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激烈地敲着，“小梁你没事吧！褚京，干什么呢你？把门开开，有事好好说。”商赢着急地拍门。

傅闻宣冷静道：“褚老师，你先冷静一下，都是成年人了，你把门打开，这么多摄影机呢对吧？”

褚京烦得一拳捶在门上，门外终于闭嘴了。

门内两个人相对无言。

不久后，敲门声再次响起，梁息适时开口：“商导，我没事…我们在…商量剧本，你们先回去吧。”

怎么可能没事！这声音像是没事的声音吗？商赢严肃道：“褚京，你把门打开，这是我的剧组！”

傅闻宣制止了商赢的话，他轻声道：“老师，不会有事的，让他们谈谈吧。”

“褚京抽什么疯？”商赢纳闷儿地问。

傅闻宣摇了下头，商赢沉吟道：“不行就撬门吧！”

“…不至于。”

门内，梁息先开口了，“褚哥，我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大反应，对不起。”

褚京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但貌似…说了很过分的话。

梁息默然道：“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至于…协议什么的，是我不对，但是褚哥…”

他实在是没忍住地哽咽出声，他的眼泪珠子像骤然加快的秋雨，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那种不抱希望的希望，在濒临破碎之际是最无望的。

梁息想起多年前，福利院的院长告诉他，他很快就会有爸爸妈妈了，就是那对经常来看望他们的温柔夫妇。

梁息很喜欢那对夫妇，但性格使然，他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于是在许多小朋友围在那个叔叔身旁分玩具时，他只是木然地站在一旁，直到右手被人牵起，梁息抬头，看到了一张很温柔的脸，那个阿姨说：“我带你过去吃点心好不好？”

小梁息笑了，温柔阿姨也笑了。

梁息很高兴，他将要有自己的新家庭了，可是后来院长又告诉他，他可以继续留在福利院，和大家一起玩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希望，他想，叔叔阿姨能来看他也是好的。

可是再也没有过。

梁息的希望像是玻璃罩中的火光，微弱到逐渐熄灭，直到熄灭那刻，梁息对情感的知觉，也如同那个玻璃罩，与外界隔绝了。

渐渐的，梁息不再对任何事抱有希望，后来也有别的夫妇想要收养他，可是收养的程序有那么一大段，期间谁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呢？

于是梁息拒绝了，为了避免失望，他拒绝了初始的希望。

所以他毫不在意自己的剧本无人问津，因为他没抱过希望。

他对自己被孤立也不上心，别人凭什么就要和他做朋友呢？

剧本不被拍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

他什么都没想要…

他明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想要！

可他们为什么要在给他后又拿走呢？

梁息抽了抽鼻子，他越想越难过，巨大的无力感和失落感将他笼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下午，院长告诉他：“阿姨有自己的小宝宝了，不能照顾你了。”

像是寒冷的冬日，怀中的热水袋被突然拿走了，梁息感到胸口凉丝丝的，还有空落落的。

没人告诉他要怎么挽回，他固执地等待过，也笨拙地挽回过…可没等来阿姨，也没挽回褚京。

褚京生气了。

梁息压抑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到褚京耳中，褚京愣怔地想，我又让他难过了…

“车和房子的钥匙，我回头给你。”梁息哑声开口。

褚京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意识到梁息说的是他之前送过去的豪宅和豪车。

“这段时间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梁息想了下，还是解释道：“…我很少有想要的东西，如果不试试，我会很遗憾。”

梁息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还带着哭后的沙哑，褚京甚至能看清他湿漉漉的眼睛。

梁息略过褚京，略带赌气的语气中掺杂着委屈，他道：“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褚京垂首不说话。

房门被拧开，门外一群人的目光顿时汇聚在梁息身上，梁息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没事了。”

梁息离开后，艾瑞才匆匆赶到，“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傅闻宣对艾瑞简单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最后道：“褚京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吧。”说完，他也离开了。

艾瑞走进储物室，看到了昏暗中的褚京，他走上前，担忧地问：“哥，你没事吧？”

褚京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这电影我不拍了，你准备好违约金。”

“诶！哥，你别冲动，有事好商量…”艾瑞着急道：“你先别任性，我先给你请几天假…”

“我说，不拍了。”褚京强调。

艾瑞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不拍就不拍吗？你非得这么任性吗！我是不知道梁息写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东西，可因为几句台词你就想解约，你矫情不矫情？这么大个项目，你真以为你用几个臭钱就能摆平吗？这是大家的心血，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红毯！”

