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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将至 岁岁无恙 68653 字 2个月前

第 41 章

封弋这人讲话, 有时候很难分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南知还是不放心七三,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封家老宅。

封家的铁门是镂空的,透过栏杆, 可以清楚地看见花园里的景色。

南知还没进门,就发现今天封家似乎来了客人, 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

女生脸庞小巧, 皮肤白皙, 穿着一身水墨色素雅长裙,黑色长发用发簪随意地盘在脑后, 垂了一股在背上,看着端庄文雅, 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的双手撑着大腿,双唇微微扬起, 正低头打量着在小径上睡觉的七三。

大概是听到开门的动静,女生直起身看了过来, 见到南知, 她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友好地伸出手, 大方得体地主动打了声招呼:“你好, 郑惜惜, 珍惜的惜, 你是南知吧?”

“你好。”南知礼貌回握, 惊讶地问,“你知道我?”

“我之前听封爷爷提起的, 说你和我差不多年纪, 会来陪七三玩, 还说我们性子挺像的, 肯定谈得来。”

南知笑笑,又问:“你是……封家的亲戚?”

“不是。”郑惜惜很坦然地说,“我爸让我来和封爷爷的孙子相亲的,但是他不在,我……啊!”

话到一半,听到南知声音的七三突然蹿了起来,把郑惜惜吓了一跳,惊呼着往后退了一步。

南知俯身抚摸着七三的背,抬眸向郑惜惜解释:“你别怕,它不咬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郑惜惜抚了抚心口,早已把刚才说一半的话忘了。

但南知却忘不了。

和封爷爷的孙子相亲……是封弋吗?

还没等她细想,郑惜惜的手机响,她低头看了眼,抱歉道:“司机到啦,那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见面的话再聊。”

“好呀。”南知微微颔首。

郑惜惜往外走了几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拜托南知:“对了,如果你等会儿见到封爷爷的孙子的话,麻烦帮我带句话。”

“好,什么话?”

“如果他不想相亲可以直接拒绝,没必要答应了又不赴约,这样挺没礼貌的。“

南知怔了一瞬,点头。

待郑惜惜坐上车,南知摸摸七三的小脑袋,也转身进了主楼。

今天不是陪封爷爷下棋的日子,亦或许是为了给孙子相亲腾地方,封震业并不在家,客厅里只有张姨在打扫卫生。

南知和她打了声招呼,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拇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南知闲聊似的问张姨:“张阿姨,刚才那个女生……是来和封弋相亲的吗?”

张姨一边拖地一边回答:“她说是,但是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阿弋一早就出门了。”

“噢。”南知应了一声,没再多问,低头把水喝完,便回到花园陪七三玩儿。

玩了一个多小时,草坪上的阳光慢慢消失,四周好像突然暗了下来,南知抬头一看,天和刚才相比,变了个样,远处阴沉沉的一团,像是风雨欲来。

南知没有带伞,她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于是赶紧起身和张姨道别,想着趁下雨前赶到地铁站。

但刚走出铁门,她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遥遥而来,南知愣了一下,没等他,自顾自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黑色宾利也没有开进封家,而是稳稳停靠在她身边。

车窗降下,封弋探头看她:“上车。”

“我自己回去。”南知视若无睹。

封弋不解却也不急,就这么慢吞吞地在她身边跟着,把跑车开出了婴儿车的架势,幸好路上车不多,不然准被人骂。

南知无奈转身,就在此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头上。

她抬手,在看到手心的雨滴时,意识到真的下雨了。

春日的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眼看着雨慢慢变大,南知抿了抿唇,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拉开了车门。

封弋眉梢微扬,问她:“去哪儿?”

南知系上安全带,面无表情:“学校。”

沉默中,车开进了市中心,奇怪的是封家的区域在下雨,这里却艳阳高照。

但南知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天气转晴而好转,封弋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心里暗自揣度,难道是因为今天没和她说就出门,惹她不快了?

他尽量简洁地解释:“酒吧出了点要紧事,急着出门,没来得及和你说。”

“嗯。”

封弋顺势得寸进尺:“怎么才能把微信加回来?你看我都联系不到你。”

南知不说话,侧头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个商场,门口有少儿才艺培训班在办活动,舞台上,几个小姑娘穿着夺目的粉色纱裙,背着背篓,满脸笑意,正准备开始跳舞。

老账新债堆积在一起,南知心里像堵着一口气,见状随口胡诌道:“不然你上去和她们一起跳,跳完我就加回来。”

封弋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用舌尖拱了拱左颊,看着她,无奈地笑:“认真的?”

南知不服输似的挺直了腰板和他对视:“真的啊。”

南知赌的就是封弋不可能拉的下这个脸。

现在网络太发达了,下面还有孩子们的家长在拍视频,要是被拍下来传到网上,封弋这“桀骜不驯”的人设,只怕是要塌个彻彻底底。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认输。

“啪”的一声,封弋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

南知一愣,赶紧也下了车。

眼看着他已经快步走到了舞台边,南知这才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这个男人。

“封弋!”

她尝试着喊了一声,但音响就在旁边,她的声音一下就被掩盖。

封弋已经上了台。

台下的父母看到突然有个男人上台,都在窃窃私语。

“这谁啊?怎么上去了?”

“不知道啊,难道是家长?”

“这么年轻,看着不像啊……”

……

《采蘑菇的小姑娘》间奏结束,台上的小姑娘们换了动作。

封弋站在一旁,跟着她们一起蹲下双手托着下巴做捧花状。

小姑娘们笑意盈盈,他也丝毫不觉羞耻,看着南知,唇角微微扬起。

底下传来一阵哄笑声,还有人拿出手机拍摄。

但也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目光的方向。

站在南知身边的小姐姐看向她,调侃道:“这是你男朋友吧?为了哄你开心,还真是够拼的啊。”

“不是……”南知微弱的反驳没有被听到。

小姐姐自顾自地感叹:“能有这种男朋友,可真幸运啊,不像我家孩子他爸,只有我哄他的份。”

南知抿了抿唇,其他的话被咽回了肚子里。

音乐声渐渐小了下来,孩子们排成一行,封弋也跟着站在队伍最旁边,和她们一起朝台下鞠了一躬。

主持人挺会解围,上台后,抓着封弋不让他下去。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孩子家长吗?”

“不是。”封弋挑了挑眉,丝毫不觉丢脸,“她说我上来跳了,就把我微信加回来,希望她说到做到。”

“噢~~”主持人一脸懂了的表情,“是闹脾气的女朋友吧?”

封弋看着南知是方向,收了笑,郑重地说:“我希望是。”

这四个字,一下让台下热闹起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南知身上。

南知红了耳根,尴尬地单手捂脸,侧头躲避了大家的目光。

主持人热情地拿着麦克风说:“既然如此!咱成人之美,这位小姐不知道是否……”

话到一半,却被封弋打断。

“这些事情,私下说就好,谢谢各位。”封弋微微颔首,转身跑下了台。

跟着南知回到车里,俩人都没主动说话。

南知低声嘟囔,像是恐吓:“有人拍视频了,等会儿你跳舞的视频就会被人狂转朋友圈。”

封弋靠在椅背上不在意地笑:“那又怎样?我跳得不好?”

南知:“……”

这或许就是封弋和南知曾遇到过的绝大多数男生不一样的地方。

他好像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坦然自若,不盲目好面子,也不羞于认错。

“说真的,真的还生气?”封弋凑身过来,闭着眼睛,“不然再打我两巴掌?”

他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睫毛很长,闭着眼睛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一样,眉目俊朗,轮廓分明。

南知心一痒,怀疑这是封弋使的美男计。

这样一张脸,却用来跳儿童舞蹈。

南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封弋睁眼,对上她的笑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放心,我愿赌服输。”

说着,南知主动掏出手机,亮了自己的二维码。

封弋很快扫了,等那个熟悉的头像再次跳出在手机屏幕上,他勾了勾唇。

南知也低头看着屏幕,却又突然想起郑惜惜的话,她按灭手机,温声提醒了一句:

“对了,郑惜惜让我提醒你,如果不想相亲可以直接拒绝,没必要答应了又不赴约。”

“郑惜惜?”封弋蹙眉,末了又想起什么,闷笑了一声,抬手揉她脑袋:“傻不傻,那是爷爷给许亦文安排的。”

“?”南知一怔,“她说是封爷爷的孙子。”

“可能给她介绍的时候没说清楚吧,舔狗也是狗,外孙怎么不算孙。”

南知:“……哦。”

封弋的右手撑在她身侧的座椅上,歪着脑袋,目光深沉地打量她。

南知莫名紧张,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啧。”封弋凑过身,低语,“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不高兴?”

南知的表情毫无波动,右手却攥紧了手里的安全带:“你眼睛出问题了,去医院看看吧。”

“是嘛。”封弋倒是坦然,甚至配合道,“那我预约个号。”

说着,他点开刚加上的南知的微信,按下了语音邀请。

南知一头雾水,在他眼神的暗示下按下接听。

封弋靠在椅背上,偏着头看她,声音懒洋洋的拖着调,显得格外勾人:

“南医生,我眼睛出问题了,眼里只能看到你,你说该怎么治?”

“……”

🔒第 42 章

封弋的跳舞视频, 果不其然被人传到了短视频网站上,一晚上,就获得了三百多万点赞。

评论区全是彩虹屁:

【居然在网上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公, 希望神通广大的大家大发善心,提供我老公的联系方式, 助我一家团圆。】

【卧槽卧槽卧槽!!!好帅!!!】

【不怕帅哥有文化, 就怕帅哥不要脸。】

【就在现场, 人家说了,是为了哄女朋友的, 退下吧各位姐妹。】

【这……怎么有点眼熟?好像是‘再遇’酒吧的老板?之前去酒吧遇见过一次。】

……

肖璐璐点开视频看了五秒,手一抖, 手里的香蕉啪嗒一声掉了一半。

她痛惜地将香蕉扔掉,连桌都来不及擦, 就冲过来把手机递到了南知面前,不可置信地问:

“知知, 这……他真的是自愿上去的?没被绑架吗?”

