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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缠绵游戏(3)

这骤然的一拳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饶是陈宴理反应足够快,立刻偏过了头,仍是无法躲避。

有那么一秒,视野里是摇晃的,漆黑的,紧接着右侧脸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陈宴理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墙壁,砰地一声闷响。

陈宴理努力平复情绪,态度也变得强硬。

“薛裴,你现在不能进去。”

他挡在门前的举动,以及脖颈处显眼的抓痕,在薛裴看来,更像是欲盖弥彰。

薛裴脸上一片阴翳,暴怒中的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动手将他推开,几步就走了进门。

陈宴理在身后怒喝:“薛裴!”

皮鞋踩踏地上的玫瑰花瓣,发出的声响如同密集又急促的鼓点,但越靠近卧室,薛裴反而走得越来越慢。

胆怯、恐惧、甚至是退缩,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不敢面对的事情。

他在心里祈求。

不能是她。

里面的人一定不能是她。

可惜上帝没能听见他心中的祷告。

站在门口的这一刻,薛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

如果说在来的路上,他还怀着一丝的希冀,那么在走进卧室看到这一切时,他已经濒临崩溃与绝望。

昏暗暧昧的灯光,满地的衣物,打开的避/孕/套包装,床单凌乱不堪,一切都昭示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朱依依脸上有着异于寻常的潮红,尚未褪去的情潮还停留在眼中,散落的头发有几缕黏在脸颊,雪白的被褥覆盖着她的身体,但那肩颈处是刺眼的吻痕,一路蜿蜒至胸前。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剔骨之痛。

如同从身上硬生生剜下来一块肉,那块肉还连着骨头,鲜血淋漓,疼得人无法喘息。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薛裴,朱依依有些恍惚和茫然,她眉头皱了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了难堪,抓紧了身上的被褥。

陈宴理最先反应过来,再不复刚才的绅士气度,他冷着脸立刻把卧室的门关上,遮挡住他的视线。

当底线被侵犯,他自然没必要与薛裴客气。

他话中有话:“原来你有窥探别人私生活的习惯。”

“你对她做了什么!”

薛裴攥紧了拳头,手腕上青筋凸起,双手揪住他的衣领。

“我们是男女朋友,自然是做我们该做的事,”陈宴理把他的手拿开,轻笑了声,“我想,这应该和你无关。”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郁气结在胸口,薛裴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在倒流,头疼欲裂。

这是一个噩梦般的夜晚,薛裴觉得这肯定是一场噩梦,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这个梦醒过来。

陈宴理:“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薛裴冷笑:“朋友?”

这挑衅的话让薛裴冷峻的脸上只余狰狞和暴戾,拳头如暴风骤雨落下,没有任何分寸和余地。陈宴理这回没有退让,终于还了手。

或许人类本能里就有嗜血的天性,一经激发,就无法收场。

留声机应声倒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唱针不再动弹,正在播放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就此终止。

这个夜晚被撕开了一个口,空气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

得以喘息的瞬间,陈宴理质问道:“薛裴,你有什么立场做这些事!”

薛裴的拳头停了下来。

“你要弄清楚一件事,依依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后半句,陈宴理一字一顿地说着。

身体上所有的疼痛都没有这一句话致命。

他有片刻的茫然,似乎在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片刻后,他想到了答案,薄唇弯了弯,眼中只剩疯狂与偏执:“那又怎么样,我爱她就够了。”

陈宴理抹掉唇角的血,忽而感慨道:“薛裴,你真的疯了。”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打开,朱依依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客厅早已是一片狼藉,所有浪漫梦幻的布置,现在全都毁了,还没来得及品尝的蛋糕掉在地上,奶油四溅。

不知怎么,她莫名想起了她订婚宴那天,也是一样,在她离幸福最触手可及的时候,在她以为马上就能圆满的时候,都会出现意外。

然后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一天平静的日子。

薛裴手上还沾着血迹,想要伸手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了。

“依依,跟我回家吧。”薛裴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声音却是沙哑的,还有些哽咽,“叔叔阿姨都很想你,我买了明天的机票,我和他们说好,我来接你一起回去的。”

朱依依像是没看见,也没听见,沉默着走到柜子前,弯下腰,她刚来第一天出去玩磕到了脚,那天找东西的时候她记得这些医药用品好像就放在这里。

拉开抽屉,果然,她拿出酒精、棉签和止血绷带,放在茶几上。

陈宴理脸颊有几处明显的伤口,她担心不及时处理会留下伤疤,两人坐在沙发上,朱依依用棉签沾了酒精帮他擦拭伤口,陈宴理没说话,配合地把脸凑了过去。

棉签轻轻覆盖在伤口处,她声音温柔。

“痛不痛?”

陈宴理摇头:“不痛。”

伤口有些深,朱依依皱眉,仔细观察着:“以后不会留疤吧。”

“要是留疤了呢?”陈宴理撒娇似的说道,“会嫌弃我吗?”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像是全然忘了这间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薛裴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室内开着暖气,他却觉得大概世界上所有的雪都下在了这里,彻骨的寒冷,自下而上,如坠冰窟。

处理好伤口后,朱依依把药箱放回原位,才朝他走过来。

她站在他面前,却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她给薛裴留着最后的体面:“我和我爸说好了,过几天再回去的,你可能听错了。”

说罢,视线凝在他沾着血的脸上,语气生疏,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了,楼下对面有一间药店,你去处理一下吧。”

她转身时,薛裴拽紧了她的手,她白色的袖口上留下了鲜红的血渍,触目惊心。

朱依依眉头皱了皱,已然有些不耐烦:“还有别的事吗?我们准备休息了。”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半,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力度收紧,那双手越拽越牢,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些许的慰藉。

他沉默、不发一言,再次开口,却是道歉。

“对不起。”

朱依依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依依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任何事,她无奈地叹气,望向他的眼神真诚又恳切:“薛裴,我很累,真的,你放过我吧。”

他眼眶霎时红了。

“对不起,我做不到。”

——

薛裴走出酒店大门时,不远处的广场放起了烟花,绚烂盛大又浪漫。

大街上挂着红色的灯笼,预示着这是新的一年,日历翻新,万物依始,所有事情好像都会有新的开始,所有过去好像都能暂时抛下。

夜色很深,薛裴坐在长椅上抽了一根烟。

因为手实在抖得厉害,他断断续续才点着。

就像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来往的路人都盯着他的脸看,窃窃私语,他知道此刻他有多骇人。

眉骨和眼睑的交界处还在不断往下渗着血,血液黏连在右眼的眼尾,很粘稠,让他差点睁不开眼睛。

他没有伸手去擦,而是让那血沿着脸颊一路往下滑至下颌处,最后滴落在黑色的大衣上,隐没不见。

打火机的火光映着这张脸,在他眼中,有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与绝望。

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那些照片,他忽而笑得悲怆。

因为好奇她所谓的“喜欢的人”,所以他找人调查了她近段时间的行踪。

那一张张照片拍得唯美又浪漫,街头巷尾的拥抱、亲吻,浪漫的烛光晚餐,他们一起去蹦极,一起去寺庙祈福,她脸上有着许久未见的笑意。

和当初与李昼在一起不同,她望向陈宴理时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真切的快乐。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说“和他在一起后,我甚至不那么恨你了,也不想再埋怨任何事。”

她让他成全她。

刚才在飞机上难熬的三个小时,他望着这些照片,他想,是不是一直以来他获得的太多,又太轻易,所以注定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他想起她情动的样子,在那张雪白的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遍布她的身体。

他伏在膝上,肩膀不住地颤抖,

继而是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在这个夜晚,他望着迷雾的尽头。

他的心死在了这个冬夜。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划重点了,这篇文本质是古早狗血文,后面还会有狗血情节,纯属工作压力大,放飞自我之作。大家如果看得不开心,就关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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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窗花不可幽禁落霞(1)

客厅已经收拾了一遍,东西摆放回原来的位置,地上蛋糕的痕迹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乍一看,和两个小时前好像任何没有区别。

但谁都知道,总有什么不一样了。

窗外飘雪,今夜月色却很好,朱依依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月亮,很快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下。

毛毯盖在她身上,右手被握住,温度从他身上传了过来,他掌心处还有伤口,朱依依触碰到绷带时,心里像被烫了一下,内疚的情绪渐渐涌了上来。

陈宴理似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先开启了话题。

“刚才其实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别人打架,不过我想应该表现得不差,”陈宴理仰头望向夜空闪烁的繁星,“没想到在这个年纪了,还能有这样的体验。”

陈宴理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了出来,想要降低她心里的愧疚感。

而事实上虽然他反应很快,但显然不是薛裴的对手,暴怒中的人出手是不知轻重的,他想如果刚才他不还手,现在大概已经进了医院。

当然,更关键的是,他从未想过薛裴会用这么原始又暴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陈宴理的话让朱依依陷入了回忆。

薛裴以前打过架吗?

其实是打过的。

他上学时候唯一一次受到处分就是因为动手打人,事情闹得很大,连薛叔叔都被请到了学校。

轰动全校的原因大概是谁也没想到薛裴有一天竟然会动手打人。

初二那年,她和薛裴分在隔壁班,课间薛裴有时候会来班里找她。

正值青春期,当时班上有些男生总喜欢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一开始是扯女生的头发,后来越来越过分,不仅爱说一些下流的荤话,还喜欢扯女生的肩带,围观的人笑得越大声,他们越得意。

那会坐在朱依依座位后面的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听说他哥哥是学校什么团体的,整天以欺凌别人为乐,朱依依对他避之不及,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那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别人打了赌,课间的时候来找她麻烦,扯乱了她的头发后,又得寸进尺地扯她的内衣肩带,围观的男生一阵哄笑。

这会薛裴正好过来找她,见到这一幕,脸色立刻变了,几步跑了过来,在窗边就把对方的领子提了起来,抬手就是一拳,哐地一声把他的头摁住,往玻璃窗上撞,朱依依吓得魂都没了,让薛裴赶紧停下来。

最后,薛裴把那人打进了医院,缝了好几针,家里赔了不少钱,他还受到了学校的处分。

因为违纪情节严重,薛裴被要求在全校人面前宣读检讨书。

那封检讨书表面上写得很诚恳,后来张贴在告示栏上,别人才发现原来斜角线上的字连起来刚好是一句骂人的话。

那天当众检讨完,朱依依和他坐在操场上吹风。

她问他:“后悔了没,谁让你那么冲动的?”

“不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少年转过身,夏天的风鼓起他校服的衣衫,在他脸上不见任何消沉难过的情绪,他反倒笑了笑,“就算退学了,我也不后悔。”

朱依依戳了下他的肩膀:“我才不信。”

“为什么不信?”

