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车上，褚京开着车，梁息坐在后面座位上，两人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抱歉了，好像给你添麻烦了。”褚京从后视镜看了眼梁息，先开口了。

“没有。”梁息忙道：“是我，是我连累你被说了。”

褚京不以为意地一笑：“这是小事，小寸头…”

梁息打断他：“不是小事！”

褚京：“……”

梁息又沉默了，褚京耐心等他开口。

“褚哥，我把你当朋友，一些闲言碎语我可以不在乎，反正我也习惯了，但你不一样，你没被人这么说过，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不能让你被人说。”梁息认真道。

褚京胸口一闷，他扯出一个笑意：“你也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呢？”

“我跟你不一样。”梁息语气平静：“我经历的多了，自然就不在乎了。”

“怎么会不在乎呢？”

梁息失笑：“我要在乎起来，早就搁精神病院呆着了。”

“麻木了？”褚京问。

梁息敛去笑意，神色恢复了平静，他点头：“可这么说。”

原来，对待恶意是可以麻木的，但麻木之前，会很疼。

“为什么会跟我做朋友？”褚京突然问。

梁息一愣，莫名其妙道：“不是你要跟我做朋友的吗？”

褚京无奈一笑：“除了我没别的朋友了？”

“祁姝学姐算一个。”梁息道：“其实，我不是不想交朋友，但生存和社交，我总得选择一个，而且…通常我说完第一句话后，大家都不想再和我聊了。”

褚京回忆起梁息跟他说的那句话，“我不买保险。”他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梁息和他成为朋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要和梁息交朋友，梁息就把他当朋友了。

路上拥堵起来，褚京烦躁地按了几声喇叭，梁息下意识捂住耳朵，“褚哥，别按了。”

褚京侧脸看他，微笑：“抱歉，我有点着急。”

梁息摇摇头，解释：“我比较怕听这个。”

褚京惊讶道：“你怕听汽车喇叭？”

“我对声音很大的东西都比较犯怵。”梁息解释：“类似于密集恐惧症什么的，很正常。”

褚京胸口闷闷的，他问：“送你去奶茶店？”

梁息道：“我们先去吃饭呀。”

褚京被他带的思路一偏，“吃饭？”

“我微信上跟你说了…还是说，你吃过了？”梁息问。

“微、微信？”褚京摸出手机，看到了梁息给他回的微信，“哦，有有有。”

褚京放下手机解释：“我刚在教训那小寸头，没看到。”

褚京想问的东西有很多，但又觉得没立场，也是，人梁息自己都不在乎，他烦躁个什么劲儿。

想了想，他还是开口：“你和那小寸头…有过节？”

“没有，是他觉得有。”梁息无语道：“他喜欢祁姝学姐，总把我当假想敌，其实他想多了，我不喜欢学姐。”

你祁姝学姐喜欢你啊，傻孩子！

褚京替梁息的情商着急，但又觉得他这样挺好的，不然面对这么多恶意中伤，孩子心理阴影得多大呢。

吃过饭，褚京送梁息去奶茶店兼职，他顺便坐在奶茶店看剧本，只是他将剧本掀得哗啦哗啦响，看不出一丝沉浸式阅读的模样。

一方面，本性使然，他想对梁息快点下手，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唾弃这样的自己，还有一丢丢的…心疼梁息。

于是褚京更苦恼了，他想，我怎么能唾弃自己呢？

“来，喝杯金桔柠檬。”老板亲自为褚京榨了一杯果汁。

褚京礼貌道谢：“谢谢。”

“哎呀，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息。”老板慈祥地看着褚京。

褚京诧异道：“您是梁息的…长辈？”

“我以前是他钢琴老师。”老板乐呵呵道：“但这孩子钢琴学的不怎么样，经常偷偷睡觉。”

褚京有些熟悉，然后蓦地想起来，梁息的剧本《八音盒》里，主角就是个钢琴老师。

“他还会睡觉呢，看不出来，瞧着挺乖一小孩儿。”褚京感慨。

老板压低声音道：“你看出来了吧？”

褚京也不由得压低声音：“什么？”

“这孩子没什么朋友。”老板叹气：“太忙了，我就说要他不用经常过来，可他老不听，跟同学脱节了不是？”

褚京呵了一声，吸了一大口金桔柠檬，淡淡道：“就他那群同学，脱节了更好，都是什么人啊，比我都混账。”

老板哈哈大笑起来，正在收银台上的梁息回身来看，褚京面带微笑地举起杯子，炫耀道：“老板给我做的。”

梁息：“……”

“本以为你比小息成熟些，现在看来，你也是个孩子。”老板揉揉眼角的眼泪，笑得无奈。

褚京不以为然：“什么孩子啊，我都二十五了。”

老板语重心长道：“小褚，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讨厌特殊，尤其是优秀的特殊，小息的路还长，你得劝他融入集体，总这么离群索居算怎么回事？”

