在阿圆的逼视下喝了满满一碗汤药, 汤药喝完还顺口吃了几颗蜜饯。

陈瑜在一旁看得稀奇得很,他家殿下嘴挑,甜的不吃,苦的不吃,辣的不吃。如今褚姑娘一来,三样都沾了,竟是连眉头都不曾皱。

喝完药,萧韫起身,带着阿圆去她的小书房。

此前萧韫一直忙,也没时间督促他这个小徒儿功课。如今对外宣称养伤,倒是闲了下来。

这一闲便想起了此前小徒儿那张惨不忍睹的题卷。他大手一挥,吩咐人去他书房找了些书过来,势必要把这小徒儿培养成个才女。

因此,阿圆进书房时,看见书架上满满的书卷,开心地“哇”了声。

尽管她学业差,可学业差也不妨碍她喜欢书架满满当当的感觉啊。

然而,当萧韫说这些都是他特地让人寻过来,往后她都需要一一看完时,阿圆的心情顿时蔫了。

“都要看完么?”

“嗯。”

“这么多呢,我昼夜不停,估计也得看三年吧。”

“三年?”萧韫抬眼,敲她额头:“限你一年内看完,一年之后还有其他书。”

“啊?”阿圆想哭。

萧韫从书架上取了本过来,说道:“从今日起,你往后下学都回澜苑,吃过饭就待在小书房里看书。”

“每日都待这吗?”阿圆苦着脸:“我听说看书久了会变书呆子的。”

“”

萧韫无奈:“也不全然待书房,若是我得空,可教你其他东西。”

“什么?”

“譬如骑射。”停了下,他问阿圆:“琴棋书画你喜欢哪一个?”

阿圆歪着头想了想,小声道:“都都喜欢。”

只是她家里条件有限,从小就没学过这些。往回她见大表姐肖梓萱抚琴优雅的模样,就很是羡慕呢。

萧韫勾唇:“既如此,往后哥哥得空了教你这些。”

外头,陈瑜听了大惊。

原本还以为他家殿下逗弄褚家姑娘,纯粹是养只兔子打发无聊罢了,竟不想,如今变得这般用心起来。

而且还是亲自教,往回他家殿下岂是有这等耐心之人?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与幕僚坐下来多给政敌设几个套。

这哪里是养兔子?说是养女儿都不为过,哪哪都操心了去。

此时,再看里头那个长得微胖且笑得明艳的小姑娘,陈瑜心下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萧韫教了阿圆一会后,便有下人来禀报说有客拜访。

阿圆以为是萧韫的那些雇主,过来请他做文章的,就说:“沈哥哥快去吧,我自己坐这乖乖看。”

小姑娘坐在圈椅上,双丫髻扎在脑袋两旁,这么拿着书摇头晃脑地念出声,还颇有些稚趣可爱。

萧韫抬手撸了把圆乎乎的脑袋,说:“哥哥去去就来。”

萧韫走后,阿圆继续认认真真看书。

其实她倒不是懒,只是向来愚钝,学业上如何努力也不开窍,这令她极其挫败。

可如今得了萧韫指点,竟觉得摸到了些脉门,这会儿念书念得津津有味。

以至于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过了会,阿圆才似有所觉地转头。

“咦?世子哥哥?”

谢弘瑜坐在椅子上,边听小姑娘清朗甜软的念书声,边打折扇。

听见她唤,谢弘瑜睁眼:“小阿圆,看完书了?”

“没呢,”阿圆说:“才看了几页,世子哥哥怎么来了?”

“我嘛”谢弘瑜懒懒道:“自然是过来监督小阿圆看书的。”

阿圆努嘴:“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监督我,我自己看书很规矩的。”

谢弘瑜莞尔。

他此前在府上吃完晚饭,闲来无事就打算过来探望萧韫,竟不想才进门就听说萧韫在书房忙。

又听说小阿圆在书房念书,顿时觉得有趣,便径直来了这。

“小阿圆累不累?”

阿圆点头:“是有一些,看得久了,眼睛疼呢。”

闻言,谢弘瑜心思一转,起身走过来。

“不如歇息片刻,哥哥教你作画如何?”

说到作画,阿圆来了兴致,但随即想到萧韫出门前交代看完二十页的书,她迟疑了。

谢弘瑜知道她担忧什么,说道:“不碍事,作画不耽搁时间,你且当歇息两刻钟便是。”

阿圆想了想,点头。

于是也起身,亲自跑去抱了卷宣纸过来,还站在一旁帮谢弘瑜研墨。

“世子哥哥要教我画什么?”

“小阿圆想画什么?”

“我想画海棠花。”

“为何是海棠花?”