“那你以后不读书了,要去做什么?”

薛裴大概也没想好,望着远处的天空,说:“我又不是只会读书,怕什么。”

“薛裴,谢谢你。”

听到她的道谢,薛裴反而有些别扭:“……不用。”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后,估计班里的男生都不敢和我说话了。”

薛裴捏了下她的脸,笑着说:“是吗?那真不错。”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陈宴理见她一直沉默着,问她。

朱依依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什么。”

沉默了几秒,她补充道,“就是突然想起那个蛋糕还没尝,挺可惜的。”

陈宴理轻声笑道:“那明天我再去买,好不好?”

“好。”

这个夜晚谁都没有睡意,看着漆黑的夜空说起了遥远的往事。

这是新年,却适合怀旧。

朱依依说起以前和家里人一起出去外地旅游结果到了景点她和家里人走丢的事情,聊着聊着她又想起了朱远庭,还有一百多天他就要高考了,不知道他现在准备得怎么样。

这会竟有点想家。

“后天我想回家一趟。”

陈宴理有些意外,但还是说了声好。

朱依依担忧地望向他的脸:“你身上的伤,家里人要是问起来——”

“没事,我到时候和他们说,我在外面欠了别人很多钱被人揍了。”

朱依依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靠在他肩膀上低声笑了起来。

陈宴理伸手将她搂了过来。

“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这取决于你的伤口有没有好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混乱的夜晚终于归于平静。

天快亮时,陈宴理终于开口问她:“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他没有明说“他”是谁,但彼此都听懂了。

“不用。”她说。

——

大年初二,朱依依坐高铁回了桐城。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朱依依下了车,只有朱远庭在那等着给她拿行李。

“姐,你可算到了,外面冷死我了。”

路上都是积雪,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的对联,辞旧迎新。

像是怕她会失落,朱远庭和她解释:“其实爸刚才也在门口等你的,但是妈把他喊回去了。”

“嗯,没事。”

“对了,雾城好玩吗?”

“好玩啊。”

“你一个人去的?”

“还有我男朋友。”

朱远庭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回过头:“你谈男朋友了?”

“对啊,”朱依依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别告诉爸妈。”

“绝对不说。”

朱远庭立刻做了个拉链封住嘴的动作。

生怕她姐又遇到像李昼一样的男人,朱远庭好奇问道:“长啥样,快让我看看。”

朱依依想了想,故作神秘说道:“很帅。”

聊到这里,朱远庭来了精神,也不急着进门,拉着他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信不过你的眼光,快给我看看照片。”

朱依依把手机解锁了递过去,她手机的屏保就是他们的合照。

“哇塞,真的假的?”朱远庭惊讶得合不拢嘴,扭过头看她,又看到相册里他们其他的照片,确认这不是她姐P的,“竟然长得和薛裴哥一样。”

朱依依皱了皱眉:“哪里一样?”

“帅的程度一样。”

在朱远庭心里,薛裴已经成为衡量一个人长相的形容词。

朱远庭把手机递回去给她,不解地问道:“你要是今年带他回家,妈肯定不舍得骂你,她恨不得把你供起来,最好明天就结婚。”

朱依依脸色变了变:“说好了,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行,”朱远庭认真发起了毒誓,“我要是说出去,我今年高考就不及格。”

“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薛裴哥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提起这个名字,朱依依眼神暗了暗,不愿再往下说,便含糊回道:“……他还有别的事,暂时没回来。”

“哦。”

朱远庭想起除夕那天,薛裴原本在他家里坐得好好的,后来接了个电话脸色就变了,走得特别匆忙,行李都没带。

……

外面实在太冷,他们聊了一会就拿着行李走进屋。

刚推开门,朱远庭就朝客厅喊道:“爸,妈,姐回来了!”

朱依依还没开口,就看到原本在客厅看电视的吴秀珍立刻拿着织毛衣的工具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看都没看她一眼。

朱依依窘迫地站在客厅,朱建兴走进厨房给她热菜,嘴里说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也知道,你妈就这个脾气。”

朱依依勉强笑了笑。

其实,她知道,事情不会再好起来了。

这是过得最安静的一个新年,也是最没有年味的一个新年。

高考将近,朱远庭天天在书房里复习备考,吴秀珍对她避之不及,看到她也当没看见,家里气氛太沉闷,朱建兴也不愿意呆在家里,一闲下来就去公园和别人下象棋。

朱依依回到家反而无所事事起来,偶尔晚上陈宴理会给她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这是她每天最放松的时刻。

有次正打着视频,他妈妈刚好经过,好奇地凑了过来。

朱依依紧张得表情都不自然了起来,小声地和她打了声招呼:“阿姨,晚上好。”

电话那头陈宴理和他妈妈说了句什么,说的是粤语,她没听懂。

“依依,我妈妈说想和你聊几句,”陈宴理眉眼温柔,征询她的意见,“不过她普通话不太好,你别笑她。”

“不会不会。”

很快,屏幕那头换了人,朱依依原本靠在椅背,现在连忙坐直了身子。

隔着屏幕也能瞧见他妈妈保养得很好,皮肤状态很年轻,样貌长得很像上个世纪的港姐,珠光宝气的。

“听阿理说,你上次来过港城玩了?”

“是,上个月出差刚好是去港城。”

“难怪那阵他放假天天都往外跑,都不想回家了,煮好汤都不见人回来。”她笑了笑,开始控诉“罪状”,“而且每天一回到家,就知道傻笑。”

陈宴理挂不住脸,在旁边用粤语小声说着什么。

这个话题终于就此打住。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操心了,仔大仔世界,我对他没什么要求,凡事他喜欢就行,不过呢,最好不要超过三十岁结婚,你们有没有聊过这方面的问题?”

朱依依愣住,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陈宴理把手机拿了回来,打断她的话:“下次放假要不要过来玩?”

他话里大概没有见家长的意思,但朱依依无由来地敏感了起来。

“……以后再说吧,很晚了,我先睡觉了。”

匆匆挂了电话,她发现聊到这样的话题,她心里已经没有对婚姻和家庭的憧憬,她甚至觉得反感。

她恐惧再进入一段婚姻。

——

雪停的时候,朱依依终于出了一趟门,和朱远庭一起去滑雪场玩了半天。

中途休息了一会,接到了周时御给她打的电话,语气很急迫。

“依依,你能联系得上薛裴吗?”

朱依依:“怎么?”

“他电话一直打不通,已经好几天了。”

朱依依叹了叹气。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人。

薛裴联系不上,一下所有人都来问她,连薛叔叔也问了她好几遍。

她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他春节没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薛裴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没有了消息。

其实那天晚上从落地窗往外看的时候,她看到他了。

她看到他落寞的背影,他在长椅上坐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她下楼时,长椅上除了一个纯黑色的丝绒首饰盒外,什么也没有。

或许,那是他原本想给她的新年礼物。

作者有话说:

女主学历相关有修改,文案也改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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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窗花不可幽禁落霞(2)

下午三点,赵雯琇准时来到医院。

刚在办公室坐下,助理就告诉她,薛先生已经到了。

整理文件的手停顿了一下,赵雯琇稍稍感到意外,抬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门重新关上,在等待的这几分钟里,赵雯琇走了一会神。

作为北城资深的心理医生,她这些年遇见过不少病人,形形色色,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但像这位薛先生一样的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尚且是少数。

在此之前,他仅来过两次。

说实话,她是意外的,仅从她个人的经验来看,越富有的人反而越难被感情问题所困扰,因为在他们身上,能寻得价值认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们有太多东西值得关注,名利、财富,地位,而爱情往往显得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年轻、英俊,无论从哪个维度来看,都称得上是万中无一,获得一段圆满的感情对这样的成功人士来说,并不困难。

一开始接受治疗,问答中他表现出了较为强烈的抗拒情绪,大概认为这是一种自我的示弱,短暂的冥想过后,她给了他一张空白的画纸,希望能从他的绘画中看出他真实的心理状态。

但他的画,反而让她更加担忧。

这是一幅有巨大冲击力的画,画中的世界扭曲、阴暗、诡谲,世界是颠倒的,失序的,画面中央的男人跪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钢针穿透人的身体,明明是黑白的图像却让人感觉如有鲜血汩汩流出。

画中唯一正常的是一位穿着校服的女孩,她趴在教室的课桌上睡觉,表情恬静,而窗外早已狂风乱作。

赵雯琇认为,这可能是他心里最后的精神角落。

这天的治疗没有持续太久,结束时,她给出了个人的建议,她建议对方尝试逐渐远离这段感情,慢慢转移生活的重心,避免痛苦的加剧,否则会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但就是从这天起,薛裴再也没有踏入她的办公室。

——

薛裴知道自己心理出现了问题。

心理医生告诉他,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容易出现极端化的行为。

失眠已经成为常态,只要一闭上眼,他就陷入自虐式的回忆。

哪怕他刻意去忘记所有不愉快的记忆,比如忘记那个血腥的夜晚,忘记她冷漠的眼神,忘记她身体上的痕迹。

但记忆像在体内生了根,从介绍他们相识那天起,到港城那次的偶遇,接着到那个夜晚,他几乎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总会不断想起新年那天,当他坐在长椅上崩溃的时候,酒店的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是不是在继续进行着刚才被他破坏的好事。

每每想到这,心脏痛得快要痉挛,几乎要出现幻觉。

薛裴在北城郊区的房子里呆了一段时间。

因为这是他和朱依依的家。

室内的装潢与她多年前在模拟游戏里建造的一模一样,复古老旧的电视机,淡蓝色的布艺沙发,后院种满了鲜花,棚架上还晾着辣椒和蔬菜。

他命人还原了所有细节。

这里已经完工了一段时间,他原打算过段时间带她来看的,但还是迟了。

他们似乎总在错过。

这些天,他住在这幢房子,好像看到了他们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早上他会送她出门上班,傍晚下班后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猫趴在她的腿上,睡得香甜,他在厨房里为她做饭,有时她会从身后搂住他的腰,撒娇说她饿了,催他做得快一些。

深夜的卧室里,他们会做所有亲密的事,吱呀作响的床,连头顶上的灯也在摇晃,汗流浃背时,他会听见她压抑的低吟和喘息,灯光下缠绕的双腿,他会亲吻她身体的每个角落,以最虔诚的姿态。

他要让她忘记此前所有性/爱的感受,只记得他带给她的欢愉……

他要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想象中,薛裴仰着头释放了出来。

——

三月的第一天,周时御终于见到了薛裴。

那天正好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他原以为薛裴不会来了,所以当他在楼下看见薛裴的车时,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担忧了这么久,这下见到他了,他竟觉得自己白担心了。