南知正在看书, 扫了眼手机屏幕后,“嗯”了一声。

“他这么大费周章是干嘛啊?”

“加微信。”

“加你微信?卧槽, 这可真他妈唱歌不看曲谱。”

南知不解, 转身问:“什么意思?”

“就离了个大谱!”

肖璐璐收起手机, 想到一个那么桀骜的人, 居然为了加南知的微信做到这种地步, 忍不住为他说了几句好话:“知知,其实我觉得, 他当初虽然方法不对, 但是心是好的, 而且这段时间, 对你也很好吧?你真还不原谅他啊?”

南知若有所思地盯着肖璐璐,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为什么这么帮他说话?”

“还不是因为……”肖璐璐差点就把南知醉酒那天的事情脱口而出,那天在封弋身上,她的确看见了“真心”二字。

但话到嘴边,想起封弋的叮嘱,又被迫改口:“因为封弋是我偶像!我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你偶像,不是无知混子吗?”

“你不懂,偶像多了,才能保证就算有人塌,我也有备胎。”肖璐璐撇了撇嘴,“而且混子哥回国后发博频率也太低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妖艳贱货缠住了手脚,日日乐不思蜀。”

南知:“……”

肖璐璐好奇地扒拉着床杆:“说真的,你还生封弋的气吗?”

南知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说不清,但确实是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得知他不是沈佚的那刻,她的确很生气,所以才会和他提前结束合作,但这段日子想到更多的,其实是封弋对她的好。

尤其是最近,他一出又一出出乎意料的举动,确实让她感觉自己心口堵着的那口气,好像消散了一些。

肖璐璐倒没深究,反正也看得出来,这俩人和好是迟早的事情。

她又一次掏出手机,坐回了书桌前:“不行,我得再看一遍,实在太好笑了!”

宿舍里再次回响起热闹的儿歌声。

与此同时,“再遇”酒吧的专用包厢里也是。

徐昭礼看着在手机屏幕上可爱跳跃的封弋,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发出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封弋踹了他一脚:“够了啊你!”

徐昭礼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脸笑得通红,说话都不成句:“弋哥,你、你他妈怎么想的啊?不就一个女人吗?值得这样?”

封弋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眼前再次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当他打完那个“求治疗”的电话后,南知偏头不看他,但工整梳起的高马尾,却让她红了的耳朵无所遁形。

连带着脖子那片儿,似乎也是带着粉的。

他在那儿闷笑,她便低声骂他:“你好烦。”

可嗓音却又软又甜。

想到这儿,封弋的唇角微微扬起。

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懒洋洋地回答了徐昭礼刚才的问题:

“值得啊。”

只要是她,别说丢面子,就算丢了这这条命,那也值得。

*

或许是那天南知的反应,多少让封弋意会到了一些事情。

自那天起,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辅川博物馆。

还都是在南知负责讲解的时候。

今天的展厅里孩子特别多,看起来应该是学校组织的活动。

南知一进门,带队的刘老师就和她挥了挥手。

刘老师三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平日里也很喜欢逛博物馆,因此和南知还算有过几次接触。

南知礼貌地朝他笑着,却突然察觉到有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侧头,不意外地看到了封弋。

他今天穿的比较休闲,白色T恤外搭了件黑色薄外套,就坐在展厅里的休息座椅上,架着腿看她,那眼神似乎在说:我呢?

南知无奈,故意对着他扯起一抹格外明媚的商业笑容,而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扩音设备。

见观众们默契地朝她围了过去,南知抬手示意,嗓音清亮地从本次展览的第一件文物开始讲解。

封弋也跟了一路。

观众里夹杂着几位成年人,但还是孩子居多,中途,南知停了下来,开始和孩子们互动。

“刚才带大家看的两件文物,一件是玉璜,一件是玉珩,看外形是不是觉得很像啊?那有没有小朋友知道,如何区别呢?答对了有奖励哦。”

这问题,其实有点超纲,别说孩子,一般没有基础的成人观众,也很难回答出来。

但刘老师是知道的。

因为之前俩人还就这个问题讨论过。

所以南知又看向小朋友们身后的大人补了一句:“大家要是知道,也可以回答~”

想着要是没人回答,刘老师起码可以救个场,让场面不至于冷下来。

果不其然,孩子们默契地摇晃着小脑袋。

南知看向刘老师寻求帮助,却未想,他面露尴尬地挠了挠头,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虽然讨论过,但我真忘了。

南知:“……”

她正想打个圆场把这问题带过去,人群外的封弋却说话了:

“看开孔,和凹凸面方向。”

南知面露惊喜,不吝啬地夸赞:“这位观众答得很对,玉璜呢,一般是两端开孔;而玉珩呢,一般顶上还有一个孔,也就是三个孔。”

南知指着展柜里的两件文物,示意大家看他们的不同:“大家看,是不是玉璜两端翘起,凹面向上,两端开孔,而玉珩正好相反,并且有三个开孔?”

小朋友们见封弋答对了,纷纷回头看向封弋,眼里带着敬佩的光芒。

有小朋友惊叹道:“哥哥好厉害啊。”

另一位小朋友更是惊喜:“呀,是跳采蘑菇小姑娘的哥哥!”

封弋:“……”

他属实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靠儿歌表演在小孩子中打出了一片天。

南知差点没就笑出声,幸好最后还是憋住了。

封弋见她憋得脸都红了,不急不缓地问:“不是说有奖励吗?”

“啊,对。”南知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握在掌心,朝封弋伸出手。

封弋接过,低头一看,是两颗柠檬糖。

小朋友们显然对奖励也很关注,一个个探头探脑地看。

“是糖哎……”

“我也想要……”

一旁有位少年老成的小朋友倒是丝毫不为所动,语气甚至有些不屑:

“不就是糖么,我上次答对,知知姐姐亲了我一下呢。”

“哦?”封弋眉梢微扬,颇有兴趣似的看她,“这怎么还差别待遇呢?”

*

送给封弋的两颗柠檬糖,一直到闭馆,南知也没见他吃。

离开博物馆后,封弋照旧送她回学校,这次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直说:“老子愿意”。

等到了宿舍楼下,南知朝他挥了挥手,柔声道:“我先上去了。”

封弋点头,却又突然在她快转身的时候,喊住了她:“南知。”

南知停了动作,下一秒,便见他掌心托着那两颗柠檬糖,递回到她面前。

南知疑惑,“你不喜欢这个糖了吗?”

“喜欢。”封弋垂眸,表情罕见认真,“但我能换一个奖励吗?”

南知本能地想起展厅里小朋友说亲的事情,支支吾吾,却很坚持:“那个,不行。”

封弋便笑:“不是亲。”

南知抿了抿唇,问:“那你要什么?”

氛围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天气暖和之后,似乎连晚风都变得温柔,吹散一地月光。

虽然俩人站的位置在角落,但时不时有女生经过,依旧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封弋视若无睹,俯身和她平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坚持道:“我要一个……追你的机会。”

南知愣了一下,很快就红了双颊,粉嫩嫩的,像成熟的水蜜桃。

这样的南知,让人心痒。

于是封弋抬手,右手食指指腹在她脸上轻轻蹭了一下,笑的有点痞:“给不给追啊?”

见南知低着头不说话,封弋也不急,就这么把掌心平摊着,安静等她的回答。

过了大概一分钟,封弋感觉到掌心传来些微痒意,下一秒,南知突然跟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白兔一样,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跑。

封弋轻笑一声,目光从她的背影,移到自己的掌心。

那两颗柠檬糖,不见了。

🔒第 43 章

一直到回到宿舍, 南知还觉得脸上是滚烫的,她坐在书桌前,把掌心里抓着的两颗柠檬糖放在桌角, 糖纸上湿漉漉的,沾着她掌心的汗。

南知用双手拍了拍双颊, 深呼一口气, 终觉, 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见南知这样子,肖璐璐翻了页手里的杂志, 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啊?不就是去讲解了吗?”

“没什么。”南知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刚跑上楼的, 有点累。”

“好端端的,你跑什么啊。”

“运、运动一下。”

南知打开电脑, 发现有一个邮件提醒。

她点进去一看,是博文艺术网招聘实习生的线上面试邀约。

再两个月就是暑假, 不少同学都开始寻找实习, 南知也不例外,虽然她志在保研, 但多一份经历, 总也是好的, 所以前几天, 她给业内首屈一指的博文艺术网投了简历。

没想到回复这么快。

南知加上HR的微信, 和对方确定了线上面试的时间、地点。

这么一通操作后,因封弋那话带来的心绪波澜终于渐渐平息。

又听到哗哗的翻书声, 南知回头, 疑惑问:“你在看什么?”

非期末期间, 肖璐璐居然在宿舍里认真看书,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罕。

肖璐璐将手里的杂志竖起来,封面上的“探藏”两个字格外显眼,是杂志社为了弥补之前离职编辑的过失,特意给南知寄的。

“虽然这个杂志社,之前泄露过你的稿子,我本应该和它势不两立的!但是……”肖璐璐十分狗腿地笑,“这一期有我混子哥的文章,所以我还是没忍住看了,你不知道,混子哥从来不轻易写稿的,也不知道这杂志社的编辑怎么约到的。”

“失误归失误,不影响这杂志的地位。”

“也是。”肖璐璐收起杂志,岔开话题,“不说这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看到可爱的人间幼崽了!”

“什么?”

“就是我今天不是去广源寺拍嘛,发现一个小女孩!穿着汉服,超级可爱!我刚修了一组图,她妈妈还同意我发微博了!我给你看看!”

南知掰了根香蕉,慢吞吞吃着,等着她递来手机。

肖璐璐低头点开也就半小时没登的微博,几秒后,却突然愣住。

“卧槽,消息提醒怎么炸了!99+!我这13个粉丝的摄影博主也配这种场面吗?”