“我喜欢海棠。”

“行,”谢弘瑜点头:“小阿圆喜欢,自然就能画。”

说着,谢弘瑜提笔在宣纸上浅浅地勾勒,然后又洗墨,淡淡地描晕,没过片刻,一朵月下海棠便显现出来了。

阿圆惊讶。

她分明只看见世子哥哥简单地画了几条线而已,为何就如此神奇?

“世子哥哥,”阿圆钦佩:“实在太厉害了,这比我见过真正的海棠还好看。”

“要不要试试?”谢弘瑜从笔架上挑了支笔给她,示意她蘸墨。

阿圆接过来,就听他说道:“只需笔尖蘸少许,切忌过浓。”

“嗯。”

阿圆屏气凝神,认认真真。

桌上铺了两张宣纸,谢弘瑜画一笔,她也跟着画一笔。在谢弘瑜的指导下,她居然也很快地画了朵海棠出来。

“世子哥哥,”阿圆不可思议,高兴道:“这是我画的呢。”

谢弘瑜笑,心里也暗暗惊讶。

萧韫的这小徒弟竟是个极有天赋的,旁人学作画,技巧是何物都得悟许久,而这小丫头居然一听就懂,还能运用出来。

“线条长短、粗细、虚实等变化影响画韵,比如这里,该细一些”

谢弘瑜提笔示范了遍,又说道:“用墨多少则随笔的力道而变化,笔、墨相辅相成,墨由笔出,笔由墨现,掌握此精髓,画作便浑然天成。”

“嗯。”阿圆点头。

她重新换了张干净的宣纸尝试。

这时,门再次轻轻打开,进来了个人,他身姿挺拔,遮挡了部分光。

阿圆因画得认真并未察觉,而谢弘瑜转头瞧了眼,立即给了个眼神。

萧韫见一大一小齐整整地站在桌边作画,原本是蹙眉的,但得了谢弘瑜的提示,他没说话。

他缓缓走近。

小姑娘此时趴在桌上,缓缓运笔勾勒线条,偶尔凝眉思索,偶尔轻咬贝齿,神情极其专注。头上的珠花流苏坠在脸颊边轻轻晃动,颇是俏丽纯真。

由于前段时日曾教过她如何手腕运力,因此,笔力时轻时重,她已掌握自如。

过了会,她勾勒好花瓣形状,高兴地抬头。

“世子哥”喊到一半,发现萧韫也在,她突然改口:“谢世子,我画得好不好呀?”

谢弘瑜:“”

因这句“谢世子”,谢弘瑜那点偷偷当师父的愉悦如风过浮萍,被吹得七零八落。

他斜睨了眼萧韫,高高挂起:“小阿圆喊我什么?”

“我我”阿圆为难死了,既不想让沈哥哥生气,又不想世子哥哥难过。

她索性低下头,不语。

小姑娘苦恼的表情明显,萧韫低笑了声,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罢了,你想如何喊就如何喊。”

阿圆抬眼,大眼睛渐渐弯起来。嘴甜地哄:“我想喊世子哥哥,但沈哥哥放心,我最喜欢的还是沈哥哥。”

谢弘瑜:“”

他主动忽视小姑娘最后一句,毫不正经地说:“来,喊声世子哥哥,要大声点。”

阿圆乖乖巧巧,声音清亮:“世子哥哥!”

“嗯。”谢弘瑜满意。

这时,萧韫出声问:“适才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哥哥没听清。”

“”

阿圆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为何哥哥们都这样?

真是幼稚极了!

第30章

五月十二, 慧香书院休沐,这日也正好是阿圆的生辰。

阿圆前一天从书院下学后,就被父母接回了家。

这是女儿读书后第一天归家, 也是女儿的十二岁生辰。褚夫人拨出二两银子来,在自家堂屋摆了两桌席面。

原本小姑娘们过生辰无需这么隆重, 但这次阿圆考上了慧香书院, 褚夫人觉得有面子, 便大肆张罗起来。

请了娘家人,还请了几个街坊邻居。

阿圆高兴,特地挑了件最好看的衣裙, 还梳了个双平髻。跟以往的双丫髻不同, 在脑袋两侧扎丫髻的同时, 后头还留了些头发自然垂落。

比起双丫髻,这种发髻少了些稚嫩,多了点温婉, 再配上这身浅白绣花菱纱襦裙,看着竟像个小淑女。

表姐肖梓晴见了,惊讶道:“哇, 阿圆今天真好看。”

“嗯。”阿圆腼腆地点头, 手里执了把团扇, 温温柔柔地翘兰花指。

大表姐肖梓萱看了忍俊不禁,走过来摸了摸表妹肉嘟嘟的脸颊。

“竟像个大姑娘了呢。”

阿圆脸红扑扑的。

当然啦!

过了今天她就虚十三啦!