薛裴仍旧是那么人模狗样,西装挺括,笑容迷人,一走进会议室,合作方的眼睛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会议比想象中要顺利,周时御不禁感慨,果然这张脸就是最好的杀器。

当晚,周时御硬拉着他去喝酒,说要庆祝他涅槃重生。

他也是前段时间才得知朱依依有对象了,而且还是陈宴理,他吓了一跳,他不敢想象薛裴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暗自祈祷最好薛裴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但从他打不通薛裴电话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完了。

不过现在看薛裴这状态,应该没什么事,想来应该是自己想通了。

这么想着,他试探地提起朱依依的名字,下一秒,薛裴的脸色瞬时就变了。

果然,这个名字是禁忌。

情绪是在顷刻间瓦解的,眸中的笑意消退,握着酒杯的手力度骤然收紧,他沉默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直至眼神迷离。

桌面的酒都被清空,薛裴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开始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他说,这么多天,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但是怎么都等不到。

他说,这是他作茧自缚,这是他的报应。

说到最后,薛裴眼尾红了。

这是第一次,周时御看到薛裴流泪。

他的心都狠狠地抽了抽。

那么自信傲慢的一个人,竟然会在公众场所失态。

他好像终于明白什么叫刻骨铭心的爱。

他庆幸自己没经历过这么深刻的爱情。

送薛裴回家的路上,周时御打开了车窗,风从外面灌了进来,酒意渐渐散去。

一时间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如胶片在脑海中闪回。

“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是以前的薛裴。”

“不过说起来,她也只是谈了男朋友,既然未婚夫都能被你搅黄,这算什么,你别灰心,趁他们感情还不牢固,你要抓紧时间,以后别浪费时间喝酒了。”

在薛裴的感染下,周时御也渐渐变得没有道德感,开始给他出谋划策。

说到这时,助理从后视镜回头看了眼,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薛裴:“但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他。”

薛裴的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承认这一点,对他来说很艰难。

周时御沉默了。

轿车停在十字路口,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牵着手从马路中间走过,女孩手上拿着一个热气球。

薛裴像是终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时御,我想好了。”

“什么?”

薛裴的声音融进了风里:“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先更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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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窗花不可幽禁落霞(3)

春节假期过后,朱依依又恢复到了之前忙碌的工作状态,除了周末,平时基本都待在公司里。

肖总让她负责下一季度的宣传方案,重点着力在短视频上,他们官方的短视频号运营了一年多现在粉丝数堪堪超过二十万,点赞数极不稳定,多的时候五六百,少的时候只有几十,对后期的渠道推广很不利。

晓芸这几天加班加点给她整理了一份名单,都是符合他们预算的年轻网红,表格里把报价、粉丝数量和植入方式都写得清清楚楚。

因为预算有限,且关乎绩效和活动效果,朱依依做决定前很谨慎,毕竟是真金白银的钱砸下去,她生怕出了差错影响到整个团队的绩效评定。

所以周末去陈宴理公寓时,她还在琢磨着这件事,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晓芸提供的名单已经筛选了一些,她还想再看看别的博主,吃完饭坐在沙发上,朱依依继续刷着短视频,谁知道陈宴理从书房走了出来,在她旁边坐下。

大概是好奇她为什么一整晚都心神不宁的,他凑过来看了眼。

不巧的是,此刻屏幕里播放的正好是一个擦边视频——一个穿着紧身黑色西装衬衫的男网红,正对着镜头扭腰跳舞。

朱依依捏紧了手机,尴尬得冷汗直冒。

陈宴理挑了挑眉:“没事,你继续。”

朱依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划,大概是因为最近看了太多男博主的视频,大数据给她推荐的都是一些擦边男博主的变装视频。

很色气。

视频开头往往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音乐逐渐慢速,紫色的氛围灯一打,紧接着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飞,满屏幕充斥着的是腹肌和胸肌,高清镜头从下往上拍,每一寸皮肤都被放大特写。

朱依依太阳穴都跳了跳,尤其陈宴理还在旁边看着。

顶着他的目光,手机好像都发烫了。

他语气仍旧是戏谑的:“继续。”

接下来,一连三个,都是这样的视频。

陈宴理终于忍不住没收了她的手机,将她抵在沙发上,意有所指说道:“原来某人茶饭不思是因为这个。”

天大的污蔑。

朱依依立刻和他解释,把工作群的表格给他看。

陈宴理似信非信,嘴角弯了弯:“以后不准看了。”

“我这也是为了工作,”朱依依故作苦恼地眨了眨眼,“我也不想看的,其实我对这些腹肌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知道朱依依是在逗他,但陈宴理还是不可避免地吃醋了,在她脖颈处轻咬了一口,警告的语气:“再看就罚款。”

“你这算不算是□□裸的剥削。”

趴在地上Wille也跟着汪汪了两声,似乎在表示赞同,陈宴理笑着说:“你和wille现在统一战线了,是吧。”

朱依依弯腰和wille击掌。

“看来平时没白疼你。”

这天,朱依依临走的时候,陈宴理神秘兮兮地让她伸手。

她只好照做,掌心向上。

很快,手上多了两样东西:一是他的工资卡,二是他公寓的钥匙。

朱依依愣在原地。

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陈宴理把工资卡和钥匙塞到她大衣的口袋,又帮她把围巾重新系好。

“夜晚风大,别着凉了,”他看了眼,出租车已经停在楼下,“到家给我打电话。”

朱依依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把那两样东西拿了出来,还给他。

陈宴理有些意外:“怎么了?”

“这不太好。”

陈宴理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温柔:“我看阿ken他们谈恋爱了,都会给女朋友上交工资卡的,没什么不好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朱依依闷声说道:“我们可以谈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吗?”

陈宴理脸上的表情僵住,月色下,他的眼神有显而易见的迷茫与脆弱。

思索过后,他终于开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听见他低落的声音,连朱依依都觉得自己太不知好歹。

但她最害怕的是会辜负他的真诚。

经历了上一段仓促的感情后,她不确定短时间内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踏入婚姻,尤其是在吴秀珍不断的催促下,她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反感情绪。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

自那天起,他们有一周的时间没有联系。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冷战,或许也算不上冷战,只是他们彼此都需要时间思考这段感情的未来。

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后,重新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往往需要经历很长的适应期。

陈宴理承认他有些适应不了。

晚上回到家,准备关上门时,wille就会围在他脚边摇着尾巴,像是提醒他不要关门。

他俯身摸它的头,叹了叹气:“你是不是想她了?”

其实他也想她了。

好几次他都想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她,但他就像是在和自己较劲,最后还是没有拨通那个号码。

因为他见过朱依依爱薛裴的样子,毫无保留的热情,不计原则的让步,他总忍不住与之对比,他想知道她会不会为他妥协。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他没有等来朱依依的电话,反倒等来了薛裴的。

彼时,陈宴理刚结束了视频会议,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瞥见上面的来电显示,他有片刻的怔愣,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他抬了抬手,对阿ken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接个电话。”

门被关上的那刻,陈宴理拿着手机,走到窗边,从高处往下俯瞰,车辆如同蚂蚁蠕行。

“喂。”

他省去了称呼,对方亦然。

“在工作?”

电话那头薛裴的声音是一贯的沉稳,没有多余的情绪。

“对,刚开完会,有事么?”

“下午六点,你楼下的咖啡馆见。”

说完这句,薛裴就挂断了电话,似乎没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挂了电话,陈宴理站在窗边思索了一阵,忽而轻笑了声。

六点整,在楼下的咖啡馆,陈宴理终于见到了薛裴。

时隔一个月,那天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此刻面对面坐着,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但谁都能感知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陈宴理望着坐在对面的薛裴,望着他那张脸,忽然后悔那天怎么没用力,他脸上竟然没留下任何伤痕。

“有事?”

薛裴没有太多的耐心,直入主题:“你应该清楚我找你的目的。”

“抱歉,不清楚。”陈宴理弯了弯嘴角,抿了口咖啡,“我唯一清楚记得的是,当初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我不明白你现在是什么意图。”

单是听见这番话,薛裴就无法维持仅有的礼貌,拳头紧攥后又松开,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有些事虽然迟了几年,但最后一样会回到正轨。如果你曾经见过她对我的好,你就会知道她在你身上付出的感情远不到十分之一,”薛裴的眼神变得笃定,“她再也不会像当初爱我一样,去爱一个人。”

这句话戳中了陈宴理的软肋,轻扣桌面的手停了下来,脸色变了。

好一阵,他才说道:“我想我要纠正你一个误区,我和她在一起,不是因为我希望她对我好,而是我想对她好。薛裴,我没有你那么自私。”

杯中的咖啡已经变冷,室内的气压越来越低。

在离开前,薛裴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听罢,陈宴理皱了皱眉,终于抬眼看他。

他说:“相信吗,她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在报复我。”

——

朱依依收到了朱建兴给她寄的几袋板鸭和其他一些特产。

好几个纸箱子,很沉,她刚捧着快递走到家门口,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腾不出手去拿手机,便任它这样响着。

钥匙拧开出租屋的门,东西扔在地上,朱依依把手洗干净后这才接通了电话。

“依依,你拿到快递了吧,薛裴那份我也一起寄过来了,你改天有空就顺路拿过去给他吧。”

突然听到薛裴的名字,朱依依恍惚了几秒。

“你们联系上他了?”

“嗯,前几天打电话回来了,说前段时间去寺庙里了。”朱建兴在电话那头一边下着象棋一边说着,“他是做生意的嘛,迷信也很正常,你看我们楼下那个大老板不也年年去寺庙礼佛。”

“嗯,也是。”

朱依依含糊地应下,打算明天就把这些东西给薛裴寄过去。

她拆开快递包装,想着明天给晓芸拿一些过去尝尝,剩下的她全放回了厨房的柜子里储存起来。

她似乎也习惯了,有什么好吃的都想和陈宴理一起分享。

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没有机会。

这么想着,心里有些泛酸。

正发着呆,就听见有人敲门。

心里雀跃了一秒,她跑到浴室的镜子里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跑去开门。

打开门,薛裴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单薄,眼睑上方还贴着绷带,整个人看起来像被风一吹就要倒,没有任何攻击性。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看到他脸上的伤,拒绝的话咽回了喉咙。

距离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没想到伤口竟然还没好。

“进来吧。拖鞋在鞋架上。”

朱依依想着,正好可以让他把家里寄过来的特产带回去。

而薛裴望着鞋架上的蓝色拖鞋,视线停驻了许久,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沉了沉。

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薛裴走进门时,脚一跛一跛的,朱依依瞧着不太对劲。

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他装作不在意地回答道:“那天地上有块玻璃扎进去了,没及时处理好,落下了病根。”

朱依依心里一颤,倒热水的手偏了下,差点烫到自己。

“哦。”

“春节这段时间,我去了寺庙里诵经,这一趟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放下了很多事情,我才知道我以前的行为有多可憎。”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向你道歉的,”薛裴的语气很诚恳,似是在真心忏悔,“前几天,我约了阿理出来,已经和他当面道过歉了,不过他没接受,我能理解,我那天确实太过分了。”

朱依依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不像是在撒谎。

“其实你说得对,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只希望能和你像家人一样相处,我现在已经有了正在相处的对象,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困扰,也不会再有越界的行为。”

薛裴的话,让朱依依稍稍放下心来。

她和薛裴本就不该走到这一步,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能和他友好相处。

聊了一阵,朱依依进厨房给他拿家里寄过来的年货,走出客厅时,却见薛裴靠在沙发上,眉头紧紧皱着,大滴大滴的汗沿着脸颊往下掉,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怎么了?”