南知不禁失笑:“可能这就是可爱幼崽的魔力吧。”

“不是。”肖璐璐点进消息提醒一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知知!是之前发的你的那条爆了!”

“嗯?我的哪条?”

“就去烟里的时候拍的汉服照啊,我当时问你,你不是说可以发嘛,我就发了。”

“啊……”南知虽然没刷到,但对这事有印象,“但那条不是一个月多月前发的了吗?怎么会突然被挖出来?”

“对啊,之前一直就几个转发来着,我看看哦。”肖璐璐翻找了一会儿,终于从大家的转发里找到了蛛丝马迹,“好像是因为,今天有观众拍了你讲解的照片发微博引发了热议,然后有人就顺势扒出了你的微博,我这条又@了你,搜你微博名就能看到,所以就被转出去了……”

肖璐璐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担忧。

“而且刚刚还被一个几百万的营销号转了,娘嘞,这转发蹭蹭蹭涨啊,马上就要破两万了……”

肖璐璐把手机递到南知面前。

南知接过一看,肖璐璐发的是她的九宫格,配文是:烟花三月,下烟里,感谢舍友小仙女出镜@吱吱不知道。

南知预感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登上微博,果不其然,她的微博提醒也炸开了。

就连她最新一条宣传辅川博物馆最新大展的微博评论区,几乎也都是关于她汉服照的彩虹屁。

【小姐姐太好看了!还是博物馆的讲解员啊?希望下次去博物馆能遇到!】

【老婆!贴贴!】

【美女姐姐也喜欢混子哥吗?!唯一一条点赞就是赞的混子哥的微博哎。】

【不一定是喜欢吧?可能是因为混子哥发的那条是有关辅博展览的,所以才点赞了吧。】

……

南知没遇到过这种宛如饭圈的场面,一时间,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幸好,她发微博寥寥可数,也没在微博发过任何透露隐私的内容。

肖璐璐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出风头,见状有些抱歉:“知知,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想记录一下,也不知道怎么隔了这么些天被转出去了。”

南知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笑着摇头:“没事儿,我看大家都挺友好的,而且这种事情也就是一时兴起,等热度过去,就可以了。”

“呜呜呜呜呜呜。”肖璐璐环抱住她,激动地说,“知知,你真好!等你明年生日我一定给你送份大大大礼!感谢你,让我以后的履历都光辉了不少。”

“你别画饼。”南知作势推了推她,又不由疑惑,“什么履历?”

肖璐璐挺直腰板,一挥手:“以后我就在履历上写:摄影作品曾引发万人热议,创造了千万级阅读量神话!”

南知噗嗤一笑。

这件事看着影响确实不大,最多就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回头率好像又高了一点,但大家也都是很友好的态度。

南知渐渐也就把那一点唯一的担心抛之脑后了。

周五,辅川下了一场雨,天气阴冷不已。

赶上讲解员培训,南知晚上七点多才走出博物馆。

因为是昨天才通知的培训,南知并没有和封弋说。

她照旧沿着必经之路往地铁站走,路灯还没维修好,这里又比较偏僻,视野里一片漆黑,连月亮都很吝啬地不曾给予多少光亮。

之前有封弋陪着不害怕,此刻还真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南知低头点开和封弋的聊天界面,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语音壮壮胆,余光却扫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迎面而来——

黑色卫衣、黑色鸭舌帽、黑色裤子,甚至还戴着黑色口罩。

仿佛暗夜里的撒旦。

南知本能地以为是封弋,因为身高差的不多,但细看才发现不对,对方的体型明显比封弋瘦削,而且走路姿势也很不一样。

倒像是,某个熟悉的人。

南知意识到不对劲,飞快转身往后跑。

但穿着小高跟皮鞋的她,哪里跑得过一个男人。

对方很快攥住了她的手臂,而且明显早有准备,右手拿了一块厚布捂住她的嘴。

“救命”俩字,南知只来得及喊出一半,她拼命挣扎着,用手抓对方的脸,但还是力气不足,被拖进了一旁的小巷里。

手机掉落在地,倒是并没有碎。

屏幕停留在南知和封弋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南知刚才借着奔跑的几秒机会发出的,定位分享。

路上都没什么人,更别说是这小巷了。

南知被甩到墙上,蝴蝶骨撞上墙壁,一阵生疼。

但这一路的挣扎并不是没有收获,起码,她拽掉了他的帽子和口罩,看清了对方——

果然是,许久未见的钱文超。

钱文超的脸上被她抓出了一条血痕,他的右手拇指擦过,在借着月光看清指腹上的血迹时,表情瞬间变得更加狰狞。

他伸手扼住了南知的脖子,咬牙切齿:“你他妈还真不怕我杀了你。”

南知脸色涨红,用一种钱文超极为熟悉的漠然眼神看着他。

曾经,也是如此。

明明是一个那么瘦弱的女生,可在这种时候,他却看不到一丁点她眼里的恐惧。

这是钱文超曾经最不爽的事情。

她越是不愿屈服,他就越想看到她卑躬屈膝的样子,但凡她示一点弱,他或许都会觉得无聊,可惜她始终没有。

他甩开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南知捂着喉咙,缓缓蹲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钱文超见状,也蹲了下去,抬起她的下巴冷笑:“放心,我不会就这么弄死你,弄死你要坐牢,我可不傻。但是你害我丢了工作、被人指着鼻子骂,总该付出点代价吧?”

南知轻轻抬眸,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这一刻,她无比感谢,前几天重新加了封弋的微信。

只要封弋看到那个定位分享,发现她在那条没有路灯的路上,一定会觉得不对劲而赶来。

而这个点他应该在酒吧,从酒吧赶来,最多十五分钟,那即便她等会儿失败了,也有最后的一条退路。

她轻咳了几声,语调轻缓地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上次……我并没有透露自己的信息。”

钱文超冷呵,表情甚至有些嘚瑟:“讽刺吧?你靠网络让我身败名裂,同样的,我也得谢谢网络,谢谢你这几天在网上这么火,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讲解员,又怎么能在这儿等到你呢。”

南知神色脆弱,蜷缩成一团,又问:“那你要什么?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在包里。”

钱文超本来只想教训她一顿,但他也确实缺钱,闻言,内心动摇。

他左右看了两眼,捞过一旁掉落在地的南知的包,认认真真翻了一遍。把钱包里的所有现金都塞进口袋,他又低头继续翻找着其他的值钱物品。

见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包上,南知预估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眼疾手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辣椒水,对准他的眼睛喷了上去。

“艹”钱文超爆出一句脏话,眼睛一阵刺疼,完全睁不开,眼白泛红,不受控制地开始流泪。

他伸手想抓住南知,但因为是蹲着的姿势,欠缺攻击力,反而被起身的南知踹上脸一脚踢倒。

南知铆足了劲往巷子口跑,那一点点微弱的月光,对她而言,像是救命稻草。

但还没跑到巷子口,又有一个身影像一道光,穿越黑暗而来。

南知怔怔停下脚步,微喘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搂进怀里。

那一刻,她听到了他明显加速的猛烈心跳。

🔒第 44 章

在这阴冷的夜晚, 透过微弱月光,南知看见了封弋额头上明显的汗。

他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握着她的两侧手臂, 力道有点大。

南知甚至能感觉到,其中的颤意。

“没事吧?”他压着情绪问。

南知摇头, 却没有像往常那般, 仰头看他。

封弋察觉到不对劲, 右手抵着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脑袋抬起。

在看清她脖子上红痕的那一瞬间, 出乎意料的,封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把她带到巷子口, 将刚才捡起的她的手机递到她手里,而后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语气史无前例的温柔:“报警,我去制住他以防他跑了。”

南知此刻的大脑, 几乎是一团乱麻。

闻言也没有多想, 点头,微颤着指尖按下了110。

大概两分钟后, 南知挂了电话, 紧紧将手机攥在手中往巷子里走。

但刚走了两步, 她就听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而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南知陡然意识到不对, 赶紧加快脚步,脑海中仿佛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封弋拿着啤酒瓶, 表情狠戾地往钱文超头上砸去, 而钱文超血流如注、瑟瑟发抖。

但, 南知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透过月光, 她只看到钱文超坐在地上,疯癫似的往后用后脑勺砸着墙,右手举着半个破碎的啤酒瓶,额头也带了血。

而封弋懒洋洋靠在他对面的墙壁上,全程像是一个围观路人。

南知跑到封弋身边,惊讶地问:“他……干嘛?”

封弋耸了耸肩:

“不知道,可能是……悔不当初吧。”

*

派出所离这儿并不远,大概十分钟后,两位民警到达现场,把他们一起带了回去。

派出所里灯光敞亮,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愤怒的女人和一个瘫倒的醉汉,看起来,是因为喝酒产生的纠纷。

两位医生分别给南知和钱文超检查了一番伤势,南知没有大碍,但钱文超的伤,消毒、包扎倒是费了不少时间。

等一切处理妥当,将他们带回派出所的中年警察才看向他们,严肃地问:“怎么回事儿?”

南知吸了吸鼻子,眼眶里很快泛起了泪花:“警察叔叔,是他把我拖进小巷的,掐我的脖子想进行故意伤害,那条路应该有监控,而且他还抢了我的钱,如果您不信,可以看看他口袋。”

钱文超完全忘了钱这回事,此刻看着南知可怜巴巴的小脸,他才意识到,南知主动的配合,根本就是一个套,反而给他加了一个罪名。

好像有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钱文超的视线扫过封弋,不由瑟缩了一下。

刚才的那些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啤酒瓶砸上脑门的痛感、碎玻璃抵着大动脉轻轻划过肌肤、还有黑暗里那双满是狠戾的双眸……

他明明是了解到,南知和封弋已经分手,才有胆子做这种事情的,但为什么,这男人总跟南知的守护神一样,怎么也摆脱不了?!

