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卿头回被别人撑腰,觉得新鲜有趣,勾住褚央的腰把他拉回怀中。杨醒惊魂未定,手掌贴着刚刚被威胁的地方,视线在厉卿与褚央之间来回打转:邪肆狂妄的哨兵,脾气暴躁的向导,徐图给他介绍的都是什么奇葩!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杨醒自认倒霉,把红酒端到褚央面前,“喝点?”

褚央屁股还痛着呢,不敢顶风作案,摇头如拨浪鼓。厉卿替他接过酒杯,浅抿一口:“杨先生,据我所知,左潇应该是你的同学。”

“更具体来讲,我们只做了三年同学。左潇是生物竞赛的金牌得主,年纪轻轻就保送进,比我们同级大多数人都要小。”杨醒陷入回忆,“但他很聪明,很有天分,哪怕在遍地天才的北大也是人中龙凤。后来他被挑选进与生物学院的联合培养班,参与到中央塔的研究计划中,如果我没记错,那一年他才十九岁。”

“联培班?”褚央对这个词语并不陌生,他在母亲的遗物中看见过,“联培班与中央塔究竟做了什么项目?为什么最后不了了之?”

“他们的研究属于高级机密,我也不清楚。”杨醒努力从记忆里搜刮零星细节,“那个年代向导的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左潇是保护向导权益的激进人士。他曾对我们说过,要做出改变向导命运的发明,让所有向导都能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

作为黑色鸢尾的掌舵人,左潇竟然曾有过如此高尚的使命感,这样荒唐的想法经他之口,只会让人觉得拿破仑争做和平使者,说不出的诡异可笑。

“能加入联培班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那时的他前途无限光明,毕业就能去法国美国留学,我们都很羡慕。直到某一天,他突然销声匿迹,没有通知任何同学朋友,连宿舍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过了很久我们才知道,他已经办了退学手续。”

厉卿扫眼看了看皮箱里的烈阳碎片,不经意地问:“被中央塔带走了?”

“是的。”杨醒补充说,“几个月前,我才知道这件事。”

“左潇来找过你?”褚央盯着杨醒,从微表情判断他是否在说谎,“找你做什么?”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被审讯的犯人”杨醒举手示意褚央放轻松,“见到左潇,我的确很意外,说实话我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他还能联系上我。”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在做向导素生意,我能给你提供更好的货,但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验了他的货,全都是上等的天然向导素,自然也就有了兴趣。他让我转卖烈阳碎片,我发现其中有暴利可图,答应了他。”

“一边卖哨兵需要的向导素,一边卖伤害哨兵的烈阳碎片,你怎么敢的?”褚央吐槽,“做两头生意做到这份上,难怪仁义不商。”

“都说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只在乎钱,并不在乎烈阳碎片能造成什么后果。”杨醒抽出一根丁香花烟,仰头吞云吐雾,“况且昔日老同学开口,我总不能拒绝他吧?”

厉卿拿出两张图纸,铺开给杨醒看:“你对这两种晶体有印象吗?”

“这不是烈阳碎片的结构图吗?你们从哪里弄来的?”杨醒拿起另一张,放到光源下仔细端详,“这张图……有些眼熟,不对,你们画错了。”

“画错了?”厉卿挑眉,“你见过?”

“没见过,但我知道这张图的结构肯定是错的。”杨醒从西装兜里找出一只圆珠笔,在紫色晶体的结构图里圈出几个键位,“如果这种晶体要作用于哨兵或者向导,那么它的排列方式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理科一窍不通的褚央偷偷问厉卿:“他讲的对吗?”

厉卿又不是万能百科全书,能把狗屁数学念懂已经很不容易,哪里还懂晶体结构?好在他特别擅长装逼,尽管内心慌得不行,表现却异常镇定。

“你怎么知道这种晶体要作用在哨兵或向导身上?”厉卿默默回忆十年前在剑桥选修过的固体物理能记得就有鬼了,“左潇给你烈阳碎片的时候,还说了其他的话?”

杨醒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开口:“猜也能猜得出来,既然有针对哨兵的烈阳碎片,那就一定有针对向导的什么东西。你们倒是提醒我了,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中央塔经常派便衣潜伏到学生中,收集情报,到处抓没有登记的野生向导。你猜怎么着?左潇那届联培班,总共才七个人,最后竟然查出四个向导!”

