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1 / 1)

这俩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君,穿着一身绸裳,拿着折扇,一副富家子弟的打扮,如此看起来,与他们往日的小厮模样儿相去甚远,正是贾玮的亲随茗烟和墨雨俩人,当然,眼下赐了名,分别叫做叶明诚和张文庭,他们坐在此处,自是为了盯哨孙绍祖,而对面的五进深宅,便是孙绍祖在京城所购的宅院。

叶明诚个头瘦高,一脸机灵,张文庭圆脸蛋,憨厚中带着精明,俩人吃完早点,要了一壶茶,边喝边聊起来。

“明诚,今日那姓孙的怎么还没出府……这几日来,到这个时辰,他早就出来了啊……”

“谁知道呢,或许府内有事吧……”叶明诚抿着茶水,掉过头望了张文庭一眼,“……又或许今日白天外头没有应酬……但不管怎样,无论他出不出府,咱们都得盯着,这是二爷交待下的,哪个敢马虎,就是嫌浑身皮痒痒了……”

“那是,那是。”张文庭本来有点松懈的小心思,听了这警告话语,忙点头笑道,“……其实说起来,还是现在这样的好些,不然一到夜里,就得上学堂读书识字去,上回二爷考核了我一次,就几个字不识得,平白挨了五鞭……”

“你这张文庭,五鞭也好意思说啊……我挨了几鞭了,你知不知道?”刚有了大名,他们这些亲随,彼此之间很愿意称呼来称呼去,这时叶明诚一脸不屑,伸出手来在张文庭面前比划了一下。

“二十五鞭?真这么多?”张文庭有些吃惊地道。

“用得着骗你?”叶明诚哼了一声,“二爷在这方面可是铁面无私,一切照说好的来,一板一眼,毫不含糊,我让二爷抽了几回,也算是怕了,如今识字算筹,一样不敢拉下……”

俩人如此说着,深宅角门处出来了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衣履光鲜,神色倨傲,背抄着手走走停停,每路过一个菜摊肉摊之类的摊位,便有人热情招呼,甚至拉着衣袖陪笑说话。

叶明诚和张文庭相视一笑,他们出身荣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又是挑出来做少爷的亲随的,又有见识,又颇为机智,这几日观察下来,早就认定此人是孙府负责厨房购买的采办之流,并且在府中颇有几分地位,二爷交待过,可用灵活手段来打探消息,因此,此人便已在叶明诚他们的考虑中了。

俩人盯着此人看了一阵,看他在一些摊位停下,指指点点着,双方说着话儿,如此约莫两刻钟时间后,此人依旧背抄着双手从深宅角门慢悠悠地进去了,经过几个门房身边时,彼此说笑,随后此人身影就消失在角门边上。

叶明诚和张文庭自然晓得,过得一阵子,那些说定交易的摊位摊贩们,便会将肉啊菜啊鱼啊蛋啊之类,送入孙府中,但这些自不是他们所关心,他们只是盘算如何在此人身上打主意,利用此人灵活打探所需消息。

视线在角门边上停留了片刻,叶明诚和张文庭收回视线,此时孙绍祖还未出府,确实与前几日不同,除了叶明诚之前讲得两个原因,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不过具体什么事儿,也不是他们所能猜测得到的,因此谁也不去费这个脑筋,只是仍旧口中聊着话儿,目光望着窗外,进行不间断的盯哨。

“……若是白天这姓孙的不出府,夜里是定然要出府的,咱们这四人这几日白天夜里轮流盯下来,还未曾见过哪天他不是一天几趟地往外跑,听二爷交待,姓孙的要在京里跑官,就免不了应酬,而且此人应酬了得,因此一天几场应酬丝毫不足为奇……”几句闲聊后,叶明诚念头中暂时丢开那采办,若有所思地向张文庭说道。

“恩,这几日盯哨的结果,姓孙的确实都在应酬,不是跑哪个官员府中,就是在各大酒楼宴客……不过,明诚,你说此人也真是好色,便没有哪一日夜里不去青楼的,无论应酬多迟,总要去一趟再回府……咱们家的大老爷,算是好色的了,照我看,还比不上他呢……”

“这个倒是……”叶明诚点着头,“……二爷也提醒了,此人好色、好赌,让咱们在这方面多下工夫盯着……不过说到好色,咱们家大老爷未必比不过他,小老婆都讨了八房十房的,还有一大堆通房丫鬟,只是大老爷身子骨不如这姓孙的罢了,否则还不是家里外头,两头忙着……”

俩人聊着贾赦的话题,丝毫没有忌惮,这个大老爷自身不尊重,合府上下也没几人尊重他的,面上自然谁也不敢流露,但私底下,大家都是不屑。

“呵呵……说得也是,咱们家大老爷倒跟这姓孙的不相上下……他们俩个也就快是翁婿了……”张文庭冷笑说着,停顿了一下,忽地压低声音道,“……大老爷将二小姐许给这孙的,也真是狠心,明知姓孙的如此,性情暴戾、好色又好赌,还往火炕里头推,也真是枉为人父……哎,明诚,你说二爷便在此时,要拿这姓孙的短处,是不是要坏这桩亲事的意思啊……”

“二爷没说,你别乱猜。”叶明诚向张文庭瞪了一眼,“咱们只管做事便是……恩,过几日,咱们就轮到夜间了,可要比眼下辛苦些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中山狼2