他很清楚,封弋一个人,就能把他搞死,更何况现在外界还传,他和封震业关系好转,有封家大少爷这层身份在,那更能把他搞得生不如死。

想到这儿,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民警面前,拉着他的手乞求。

不是乞求放过,而是……

“民警大哥,是我!是我怀恨在心,趁机报复,所以想着要点钱,我都认!你把我抓进去吧!求求了!”

南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南知有些疑惑地看向封弋,眼神里写满了:他是刚才撞得太用力,把脑子撞坏了吗?

封弋却只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靠在接待台上,低头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南知有些微凌乱的发尾,指腹捻过柔软的发丝,这种真实的触感,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大概连民警都没怎么见过认罪态度这么好的罪犯,厉声警告了一句:“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不晚不晚!我一定在里面好好改正!”钱文超浑身都在发抖,头上裹着白色纱布,显得分外可怜。

那条路是此派出所管辖的范围,监控很快就调了出来。

不仅清晰地拍到了一个男人捂着南知的嘴将她往里拖的场景,还因为南知拽掉了他的口罩和帽子,监控在俩人消失在死角的前一秒,拍到了钱文超的脸。

钱文超彻底无法辩驳,虽然他也没想辩驳。

有两位民警将他带进了审讯室。

南知和封弋被告知可以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派出所周边不算繁华,外面漆黑一片。

早春深夜的冷风刮过,南知还没感觉到寒意,肩膀上就多了一件黑色外套。

她侧过头,见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短袖。

“不用……”

封弋强硬地按住她的肩膀:“乖乖披着。”

南知没再推拒,视线下移,她意外看到他手背上,居然也有一道伤口。

“你怎么也受伤了啊?”

“啊。”封弋看着丝毫不在意,“大概是刚才想阻止他自残,不小心被碎片划到的吧。”

南知不傻,从他异常的淡定,到钱文超异常的坦白,她大概也猜到了原委,但此刻深究无意义,她便没有多言。

环顾一圈,见斜对面正好有一家药店,于是她提议道:“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封弋看了眼手背,本来想说,这玩意儿还没以前他被树枝刮一下来的狠,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他点头,眼见着南知走进药店,熟练地买了几样药品。

结完账,俩人就坐在药店门口的阶梯上。

南知拉过封弋的右手,先用清水帮他冲洗了一下伤口,擦干后,用碘伏消毒。

封弋看着她熟练麻利的动作,眉头一皱:“经常处理伤口?”

南知浅浅地笑,一语带过:“也没有,只是以前在烟里的时候,帮我妈干活偶尔会受点小伤。”

她低头,往伤口处吹了吹,温润的呼吸,贴着他的肌肤。

南知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贴了一个创可贴,可能是考虑到他的取向,买的是最普通的纯色款。

“好啦!”她笑意盈盈地抬头。

因为刚才哭过,此刻眼角还是红红的。

其实他看得出,她是故意的,该坚强的时候坚强,该示弱的时候示弱,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很多。

可即便如此,她的眼泪,依旧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刺着他的心脏。

封弋伸手,贴着创可贴的右手贴在她脸侧。

南知愣了一下,觉得太过亲密,本能地往后缩,却被封弋用手掌强硬地托住了后脑勺。

他的拇指指腹,极轻地扫过她脖子上还隐隐可见的压痕,嗓音像压抑着情绪。

“对不起。”

南知不解:“什么对不起?”

“今天没有陪你回学校。”

他不敢想,万一……

南知还以为是什么呢,将剩下的药品收拾进袋子里,她笑着摇头:“这又不是你的义务,而且临时的培训,是我没告诉你的,怎么能怪你,说起来,今天这事儿,我还没谢谢你呢。”

“你其实一早就知道,钱文超会再来找你吧?”在巷子口,他让她报警的时候,看到了她手里紧紧攥着的辣椒水。

这不像是平白无故准备的。

南知没有否认:“他被辞退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像他的风格。

“那怎么不提前和我……或者家人说?”

“只是猜测,我妈容易多想,我不想她太担心。”南知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至于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而且前阶段……”

确实,以这一个月俩人的关系,她是没有理由和他说这些。

心口像是闷着一口气,封弋扯了扯领口,叮嘱:“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嗯。”南知乖乖点头。

封弋摸摸她的后脑勺,道:“走吧,送你回去。”

南知掏出手机,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温声提醒:“宿舍门已经关了。”

脖子带着伤,她也不敢回家住,怕母亲和叔叔看到了会担心。

这么一想,也只能……

“我们去住酒店吧?”

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但封弋听到这话,喉结还是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几秒后,才点头。

酒店是南知挑的,她以前和南嫣一起住过几天,觉得条件还不错。

封弋没有细问,等到了门口,当“格利亚”三个大字印入眼帘,才想起——

这他妈好像是徐昭礼家的酒店。

虽然徐昭礼被爸妈联手踢出了家门,但他在这儿有专属套房,365天里有360天住在这儿。

果不其然,俩人还没办好入住,封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热情的呼唤:

“弋哥!”

南知回头,看到了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徐昭礼,身旁的女生妆容艳丽、长发及腰、穿着性感小黑裙,正亲密地挽着他的右手。

南知记得,那就是赵昧儿。

徐昭礼很热情,走到俩人面前,笑着朝南知喊了声:“嫂子。”

“……”南知尴尬摆手,“不是……”

“哎呀,不重要不重要,在我心里,你迟早是我嫂子。”徐昭礼抬手,向南知介绍道,“这我女朋友,赵昧儿。”

南知礼貌地微微颔首,赵昧儿却有些冷淡,看她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徐昭礼似乎单纯只是来打个招呼,没说两句就牵着赵昧儿离开了。

南知看着赵昧儿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脸,怎么和在网上完全不一样啊?明明她每条朋友圈,赵昧儿都给她点赞了来着。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酒店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前台抱歉的话语,打断了南知的思绪。

南知回过身,有些意外:“最近不是旺季,也会爆满吗?”

“这……因为酒店来了个顶流演员,住在顶楼,所以其他房间,基本都被他的粉丝包了。”

南知尴尬地看向封弋:“那我们要不要换一家?”

“不用。”封弋没什么表情,朝前台递出一张黑卡,“就这间吧。”

🔒第 45 章

房间里, 天花板上的大吊灯开得敞亮,仿佛这样,可以让“同居一室”这件事, 听起来少几分暧昧感。

南知看着那双人大床,两秒后, 默默移开了眼神。

“要不然, 你睡吧, 我还是回家好了。”南知安慰自己,反正现在颈部的压痕已经淡了, 偷偷回去可能不会被发现。

她快步往外走,擦身而过的瞬间, 却被封弋扯住了手腕。

他斜靠在墙上,看向床的位置, 微微抬了下下巴,语气无奈:“赶紧去睡, 明早不是还有早课?等你睡着我就走。”

“啊?那你睡哪儿?”

“放心吧, 总有地方睡。”封弋揉揉她的发,“快去。”

南知并不怀疑他有什么坏心, 抱着浴袍说:“那我……去洗个澡。”

她压了压被他揉乱的头发, 走进浴室。

哗哗的水声响起, 封弋走到阳台, 安静地吹着晚风。

想要抽烟, 右手往口袋里一掏,他才想起, 已经戒烟好一段时间了。

不知过了多久, 察觉到浴室里水声停了, 封弋回了卧室, 把落地窗关上。

南知裹紧浴袍走了出来。

热气熏过,此刻她的双颊格外红润,眼睛水亮亮的,单纯又无辜。

封弋移开眼神,暗骂自己。

她才刚经历那些事情,他却还在心猿意马。

“睡吧。”封弋坐在沙发上,距离她足有五米远。

南知点头,躺下后,拽着薄被和他低声道了句:“晚安。”

大灯被封弋关了,只剩下沙发旁的一点昏黄灯光。

南知闭上眼,一天的兵荒马乱,让她很快有了睡意。

可那些以为很快会忘记的可怕记忆,却仿佛存在在她的潜意识里,当安静下来,它们便又来势汹汹地朝她扑了过来。

钱文超狞笑的嘴脸、漆黑的小巷、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南知攥着被子的右手不自觉用力,额头溢出了一层薄汗。

她继而梦到,自己被人推进了一个黑暗的洞穴。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有人从周边经过,听到她的求救,却只是不屑地笑道:“别人都没掉进去,怎么就她掉?活该。”

南知想,不是的,她不是自己掉进去的。

可无人在意。

就在她快绝望等死的时候,洞口仿佛照进来一束光,有一只大手伸了进来。

那人的手掌,温暖又有力。

他告诉她:“别怕,我在。”

这一瞬间,她知道,她得救了。

南知紧皱的眉心渐渐松开,呼吸平稳了下来。

封弋盯着自己被她紧紧抓住的右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一刻,躁动的感觉退去,他的目光从手背移到南知脸上,最后又落在那点已经渐褪的压痕。

他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南知像是觉得冷,松开他的手,把手缩进了被子里。

封弋轻轻笑了一下,有些不是很熟练地帮她掖好被子,末了起身,却又回头。

他俯下身子,视线里,小巧的脸庞近在咫尺。

像是犹豫许久,最后极轻极轻地落下一个吻在她的眉心,不带有丝毫情动的意味,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门开了又关,四周安静到针落可闻。

殊不知,就在此时,南知的眼睫毛轻颤了一下。

慢慢的,她把被子往上拉,直到盖住自己通红的双颊。

*

封弋离开南知的房间后,径直回了大厅前台。

果不其然,刚还说只剩一间房的前台,这回利索地给他开了一间总统套房,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封先生,刚才是徐先生交代的。”

封弋点头,并不意外,拿着房卡直达顶楼。

关上门,他闭着眼睛靠在门板了缓了会儿,但那种差点让她遭遇危险的烦闷感却怎么也无法消解。

想着徐昭礼此刻估计正“忙”,他便给沉野打了电话,问他出不出来喝酒。

沉野这人平时沉默寡言,但一向很讲义气。

不到半小时,门铃就响了。

门外的沉野一袭黑衣,表情冷漠。

见茶几上放着酒,他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封弋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他和沉野是高一同班同学,也是令学校老师最头疼的两个人。

老师们都说,他桀骜不驯,谁都管不了,沉野阴郁难测,谁都不敢管。

俩人王不对王,却没想到某天打了一架后,倒是一架泯恩仇,成了朋友。

这几年,封弋联系最多的除了徐昭礼,也就他了。

所以他很清楚,此刻这个有些暴躁的沉野,绝对不是他的正常状态。

封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怎么?心情不好?”