褚京难以置信地看着艾瑞，冷声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看就是团队给你惯坏了！我试试！你敢不拍试试？”艾瑞提高音调，略显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储物室中。

褚京蹙眉：“你不想干了是吧？你在跟谁说话…”

“闭嘴！妈的，每年给你公关的钱都够老子买栋豪宅了。”

褚京：“……”呵，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艾瑞骂骂咧咧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艾瑞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商导啊…是我是我，艾瑞，不好意思啊，我们老褚给您添麻烦了。”

“嗐，他没事，闹情绪呢，那个商导啊…褚京闹起来的场景被拍到多少啊？啊没有多少啊，好呢好呢，谢谢您啊，没关系，已经流传出去的我有办法解决。”

“好的好的，我这就把他带走了。”

艾瑞挂掉电话，对褚京不咸不淡道：“商导不会让你发疯的画面被传出去，但还是有工作人员拍到了，这些我会看着办，你歇两天吧。”

褚京矜持地嘴硬道：“我让你给我台阶了吗？”

“你他妈也知道自己下不来啊？”艾瑞翻了个白眼。

褚京：“……”

房车上，艾瑞翻着褚京的剧本，愈发不解：“不是…这台词怎么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傅闻宣演的是个疯批，你这么骂他没毛病啊。”

“闭嘴。”褚京躺在沙发上，拒绝交流一般地背过身子。

“行呗，这下闹掰了也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艾瑞看得挺开：“要我说啊，你和梁息也确实不合适…”

褚京打断他：“王小虎儿！你能别放马后炮吗？烦死了，就显你有嘴是吧？”

艾瑞立马跳起来，震惊道：“谁准你叫我这个名字的？”

是的，谁还没一个父母恩赐的名字呢。

“我就叫，诶，王小虎王小虎王小虎！”

“你幼稚死了。”艾瑞将一个抱枕扔在褚京脑袋上：“你个二世祖！”

褚京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虎子，我好像对梁息说了很过分的话。”

艾瑞知道他一紧张会故作轻松且胡言乱语，他没好气道：“不准叫我本名，你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啊…更过分的是…”褚京翻身仰躺着，他盯着灰白色的车顶，思索着道：“我他妈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

他只记得梁息黯然离开的样子。

艾瑞道：“你自己都觉得过分了，那铁定是过分了。”

褚京找补道：“呃…啊…嗯…可能…也不是很过分，主要是我觉得过分…但是他不一定觉得，对吧？”

艾瑞看了他的反应后，义正言辞道：“得，我现在肯定了，你肯定是很过分。”

褚京沉默片刻后，啧了一声，“随便吧。”

艾瑞问：“你还打算跟梁息过吗？”

褚京看向他，问：“你是怎么问出这种愚蠢问题的？”

“你少装出一副看淡红尘的高人形象，你当自己是苏格拉底吗？”艾瑞一边办公一边怼他。

褚京直接坐起，审视着他：“王小虎，你今天很飘啊。”

艾瑞郑重地按下“enter”健，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他认真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要说跟他过，咱们现在就回去，你跟人好好道个歉，虽然有可能人家不会搭理你。你要是打算彻底跟他断了，咱们就恶人做到底，以后都不跟他往来了。”

于是褚京再次躺下，继续装死。

看吧，是个人就明白的事，只有褚京在装糊涂。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怎么做，但他一边勾着梁息不放手，还不允许人家再靠近。

梁息说的没错，他说服自己不动心，还强迫别人也不准动心。

既霸道又自私。

褚京以体贴入微，世故温和，风流多情的形象示人，他可以完美地应对所有场合。

其实他知道，自己对感情胆小怯弱，对父母不满却顺从，他明明可以拼一把脱离这个让他不满又依赖的环境，但他却选择安于现状，贪图享乐，甚至还对别人的正常生活表示不屑一顾。

因为吃不到葡萄，只好说葡萄酸。

过去的那些年，褚京审视过自己，却依然纵容着自己。

褚京曾把自己完美的一面展现给梁息，哪怕在分开时，他也希望把自己好的一面留给梁息，是他把梁息带进这个圈子的，如果说他是梁息的光，那光怎么能是卑劣的呢？

褚京觉得不能够。

但梁息看到了他的阴影，甚至还□□裸地指了出来，这多少让褚京有些恼羞成怒。

他像一只被戳了肚皮的刺猬，毫不犹豫地竖起满身刺，朝梁息扎了过去。

褚京没什么表情地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但梁息那委屈又黯淡的眼神始终萦绕他脑海中，褚京故作冷淡地想：“这不怪我，是你先戳我心窝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