褚京的大学四年，纸醉金迷，一晃而过。

他看着梁息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明明他没有选择孤僻，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把他扔给了孤僻。

“小息是个成年人，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衡量。”褚京道。

老板一时无语，他摇头叹气：“你们这些孩子…哎，年轻的时候都是自以为是…”

“老板，我们都有白日梦，这个时代不缺让你梦醒的机会，但是缺鼓励你继续做梦的人。”

褚京晃着杯子里的柠檬片，似是随口道：“连白天都要做的梦，那肯定是很想奔赴的东西。梁息有自己的坚持，这一点，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强。”

褚京说的真心实意，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得慢慢追求梁息，不能把人吓着。

想明白这些，褚京心里踏实不少，他再看剧本的时候，静下心不少。

刚到下班的点，祁姝就出现了。

“小息。”

梁息点头：“学姐。”

祁姝秀眉微皱，开口：“岳名扬又找你麻烦了？”

梁息答非所问道：“我懒得跟他计较。”

“抱歉。”祁姝没说什么原因，只简单说了这两个字。

梁息笑容随意地安慰：“学姐，有些事你也控制不了。”

祁姝缓缓点了下头，她有话直说道：“我听说你在找房子？找到了吗？”

“我拜托老板帮我留意了。”

祁姝担忧道：“那你现在住哪儿？”

“我就住在奶茶店里。”梁息正准备关掉奶茶设备，想了下，他回头问：“学姐喝奶茶吗？”

“谢谢，不了。”祁姝笑容淡淡地摇了摇头，转而，她又道：“小息，我现在的房子是自己住，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合租…”

梁息如实摇头：“我租不起，你家别墅看起来挺贵，你也别故意给我打折。”

祁姝转念一想，继续道：“就按照市面价格，然后…你以后剧本的稿费，我只给你一半，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梁息摇头，丝毫没拒绝人的尴尬与无措。

从某方面上来说，梁息非常善于拒绝人。

祁姝有些无奈，她真心实意道：“你现在的处境跟岳名扬有关，而他又是因为我迁怒你，我是真的感到很抱歉，小息，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梁息等她说完，还是道：“学姐，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生活上的事自己能解决。”

祁姝担忧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

“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梁息抬眸，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祁姝：“我不觉得有什么难处。”

祁姝心中自嘲，纵然梁息在她看来受了很多委屈，可人梁息根本就不在意。

“怎么？小息在租房吗？”褚京适时出现，微笑着看向二人。

祁姝一愣，心想，他怎么在这儿？忽地，她又想起岳名扬的闲言碎语，什么梁息被包/养什么的…

褚京道：“你早说啊，我一直一个人住，房租对我来说不便宜，你要不要来跟我分担一下？”

梁息看起来像是在思索。

祁姝扫了眼褚京，他的打扮从头到尾都价格不菲，她淡淡出声提醒：“褚先生家的别墅吗？”

“你也真看得起我，我就租的三室两厅，之前是两室一厅，没办法，影视寒冬嘛，我一十八线演员，赚的也不多，勉强糊口罢了。”褚京说的情真意切。

祁姝：“……”

“小息，你就当帮帮哥呗。”褚京将胳膊搭在梁息肩膀上。

梁息同意了：“好。”

祁姝不放心：“褚先生，你房子是哪里的？小息有时候有早课，房子出租价是多少？小息毕竟是学生…”

“学姐，褚哥不会坑我的。”梁息出声打断祁姝。

褚京只笑看着他们不语。

祁姝眉心微动，最后道：“行，那你有需要随时联系我，我先走了。”

褚京贴心道：“小祁学姐，怎么来的？要不我送你？”

“谢谢，我开车来的。”祁姝面无表情地拒绝，转身离开。

褚京笑道：“年轻有为啊。”

看来家中非富即贵。

等祁姝离开，褚京掩饰好自己的迫不及待，游刃有余地看向梁息：“那我们现在搬？”

梁息一愣：“现在？”

“现在没空吗？”褚京隐隐有些失望。

“有，有空，我行李就在店里。”梁息眉梢透露着开心：“我以为你还要准备一下。”

褚京好笑道：“你当媳妇儿过门吗？还准备，我家就我一个人。”

他转念一想，其实梁息过门也行。

梁息笑得真心实意，他点头：“好，我现在去收拾行李，等我几分钟。”

“别着急，去吧。”褚京贴心道。

等梁息去收拾行李时，褚京慢悠悠地拿出手机，给艾瑞转了个大红包。

艾瑞做作地秒回：哥，你这是干啥，都是兄弟，谈钱多俗。

褚京给他发语音：“你把咱们楼上的公寓也租了。”

艾瑞：干啥？

“你，搬上去。”褚京像是在说今晚吃牛排一样简单，他道：“顺便把现在的公寓打扫干净，不要留下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的痕迹。”

艾瑞：？？？

褚京又发去一条语音：“对了，在一个小时内解决完，拜～”

艾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