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啪的一声脆响,随即谢恭捂着半边脸颊站住了,面色铁青,女子先是瞪着他,片刻后却是有些后怕,退了两步,两手紧紧抓在菜篮子上。

“张家娘子,你好大的胆子!”谢恭望了过来,语气冰冷,跟先前判若两人,“……你尚欠着我的银钱,居然敢给我脸色看,还敢对我动手!”

“我欠你什么银钱了?你休要无中生有,以为没有王法了……”女子吃了一惊,顾不上害怕,急忙出言驳斥。

“呵呵,张家娘子,你还不晓得吧,”谢恭放下捂在脸颊上的手,冷笑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欠着东街杂货铺唐嫂的三十一两银子……如今她为了偿还欠我的旧账,就把这笔账抵上了,这算不算你欠我银钱啊?”

“……”女子面色刷地一白,她确实欠着唐嫂三十一两银子,是去年分两次借的,一次是相公生病卧床,借了二十七两,另一次是相公府试前夕,借了四两银子,用做找担保人,买府试资料,以及做一身新衣裳,这两笔银钱,唐嫂只收她两分的利,也不急着让她还,到眼下将近一年,她也才还了七、八两银子,算上利息,尚欠二十八、九两。

说起来,她原打算着相公府试考了童生,找个私塾授课的营生,早上给孩童上课,下午自己用功,备考明年的道试,两不耽误,一年也有十几二十两银钱收入,加上她平日里赚的,两年内便能还上这笔钱,甚至还能攒上些碎银两,谁知从去年到现在,偏生就找不到私塾先生的营生,退而求其次,想找个账房做做,却也不可得,

如此一来,她不得不缩衣节食地先还上七八两,原本拮据的日子就更加不堪了。

对她而言,这些其实还能承受,生活如此,各人运命,也并无可抱怨的地方,但眼下唐嫂居然将这笔欠款抵给了谢恭,就完全不同了。

谢恭对她垂涎已久,有了这个由头,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

对方财大气粗,有钱有势,她一个弱女子,相公又是文弱书生,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对方的。

“怎样,张家娘子,无话可说了吧?记住,如今我可是你的债主,得对我客气些,否则就算咱们是街坊,有些情份,我也理会不得,只管向你讨债……”见到女子略显慌乱的样子,谢恭折扇拍在掌心,不无得意地说道。

“此事唐嫂她没跟我说过……我,我不信……”女子抿了抿嘴唇道,说起来,对方既然如此肆无忌惮地讲出来,还知道借款的准确数目,她其实是信了七八分的,只是尚存着些许侥幸,不愿相信而已。

“张家娘子,那借据白纸黑字的可在我手中,你若真不信,回头我就取了来,正好你相公在家,你们一块看看如何?”

“不,不,我自己向唐嫂问问便是,便不劳谢大爷了。”女子一听此言,登时多了几分不安,急急忙忙地说道,不管怎样,她并不愿让相公得知此事,尤其谢恭跑到她家中,万一对她有何无礼轻薄的言语,又怎生是好?

“也好,你去问问她便是。”谢恭倒也不在此事上纠缠,挥挥折扇,面带冷笑地道,“……其实……张家娘子,实话对你说了吧,唐嫂借你银子之事,是我吩咐的,你也不想想,以你们家的光景,唐嫂岂能借出三十一两银子给你,并且还只是二分的低息,这跟做善事也差不多了……哼,若非我借银子给你,你家恐怕早得砸锅卖铁了……”

女子蓦地睁大眼睛,不由愣住了,随即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去年相公生病,唐嫂异乎寻常地关心,主动表示要借钱给她找大夫,相公府试前夕,急需银钱,唐嫂还是如此,她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合情理,但也没想太多,不料事情竟是这样。

她明白得很,谢恭这般做为,自是没安什么好心,无非是打她的主意,定了定神,这时也只能道谢,“……谢大爷高义,妾身这厢有礼了。”

“这就对了,张家娘子,我就喜欢你这乖巧样子。”谢恭伸过折扇,托起女子的下巴,“……听说你以前是荣国府的丫鬟,果然被调教得不错……只要你顺从我,与我成就好事,这笔借款咱们便一笔勾销,张家娘子,你可愿意?”

“无耻!”女子羞恼地拍开折扇,“谢大爷,这笔欠下的银钱,我会尽快还你,请勿要纠缠!”

“好,好,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谢恭有些狼狈地收回折扇,“谢家娘子,你不是要尽快还我银钱么,我给你五日时间,过期不还,咱们衙门里见!”