“不好意思,腿上的伤口好像发炎了,我要先回家换药。”薛裴唇色苍白,说话只剩气声,苦笑着说道,“看来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

“让我看看。”

朱依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裤腿,果然右侧小腿包扎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水,将整片绷带都浸湿了。

即便隔着绷带仍能看见里面腐烂的肉,过于触目惊心,朱依依的手像触电一样倏尔缩了回去。

“这么严重,你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薛裴低着头,闷声说道:“这是我应得的。”

这个夜晚充满了谎言的味道,走到楼下的薛裴,在黑暗中点了一根烟。

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不知哪里才是他的归途。

司机打开了车门:“薛先生,现在回去吗?”

“嗯。”

一路寂静,只剩风声。

回到家,薛裴捋起裤腿,刚才渗出血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他缓缓解开绷带,消毒过的刀片刮进肉里,从表皮到骨头,痛感递增,五官痛得折叠在一起。

疼痛席卷全身,连神经末梢都在颤抖,他竟觉得有些痛快,靠在沙发上低声笑了起来。

他希望这伤口永远都不会好。

他要永远、永远记住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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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City of stars

百隆是淮城区人流量最大的购物商场,附近一带都是商圈,一到周末,到处人山人海,喧闹嘈杂,尤其是一楼的商铺,挤得更是水泄不通。

朱依依一连等了两趟电梯都是满载,没留下一个空位。

实在热得不行,晓芸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一边用手扇着风。

“不行了,不管说什么我明天都要调休了,大周末来这简直是受罪。”晓芸把脖子上工牌的绳子重新整理了一下,一边看手表,“今天的活动几点结束来着?”

朱依依打开群里的文件又确认了一遍。

“估计得六点多了。”

上个月他们公司的运动服饰刚入驻了百隆商场四楼,今天在专卖店弄了场线下的活动,邀请了不少媒体、大V过来宣传,在邀之列的还有很多品牌的合作方,排面给得很足,大多是肖总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资源和人脉。

虽然这个活动不是她们团队负责的,但人手不够,只好安排她们过来跟进活动流程,并且邀请人数不少,她们还要负责嘉宾的接待。

看到名单上的某个名字,朱依依眼神暗了暗,对晓芸说:“待会你下去接待吧,我负责后面的就行。”

晓芸疑惑,凑过去看了眼,笑着打趣:“怎么,这都要避嫌啊。”

其实她觉得没什么必要,朱依依和陈宴理平时藏得好,公司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知道这事。

朱依依否认:“不是避嫌。”

瞧见她脸色不对,晓芸有了不好的猜想。

“你们俩不会是……吵架了吧。”

第三趟电梯停下,打开门,这回终于有了空位,朱依依和晓芸立刻走了进去。

按下四楼的按钮,又听见晓芸说:“不过总监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吵架的人啊。”

因为是上班时间,朱依依不想谈论这些事情,而且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便含糊地说道:“改天再告诉你。”

她和陈宴理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微信上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月前的那天,偶尔刷到他朋友圈,都是关于wille的动态,再也没有其他的。

虽然彼此没有明说,但她想,情侣之间超过一个月不联系应该就算是分手了吧。

这次的问题出在她的身上,她不能强求别人也跟她一样谈一段没有未来、也没有承诺的恋爱,是她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陈宴理自己的想法,浪费了对方的时间。

九点半那会,晓芸到一楼接他们上来。

同行的人不少,动静很大,陈宴理走进门时,朱依依正好看向门口的方向,两人的视线骤然交汇,无处隐藏。

茫然了片刻,朱依依先对他笑了笑。

即便两人没有缘分继续走下去,她还是对他很感激。

他对她来说,不只是曾经在一起的恋人,还有更深层的意义。

门口的陈宴理也礼貌地对她点头,然后移开了视线。

对视的这几秒,朱依依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原来和平分手是这样的,没有争吵,没有指责,没有嫌隙,再见面还是可以像朋友一样。

临近中午,店里的人越来越多,签名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朱依依一边确认着人员名单,一边和媒体沟通,她不是一个能分心做很多事的人,一忙起来就没再顾及别的事。

她这头刚和媒体的记者聊完,晓芸就跑了过来,小声附在她耳边说:“你还不管管,你男人被搭讪了。”

朱依依后知后觉地朝休息区那边看了过去,一个穿着潮牌的年轻女孩正和陈宴理说着什么,有说有笑的,离得太远,她听不清具体的聊天内容,但和她猜想的应该差不了多少。

朱依依丝毫不觉得意外,他那么优秀,像这样的场面肯定经常能遇到。

她正想着,陈宴理好像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朱依依立刻收回了视线,整理展柜上陈列的服饰。

“看来男朋友太帅,也不行,”晓芸在旁边小声吐槽,“太多人觊觎了,没有安全感。”

听见她的话,朱依依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没有,其实我们已经分手了。”

正要走过来和她解释的陈宴理,就这样在身后停住了脚步。

——

翌日傍晚,薛裴来找朱依依。

朱依依打开门见到他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视线下移,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精美的包装盒,接过来后,才看到原来是饭菜,还热乎着,一打开,香味就涌了出来。

“你拿回去吧,我已经煮好饭了。”

薛裴这才留意到她身上的围裙,神情黯然:“今天刚好有空,想着和你们聚聚,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朱依依没听明白“你们”指的到底是谁,但还是把门敞开,让他先进来。

在玄关处换鞋时,薛裴随意扫了一眼。

倒是有了新的发现。

原本放在最上面那层的蓝色拖鞋现在已经放到了最底层,和满是灰尘的闲置物品放在一起,那鞋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像是有段时间没穿过了。

薛裴弯了弯嘴角。

餐盒放在饭桌上,逐个摆开,几乎摆满了整张桌子,实在有些夸张。

朱依依回过头,问他:“怎么买了这么多?”

薛裴环顾四周,表情有些无辜:“阿理今天怎么不在,我还买了他那份呢。”

从朱依依脸上流露出的低落的神情,薛裴得到了答案。

是令他满意的答案。

朱依依进了厨房,刚才还有几道菜没下锅,她让薛裴在客厅先坐一会。

而薛裴听话地在沙发坐下,他刚拿起书看了几眼,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屏幕显示,朱依依的手机有消息进来。

“一一的专属小狗”发来一张图片。

薛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头像是陈宴理。

看着这个弱智的备注,薛裴眉头皱得很深,再没有看书的闲情逸致,视线聚焦在手机上。

朱依依煮好饭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餐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

朱依依一边吃饭,一边查看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很显然,她看到了刚才陈宴理给她发的消息。

薛裴看到她迟疑了好一阵才点开那张图片,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看到是狗狗的照片。

手机拿起又放下,编辑好的消息又逐字删除了,朱依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

薛裴脸色沉了沉,朝正在软垫上躺着的粥粥拍了拍手,示意它看过来,仿佛听到了他的感召,粥粥浑圆的眼睛望向他,从客厅中央跑了过来,薛裴一张开手,粥粥立刻跳进他怀里。

朱依依终于放下了手机,提醒:“你小心它弄到你的腿。”

薛裴揉着粥粥的脑袋,笑着说道:“粥粥这么乖,不会的。”

接下来,粥粥果然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没有乱动,朱依依有些哭笑不得,平时她的衣服都能被它咬破,现在居然这么听话。

“对了,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就是有时候半夜会突然疼得睡不着。”

朱依依思考了一会:“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你能陪我去吗?”薛裴的神情看起来竟有些可怜,“一个人不想去医院。”

朱依依抬眼看他:“你女朋友呢?”

“……哦,她不在北城。”

似乎担心朱依依不信,薛裴拿出手机给她看了眼,朱依依看着照片上漂亮的女孩,果然符合薛裴一贯以来的审美,这才不疑有他。

——

和Skelet联名的服饰上市的那天,肖总请了大家一起去吃饭庆祝。

朱依依那天原本在调休,硬是被肖总叫了出来,说项目组所有人都在不能缺席。

她住的地方离得远,去到的时候餐桌已经坐满了人,唯一的空位就在肖总旁边,而另一边就是陈宴理。

难怪这个位置会空出来。

大概没有人出来吃饭还想坐在领导旁边。

这张大桌只能容纳十二个人,但他们一共有十三个人,服务员添多了张椅子,座位与座位之间挨得更近。

朱依依坐下的时候,右手不小心碰到了陈宴理的手臂,差点把他的筷子都弄倒了,她尴尬地缩回了手,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没事。”

两人客气又礼貌,谨守着距离和分寸。

没一会,肖总就示意她给陈宴理倒酒,大概是想促进日后的合作,朱依依刚拿起酒瓶,陈宴理就接了过去:“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吧。”

朱依依松开了手:“好。”

晓芸在一旁看得揪心揪肺的,这么般配的一对,怎么就散了呢。

中年男人在酒桌上的话题往往是从吹牛开始的,肖总也不例外,借着几杯酒,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罗曼史,说他上学那会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有好几个女生倒追他,但他一心只顾着学习,只好辜负了别人,最后一毕业就听从家里的话匆匆结婚又离婚了。

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朱依依身上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去年和男朋友解除婚约的事情在办公室里早就不是秘密,肖总却是近来才听说的,望向她的眼神中都带着同情。

“要我说啊,现在的年轻人就得多谈几段恋爱,其实婚姻也跟比稿一样的,你不多看几家,怎么知道哪个agency最适合你,对不对?”

大家都敷衍地点了点头,该夹菜的夹菜,该吃饭的吃饭。

大家都没什么反应,肖总便开始点名了。

“朱依依,你说是吧。”

朱依依配合地敬了他一杯:“肖总说得对。”

“千万不能因噎废食,一次的失败算不得什么,人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

“嗯。”

朱依依说着仰头喝了一口白酒,这酒很烈,她喉咙里瞬时跟被火烧过似的,脸都皱在一起。

“那你现在谈对象了没?”