沉野低头不语,几缕碎发戳在睫毛上,双眸漆黑看不透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她去相亲了。”

她?

封弋想起来,沉野心里有一道白月光。

有一年玩真心话,当被问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已经半醉的沉野吐出了一个名字:“舒杳。”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坐在他身边的封弋,谁都没有听到,只当他醉大了,也就没有强求就进行了下一轮。

但封弋内心是惊讶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舒杳是沉野哥哥沉炀的未婚妻。

“她和你哥婚约取消了?”

沉野嗤笑了一声:“长辈定下的,谁都没当真,不然我哥能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

封弋点头不语,在这方面,他的确无法给予什么建议,只能陪他喝酒。

酒杯轻碰,各自无言。

过了会儿,沉野无声叹气:“不说我了,你呢?听昭礼说你最近追南知动静可够大的,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冰凉的酒入喉,封弋轻呵:“你听他扯。”

“她就是……以前烟里那位?”

封弋不置可否。

“她还记得你吗?”

封弋放下酒杯,往后靠在沙发上,自嘲地笑:“不是记不记得的问题,是她从来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饶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沉野,此刻眼神里也有明显的意外。

“你以前,没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客厅里很亮,只有角落那处,因为盆栽遮挡,显得过分阴暗,封弋的目光落在那地儿,点头。

“为什么?”

“就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吧。”

那时候,他对于生命和未来,不存在任何期待,甚至有时候觉得,如果明天就死了,好像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他看得出来,南知对于走出那个小镇,有着极大的向往。

和他不一样,她眼睛里,是有光的。

她有着优异的成绩、光明的未来,她应该站在众人仰望的山巅,而不应该被他裹挟着一起卷入黑暗。

乖乖女靠爱情救赎叛逆少年的戏码,只存在在影视剧里,封弋并不信,他更愿意相信的四个字,叫近墨者黑。

所以,他选择了不打扰。

沉野:“那现在呢?”

“现在——”

封弋扯了扯嘴角,头往后仰,闭上了眼睛,低沉而笃定的声音,伴随着时钟的嘀嗒声在客厅里响起。

“我想去她那个世界,和她并立山巅。”

🔒第 46 章

南知辗转反侧, 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以至于七点多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脑子钝钝的, 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好像在旋转。

昨晚的一幕幕, 又涌上脑海。

她本来只是觉得不知如何面对紧握着他的手这件事, 所以选择装睡将手抽回, 却未曾想过,后面的事情, 会让她更觉不知如何面对。

所以洗漱完,南知只给封弋发了条消息, 便逃难似的出了酒店,准备回学校上课。

站在酒店门口等车, 南知无聊地环顾四周放松大脑,却意外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赵昧儿穿着昨晚的衣服, 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神色看着有些微疲惫。

她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微蹙起。

南知猜测, 大概是没打到车, 这里人流量大, 她刚才也是打了许久才打到的。

想着两个学校相临, 那时候她还怼林珊维护了她, 而且这段时间,也经常会给她的朋友圈点赞, 南知大着胆子, 走到她身边友好地问了一句:“你是要回学校吗?”

赵昧儿愣住, 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微微点头。

南知主动邀请:“我也回学校, 刚打到车,要不一起吧?”

赵昧儿似乎在犹豫,过了会儿,收起手机。

很快,南知打的车便到了,俩人一起坐上后座。

氛围很是安静。

南知系上安全带,想起生日那天的事情,主动道:“上次……谢谢你。”

赵昧儿微蹙眉,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南知指的是什么事情。

她还是在网上吃到的自己的“姐妹撕逼”瓜,听说林珊当晚就被喔喔直播解约,丧失了90%以上的经济来源,口碑也跌到了最低谷。

所以那天之后,每次在学校里遇到,林珊简直视她为眼中钉。

赵昧儿倒是无所谓,反正讨厌她的人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但会感谢她的人,倒很少很少……

赵昧儿有些尴尬地捏着耳垂,心里很是纠结,照理来说,她是卖家,不应该泄漏合作内容,但最终,她还是觉得收不下这份莫名而来的善意。

“其实那些话不是我发的。”

南知:?

“那天,封弋喝醉了,徐昭礼拿我手机给他看你朋友圈的时候,他不小心看到林珊骂你,然后就……”

“你是说,那些话是封弋用你微信发的?”南知恍然大悟,却实在无法想象,封弋一本正经和人掐架的场景。

“那个……也不止这样。”赵昧儿尴尬笑笑,说话却很坦诚,“我那个微信,也卖给他了,所以要是那个微信和你说什么,都不是我,你也不用因为这些事,就觉得我是个好人。”

南知表面镇定,目光却像是没有聚焦,愣愣盯着前座椅背。

直到突然有辆车变道插到她们的车前方,司机一个急刹车,愤怒地飙了句脏话。

南知被震得回神,认真地道了声:“谢谢。”

赵昧儿:“我说了那不是……”

“我是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南知想,难怪,把封弋的微信加回来之后,那个nbnbsq就没再给她点过赞了。

nbnbsq……

南知默念着这几个字母,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点开手机,在搜索框里打下这几个字母。

下方自动出现了一行文字——

【能不能别生气。】

南知盯着这几个字,忍不住轻笑出声。

“对了,你想看视频吗?但是你可别和封弋说,我拍了视频啊,我怕被他弄死。”

“视频?”

“就是他那天晚上的视频啦,虽然不知道你俩发生了什么,但他当时的样子,真的挺惨的,本来是觉得以后可以当个敲竹……额不是,就是觉得挺好玩的,留个纪念。”赵昧儿掏出手机,找到那段视频。

南知低头看向屏幕,包厢里灯光昏暗,封弋坐在沙发角落里,背弓着,细碎的刘海下,双眸紧盯着手机,姿态甚至有些卑微,完全不见往日的桀骜。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自嘲一笑,拿起茶几上的酒一饮而尽。

周遭的一切热闹仿佛与他无关,他是被隔绝在外的孤岛,冷清又孤寂。

南知无法否认。

在这一刻,她彻彻底底地心软了。

见南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赵昧儿十分精打细算地问:“今天的车费能用这视频抵吗?”

南知不以为意,平静地点头说:“好。”

而后加上赵昧儿的微信,把赵昧儿发来的视频存进相册。

感觉不可置信的,反而是赵昧儿。

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问:“你不觉得我抠门?”

南知理所当然地回答:“把钱花在自己觉得更重要的地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赵昧儿攥着包带的右手紧了紧,虽然不知道南知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要说一点都没有心情波动,不太可能。

之前遇到的所有人,有的笑她抠门,有的批她爱钱,南知是第一个理解她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有更重要的事?”

南知的视线往下,落在她大腿上的包上:“你刚才掏手机的时候,我闻到了很熟悉的消毒水味。”

那是她在医院经常闻到的一股味道。

赵昧儿陷入沉默,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其实,我对你没意见,我只是没那么正义。”

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人,正义、热心,当看到有人抹黑别人的时候,会站出来仗义执言。

但赵昧儿不是,于她而言,自己和爱的人能好好活着已经很难了,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管别人的死活。

南知能理解这种选择,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直到车停下,俩人都没再说话。

南知看着窗外熟悉的校门,客套地和赵昧儿道了声“再见”,而后便下车向教学楼走去。

路上,封弋跟她道歉说刚看到消息,问她怎么不打他电话。

南知不好意思提昨晚的事情,只说起晚了,来不及。

封弋倒没多问,过了会儿突然给她发了五张七三的照片,但大多是最近的。

最后是一句:【回复W查看更多】

南知知道,他大概是怕她还忘不掉昨晚的噩梦,所以故意逗她开心,于是她扬着唇,配合地回:【W】

封弋便又发来了五张,及一句:【回复X查看更多。】

【南知:X】

【封弋:[图]X5,回复H查看更多。】

【南知:H】

【封弋:[图]X5,回复N查看更多。】

南知刚打下N准备发送,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她抬头一看刚自己发出的三条。

WXH…N

我喜欢你

这人是真的幼稚!

南知红了耳根,把N删掉,回了个:【T】

【封弋:?】

【南知:退订】

🔒第 47 章

钱文超被正式拘捕, 南知脖子上的指痕渐渐淡去。

这件事彻底翻篇的时候,封震业的七十大寿,也渐渐临近。

封家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 时不时有送礼的人来来往往。

花园里,铃兰花到了盛开的季节, 白茫茫一片, 煞是好看。七三大概觉得有趣, 洗完澡还没擦干,就迫不及待地想往花丛间去。

南知费了大劲才拦住他, 帮它把毛吹干。

下一秒,他又撒丫子狂奔而去, 白色的身影掩藏在其中,瞬间跟隐形了似的。

南知笑叹了口气, 见大门关着,便俯身收拾了用具, 走回储物间放好。

再出来时, 她隐约听到走廊里传来交谈的声音,侧头一看, 两个壮汉一前一后抬着一个红木箱子走进了主楼。

而郑惜惜和她的父亲、封氏集团第二大股东郑勇强则走在后面, 开心地交谈着。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 郑惜惜的视线移了过来, 见到南知, 她笑着挥了挥手,南知有样学样地打了声招呼。

等他们进了客厅, 她便也转身回了花园。

看向那片白色, 南知轻喊了一声:“七三。”

但奇怪的是, 七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 听到她的声音就狂奔而来。

南知蹙眉,环顾四周,提高了音量:“七三?”