叶明诚同张文庭在福记饭堂盯梢之时,孙府西北角的一处小偏院,一个体态丰满的妇人扭着腰臀,踏入院内。

这个偏院供一些成了家室的粗使下人居住,共住了十来户,男的包括车夫、抬轿、守库房的等等,女的主要是浆补、针线、或是内宅守门、巡夜的之类,这个时辰正是早饭前后的时辰,院里这十来户人家大多都在用饭,其余几户或是用好了饭,或是还未用饭,女子们依旧在屋中忙碌着,男子们便悠闲地坐在廊上,随意聊着话儿,间或逗逗几个在廊道上嬉闹的孩童。

“老伍,我说你这孩子今年六岁了,也该送去启蒙了,往日咱们这种人家念不起书,倒也罢了,眼下又是树人堂,又是育人堂的,全是完全免费的义学,并且哪个过去都收……上回的树人堂,等听到消息,人已招满了,此次育人堂正要办出来,你可千万别再错过了……”

这几个男子中间,一位白净尖脸的男子望望一个从面前跑过去的男童,这时指了指,向旁边一位宽肩粗臂的男子笑道。

“叶兄弟,我晓得,念书启蒙总是有好处的,虽不指望家主恩典,销了奴籍,往功名前程上走……但识些字,会算数,也不用像我似的,干个抬轿的粗活,累死累活一身汗,冬日还好些,一到夏日,大太阳底下,便是受罪……过几日那育人堂办出来,我死活都要替孩子报个名,念上一年两年的,将来在这府中,但凡机灵些,总比我有出息……”

宽肩粗臂的男子闻言,视线追着自家儿子,怜爱地看了片刻,掉头向白净尖脸的男子道。

“老伍,说得好,道理便是如此。”白净尖脸的男子一拍双手,“你也晓得,那个死去的王大管家同我甚好,几次想提携我,皆因我是个睁眼瞎,不好向家主开口,因此直到如今,我还是个看库房的,清闲是比老兄你清闲些,但就是那几个死钱。”

他如此说着,包括老伍在内的几个男子倒是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都是这宅院内的老仆了,从孙绍祖购了这宅院,便从保定老宅前来,呆在此处已有七八年时间,一切清楚得很,那个死去的王大管家同这叶姓男子,关系是稍稍亲近些,但也算不得多热络,提携云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否则就算是睁眼瞎,一样给个管事,边做边学,总能胜任。

不过叶姓男子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他们自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这话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是叶姓男子懂得识字算筹,再凭着这点关系,说不得就真提携上去了。

他们这些个虽都是粗使下人,有些事儿还是看得明白,总之说来说去,懂得识字算筹,未必定能出头,但同他人相较,无疑多了一分机会。

叶姓男子见此话无人接口,却也不在意,脸上笑眯眯的,视线转了转,望向一位穿着蓝衫的瘦小男子,“……胡兄弟,弟媳如今可显怀了,再过数月,你同我们几个一样,也是当爹的人了,若是个丫头,便不用多说,生个小子,你可也得为他打算打算……”

此话当然是句玩笑话,他们这种人家,只是寻常下人,就算为孩子打算,也没一出生就打算的,比不得人家抓个周,还得大宴宾客。

胡姓男子搓着手笑着,没有说话。

另几个男子这时便乐了,胡姓男子的娘子颇有三分姿色,虽说在整个宅院并不算太显眼,但在他们这个偏院,却是西施一个,平日里他们便爱多瞧这娘子几眼,叶姓男子说到显怀,让此时无所事事的他们,皆产生了各种各样联想的画面。

他们咧着嘴,纷纷拍打胡姓男子的肩头,以过来人的身份打趣说笑。

“嘿……叶兄弟不说,倒忘了提醒你了,晚上睡觉灵醒些,别睡着睡着,一翻身又上去,实在憋不住,上外头窑子耍去……”

“是啊,是啊,这可是要紧事儿……胡兄弟你可得记牢了。”

“呵呵……等生了孩子,有了奶水,别跟你孩子抢奶吃,你都吃了,你孩子吃什么……”

这种成家立户的下人院子里,此类话儿并不少见,大家也都当成闲暇时的乐事,轻松一阵。

正说得起劲,有人眼尖,看到那体态丰满的妇人正从院门外进来,忙住了口,站起身来,并示意了一下其他几个。

其中俩三个见到示意,也都觉察到那丰满妇人进来,忙也起身,另外俩三个却是浑然不晓,还在那里说得起劲,这时妇人走近,扬声笑道,“大早上的,你们这起人说些什么呢,这般得趣?”

听到她的声音,说得起劲的这俩三个人才惊觉过来,忙住了口,纷纷站起。

隔着一道游廊,大家便迫不及待地一同向这妇人陪笑施礼,对方是内宅的一位大管家,颇有地位权势,他们此时既见着了,少不得要巴结讨好。

妇人并不还礼,只是脚步略顿,笑着点点头,便扭着腰臀上了台阶。

“……陆大娘,适才我们几个正说着外头义学的事呢,先前有了树人堂,如今听说育人堂又要办出来,我们几个都想着将来能让孩子去启蒙一番,识些字,算个数的,也不当个睁眼瞎……一时说得热闹,不想大娘您来了,礼数不周,您多多担待……”

妇人刚上廊道,叶姓男子便迎上来,当先陪笑说道,算是回应了适才对方的问话。

关于胡家娘子的那些打趣笑话儿,自然不便在陆大娘面前说出口,这义学的事儿正好拿过来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