朱依依一下愣住,她不想在餐桌上谈论自己的个人感情问题,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好糊弄过去。

最后,她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底下有人起哄:“哇,肖总是要做媒了吗?”

肖总确实是有这个想法,他来这也有半年多了,对朱依依印象很不错,觉得这女孩做事挺勤奋踏实的,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我有个侄子是做金融分析师的,人很优秀,之前在沪市发展,最近工作有变动就搬来了北城,你要是同意的话,明天我就介绍你们俩认识,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大,肯定处得来。”

她还没回答,陈宴理就在桌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极其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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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City of Stars

掌心收紧,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从这力度能感知到对方此刻内心的情绪。

餐桌上仍是风平浪静的,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发生了什么。

体温在升高,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她望向旁边的陈宴理,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但他没有看她,亦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你别有心理负担,年轻人多交几个朋友,总没错的。”

见朱依依没说话,肖总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肖总的好意,不过我最近还不想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肖总明显有些失望,正想往下说些什么,晓芸适时出来替朱依依解围:“依依最近天天加班,也没时间谈恋爱啊,要不肖总你先给她减轻一些工作量吧,不然这恋爱谈了也是白谈,都没时间见面。”

拿出了工作当挡箭牌,肖总没好气地笑笑,总算没有再说下去。

新一轮的话题已经开始,但餐桌下的手仍握在一起,如果有人路过肯定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怕被别人看到,朱依依轻咳了一声,挣扎着想松开手,但陈宴理像是故意的,直到有人起身那一刻,他才渐渐放开。

手上仍有余温,朱依依脸颊滚烫,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她局促地坐着,细嚼慢咽地对付着面前的白米饭,然后,她面前的骨瓷碟多了几块牛肉。

是陈宴理夹的。

不少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包括肖总,她晃了晃神,认认真真地道起谢来,就像乙方对甲方那样,毕恭毕敬地说:“谢谢总监。”

“不客气。”

这顿饭临近尾声时,朱依依终于松了口气。

她想起上周陈宴理曾经找过她一次,就在薛裴过来做客的那一天。

他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张wille的照片。

除了照片外,没有任何文字。

她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所以她想了很久才回复:【wille怎么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但陈宴理再也没回消息过来。

吃完饭,朱依依和晓芸在饭店一楼门口打车,晓芸和她聊起最近上映的热门电影,有辆车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陈宴理的脸,他绅士地发出邀请:“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晓芸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很上道地说:“我打的车快到了,你送依依吧,她住得远。”

朱依依还没说话,晓芸又挤眉弄眼地对她说道:“你们明天要是还没和好,就是我失职了。”

朱依依最后还是上了车。

今晚陈宴理喝了点酒,喊了代驾,他坐在后座的位置,朱依依上车时就坐在他旁边。

她今天穿的是职业装,白衬衫黑色包臀裙,还扎了高马尾,藏在碎发间的小痣若隐若现,陈宴理靠近时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浓烈,也不刺鼻,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清冽干净,就像高山上的泉水。

昏暗的灯光下,陈宴理盯着她看,回想起重逢后第一次在教室的见面,她背着挎包,带着黑框眼镜,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越来越自信,工作上也越来越耀眼。

他越来越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自在,好像可以忘掉所有的烦恼。

他开始享受被她关心的感觉,哪怕晚上只是一句“晚安”,他也觉得这个夜晚和以往有所不同。

分开的这些天,他终于明白了电影里那句话“原来,一个人吃饭没有两个人吃饭开心”。

朱依依知道陈宴理在看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故作专心地看手机上的新闻。只是到了红绿灯路口,陈宴理忽然低头枕在她肩膀处,她身体僵硬了一瞬。

“如果我刚才不在,你是不是就答应了?”他问。

朱依依眼观鼻鼻观心。

“什么?”

“肖总给你介绍男朋友,你会答应吗?”

朱依依立刻摇头。

陈宴理眼中有了一丝的光彩:“为什么?”

“最近工作忙,没有时间。”

她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再去开始一段感情,像晓芸说的她现在工作确实忙不过来,她想把事情做好,不想让那些看好她的人失望。

并且,能遇到互相喜欢的人概率太小,她不想再草率地踏入婚姻,而相亲的最终目的就是结婚,她本能地排斥相亲这种形式。

没听到他想要的答案,陈宴理的声音低落了起来。

“没有别的原因了?”

“有,”朱依依鼓起勇气,对他说出真心话,“因为还是很喜欢你,所以——”

她相信她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像他这么好的人,愿意包容她的所有,引导她一步一步变好。

只要一想起他,浮现在眼前的都是他的优点,正因为他那么好,所以她才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真心。

她知道自己不会是他的最优解,他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他没必要浪费时间等待她不确定的答案。他这一个月以来的沉默,在她看来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她尚未说完的话被吞没在漫长的亲吻中,这是一个极具进攻性的吻,如同浪潮急速拍打过来冲刷着礁石,唇舌间充满了他的气息,吻得太深,他舌尖酒精的味道在口中盘旋,她觉得自己都跟着醉了。

结束时,他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嗯。”

“很喜欢?”

“对。”

陈宴理:“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关于爱情,他是绝对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在那天,她提出那个要求时,他确实接受不了,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因为她不信任自己,也不够爱他。

薛裴的话时刻在耳边回响,日复一日,猜疑妒忌滋长,他渐渐也失去了信心。

朱依依:“我怕我会辜负你。”

陈宴理沉默了一阵,认真地回答道:“那就辜负吧。”

他不想再较劲了。

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报复薛裴才和他在一起。

只要,这一刻彼此是快乐的,就足够了。

朱依依眼眶霎时就红了,她伸手在眼睑处挡了一下,免得在他面前失态。

感动还没持续多久,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肖总给他发来了侄子的照片,还有微信名片。

肖总:【刚才吃饭的时候人太多,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回答,你这几天考虑下再告诉我。】

朱依依拿着手机,就像抱着烫手山芋。

陈宴理抬了抬下巴,不满地望向她。

朱依依本想关闭聊天页面,却不小心点开了对方的照片。

陈宴理有些孩子气地说:“删了。”

“快点。”

在他的注视下,朱依依删掉了那几张照片,并且再次和肖总表明自己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陈宴理的脸色这才缓了些。

送朱依依到家楼下,他们并肩走在漆黑的夜色中,春天的风吹起他们单薄的衣衫,两人的手握得很紧。

朱依依不知想到什么,戳了戳陈宴理的肩膀:“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

陈宴理转过头:“怎么说?”

“不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陈宴理:“那这么说,我们上辈子也在一起了?”

朱依依眼里亮晶晶的,仰头望向他:“没有吧,一般这种故事都是上辈子我舍身救了你的命,然后你修炼千年化成人形,来找我报恩的。”

陈宴理被她奇怪的想法逗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刚好送她到门口,陈宴理笑着对她说:“那晚安了,大恩人。”

关上门前,朱依依在门后和他挥手,眨了眨眼:“晚安,男狐狸精。”

陈宴理诧异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低声笑了起来。

——

薛裴在厨房里呆了好一会。

他对着已经撕开真空包装的板鸭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给朱依依发了过去:

【板鸭怎么做。】

没一会,朱依依就回了过来。

她发了两个菜谱的链接,一个是清蒸板鸭,另一个是笋干焖板鸭,让他自己挑着做。

薛裴愣了愣,有些失望,他原想着和她打视频电话,让她教他做的。

她近来总不搭理他,他无从下手。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成功糟蹋了一份食材,对着已经煮到变色的板鸭又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她。

薛:【按照教程做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教程出错了。】

朱依依回了过来:【?】

下一秒,他立刻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朱依依这会正在家里做手工,接通电话后放在一边,按下免提,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问他:“你真的按教程做了?”

怎么可能会连鸭子的颜色都变了。

薛裴语气诚恳:“真的。”

“你现在有空吗,我一边煮,你帮忙看看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朱依依看了眼时间,说:“行。”

不知道薛裴是不是故意的,从第一个步骤开始就频频出错。

油还没温,就将生姜蒜瓣混着板鸭一起扔进了锅里,菜谱上表明要用黄酒炒匀,他却倒成了白醋,难怪颜色这些都不对。

朱依依太阳穴直跳,因为这些板鸭都是朱建兴自己亲手腌制再拿去真空包装的,她实在心疼食材,被薛裴这么糟蹋了一遍后,就算回锅也肯定不能吃了。

她好心劝诫:“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吃点别的行吗?”

薛裴似乎还打算继续尝试:“我再试一次,这回肯定不会出差错了。”

朱依依连忙喊停:“改天你和你女朋友一起过来,我给你们做,你别折腾了,真的,放过它们吧。”

目的达到,薛裴露出了笑容。

他想,她终于邀请他一起吃饭了。

低落的心情瞬间恢复如常。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朱依依还没回答,门口就有人敲门。

这敲门声让她心情变得雀跃,她立刻对他说:“我先挂了,改天再说。”

朱依依随手一按,以为挂断了电话,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就跑去开门。

电话挂得猝不及防,薛裴眉头皱得很深,一股闷气积聚在胸口。此时的屏幕里一片漆黑,薛裴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见声音。

他能听见她跑去开门时有多急迫和期待,他能听见她声音里的热情,与刚才和他打电话时截然不同。

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他早该在听见陈宴理的声音时,就挂断这个电话。

但错就错在,他犯贱地听了下去。

于是,他听见了电话那头热烈汹涌的亲吻声,布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声响,以及她小声的闷哼,他知道那是动情的象征。

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大概两人正在沙发上。

“不要亲耳朵,太痒了。”

“这里呢?”

“也不行。”

“你今天想我了没?”

“当然。”

……

砰地一声,手机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说:

注:文中提及的电影为《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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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大理石料理台上所有的食物已经倒进了垃圾桶。

厨房里一地狼藉,摔碎的餐盘,打翻的食物,地板上几乎没有落脚处。

薛裴踩着玻璃碎片走出厨房,断裂的声音传入耳里异常清晰,他似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床头抽屉里放着稳定情绪的药物,薛裴吃了药,坐在阳台上吹了一会风。

滴落在地板上的血,鲜红,刺眼,他近来喜欢上这种感觉,他宁愿身体上的疼痛更剧烈,这样他就无法分辨那痛感是从何而来。

而那腐烂入骨的肉,或许就像他的心脏一样早已腐烂不堪了。

他越来越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他也越来越没有把握,她对他还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如果真的没有呢?