花园里还是一片安静,七三玩过的毛线球被孤零零留在了草坪上,南知渐渐觉得不对劲,侧头一看,刚才还紧闭着的铁门,此刻却敞开着。

想来大概是为了运送礼物,打开了没关上,而七三就……

南知感觉眼前一黑,就像有一团乌云挡着,怎么也散不去。

她一边掏手机一边往门外跑,路上遇到张姨,她也来不及解释,只让张姨如果看到七三,就立刻打电话给她。

拨通封弋电话的时候,南知的手不自觉地在抖。

电话只响了不到五秒就被接通,封弋的声音还没出来,南知便有些崩溃了:“封弋,七三不见了……”

那头隐约响起门被甩上的声音,伴随着封弋低沉的安慰:“别着急,在哪儿不见的?”

“我在花园帮他洗澡,回去放东西,出来就不见了,铁门却开着……”南知沿着马路一边跑,一边张望,气喘吁吁。

“你先别着急,可能是它自己跑出去了,我马上回来,你别挂电话,随时告诉我你的位置。”

“好。”

马路上车来车往,南知沿着人行道,喊七三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封弋虽然平日里看着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就像徐昭礼说的,如果不是七三,在国外的这几年,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度过,所以,她能充分感受到七三对于封弋的重要性。

她不敢想,万一……万一七三真的不见了,她要怎么和他交代。

正午的阳光,逐渐开始猛烈,南知呼吸急促,额头有汗水沿着鬓角流下,身上的T恤也湿了后背,但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累。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车子急刹车的声音,回头一看,封弋快步朝她跑来。

南知的情绪,自发现七三不见开始,就一直紧绷着,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乱,不能崩溃,但此刻,看到封弋,一切心理建设,都瞬间崩塌。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她抓着封弋的袖子,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门会突然开着,对不起……”

南知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别说是重逢以来,就算是更早之前,封弋都没见她哭过,唯一一次,还是在派出所挤出的泪。

可是此刻,她的眼泪却像决堤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封弋感觉心像被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他伸手,按在南知后脑勺,强势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南知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埋在他胸口不知如何是好,泪水渐渐将他胸口的衣料沾湿,她听到封弋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是你的错,别担心,我们一起找,一定能找到的。”

南知这才回神,握紧了右手,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感让她清醒。

她很快将眼泪擦干,哽咽着说:“我刚看了,这一路有监控,这样找下去完全没有方向,能不能去派出所请求他们调取监控?”

“嗯。”封弋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们现在过去。”

南知暗讶,原来他赶来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

但即便如此,前往派出所的路上,南知的心跳还是慢不下来,她坐得笔直,四处张望,想着万一运气好,说不定路上就遇到了。

车开了大概五分钟,一阵手机铃声突然打破车内紧张的氛围。

南知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摸索着从包里找到手机,按下接听,嗓音带着不自觉的轻颤:“喂?”

那头,张姨激动地说:“知知!七三回来了!”

南知愣住,本能地看向封弋,目光惊喜。

封弋的右手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将车掉头。

南知的心,这才终于像是坠入一片柔软的羽毛之中,彻底安定下来,她深呼一口气,问:“怎么回来的啊?自己跑回来的吗?”

“不是,是被别人送回来的,说它跟了人家一路,估计是看上人家宝贝女儿了。”

“……”南知无语凝噎,甚至头一次产生了揍它一顿的想法。

很快,车开进封家,南知迅速开门下车。

花园里,七三正和一只脖子里戴着粉色蝴蝶结的萨摩耶玩得很开心,它挤在对方身边,不停地伸出舌头舔舐对方,用实际行动充分解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舔狗”。

对方主人是一位看着很和善的阿姨,正在一旁的树荫下和张姨聊天。

张姨见南知和封弋迎面而来,笑着向对方介绍:“这是七三的主人。”

而后又看向俩人:“这是张太太,就住在离这儿不远,说是刚才带她家的团团散步,经过这儿的时候,七三突然就跟着他们走了,怎么也甩不掉,最后只能把他送回来了。”

南知重重松了口气,看向对方诚挚地道:“谢谢。”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张太太连连摆手,视线在俩人之间游移,夸赞道,“哎哟,小夫妻真般配。”

南知:“……”

身旁似乎传来一声低低的闷笑,南知还来不及解释,张太太又说:“那我就先带团团回去了,我看它们玩得挺好,以后七三如果想团团了,你们就尽管带它来我家玩。”

“好。”南知开心应下。

张太太喊了团团一声,团团便乖巧地回到了她身边,而七三自然也跟了过来。

张太太牵着狗链,将团团往门口带,七三还想跟过去,却被封弋严肃地伸脚拦了路。

团团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外,七三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低哼,像是有情人被强行拆散后的哀怨。

南知怕它再跑,见它脖子上还没有系狗链,于是转身回了储物间。

封弋蹲下,表情严肃地按着七三的脑袋,训斥道:“吓到妈妈了知不知道?再有下次,就把你炖了。”

七三第一次面对主人的怒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往后缩了缩脖子。

南知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她把狗链给七三戴上,好奇问:“你和它说什么呢?”

“没什么,跟它讲讲道理。”

南知摸了摸七三的后背,手心的温暖触感格外真实,这一刻,她终于如释重负。

“对不起,虽然回来了,但今天,确实还是我不够细心……”

封弋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后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是我该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对不起,以后不会让你哭了。”

四周像是突然被锁进了一个玻璃罩,连微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都无法传入,耳畔回响的,只有他低沉的嗓音。

南知的心猛然一跳,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幸好张姨的呼喊声,将她从玻璃罩里解救了出来。

“知知,礼服到啦!”

“哎!”南知异常响亮地应了一声,有些局促地从草坪上爬了起来,“我去、去试礼服。”

但没跑两步,她却又突然回头,从一旁摘了朵铃兰花塞进他手里,而后慌忙跑离,就像那次在宿舍楼底下拿走他掌心里的糖后一模一样。

封弋撑着下巴,轻声一笑,低头看向手里的铃兰花。

过了几秒,他像是明白过来,掏出手机,点开了搜索引擎,输入:【铃兰花花语】

手机屏幕上很快跳出了一个搜索结果:

【铃兰花的花语是:return of happiness,寓意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第 48 章

南知的礼服, 是封震业上次靠赢棋让南知答应出席他寿宴后,特意安排人联系设计师专门定制的。

时隔两个月,终于完成。

南知本来还担心, 会不会是特别隆重的款式,如果是的话, 那实在太喧宾夺主了。

幸好, 老爷子显然很清楚她的取向。

纯白色的一字肩长裙极为素雅, 裙摆上绣着精致的丁香花刺绣,虽然看着低调, 却是纯人工绣成,花了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这也正是这礼服最珍贵的地方。

封震业眉眼带着笑意,摇了摇手里的折扇。

“知知, 快去试试。”

“好。”南知点头,在张姨的陪伴下走进了不远处的客房。

尺寸是之前特意量过的, 因此十分合身, 没有任何需要调整的地方,客房门很快再次被打开。

南知缓步走出, 怕踩到裙摆, 她全程低着头, 听到封震业嫌弃地问:“你在这儿干嘛?”

南知抬眸, 并不意外地看到了悠闲靠在沙发椅背上玩手机的封弋。

封弋耸了耸肩, 姿态散漫:“爷爷不是说美若天仙?我看看有多天仙。”

封震业懒得理他,侧头看向南知。

第一次在封弋面前穿这么隆重, 南知有些不好意思。她垂着眸走到封震业面前, 慢慢转了一圈。

封震业很满意, 但还是贴心地问:“知知觉得怎么样?不喜欢的话就再换。”

南知摇头:“封爷爷, 我很喜欢,不用换了。”

“那就好那就好。”

封震业根本没有询问封弋的意见,封弋倒是慢悠悠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但他并没有参与俩人的对话,只是站在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封震业视若无睹,继续叮嘱南知:“寿宴上可能会有些你不认识的人,你要觉得不适应,不理就好了,不用勉强自己去适应。”

“好。”南知接着封震业的话,对于就站在自己身边的身影本没在意,直到发觉自己的掌心传来一阵痒。

她的身躯陡然一僵,左手本能握拳,却反而不小心抓住了封弋的食指。

余光里,他微微勾了下唇。

“……”南知立刻松开手,内心已经百爪挠心,表情却无波无澜,甚至依旧镇定地和封震业说着话。

封弋也坦然自若地喝了口水,借着餐桌的遮掩,右手食指再次越过她五指的阻拦,钻进了掌心。

又轻又慢,他好像在她掌心里写字。

南知全身僵硬,终究慢慢品了出来,那是四个字母——

WYXH。

我也喜欢。

*

礼服就这么定下了。

傍晚时分,南知离开老宅,走了没一会儿,封弋的车果不其然稳稳停靠在了她身边。

这一回,南知主动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封弋轻“啧”了一声,撑着下巴问她:“你觉不觉得咱俩这样,特像……”

南知不明所以:“什么?”

封弋盯着她,眼尾带笑,缓缓吐出两个字:“偷、情。”

“……”南知脸上一热,“你瞎说什么。”

“明明在老宅就能上车,非得自己走段路,你怕什么?”

南知没想到他那么快就看出了她内心的担忧,抿了抿唇,说:“我怕……封爷爷会没那么喜欢我了。”

她之前是许亦文的女朋友,现在却和许亦文的表哥牵扯不清……

“封爷爷会不会觉得我破坏了你和许亦文之间的关系呢?”

封弋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笑她多想。

“我俩的关系还用破坏?本来也好不了。”

南知其实有些疑惑,虽然许家人不是什么善人,但好歹也算封弋的近亲,为什么总感觉,封弋对他们,甚至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漠,甚至带着几分敌意?

但这些事,毕竟是他的隐私,他没有主动说,南知也无意打探。

见封弋一路往学校开,南知这才想起:“我得回一趟家。”

封弋点头,右手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把她送到了南家的别墅门口。

南知正准备下车,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纸袋。

她歪着脑袋,好奇问:“这是什么?”

