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对贾玮的心意,袭人自然也不推辞,“中秋时,我就带回家,这两样就很好,也不用再想着带什么回去了……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得了这个,亲戚间显耀显耀也是好的。”说着,不禁抿嘴一笑。
“也就是好点的茶叶和娟纱,现在上用的未必有外头的尖子货好,只是图个好听罢了。”贾玮说着,想了想,“既然你中秋要回去,到了那时,我再去成衣店做两身好衣裳给你,回去也更体面些。”
“不用了,我衣裳不少呢,昨儿老太太还刚刚赏的新衣裳,你忘了?”同样是贾玮的心意,但要额外花钱,袭人就不由地反对。
“你那些衣裳,几乎都是旧的,老太太昨儿是刚赏的,却是这个季节的,中秋时姐姐能穿回去?这事姐姐就不用管了,我来做主,本来早就想给姐姐添些衣裳的,正好趁着这机会,越性多做几身衣裳也罢,四季的都要有……”
“二爷,这太费了……”袭人不承想她不劝还好,越劝倒是越费银钱了,听着贾玮不容置疑的口吻,她也不好坚持了,不过四季衣裳这样的字眼,落到她耳中,同昨日的话联想起来,倒像是那一层的意思,让她禁不住红了脸儿,幸福地微叹了口气。
……
一整日下来,一切平静,从昨日到今日,怡红院里自然看不出多少变化,但在整个贾府,乃至整个京城,贾玮的《锦瑟》,却如水流一般,悄无声息地漫开。
贾府内的普遍说法,这首锦瑟应该是贾玮为怀念当时撵出去的茜雪而写的,或是为嫁人的绮霞、媚人、檀云等所写,这几个都是原先贾玮屋中的大丫鬟,他以前的一些诗作中也有她们的影子,甚至还直接写上她们的名字,如“窗明麝月开宫镜,宝霭檀云品御香”之类。
就连园中的众姐妹也倾向于这种说法,对于贾玮自己所说的没来由的情绪,她们当然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这没来的情绪应该就隐隐包含了对茜雪等人的怀念,这其中最有可能的是茜雪,其他几个毕竟只是年纪大了,外放出去嫁人,她却是被撵的,并且是贾玮小时不懂事,因一杯茶水,任性发脾气导致她被撵,后来也不止一次的感伤懊悔过,以他多情公子的性情,记起当年的情份,才会写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样的惆怅诗句吧?
除了诗句本身上的猜测联想,当然更多的话题是集中在童山诗会榜眼这一殊荣上,上至各房主子,下至一些有见识的下人,都晓得其中的份量,老太太也说了,林候爷家的小公子上回只得了十名内,他府上的长辈便逢人就讲,贾玮眼下虽说连童生也不是,但这首锦瑟出来,得了童山诗会榜眼,转眼间便是名士了,国子监的宴请已等着他了,唐小青这等名妓也主动下帖请邀……便在如此的议论中,贾玮在府中的地位就更为耀眼了。
贾府之外,京城的各个角落,无论是高门大户,闾巷僻街,酒肆勾栏,秦楼楚馆,这两日来,一旦提起童山诗会,甚至不用提及童山诗会,锦瑟这首诗已在千万人的口中流转,成为热议,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这首诗复杂而迷离的意境,深情而惆怅的况味,令不同年纪,不同心境,不同背景,不同性别的人皆为之沉吟,仿佛皆可投射到自己的人生中,贾玮贾慎之这个名字,也随之迅速传扬开来,风头之盛,在短短两日内,已完全盖过了诸多京城才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影响2
话题一旦形成,不断被挖掘,也是自然而然,唐小青下帖给贾玮的事,很快众所周知,美人垂青,自是风流韵事,唐小青原先放出消息,只是要同诗魁泛舟烟湖的,诗会之后,竟另给贾玮下了张请帖,这其中的意味已耐人寻味,但若止于此,倒也罢了,据随后流传出来的消息说,在十六夜,唐小青同季谦泛舟不到半个时辰,唐小青便因身体不适,匆匆结束掉泛舟之举。
这便更加值得玩味了,几乎无人相信唐小青匆忙结束泛舟,真是因身体不适,分明只是想应付一番季谦,毕竟先前放出了消息,也不好反悔,她眼下真正的心思,应该是放在做出锦瑟这首惊艳之作的贾玮身上。
这样的话题转来转去,说的人和听的人,未免都带着好笑的心思,对季谦的幸灾乐祸、对贾玮的艳羡嫉妒自然也都有,或多或少,当然,撇开这些,对唐小青此举的看法,倒是都持认同态度,不管怎样,推己及人,换了自己,也肯定愿同锦瑟的作者泛舟一夜,而非什么诗魁,何况在各人的观念中,女子嘛,也不用太信守然诺的,唐小青能应付一下季谦,就算不错的了。
但唐小青下帖的事到此为止,显露出的曲折起伏,无疑更具有了极强的话题性,京城各处,对于十八夜唐小青与贾玮的烟湖泛舟,皆是兴趣浓浓。
……
南城,季府,季谦所居院落的书房内。
午后的光线透进来,书房内明亮了许多,一夜宿醉的季谦从床上醒来,脑袋隐隐还在作痛,随身书僮冬儿一面扶他半坐起来,一面急忙冲着外头喊道,“四爷醒来,还不进来伺候?”