药物起了作用,在风声包围中,他终于靠在沙发上入睡。

他又开始反复做着同一个梦,再次睁开眼,已是半夜,眼角处还有未风干的泪水。

后半夜,他开车去了朱依依楼下,万籁寂静,他抬头望向她的房间,那里一片漆黑。

一些画面在脑海中快速闪过,赤/裸的,激烈的,爬满欲望的,他抑制住一脚踹开门的冲动,不再往下想。

但地上的烟蒂越来越多。

第二天清早,朱依依拿着早餐出门,一路哼着歌。

走到树荫下,她给陈宴理发了刚才拍的照片:

【看我研发的新中式早餐,想不想吃!】

陈宴理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是一段语音,她一边听一边往门口走,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经过小区门口,她留意到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因为有些眼熟,她便低头看了眼车牌。

这一看,倒是让她倍感迷惑。

薛裴的车怎么停在这?

她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他的声音。

“今天这么早?”

朱依依回过头,而薛裴扶了扶镜框,笑得斯文儒雅,薄款的棕色长风衣穿在他身上,像日杂封面上的模特。

“早上正好经过这边,想着顺路送你。”

说话时,他不经意地点开他与周时御的聊天记录,上面显示周时御给他发的定位地址离朱依依公司只隔了两个街区。

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朱依依问他:“那你能先送我去津沆路吗?”

他应得很快:“可以,不过你去那里做什么?”

尤其是这一大早的。

朱依依指着她手里的保温袋:“我想去给他送早餐。”

轿车正要从巷口开向主干道,方向盘却差点打滑,薛裴面色阴沉望向她捧着的保温袋,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好一阵,他才问出口:“你们……和好了?”

“嗯,和好了。”朱依依顿了顿,笑着说,“其实本来就没什么。”

“挺好。”他说。

——

清明节放三天假,朱依依原打算回一趟老家。

朱远庭快要高考了,她想回去看看他复习得怎么样。

她这头刚坐上去高铁站的出租车,那头肖总的电话就到了。

是喊她跟他一起去云城出差的。

“三个小时后的飞机,你直接过来机场这边吧,等汇合了,我再展开和你说。”

事情来得突然,计划好的假期就这么泡汤了,还不知道接下来几天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事情,朱依依心情有些沉重,只好跟司机临时改了地点,先去机场。

幸好她行李箱里带着笔记本电脑,候机那会,肖总一边和她说着相关的情况,她一边浏览文件。

她一忙起来,就忘记给家里打电话。

直到快下飞机时,她才想起这事。

这会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们可能还在等她一起吃饭。

于是,飞机一抵达,她立刻打开了手机。

屏幕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打过来的。

她正要打电话回去,但下一秒,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到?”

听见是吴秀珍的声音,朱依依愣在了原地。

仔细算来,她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说过一句话了,以至于在辨别出是她声音的那一刻,朱依依就有些鼻酸。

她一时语塞,缓了几秒才开口:“我去出差了,刚下飞机,忘记和你们说了。”

吴秀珍问:“那这个假期,都不回来了?”

“嗯。”

吴秀珍的声音低沉了些,大约是有些失望。

“哦,没事,那你好好工作,工作重要。”

晚上的机场很嘈杂,人来人往,但朱依依却觉得此刻她的心很静,只听得见电话那头吴秀珍的声音。

她几乎能猜想到吴秀珍给她打这个电话,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挣扎,像她那么要强的人,很少会先低下头。

再开口时,她都有些哽咽。

“妈,你还在生气吗?”

“气,怎么不气,”吴秀珍说着眼睛也红了,“我就知道你性格随了我,都那么倔,认准的事,谁说都没用。”

朱依依揉了揉眼睛:“是啊。”

“薛裴今天到家里和我说了很多,我才知道你这些年心里头憋了那么多事,从小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不知道和家里说,在外面工作也是报喜不报忧,你一直都那么听家里的话,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你也没告诉我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其实你读书那会,我不是嫌你比别的孩子差劲,我就是觉得这样说能让你进步,能让你卯着劲努力,等考上好大学了,以后才能过上好点的生活。妈没读过多少书,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我不知道你听了那些话会那么难受,也不知道会让你变得越来越自卑、不敢说话,也没有了自信……”

朱依依挂了电话,眼泪还一直往外涌,她坐在机场大厅的座位上,哭得肩膀都在不住地抖动。

好像要把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肖总在旁边已经站了好一会,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和她开着玩笑:“放假要跟我一起出差,这么难过啊,哭成这样。”

朱依依一时又哭又笑的,立刻把眼泪抹干:“不是。”

“想家了吧。”

朱依依吸了吸鼻子,点头:“嗯,有点。”

肖总给她递了包纸巾:“等出差结束,我给你放一周的假,而且节假日加班这几天有三倍工资,到时候和家里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里玩,还能避开人流高峰期,多好。”

知道肖总是在安慰她,朱依依也不好在这多耽误时间,赶紧把眼泪擦干,和他一起到大门外等酒店的人派车过来接他们。

还没走几步,她就点开计算器计算,这三倍工资到底有多少钱。

回到酒店,朱依依收拾好行李,想了想,给薛裴发了条信息。

只有两个字:【谢谢。】

后面又发了一个表情包,是一个猫猫从盒子里钻出来对着镜头鞠躬道谢。

这会薛裴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衣,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沿着锁骨滑落到胸前。

他回到房间,随手拿起手机,发现在五分钟前,朱依依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擦头发的手就这样停了下来,看着这两条消息,薛裴的心情一下攀升至顶点。

她已经很久没主动给他发过消息了。

薛裴嘴角上扬,在微信上打出两个字:【不用。】

片刻后,他又逐字按下删除。

点开周时御的对话框,薛裴迅速打字:【你平时那些猫猫狗狗的表情从哪里弄来的。】

周时御:【?】

薛裴:【给我发点】

薛裴:【快】

周时御:【什么玩意。】

周时御:【被盗号了?】

薛裴:【别废话】

这回他发的是语音,声音严肃得像是在对待工作。

周时御也回了他一段语音,全是他无情的嘲笑声。

接着,周时御一连给他发了二三十个表情包。

周时御:【可以了吧,够你和朱依依聊十个回合了。】

薛裴:【OK】

周时御:【对了,再提醒一句,一般有女朋友的人都会有这种表情包库存的,希望你也能早点加入我们。】

薛裴没好气地笑了笑,懒得再回复他。

捧着手机坐在床沿,任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肩膀上,薛裴想了好一阵,从那些表情里挑了一个最可爱的发给朱依依。

然后,打字问她:【听阿姨说,你清明节不回家了?】

十分钟后,朱依依回了过来。

【对,我去出差了。】

薛裴:【去哪儿出差】

朱依依:【云城。】

朱依依:【对了,我记得阿姨上次是不是说想买这边的普洱茶,是碎银子还是小金沱我不太记得了,你问问,我改天买点寄回去。】

薛裴心里一热,回道:【好,我明天问她。】

薛裴还在打字输入中,朱依依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很晚了,我先休息了。】

薛裴仍有些意犹未尽,把编辑好的消息删除后,回道:【好,晚安。】

后面又附上一个可爱小猫的表情。

等了十分钟,朱依依没再回消息过来。

大概已经睡着了。

睡觉前,薛裴将这几条消息反复来回地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这天晚上,他总算睡了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当晚来不及更新的话,会在文案上请假哦,大家晚上十点左右刷新能看见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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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朱依依在云城呆了将近半个月,除了刚开始那几天会忙一点外,其余时间的工作节奏并不如想象中的紧凑。

在出差的最后两天,肖总带她出席了业内著名的展会,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同行业的大咖,大学时候老师在课堂上拿来当案例的营销活动,背后操盘的就是这些人物。

现在他们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肖总为她引荐的时候,只是一个礼节性的握手,朱依依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们公司新的项目经理,能力还不错,上回港城那活动就是她的创意。”肖总向别人介绍她时这么说着。

因为肖总这一句话,别人望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欣赏。

她能看出来这一趟行程,肖总是要带她去结识资源和人脉的,这几天她跟着肖总学到了不少东西,改变的不只是对单个问题的看法,还有看待问题的方式。她心里万分感激。

从展会回去的路上,肖总和她聊起家常,问她下周休假这几天打算去哪里玩。

朱依依这会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头热地说:“肖总,我还是不休假了,上回交的方案还有些地方没完善好。”

从小她就是个一根筋的人,谁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地找机会报答。她不知道怎么感谢肖总的提携,就想着最起码工作要做得漂亮一些,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肖总大概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竟在一旁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不少。

“逃避加班的我见多了,主动加班的你还是第一个,不过你不休假,我可没有钱给你,”肖总开玩笑地摆了摆手,“真正好的创意,都是从生活里得出来的,天天呆在大城市的格子间里,能想出来什么好点子。”

朱依依还在思考,又听见他说:“作为领导的角度,我当然希望你能回公司加班,给我和公司卖命,但作为过来人,我建议你还是多和家里人走走,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就会明白‘难得有闲’这四个字有多重要。”

朱依依被他的话说动了。

出差一结束她就坐高铁回了桐城,打算陪家里人一起度过。

到家那天,她还没从出租车下来,就看到吴秀珍在小区门口等着。

车刚停下,吴秀珍就去后备箱帮她拿行李,嘴里念叨着:“可算回来了啊。”

瞥见她两颊花白的头发和越来越佝偻的腰,朱依依眼睛都有些酸涩。

“妈,还是我来吧,别待会把腰弄伤了。”

“瞎说什么呢,我这天天去公园里锻炼,身体硬朗得不行,你爸跑得还没我快呢。”

朱依依无奈地笑笑,最后拗不过,只好由着她。

吃饭那会,朱依依才得知原来家里都已经安排好时间,打算周末这两天去环岛旅行。

路线都已经定好了,就在邻市。

往年他们家和薛裴家都会约好一起去旅行,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晚上,朱依依和陈宴理打电话,正好聊起这个话题。

陈宴理在电脑上查阅着天气和附近的景点,问她:“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啦。”

本来很寻常的一次聊天,直到朱依依提到薛裴也会去时,陈宴理沉默了好一阵,没说话。

朱依依望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长,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开心了?”