封弋便笑:“烤红薯,回去热一下。”

南知面露惊喜,想来应该是他之前买的,结果因为七三的事情,就忘了。

她摇摇头,没下车,反而从袋子里将烤红薯拿了出来。

“就这样吃吧。”她掰了一半的红薯递到他面前,问:“你吃吗?”

封弋不爱吃这种东西,可当低头看到那白皙右手的一瞬间,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接过,咬了一口。

虽然冷了,但沙糯的口感出人意料的,不是很令人讨厌。

南知咽下嘴里的红薯,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她开玩笑道:“要是传出去,封家大少爷在车里吃烤红薯,你说会有人信吗?”

“吃字前加三个字,应该有人信。”

“哪三个字?”

“陪老婆。”

在车里陪老婆吃烤红薯。

被他的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南知支吾许久才蹦出几个字:“我只说让你……你别超常发挥。”

“哦?”封弋倒像是来了兴趣,“让我什么?”

南知不说话了,低头安静吃着,跟只小仓鼠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双颊微微鼓起。

封弋看着看着,眸色渐深。

终于在她又一次受不住他的目光抬头时,封弋敲竹杠道:“既然这么好吃,是不是该给我点回报?”

南知茫然,嘴角还沾着一点红薯,格外可爱。

封弋忍不住在心底“艹”了一声,抬起空着的右手,做了一件,从第一次在便利店见到她,就很想做的事情——

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南知怔住,很快便红了耳朵,把头埋得更低。

过了会儿,封弋喊她,南知也只当没听到。

封弋悠悠提醒了一句:“好像是你妈。”

南知一怔,偷偷往窗外瞄,果不其然看到林菀提着一个超市袋子正往门口走,大概是奇怪家门口为什么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她还回头看了几眼。

幸好车停的位置比较靠前,从林菀的视角,应该看不到他们。

南知松了口气,等林菀走进家门,她也急匆匆下了车。

取完快递进门时,林菀正在餐桌边收拾刚买的菜。

见到她,林菀惊讶问:“这也不是周末,怎么回来了?”

南知把快递放桌上,拿了一旁的小刀准备拆开:“给封爷爷的生日礼物到了。”

“哦对。”林菀笑笑,“买的什么?”

“不是买的,自己做的。”

南知拆到一半,林菀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

瞄了一眼,南知的目光陡然冷下。

因为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居然是:许太太。

那是几年前林菀对封丽桦的备注,后来换手机,通讯录是自动导入的,估计也就没改。

“妈,你的电话。”

“嗯?”林菀这才注意到,捞过手机一看,并没有意外的神色,很快接听应了几声。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林菀抱歉道:“最近身体不太好,还是算了吧,不好意思。”

“真的不太方便,是感冒,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推拒好几次,对方才算罢休。

等林菀挂了电话,南知淡声问:“妈,封丽桦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林菀叹了口气:“说约了几位太太明天喝下午茶,想让我一起去。”

南知眉头蹙起,母亲刚才拒绝得这么熟练,说明封丽桦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骚扰她了。

“她以前是不是也打过电话来?”

“这……”女儿太了解自己了,林菀知道瞒也瞒不过,索性坦白,“也没有很频繁,但确实有打。”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从你和小文分手后吧。”

果然还是因为那句戏言。

封丽桦把封震业对南知的好,完完全全看在眼里,似乎也就认定了,那句戏言,一定暗藏真心。

而封丽桦那种强势的母亲,一向觉得儿女的婚事应该由父母做主,会找上她母亲也正常,南知只是懊恼,没有提前考虑到这个后果。

“都几个月了,妈,你怎么完全没有和我提过?”

“你事情已经那么多了,不想再惹你烦心,其实也没什么,我拒绝了就可以了。”

林菀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甚至有些逆来顺受,这是本性使然,也是之前那么多年的辛苦所造就的。

南知无法怪她,只能心疼,也惭愧,自己的感情问题,给母亲带来那么大的困扰。

她握着拆快递的小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愣愣看着眼前的快递盒。

“知知,真没事,妈没有拉黑她,只是怕影响两家关系,继而影响到你叔叔的公司,你要是不高兴,妈以后都不接她电话了行吗?”

听着母亲好声好气的安慰,南知放下手里的刀,起身抱了抱她。

“妈,你别想这么多了,我会想办法的。”

之前许亦文和封丽桦如何骚扰,南知都觉得无所谓,但家人是她的底线。

母亲好不容易拥有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南知绝不允许封丽桦来打破。

🔒第 49 章

封老爷子的寿宴, 举办地点在辅川郊区一处老爷子早年购买的私人庄园,由徐昭礼家酒店的主厨团队负责。

检查了邀请函,南知在服务生的带领下, 走进庄园。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

庄园里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 满目皆是耀眼的光, 四周萦绕着浅淡的花香, 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

自助餐式的花园里,人来人往。

那个端着红酒杯、一身黑色西装的油头中年人, 好像是某科技公司老总。

那个穿着红色礼服、端庄婉约的中年女性,好像是帝都四大名媛之一。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但亲眼看着那么多曾经只在杂志、电视里见过的大佬出现在眼前,南知还是感到格外拘束。

这是她从未想过会踏足的一个世界、一个让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正如封震业所言, 不适应,不用强迫自己去适应。

南知拿了几块小蛋糕, 端着瓷碟坐在角落的秋千上, 安静吃着,时不时无聊地观察四周。

不远处, 穿着一袭红色修身长裙的封云挽背对着她, 正站在角落打电话。

但细看发现, 她的耳环居然只戴了一只, 可能是掉了。

就在南知想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顺带提醒一下耳环的事情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先一步朝封云挽走了过去。

男人温文尔雅, 南知记得, 肖璐璐曾经给她看过他的采访照——

那是景氏集团新上任的总裁景延。

同是豪门出身, 认识似乎并不奇怪, 南知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下一秒,她却突然看到景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耳环,极为自然地塞进了封云挽的掌心。

他的脚步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和封云挽打招呼,像是单纯做了件好事不留名。

而封云挽也没有任何意外,神色自若地把耳环戴上,便又开始和身边人寒暄。

这不起眼却亲密的举动,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关注,南知却差点被橙汁呛住,默默移开了眼神。

难不成,之前听说封云挽和男朋友一起住,那个男朋友就是景延?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余光好像察觉到一股凝视。

她侧头一看,许亦文和郑惜惜站在一起,但眼神却丝毫不带遮掩地看着她。

南知想起,张姨和她说过,虽然第一次见面,许亦文的失约让郑惜惜不太高兴,但后来在郑董的撮合下,俩人又见了一面,许亦文的态度不明朗,郑惜惜却好像看上了他。

看起来也的确如此,眼前的郑惜惜端着一个瓷碟,吃一口,看许亦文一眼,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但很快,当她意识到许亦文的视线落在南知身上时,脸上的笑意就慢慢消失了,看着南知的眼神,也多几分打量的意味。

许亦文往前迈了一步,似是想朝她走来,幸好,被一阵鼓掌声打乱了步调。

南知回头望去,一身深蓝色丝绸唐装的封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精神矍铄地从远处的主楼走了出来。

而他身旁,封弋罕见地穿上了一身黑色西装,满身桀骜退去几分,却依旧显得难以接近。

这是封弋第一次光明正大以“封震业孙子”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在此之前,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叛逆、难管教”,因此眼前这个身姿挺拔、气质高冷的封弋,瞬间令现场的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而最惊讶的,自然要数许亦文。

这段时间,他虽然跟着母亲去过老宅一两次,但每次封弋都不在家,他怎么也想不到,封弋,居然就是以前那个假沈佚。

他紧握拳头,视线直直看着封弋和老爷子,直到发现他们转身朝南知而去。

“知知,来了啊。”老爷子今天格外高兴,眼睛皱纹微微叠起。

南知迎了上去,笑着递出了手里的礼物盒:“封爷爷,生日快乐。”

其他人的礼物,封震业都是转交给一旁的女佣,让她们先暂时统一保管,但南知的礼物却不一样。

封震业刚拿到手,就把手里的拐杖递给封弋,而后兴冲冲地拆了起来。

这不免让旁人,对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又很面生的姑娘,多了几分忌惮。

南知送的,是一套围棋子。

“这是之前去古镇窑厂,跟那边的老师傅学着亲手制作的,可能质量没有那么好,还望封爷爷不要嫌弃。”

封震业严肃了神情:“你说这什么话,你送的礼物,爷爷有过不喜欢的吗?这么多礼物里,就你送的最合爷爷心意。”

封震业的话不轻不重,但近处的不少人,都听在耳朵里。

其实是得罪人的话,但封震业显然有这个嚣张的权利。

把南知送的礼物小心翼翼又放好,封震业朝许亦文招了招手。

许亦文立刻举步走到南知身边。

封震业抬手指了下封弋,向许亦文介绍:“小文应该还是第一次见吧?你表哥,封弋。”

许亦文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闻言没有任何举动。

封震业觉得奇怪,自己这外孙一向很有礼貌,此刻是怎么回事?

“小文,怎么不喊人?”

许亦文这才回神,松开握得死紧的右手,朝封弋伸手,笑得很是客套:“哥,欢迎回国。”

封弋仅仅只是扯了扯嘴角。

见到他这表情,南知几乎都能想象到下一秒他嘴里又要说什么不给面子的话,但今天这场合,显然不合适。

她偷偷伸手,借着他身体的遮挡,轻轻扯了扯他的西装下摆。

封弋果不其然听话地闭了嘴,但抬手的姿态依旧有点嚣张,只握了不到一秒就松开了。

“封董!”