褚央脑中“嗡”的一声,像是绷紧许久的弦突然断裂。

“除了左潇,你还记得剩下三人的名字吗?”

厉卿捏褚央的手,将他搂得更紧。

“时隔这么多年,我也记不太清。”杨醒说,“只记得一位姓郝的男生,还有两位研究生学长学姐……哦对,左潇的哨兵是他老师,被发现时,左潇已经怀孕了。”

中央塔最高层,空旷的会议室响起脚步声。俯瞰京城夜景的高大哨兵缓缓转身,一只蝴蝶飞过他的鼻尖。

“好久不见,左潇。”

面具遮住了向导的大半张脸,左潇仅用独眼看着窗外,月色朦胧,安详静谧。他认真打量着哨兵,末了,露出无法判断喜怒的笑容。

“好久不见,魏徳耀。”

第59章-59*长,腿59老啊姨59整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塔内斗争来到最腥风血雨的紧要关头。时局如此,人人自危,哪怕这片土地上最自由的学术殿堂也不能幸免。师生间流传了许多谣言,据说中央塔打算联合各地方塔,试点成立七所哨兵学院与七所向导学院,面向社会公开招生,培养新一代SS精锐。然而此消息一经放出便引起轩然大波,成立向导学院,便意味着野生向导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最低退无可退之际,风暴酝酿。

刚结束一堂哲学课的空教室再度亮起灯,两名男生前后走进教室,关紧了门。坐在最前排的女生合上书本,飘顺长发像是乌黑的绸缎,细柔郁秀。

“逸哥。”杨菲菲跑到恋人身边,亲昵地挽着楚逸的手臂,“这位是左潇同学?早上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好。”

彼时尚且年轻的左潇文质彬彬,微微佝偻着背,笑容腼腆:“菲菲姐,你真漂亮。”

医学院本届成绩最优异的学生正是左潇,他与一名叫作郝勇成的同学被挑选进联培班,参与生物系的教学科研,攻坚国际前沿项目。今天上午,联培班正式开课,左潇被分进杨菲菲与楚逸的组里,见到了这两位友善亲和的前辈。

“你的嘴真甜,一定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吧?”杨菲菲听到夸奖,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以后要一起共事,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提!”

“菲菲姐,我有个很好奇的问题。”左潇看杨菲菲手中拿着的庄子选读,书页泛黄,明显被经常翻阅,“既然你和楚逸哥都是普通人,为什么还要研究向导与哨兵的联结呢?”

楚逸站在黑板前,手里握着一小截粉笔,随意抛高,再接回手心。他轻声笑道:“医生未必会得自己所研究的病症,但他们耗费全部光阴,就是为了将人类有限的认知拓宽哪怕毫厘。我不是向导,菲菲不是向导,但我们的朋友中总有向导,我们的孩子也可能会是向导,我们的未来需要向导。”

“‘假使我有一颗吉星或一些优美的天赐,我绝不滥用它’,更不会浪费它。”杨菲菲对左潇伸出手,“欢迎加入团队,阿潇,肩负起属于我们的责任吧。”

左潇默念神曲中的这句诗,顿时感慨万千,心潮澎湃。从那之后,他废寝忘食地补习课程,经常在图书馆里一待就是整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课题的进展却突飞猛进。某天,他泡在实验室里收数据,身旁坐着的男生沉默寡言,半天也不开口打招呼,闷头在笔记本上写字画画。

“你叫什么名字?”左潇不愿让尴尬持续,主动搭讪,“我怎么感觉很少见到你。”

男生被吓得手抖,笔尖跑出十万八千里,在纸面上画了一道长弧。他看着左潇,怯懦地说:“郝……郝勇成。”

“你就是郝勇成?”左潇没想到这位同学如此社恐,“我们不是一起进联培班的吗?”

“我……我在别的组……”郝勇成磕磕巴巴,“之前在医学院见过你,你叫左潇对吧?”

“没错。”左潇离他坐近了些,“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班里的本科生就我俩,以后相处愉快哦,郝同学。”

郝勇成抗议无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左潇的请求。之后两人越走越近,经常相约占座听课,左潇还将郝勇成介绍给杨菲菲与楚逸,大家很快打得火热。身边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作伴,生活再繁忙也觉得充实快乐,这样幸福的日子持续到冬天,在一个寻常周末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