“嗯。”

朱依依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这声简短的回答也能猜想到他此刻的情绪。

朱依依:“你别不开心,你知道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但他喜欢你。”

朱依依连忙否认:“他有女朋友了,我看过照片,很漂亮。”

又是一阵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吴秀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朱依依连忙把床头的灯关掉,与此同时,耳机里终于听到了陈宴理的回答:“你们不能分开去吗,又不是真的一家人。”

这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

朱依依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他们家和薛裴家的关系,在吴秀珍眼里,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比不上薛叔叔和薛阿姨那么亲近。

他们是二十多年的邻居,朝夕相处,大事小事都会互相帮忙,在她小学那会,朱建兴生了一场大病,肝脏出了问题,要做手术,家里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问遍了亲戚都没凑够,最后是薛叔叔和厂里预支了工资帮忙垫付的。就这个恩情,都足够让朱建兴记一辈子。他住院那一个多月,也全靠薛叔叔和薛阿姨轮流照顾,不然吴秀珍一个人肯定要累累垮了。

她那时候虽然还小,但也能感知到这份真情的重量。

她和陈宴理的这通电话最后以不欢而散作为收场。

互道晚安后,朱依依躺在床上仍旧毫无睡意,直到凌晨两点听着白噪音才终于睡了过去。

——

朱依依睡得晚,醒得却早。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一上车沾了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到下车。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终于到达了岄沙岛。

岄沙岛在桐城的东南面,岛上风光旖旎,很适合度假。

朱依依却无心欣赏,频频打着哈欠,薛裴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无糖饮料,顺便帮她拧开了瓶盖。

“昨晚没睡好?”

“嗯,有点。”

递给她的饮料她没有伸手来接,薛裴当下心里了然,几乎是下一秒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饮料放在地板,薛裴嘴角弯了弯:“你是不是和阿理闹矛盾了?”

朱依依立刻扭过头看他,瞳孔放大,她甚至以为他是不是窃听了她的电话。

薛裴笑着补充:“我猜的。”

“我猜他知道我们一起出来旅行,生气了,”薛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动作极其赏心悦目,“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吧,由我去说的话,他应该会相信的。”

薛裴的语气很真诚,但朱依依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不麻烦你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著名的定律叫‘24小时法则’。”

“什么?”

“它是指企业在处理负面舆情的时候,最好要在24小时内启动危机管理机制,不然就会无限扩散,造成事态的恶化。”薛裴停顿了片刻,望向远处的海滩继续说道,“其实感情危机也一样,你们才在一起不久,正是信任感薄弱的时候,有问题更要及时解决,拖下去只会加剧事情的恶化。”

薛裴似乎是在认真地给她分析问题,就像小时候教她做功课一样,帮她分析题干和要素。朱依依此刻从他的眼睛里确实已经看不到任何男女之情,她相信薛裴是真的放下了。

薛裴的建议,她听了进去。

“那我晚上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嗯。”

薛裴说完就起身去帮忙搭帐篷,朱依依看着微信上和陈宴理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

还是晚上再找他吧,这会说不定他还在忙。

傍晚时分,海风清爽,晚霞漫天,吴秀珍在海边披着丝巾凹造型,朱建兴躬着腰为她和薛阿姨拍照,为了这趟旅行,吴秀珍做足了准备,在网上买了一堆丝巾,花花绿绿的,颜色很鲜艳。

朱依依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用手机记录下来。

这样简单温馨的快乐,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也渐渐明朗,那头朱远庭已经换上了衣服和薛裴去冲浪,朱远庭是新手,在冲浪板上站都站不稳,摔进海里好几次,姿势极其狼狈,朱依依忍不住笑出声。

“姐,你自己都不敢玩,就知道嘲笑我。”

朱远庭朝她投来警告的眼神,朱依依终于收敛了一些。

薛裴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看见朱依依此刻无忧无虑的笑容,空洞的心被填补得很满。她脸上的笑容和十岁、十五岁、二十岁的她逐渐重叠在一起,在他的人生记忆里留下永难磨灭的印记。

夕阳下山前,两家人在海边拍大合照,长辈们都站在第一排,朱依依和朱远庭、薛裴站在后面,摄像机按下快门时,朱远庭故意捉弄朱依依,喊了她一声,她便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嘴角的笑意还停留在脸上。

但最后成片出来,大概因为视觉差,看上去像是朱依依仰头正望向薛裴笑。

薛裴看了很久很久,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很久之前,她便是这样专注地望向他的,那时候她的眼里从来没有第二个人。

他会一步一步把属于他的都拿回来。

——

晚上九点半,话剧表演散场。

陈宴理去后台献花。

他气质出众,走进来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此前来过几回,大家都知道他是袁蕙芸的哥哥,纷纷给他指路:“你是来找小袁的吧,她在最里面的化妆间。”

“谢谢。”

袁蕙芸正在卸妆,瞧见只有陈宴理一个人在,往他身后看了又看,疑惑地问道:“哥,你女朋友呢,不是说今天要带你女朋友过来看我表演吗?”

陈宴理似是预料到她会这样问,微笑着回道:“她今天有事,没来。”

袁蕙芸有些失望:“我还想着终于可以见到嫂子了呢。”

“等你下次去杭市演出,我再带她来看你表演,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

两人正说着,陈宴理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点开看,薛裴给他发了三张照片。

是他们两家人的合照。

夕阳下,薛裴站在朱依依旁边,两人头发被海风吹乱,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陈宴理脸上的表情霎时变了,右手指节泛白。

一分钟后,薛裴缓缓撤回了消息。

他说:【不好意思,我发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几章应该都是雄竞,剧情转折还要再等等,可以囤囤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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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帐篷里实在太闷,朱依依起身关掉了床头放着的小风扇,蹑手蹑脚地拉开内侧的拉链。

临近十二点,沙滩上已经没什么人,白天的热闹喧嚣褪去,现在只剩下安静,波光粼粼的海岸,浮光跃金,浪潮冲刷礁石的声音传入耳里,就像治愈的催眠曲。

坐在海边,浮躁的心情被安抚得彻底。

朱依依给陈宴理打了个电话。

她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想到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电话一接通,她故作轻松地说:“女朋友来突击检查了,如实上报,正在做什么。”

陈宴理轻笑了声,酒杯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喝酒。”

那声音确实像刚喝过酒一样,吐字很慢,尾音上扬,有种慵懒迷人的性感。

“你还在外面?”

“对。”

“好男人都是十二点前就回家的。”朱依依顿了顿,假装在看手表,“你还有十分钟时间。”

陈宴理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一些:“马上回去了。”

朱依依把手放在海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想我了吗?”

“嗯。”陈宴理走出酒吧,代驾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他把钥匙扔给对方,“你呢,今天有没有想我?”

“当然有啊。”

“看你们玩得那么开心,我还以为已经把我忘了。”

陈宴理话里的醋意快要溢出来。

朱依依立刻否认:“怎么可能?”

陈宴理不经意地说道:“薛裴给我发了照片,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

“啊?”朱依依懵了,“他怎么给你发照片?”

“他说,发错人了,你说我该不该相信?”

想起那张撤回的照片,那股烦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这么低级的伎俩。

陈宴理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薛裴会做出来的事,即便知道薛裴是在故意激怒他,但他没办法做到完完全全不在意。

他越想忽略,但越是难受。

朱依依眉头紧皱,好像明白了什么。

电话挂断了好一会,她没有起身回到露营点,而是坐在海边吹风,音乐播放器里正放着一首轻缓的英文歌,她跟着哼了几句,仰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如果此刻她回过头,就能看到不远处,有人正在注视着她,静默无声。

薛裴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

夜里不安全,他担心她一个人出来会遇到危险。从她走出帐篷没多久,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离得那么远,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清,他渐渐学会了自我欺骗。

就让他当作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夜晚,没有任何人打扰。

这几天他减轻了药物的依赖,因为她在他的身边,在他能随处看到的地方,身上的伤口也在慢慢痊愈,他觉得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夜风簌簌,丝质衬衫被风一吹,几乎贴在身上,在朱依依起身离开前,他也隐没在夜色中。

这个夜,仍旧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第二天早上,朱依依刚洗漱完,吴秀珍喊她过来吃早餐。

“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别磨磨蹭蹭的。”

“来了!”

朱依依一路小跑过来,到餐桌前反而停了下来。

她的座位在薛裴旁边,一向都是这样安排的,但这会她不知怎么心里有点别扭,戳了戳朱远庭的后背,让他和她换位置,朱远庭骂骂咧咧的,最后还是起身和她换了。

薛裴喝了口咖啡,望向朱依依时若有所思。

下午,他们在海边烧烤,他递给朱依依的食物,她转手就给了朱远庭。

一整天,她都在刻意避着他。

休假结束,薛裴算好时间,和她同一天回北城。

但就在前一天晚上,朱依依告诉他,她刚好抢到高铁的票,就不坐他的车了。

显然是借口。

“最近在避着我吗?”

朱依依也不避讳,直白地说道:“薛裴,我们以后还是少些联系吧。”

同样的话,薛裴早就已经听过一遍。

只是这一次的理由又是什么。

“怎么了?”

“我不希望他不开心。”

这简单的一句话,足以在薛裴胸口上扎上一刀。

偏偏已经被扎得鲜血淋漓的他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装着温文尔雅,善解人意。

“但你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是最单纯不过的朋友,不是吗?”薛裴扶了扶镜框,嗓音沉静平稳,从心理学上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声音更容易让人信服,“上次阿庭拿我的手机发照片,好像不小心误发给宴理了,可能引起了他的误解。”

朱依依蒙了,原来是朱远庭发的?

她还没说话,又听见薛裴低落地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

“对了,我妈这次旅行的时候买了不少东西,是准备给你的,有些重,你坐高铁带着不方便,我到时候寄过去给你吧。”

这番说辞滴水不漏,薛裴满意地看到朱依依脸上的表情从笃定变成迷茫。

他弯了弯嘴角。

朱依依回到家第一时间就去找朱远庭。

他正在书房里做英语模拟卷,她等他答完完形填空才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朱远庭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她开门见山地问:“我们露营那天你拿薛裴的手机用了?”

朱远庭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啊,咋了?”

“然后,发错照片给别人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

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原本想把那几张照片发给自己的,结果点发送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头像和备注都和自己很像,这才发错了。

“没事了,你继续做题吧。”

朱依依最后坐高铁回到北城,那天陈宴理还特意去接她。

出差加上休假,他们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刚出站,朱依依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陈宴理张开手接住她。

陈宴理还故意看向出口的方向,问她:“怎么薛裴不在,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

朱依依和他开玩笑:“他在后面呢,马上就来了。”

果然,陈宴理下一秒表情就变了。

知道她是在捉弄他后,陈宴理捏了捏她的脸:“再有下次,我真的生气了。”

回去的路上,朱依依打开日历,认真地算着日子,还有不到一周就到陈宴理的生日了。

她已经准备了很久,但这次出差耽误了不少时间,她不知道按照原计划能不能完成。

——

薛裴刚和技术总监开完会,周时御在他办公室里聊着移动端上个月的总体情况。

刚开了个头,助理就在外面敲门,说有客人来访。

周时御:“有预约过吗?”