“阿圆快来, ”肖梓萱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这次生辰,阿圆收到了许多礼物, 有她姐姐褚琬送的, 还有两个表姐送的, 也有颜婧儿姐姐从甫州寄来的, 还有姐姐在国子监的好友宋盈姐姐,也送了生辰礼过来。

这些都是认得的人,褚家夫妇倒是没觉着什么。

然而,当宴席吃到一半时,小厮过来说:“老爷夫人,靖海侯府派人送礼来了。”?

褚大人惊讶,他家何时跟靖海侯府有交情了?

随即小厮说:“是靖海侯府的大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庆贺二小姐生辰。”

哦,原来是陆亦桓。

那公子端方如玉,倒是令褚家夫妻俩印象极深,只是不知,他们女儿何时跟这位大公子有交情了?

居然还特地送生辰礼过来。

“夫人,”褚大人拿不准主意,转头问:“可要收下?”

“既是送给阿圆的,问阿圆便是。”褚夫人想,孩子们交友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阿圆当然知道陆大哥,她也喜欢陆大哥,便点头道:“我使得的。”

“那就把礼收下,是何人过来送的礼,请人喝两盏茶,再赏几个钱给他。”

“是。”小厮去了。

随后,礼物被捧了过来,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匣子。

肖梓晴好奇:“阿圆,是什么呐,快打开看看。”

是一把精巧的短柄铜镜。铜镜极小,可随身携带,镜面一圈镶嵌了五颜六色的碧玉,手柄上作镂空雕饰,里头藏着颗珠子,摇一摇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即可做镜子使用,又可平日消遣把玩。

“呀,”肖梓晴说:“这后头还有仕女画呢。”

铜镜后头有一幅仕女挽妆图,众人见了打趣道:“这仕女胖胖的,跟阿圆还颇有些相似。”

肖夫人说:“如此精巧之物,想必价值不菲。”

连褚家夫妻俩也是暗暗惊了惊。

然而,没过多久,小厮又跑过来。

这回跑得额头冒汗,差点要跌跤。

“何事?”

被大风大浪拍打过的褚大人已经淡定了,不满小厮冒冒失失,沉声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老老爷,又有人送礼来啦!”

“谁人?”

“这回是卫国公府派人来的。”

“谁?”褚大人一口茶水呛得昏天暗地。

褚夫人赶紧帮他顺背,转头不敢置信地问:“你说慢点,我是不是听岔了?”

“夫人,小的也问了好几遍呢,确认没错,就是卫国公府的人。连马车都很气派呐。”

褚夫人问:“可有说为何送礼?是何人所送?”

“哦,说啦!交代得清清楚楚,说是卫国公府谢世子庆贺二小姐生辰的。”

这下,不只褚家夫妻,连来吃席的肖家夫妻以及街坊邻居都惊得合不拢嘴。

卫国公府的谢世子?

褚家幺女何时跟谢世子有交情了?

在场之人,除了肖梓晴,其余的齐刷刷地看向阿圆。

阿圆正啃着糕点呢,在猜想世子哥哥给她送了什么礼,突然受到这么多双眼睛的注目。

她有点紧张,糕点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

最后咕咚一声吞下去,茫然问:“为何看我?”

“阿圆,”褚夫人努力消化这件事,问道:“你如何认得卫国公府的谢世子?”

“我其实”

还未等她说完话,那厢肖夫人提醒道:“二姐,我看还是先请卫国公府的人进门为好。”

“啊对对对!”褚夫人一拍脑袋,催丈夫:“你快去迎一迎,莫要怠慢了。”

卫国公府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弘瑜的贴身小厮,不过他来时就得了叮嘱,送完礼就走,莫打扰褚家人,也莫收褚家人的赏钱。

因此,褚大人才出门,小厮就客客气气地把礼交给他,死活不肯进门喝茶,只说急需回去服侍世子。

于是,褚大人捧着礼,一头雾水地回来了。

礼物是一方长长的檀木匣子,仅这色泽纯正的小叶紫檀匣子就价值连城,更遑论上头雕工精湛,十二生肖个个栩栩如生,生肖眼里镶嵌玉石,剔透分明。

褚大人光捧这么个匣子都捧得小心翼翼,纳罕道:“这里头是何宝物,竟这般沉。”

众人也伸长脖颈瞧。

阿圆接过匣子放桌上,然后打开来。

里头是一幅两米长的画卷。

肖大人在丞相府做属官,也算是见多识广,见了这幅画后,心里不禁震惊。

若他猜得没错,这可是谢世子十六岁那年一举成名的画作,彼时富商千里而来就为求画,却被谢世子拒之门外。

这幅《纵雪踏梅》从此名声大噪,更是誉为谢世子最得意的画作。

得意不得意阿圆不清楚,她只知道,彼时陆亦姗说她风筝上的画是谢世子的,都讹她一百两呢。

如今这幅画比风筝上的更大,更好看。

那那那

阿圆突然手有点抖!

天呐,她是不是要变成小富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