有人举着红酒杯过来打招呼,封震业被转移了注意力,自然也没关注到俩人之间暗藏的剑拔弩张。

“小文,你和阿弋一起,陪外公去招待宾客。”说完,封震业转头看向南知,“知知,你休息一会儿。”

“好的,封爷爷。”

南知不知道,这算是老爷子帮她解了许亦文的围还是凑巧,但她也不想去想这么多,只默默退回角落松了口气。

*

傍晚六点十八分,寿宴正式开席。

虽然同在主桌,但她和许亦文之间隔了三个位置,又不是正对面,恰好避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而封弋的位置,却在她旁边。

显然是有人私下动过手脚。

有服务生过来问她喝什么酒。

之前醉酒的感觉,让南知终生难忘,而且今天她心情不错,并不想喝酒,但视线扫过桌上那一溜的酒,想喝饮料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红……”

“红酒吧”三个字只说了一个,面前的红酒杯却被人移开。

封弋淡声道:“给她一杯奶茶。”

还有奶茶啊?

南知愣住。

但服务生却丝毫不觉为难,恭敬地道了声:“请稍等。”

不用喝酒,南知心里多少是开心的,但又觉得一杯奶茶放在一桌子酒杯里,显得她跟小孩儿似的,她偷偷问封弋:“别人都喝酒,我喝奶茶会不会很奇怪?其实我会喝酒的。”

封弋像是轻哼了一声,脑袋凑了过来。

“还想再占一次便宜?”

他说的有点轻,宴客厅里又嘈杂,但南知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她被气到,低声嘟囔:“你醉了才占人便宜!”

封弋慢悠悠地喝了口红酒,“哦?怎么占的?详细说说。”

南知撇了撇嘴,哪好意思跟他细说那天晚上的细节,比如落在她锁骨处的那个吻。

饭局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一直有人来向老爷子敬酒。

可能是下午的时候发现她在老爷子面前面子很大,也有不少人顺势将她视为了敬酒对象。

封弋在的时候还好,他一脸冷漠,指关节在桌上敲敲,对方就明白了意思,不敢再劝南知喝酒。

但封弋出去接电话时候,就难做了。

最终,南知也无奈选择了尿遁。

庄园很大,服务生们又都在宴客厅,南知绕了一圈,才终于看到洗手间的指示牌。

走廊外不远处,封丽桦像是在教训服务生。

南知经过时,看到她拿起餐车上的一对筷子,怒气冲冲地扔了出去,愤怒地责骂道:“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筷子都得是定制的?”

“抱歉封小姐。”服务生立刻弯腰道歉,“定制的筷子数量不够了,这些筷子也是新的,是经理特意……”

“经理?你让你们经理来跟我说!我们家从来不用这些几十块钱的东西!破烂玩意儿拿进去,丢谁的人?!”

……

南知无语地摇了摇头。

走了几步,却脚步顿住。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 50 章

“我们家从来不用这些几十块钱的东西!破烂玩意儿拿进去, 丢谁的人?!”

正如封丽桦所言,她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的人,完全可以说是奢侈。

她高二的时候, 许家经济还没陷入困顿,照理来说, 家里吃的用的都该是最好的。

但许亦文送她的那把伞……却是小卖部里最常见的牌子, 南知帮看的那家小卖部也有卖, 只要十二块一把。

而且当时南知收到的时候,伞并不是全新的, 很明显已经用了一段时间。

姑且不说许亦文嫌不嫌弃,封丽桦首先就不会允许许亦文买那种所谓的“破烂玩意儿”。”

南知的脑海中, 窜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胆想法。

如果,直觉里那股庇护她的力量是真的, 那么,那把伞, 会不会根本不是许亦文送的呢?

南知思绪混乱, 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走进了洗手间。

直到她出来, 才看到站在洗手池旁的郑惜惜。

南知微微颔首, 算是打了招呼, 但郑惜惜显然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 她看着南知, 嗓音轻柔却直截了当地问:“许亦文说,他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 就是你, 对吗?”

温水穿过五指, 南知抽了张纸巾将手擦干。

其实对于南知来说, 这些事,让她直接去问许亦文,是最事不关己的做法。

但想了想,她还是坦诚地告诉郑惜惜:“这个问题我不清楚,我能告诉你的是,我是他前女友,而我们分手的理由,是他出轨。”

郑惜惜脸上闪过明显的意外情绪,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南知摇头,平静地回答:“我只是觉得,你有知道这些的权利,至于你知道之后还要不要和他在一起,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干涉。”

于南知而言,同情心要有,但如果对方顽固不化,那她选择——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郑惜惜没有回答,低着头,像是在思索。

“我先回去了。”南知清楚,从郑惜惜的反应来看,这一出之后,只怕俩人是很难当朋友了。

幸好南知本质上是个情感比较淡薄的人,对于这种点头之交,失去了好像也称不上难过。

她转身离开了洗手间,但并没有回宴客厅,而是顺道进了主楼后面的花园,夜色沉沉,花园里一片寂静,秋千上方有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将她全身笼罩,像提供了一个保护壳。

正好,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好好思考一下刚才窜入脑海的那个问题。

她开始慢慢回忆,其实和许亦文熟悉之后,她并不是没有和他提过那把伞的事情。

第一次提,也是一个雨天。

许亦文从教学楼送她回宿舍,路上,他抬头看了眼在风雨中飘摇的黑伞,提了一句:“这么旧的伞,怎么不换一把?”

南知脱口而出:“因为是你送的啊。”

许亦文:“我?”

那件事,对南知来说一生难忘,但对许亦文来说,可能就是举手之劳。

所以他不记得,南知觉得很正常。

她柔声提示:“高二开学那天,放学后。”

“哦对。”许亦文恍然大悟,温柔地笑了笑,“想起来了,没想到都几年了你还在用啊。”

曾经万般相信的事情,一旦起了怀疑的头,就觉得哪哪都是疑点。

南知的双手攥着秋千两侧的绳子,不知不觉,绳子在掌心印下了显眼的红痕。

“知知,怎么不进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许亦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南知抬头时,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的双手撑在膝盖,俯身和她平视,想到一个自以为最有可能的理由,“你不会也才知道封弋就是假沈佚吧?”

南知摇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他。

“我早就知道了。”

“是嘛。”许亦文勉强地笑笑,眼见着南知松开一边的手,往一旁让了点位置。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立刻转身坐下。

南知看着不远处在夜色中摇曳的迎春花,低声问:“许亦文,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对高中时候的我,印象不深。”

许亦文愣了一下,坦诚道:“是,但有点印象。”

“既然如此,那天,你为什么要送我伞呢?”

“就……”许亦文的左手握着绳子,无意识地下移了几厘米,“觉得你一个女生,雨天不好回去。”

“那这伞也是你妈妈给你准备的吧?”她记得许亦文曾经说过,封丽桦对他的学习、生活十分重视,几乎所有文具都是由她亲自准备。

许亦文理所当然地应:“是啊。”

“但是我刚才听阿姨说,她筷子只用定制的,连对筷子都要求那么高的人,为什么会给你准备一把十几块钱的雨伞呢?”

许亦文不自觉地眼神轻颤,最后却依旧镇定自若地回答:“筷子毕竟是要入口的,雨伞这种,没必要用多好的吧。”

“是吗?可我刚才问了阿姨,她说她没有买过那种垃圾伞。”南知侧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许亦文极为陌生的凌厉,即便是得知他和沈念歆的事情后,南知都没有这样。

那是一种接近带着恨意的眼神。

他强撑着解释:“好像是我记错了,那伞是我在小卖部随手买的,那时候见你没伞,我就去校门口买了一把。”

南知笑了,庆幸自己有一个点,从未和许亦文说过。

“但是,那把伞我拿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旧的。”

许亦文脸色一白,彻底圆不下去。

见南知打算起身,他突然一把将她搂住,南知没有防备,力气又没他大,完全推不开。

窒息感直冲大脑,也不知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对不起,知知……”

南知的双眸宛如一潭死水,冰冷至极。

“许亦文,你出轨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并没有恨你,但现在,我真的开始恨你了。”

她庆幸自己今天穿了细高跟,手没法动,还有脚。

她抬起脚,尖细的根部抵上许亦文洁白的皮鞋,重重踩了下去。

许亦文痛得发出一声闷哼,力道松开。

南知趁机推开他,朝出口跑去,但还没跑出小花园,就正好遇到教训完服务生、迎面而来的封丽桦。

封丽桦愣了一下,很快看到了在她身后的自家儿子。

夜黑风高的小花园里,俩人一前一后出来,封丽桦很自然地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但见南知一脸怒容,那点喜悦又很快褪去。

她拧眉看向自家儿子,教训道:“小文,你是不是又惹知知生气了?!”

南知此刻丝毫没有和她保持表面和谐的心情,只冷着脸道:“让开。”

南知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无礼,封丽桦内心自然不悦,但脸上还是勉强带着笑:“知知……”

南知不禁又想起母亲被封丽桦骚扰的事情,既然都彻底撕破脸面,那就不如一次性说清楚了。

她开门见山道:“阿姨,如果你们是为了封爷爷那句戏言的话,我劝你们都不要白费功夫了,我和许亦文,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话一出,脸白的不只有封丽桦,还有身后的许亦文。

他终于懂了,原来即便到了此刻,他的挽回,在她眼里,也都只是为了外公手里的股权而做的努力?

他紧握着拳头,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因为外公的话才想挽回你,那你怎么不觉得,封弋也是因此才大费周章接近你?”

见南知毫无反应,他又不服地提高了音量:“你因为我顶替了那个送伞的人而恨我,那封弋也顶替了沈佚接近你,你为什么不恨他?”

南知终于回头,却只是带着嘲讽反问:“这其中的区别,你不该最清楚吗?”

沈佚这个人,本身对南知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正如她那天对南嫣所说,就像去水果店买橙子,但店员却给了她橘子。

结果发现橘子也挺好吃,就懒得追究了。

许亦文却不一样,那把伞、那个送伞的人对南知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耻地做了“小偷”,偷走了本不属于他的那份恩情和惦念,更偷走了别人的曾经。

南知毫无留恋地走了。

封丽桦快步走到许亦文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儿啊?!”

许亦文没应,看着南知的背影,向来挺拔的脊背罕见弓着,像是彻底失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