“没有。”

“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他姓陈,别的没有透露。”

周时御还没意识到什么,薛裴反而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沉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助理就领着陈宴理走进门。

见到来人,周时御如临大敌,他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两声,对薛裴说:“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刚才Jason找我有事,那我就先出去了啊,你们俩慢慢聊。”

周时御一走,门重新合上,室内落针可闻。

薛裴微笑着抬手示意:“请坐。”

陈宴理仍站在原地,不买他的账。

“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正欲说出后半句,视线忽然停留在薛裴办公桌上放着的合照,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是他和朱依依的合照,照片上两人都还很青涩,朱依依还留着刘海,估计才刚成年。

薛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嘴角弯了弯:“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年拍的,就在我们学校门前的面馆,那时候她还在复读,我请了假回来陪她过生日,她很开心——”

陈宴理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都快十年前的事了,估计她早就忘了。”

“没关系,如果你想听这样的故事,我还有很多可以分享,近的话可以追溯到上周,远的话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不知道你对哪一段比较感兴趣。”

薛裴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陈宴理不气反笑。

“薛裴,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吗?”

“第三者?”薛裴说完,眉头皱了皱,又否定了这个称呼,笑得相当无辜,“可我还没开始做什么呢,你已经有危机感了吗?”

薛裴太懂得怎么撩动别人的情绪,陈宴理攥紧了拳头,越过桌面揪住了他的衣领。

就这一瞬间,他想起他和薛裴第一次见面,是在法国,那次游学所有同行的人里,他对薛裴印象最深,他很欣赏他,也想和他交朋友,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后来有一次集体活动他在途中走散了,又不会法语,迷了路,正好遇上同样落单的薛裴,两人脱离了既定的行程,在外面玩了一天,薛裴说他早就想这么做了,跟着那么多人一起太没意思。

两人有很多兴趣爱好都相似,就这么聊了一路,他惊讶于薛裴竟然可以用法语和当地人自由交流,薛裴说他都是自学的,也才学了两个月。

当天回去的路上,两人添加了联系方式。

备注名字时,薛裴对他说:“我叫薛裴,裴是‘事裴成锦’的‘裴’,你呢?”

“我知道你,应该说这一届里没有谁不认识你的。”

薛裴说:“是吗,原来我这么有名啊。”

而现在,眼前的人,越看越令他陌生。

“薛裴,我本来以为你应该至少还有些做人的底线。”

薛裴将他的手松开,活络了下手腕,笑着回道:“我本来就没有底线,你看错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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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陈宴理走出办公室,周时御打量着他临走时脸上阴翳的神情,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然,他一推开门,就怔住了。

桌面的物件被横扫在地,满地狼藉,坐在正中间的薛裴,右侧脸颊受了伤,一块青一块紫的,他正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抹去脸上的血渍。

从嘴角沿着脸颊,他用指腹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有些可怖。

周时御吓了一跳,有些难以置信。

“卧槽,你被打了?”

“不是很正常吗?”

薛裴面不改色,镇定得丝毫不像是刚经历过这场风波的人。

周时御附和道:“也是,像你这种缺德的人,是该被打。”

薛裴抬头看了他一眼,周时御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血渍还凝在脸上,薛裴用那沾了血的右手点了一根烟,香烟的表面也涂上了一层血色,颇为诡异,尤其薛裴脸上还带着痞笑。

周时御不解:“不是,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薛裴缓缓吐烟:“他越在意我,说明他们的感情越不牢固,我不该高兴吗?”

太可怕了。

周时御庆幸自己没遇到像薛裴这样的人。

“脸上的伤,待会去处理一下吧。”周时御善意地提醒。

要是这张脸废了,不要说别的,连他都觉得可惜。

“那陈宴理今天来找你做什么?”

“他邀请我去他的生日会。”

“啊?”周时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看他们这剑拔弩张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关系。

薛裴当然清楚陈宴理的意图,手帕擦拭着手指上的血渍。

他想起刚才陈宴理临走前说的话。

“我听依依说,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那就带过来吧。”

“好啊。”

薛裴应得很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你打算骗她到什么时候,”陈宴理停顿了片刻,“你真以为你做这些有用吗?”

“不知道,试试看吧,”薛裴说得云淡风轻,笑着望向陈宴理的脸,“看看我能不能拆散你们。”

——

晚上九点,S.I.K顶楼热闹得一如白昼,礼花在头上绽开,人群中一阵欢呼声,陈宴理被簇拥在人群中央,朱依依和他的朋友打着招呼。

今天的生日宴,陈宴理邀请了不少朋友,大多是多年的旧识,有刚在影展拿了奖的新锐女导演,朱依依前几天刷微博的时候还看到过她的专访,真人比视频里更有魅力,也有年轻的大学教授和青年作家,朱依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他的朋友,陈宴理耐心地为她介绍。

换做是以前,面对这些闪闪发光的人物,她第一反应或许是自卑、退却,觉得无法融入他的世界,也不敢与他们攀谈,但现在,她的心态变了,正因为在这样的环境氛围里,她也受到了感染。

他们的谈吐、学识、对问题的看法,都让她心生敬佩,单是这样听他们聊天,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加上了联系方式,朱依依又悄悄在微博关注了那位女导演,想着周末把她的电影都看一遍。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兀地插入:“不好意思,来晚了。”

听见薛裴的声音出现在这,朱依依还有些恍惚。

猛地回过头,在门口的薛裴恰巧向她看了过来,微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路上有些堵车,望见谅。”

薛裴今天穿得随意,简洁的黑色衬衫,最上方空了两个纽扣没系,衣服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臂弯处搭着西装外套,身上的香水是独特的木质香气,前调是沉香和檀木香,和他本人一样,神秘又引人遐思。

“你怎么来了?”朱依依问。

“我不能来吗?”薛裴笑了笑,望向陈宴理,“说起来,还是阿理特意去邀请我的呢。”

陈宴理低头轻挽袖口:“是,是我亲自去邀请他的。顺便还探讨了一些别的问题。”

朱依依:“什么?”

陈宴理那么反感薛裴,她以为他们私下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陈宴理意有所指:“一些关于人性的讨论。”

薛裴听到这,轻笑了声:“就是可惜最后没能达成共识。”

停顿了片刻,陈宴理又缓缓开口:“对了,那天本来想给你推荐一本书的,就是时间太匆忙,一下忘记了。”

“你说。”

“《叔本华论道德与自由》,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或许会有所感悟。”

薛裴听明白了对方话里夹枪带棒的讽刺,脸上却也没什么情绪波动,扯了扯嘴角。

只有朱依依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薛裴旁边的女孩,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就是你女朋友吧?好漂亮。”

朱依依其实刚才就认了出来,她记得薛裴手机上那张照片,因为实在太过惊艳,所以过了这么久她还能立刻和照片里的人对上号。

薛裴和他们介绍:“是,她叫谢遥。”

“你们好。”

那女孩似乎有些腼腆,小声和他们打招呼,问什么就答什么。

朱依依担心她会无聊,带她到前面吃茶点。

女孩间熟络得快,从交谈中得知谢遥去年刚毕业,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当校对。

朱依依好奇:“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谢遥想了想,回答:“是朋友介绍的。”

朱依依不疑有他,聊了一会,看着她精致的五官,又不自觉地夸赞道:“你真的长得好漂亮。”

“许愿下辈子女娲可以把我捏成这样。”

谢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也渐渐和她亲近起来:“没有,其实我站在薛裴旁边没什么自信的。”

“为什么?”朱依依很惊讶,“你们站在一起很般配啊。”

正要走上前的薛裴,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被喜欢的人夸自己和别人般配,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知怎么,在这个间隙,薛裴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

大约是在两年前的国庆节,李昼同学聚会送她回来,他得知后,对她说李昼是个不错的发展对象,值得考虑。

他不记得当时朱依依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只知道他现在心里堵得难受,闷得快喘不过气。

这头,又听见朱依依对谢遥说:“相信我,薛阿姨要是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心脏有密密麻麻的痛感,绵长,深入,好像再也不会停下来。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他身边出现了异性而感到难过。

她给他最真诚的祝福,不过是因为她不再爱他。

晚上十一点,切完蛋糕,到了送礼环节。

展柜里摆满了大家送的礼物,什么都有,薛裴送的是一块手表,助理去挑的,他甚至都没耐心打开看。

朱依依是最后一个送的,她不知从哪抱着一个透明的亚克力箱子走出来。

里面放着十来个包装好的礼物盒子,大小不一,箱子中间写着“生日盲盒”。

大家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陈宴理又惊又喜,嘴角含笑:“都是给我的?”

朱依依眨了眨眼,摇头:“当然不是,答对一个问题才可以抽一次。”

陈宴理装作担忧:“万一一个都没答对怎么办,有安慰奖吗?”

“没有。”朱依依笑着催促道,“准备好了吗?”

陈宴理乖巧地点头。

“第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第二个问题,我们的恋爱纪念日。”

“第三个问题,我们第一次旅行的目的地。”

这些问题,陈宴理几乎不用思考就说出了答案。

围观的朋友算是看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送礼环节,而是喂狗粮环节。

……

薛裴就在暗处的座位看着。

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陈宴理从箱子里抽出朱依依为他准备的礼物。

很用心。

就像曾经为他准备的那样。

第一件礼物是一张黑胶唱片,封面是宇航员在太空漫步,背后是星光璀璨的夜空,朱依依在上面写着“To my star”。

第二件礼物是她做的手工钱包,是她自己亲手缝的,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完成。

第三件礼物是玻璃碎片做成的小型投影装置,中间是一盏灯,也是她自己在网上看着教程自己做的。

薛裴下颌线绷紧,低头喝酒。

人群中还在起哄,哪怕他刻意去忽略外界的声音,但还是听到了那些刺耳的、聒噪的言语。

旁若无人的拥抱,亲吻,示爱。

他看到朱依依终于自信地在所有人面前表达自己,表达对另一个人的爱。

他忽然明白了陈宴理邀请他来这里的意图。

不是为了拆穿他,而是为了让他见证这出浪漫的爱情故事。

像是在提醒他,他不过是观众,旁观者,以及局外人。

最后一份礼物也被拆开,临近尾声,陈宴理说:“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薛裴,如果没有他,我和依依也不会认识。”

只是,当他环视全场,才发现薛裴早就已经不在了。

他的座位,只剩下半杯尚未喝完的酒。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个狗血桥段,所以近期都不会看评论区啦,谢谢大家的留言和撒花,等正文完结我再看。等全文完结,还会重新修文,大家等完结再来看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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