门帘一掀,一位十三四岁容貌清丽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进来,上前服侍季谦梳洗。
刚拿着沾水的手巾擦了把季谦的脸,腰上却是一紧,整个身子被搂了个紧实,“四爷……”小丫鬟有些畏缩地想挣开,但抬脸一看季谦冷下来的神色,吓得再不敢动弹分毫,只是单柔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微颤着。
“春雪……怎么,我好容易从大嫂那里将你讨来在屋里头使唤,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季谦一只手伸过去,托住她尖尖的下巴,眯着眼端详着,这名小丫鬟昨日刚到他屋中,却是他惦记好些日子的了,虽说身子还未完全长开,但水灵清丽、身形婀娜,是个美人胚子,让他很是动心。
“奴婢不敢……”春雪小声说道,心里头却止不住战战兢兢,四爷喜新厌旧的性情合府上下都清楚,一旦成了他通房,玩腻了,随手就可能被打发,但他脾气暴戾,凡是他院里的丫鬟,又没有哪位敢违抗他的意思,她也是如此。
她只是怨自己命苦,好好的在大奶奶屋内做事,竟让四爷讨了来,这身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哈哈……”望着春雪小绵羊似的样子,季谦得意地笑了两声,托着下巴的手顺势向下滑去,伸入她的领口中肆意揉弄起来,浑然不顾春雪悲切的神色。
片刻后,他像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手的动作一僵,停在了凸起处,视线向冬儿望去,“我昨夜怎么睡在此处?”另一只手也从春雪的腰间收回来,揉了揉额头,觉得脑中有一处空白,究竟是何空白,却一时也说不清。
“禀四爷,昨夜你在此独酌,喝高了,小的想着四爷平时也没少在这书房内睡,因此就自作主张,将四爷扶上床睡去了……”冬儿垂手回着季谦的话。
季谦视线扫向书案,上头几个小洒坛子东歪西倒的,“……昨夜我竟喝得如此厉害……记得,记得,昨夜我像是出去过……去哪儿怎么想不起来……”
“四爷……你昨夜去了烟湖了……”冬儿迟疑地接口道,他此刻又怕提起这个,又不敢不提醒,一面说着,一面悄然向后退了两步。
昨夜四爷从烟湖回来,他就挨了几下打,后来四爷一坛接一坛喝酒,喝得烂醉如泥,他才总算躲过一劫,今日他可不想再触他霉头。
“烟湖……”季谦愣了愣,终于什么都想了起来,一张脸瞬间变得阴沉沉的,手上青筋凸显,用力一抓,“啊”却是春雪惨叫一声,捂住胸口。
“小贱人,叫什么叫!”委谦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抽出手来,啪啪就是两记重重耳光,春雪粉嫩白皙的双颊立刻肿起,人也呆住了。
季谦面色狰狞,自言自语,“唐小青这贱人……贾玮,咱们走着瞧……”
他昨夜去了烟湖,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唐小青便借故离去,他自然不傻,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一想,就明白她的心思事实上放在贾玮身上,之前他听说唐小青也下了帖子给贾玮时,已觉得相当不快,如今再遭到她冷遇,更是怒火大炽,他本来行事就强势,极好面子,此事让他自觉颜面大失,越想越是不甘,对唐小青和贾玮俩人充满了恨意,回来后,咬牙切齿,气急败坏,不觉喝得酩酊大醉。
这时春雪清醒过来,看到他神情扭曲,吓人得很,不由地一哆嗦,“四、四爷,若是无事了……奴婢先告退……”
回答她的又是一记重重耳光,她半边脑袋晕了晕,季谦的声音冷冷传来,“小贱人,我让你走了吗?”
她下意识地开口讨饶,“奴婢错了……”几乎同时,领口处却被一只手猛地一抓,整个人腾地飞起来。
季谦像拎小鸡似的,将有些晕晕沉沉的春雪拎上炕床,翻身而起,双手一分,撕开了她的领口,露出晶莹的肌肤,紧接着往腰际用力一褪……
已退到屋门处的冬儿见状,忙打开屋门,飞快出去。
刚走出两步,屋内已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冬儿脚步一顿,面露几分不忍之色,但想想自己的命运,同这位春雪并无什么分别,也是操纵在四爷手中,神情一黯,摇摇头离去了,十二三岁的僮子,此刻看上去,却像是成熟了几岁。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宴饮
外头发生的相关之事,贾玮在大观园中一无所知,直到次日临近午时,前去国子监赴宴,来到二门等着套车上路时,才从茗烟口中得知十六夜季谦遭受冷遇之事。
听罢,贾玮皱皱眉头,但什么也没说,就钻入车厢中。
车马缓缓走动,往东城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抵达,马车停在国子监大门外,贾玮没带随从,一人进去,经笔直的甬道,穿过集贤门、太学门,牌楼,一路前行,来到彝伦堂后院,此处正是帖子上写明的宴聚之所。
后院面积甚广,所植大多是松柏,苍翠端凝,亭亭如盖,将正午的阳光挡在上面,整个后院显得颇为阴凉,贾玮从一道游廊穿过来,视线游离,扫过来扫过去,庭院各处,鸿儒宿老,翩雅才子,皆三五成群,谈笑风生,随后倒是看到卫若兰和夏诚几个,双方视线一碰,还不待他招呼,卫若兰几个便从那边厅堂的台阶上来,经长廊往他这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