说罢此话,谢恭目光不善地盯了女子一眼,一拂袍袖,转身快步向巷外而去。

女子浑身发软,强撑着站住了,五日时间,二十七八两银子,上哪儿找去,除非是卖宅院。

到了官衙,肯定也是判卖宅院还银钱,毕竟官衙定然向着谢家这样的人家。

卖宅院,这是她难以接受的事情,相公也不会接受。

西城的宅院值钱,便是他们家的小宅院也能值上一二百两银子,还上这笔欠账,剩余的银钱,在别的城区买上差不多的宅院,手中或许还能留下数十两银钱,但不管怎样,这是三四辈人留下的祖宅,不到万不得已,如何能轻易卖得?

也许还有个办法,不必卖宅院……只是离开荣府后,再也没跟姐妹们见面了,不知当年的情谊还在不在?

少爷他……听说在童山诗会上扬名,眼下已是京城名士了,应该很不一样了吧……但恐怕此生与他相见的机会已不可能有了。

女子靠在巷道的墙壁上,怔怔想着,往事恍惚,如一阵风,将她带回当初的光阴。

第一百八十四章 茜雪

好一阵子,女子才收住心事,直起身来,慢慢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巷子深处的一户小院前,伸手推开虚掩的院门,调整了一下愁容,换上一副微笑模样儿,进了院子。

“茜雪,你回来了!”坐在堂屋窗前用功的一位清秀书生听到院门打开的声响,抬起头来看看,便起身出屋,冲着女子说道。

清秀书生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与女子相仿佛,正是女子的相公。

被称做茜雪的女子笑笑,在院子中的石磨上放下菜篮子,茜雪是她在荣府时的丫鬟名字,是少爷给取的,她姓赵,小门小户的,当时如袭人一般卖入荣府,压根没有名字,从荣府出来后,依然用茜雪做了名字,便叫赵茜雪,当然,这名字也只有相公无人时叫她,街坊或称她张家娘子或称她赵氏,就连相公,在旁人在时,也只是称她娘子,毕竟礼俗如此,直呼妻子名字,过于亲热了些。

说起来,在平日里大多时候,相公迎出来,她多半是会嗔怪地让他回屋念书,但今日看到那张启事,倒是不急着赶他回屋,想同他说说此事,“相公,外面巷口贴了张启事,说是要招报业方面的人,童生也要,最低的薪酬也有二两以上,你去聘聘吧……详细的,你到巷口看看便知,妾身觉得很不错呢。”

“报业招人?”清秀书生愣了愣,随即点点头道,“也好,反正是个机会,我此刻就去巷口看看,前去试聘。”说着,便要往院门外走去。

“等等,相公。”茜雪见状,忍不住微笑,“不用着急,招聘的地方在东城呢,你先回屋念书,妾身出去打听一下,看看有哪个街坊恰好驱车去东城的,顺便载上你,即便没有,打听一番,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你便在家等着,妾身去去就来。”

“茜雪,我走着去无妨,你不用为了此事去求人家的……”

“都是街坊,什么求不求的?快进屋念书吧。”茜雪佯嗔地说道。

清秀书生无法,只得转身进屋,茜雪便向院外而去。

约莫一柱香时辰后,茜雪重新回到院中,面上带着一丝失望,清秀书生知道没打听到,笑着安慰了两句,茜雪从荷包中数出十来个铜板,放在他手里,“去吧,从咱们这里走过去,得二个时辰不止呢,带上这些钱,中午在外头吃个便饭。”

“茜雪,不用这么多钱,三四个铜板也就够了。”

“让你带着就带着,吃饱吃好,才有精神试聘呢。”

清秀书生扭不过,只得拿上,往巷外去了。

茜雪望着他背影消失,站在檐下默默想了一阵,便来到卧室中,拉开衣橱,从里头翻出几身衣裙来,放在炕沿上,接着一件件拿起来,在身上比照着。

这几身衣裙全是半旧不新的,但比起身上穿的这一身,却是好些。在家里穿或是在这街巷中穿出去也算得体,不过,今日她要去荣府见人,便不免寒酸。

“……也只能将就了。”茜雪比照一番,终于选定了其中一身衣裙,微叹了口气,将另外几身放入衣橱中,窸窸窣窣地开始换上,随后又坐到梳妆台前,精心妆扮起来,只是最好的头饰也就是一支镶金的步摇了,插上去后,她在镜子中左顾右盼着,稍稍找到了一丝安慰。

锁上院门,带着几分忐忑的茜雪往宁荣街而去,路程并不远,只隔着两条街而已,她抄着近路,绕过几条小巷,约莫走了一刻钟时间,朱门绣户的宁荣两府就出现在了她眼前,东西向的街道,两府都在街北,东边的是宁国府,西边的是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