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家在沈阳,男生家在长沙,天南地北毫不相干的一双人,举着相机穿行在北京观音寺以西的八大胡同里,兜兜转转拍下了红墙琉璃瓦,也遇见了相守一生的恋人。
林潮生枕在陆辰风肩上感受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手心贴附着他后背,呓语似的呢喃:“他们要结婚了。”
陆辰风“嗯”道:“双方父母见过面了,对孩子们的选择都很满意。”
“真好。”林潮生微阖眼睑,放慢呼吸,“祝愿他们白头偕老。”
陆辰风说:“我已经替你转达过我们的祝福了。”
明明是别人的爱情,林潮生却深陷其中感动万分,他在陆辰风怀中寻求心安,得以一场温柔的抚慰。
将座椅搬到电脑桌前,林潮生打开便当包,微波炉加热后,热腾腾的饭香铺了满桌。他和陆辰风边吃边去听电脑里的音乐,大部分都是八/九十年代的歌曲,耳熟能唱。
一曲结束,当下一首歌自动播放时,林潮生会心一笑,并拢筷子往陆辰风饭碗里夹过去豆角烧茄子,然后俯到他耳侧,跟随旋律数着拍子,同轻柔的女声一齐开口,“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
是他们旅行时,陆辰风在大巴车上给林潮生听的那首《我愿意》。
林潮生的音色清冽干净,陆辰风认真聆听,中低音入耳,丝丝缕缕的勾心。林潮生惊讶陆辰风也特别会唱歌,两个人瞬间起了兴致,一同上了瘾,单曲循环到饭碗见了底,仍是一遍又一遍地咬着歌词,较劲似的,都想比对方唱得更深情。
洗餐盒的活儿交给陆辰风,午饭后,林潮生惯常犯困,歪倒在晒着阳光的沙发上睁不开眼,陆辰风展开薄毯盖在他腰间,以免腹部受凉。
掖好毯子,目光在林潮生脸上几番流连,陆辰风不舍的正准备起身离开,林潮生伸手捉住他手腕,迷蒙着睡眼,道:“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懂事地打扰一下你的工作,陪会儿我吧。”
陆辰风早有此意,只是怕会吵到林潮生:“好,你睡吧,我哪儿也不去。”
茶几上的杂志是阅读过的,陆辰风粗略地又翻一遍,没什么兴致地轻放回去。拿出调成静音的手机,刷几分钟新闻,退回主页面点开俄罗斯方块,从小到大就会这么一款游戏,按理说不应该在第一关频频失误,陆辰风后知后觉地寻找到原因守在熟睡的林潮生身旁,自己其实是有些心浮气躁的。
于是他停止一切动作,微微侧身,悄悄端详对方的睡颜。
林潮生皮肤羸白,瘦削的下颌被浓密的光线照出一层细小的绒毛,清晰可爱,平添几分柔和感。长睫在眼底投落一弯阴影,偶尔颤动,陆辰风无数次克制想要触碰它的冲动,口中干燥,水杯没在手边。
陆辰风不敢长时间盯着林潮生闭合的唇瓣,再强大的定力也会因此轻而易举的动摇,可它实在太诱人了,游蹿的视线几次抵抗,最终还是禁不住吸引,滑向那抹温润的红色。
表面临危不乱,内心早已警铃大作,陆辰风明显感觉到自己即将失控,有股冲动催促着他不断向林潮生靠近。
果然没过几秒,陆辰风认命地俯下/身,缓慢移向林潮生的嘴唇。咫尺距离,他胆怯地先探出一声:“你睡着了吗?”
林潮生的鼻息轻薄规律,没有丝毫波澜。
陆辰风感受着狂躁的心跳,持续滑动喉结,之后每每回想起这一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不够勇敢,临到跟前突然心虚地偏移角度,仅在林潮生脸颊上轻吻一记,便没了下文。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林潮生的反应。
林潮生从毯子下方抽出手,将陆辰风结实地搂住,发烫的额头紧贴着额头。他中午的睡眠很浅,一点细微的动静就能让意识快速清醒,陆辰风的问话他听见了,像现在这样抱着对方也让他肖想了很久。
林潮生带着睡醒后的哝哝鼻音,小声问:“陆辰风,你怎么亲歪了?”
陆辰风身形一僵,把脸埋进林潮生发间,检讨般回答:“下次不会了。”
第45章
落满书桌的光线由暖黄转为浅橘,林潮生合上笔记本,扭头去找陆辰风,透过茶水间未合严的门,依稀听见对方正与江苏的工厂核实去年待结算的账款。
等陆辰风撂下电话,迈离茶水间,林潮生右肘搭在椅背,笑着问:“陆老板,你身上不会有很多外债吧?”
“有,后悔没先了解情况,就这么傻乎乎地跟着我回北京了吧?”陆辰风骗道,“指不定哪天咱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林潮生没在怕的:“那你运气真不错,捡到个宝,以后我养你。”
陆辰风立在电脑前笑得右手微颤,半天没点准“保存”。
林潮生站起来活动开泛酸的肩背,取出一兜子药按量服下,压住后颈转一圈脑袋,扬高的视线锁定天花板上的投影仪。他思忖着问:“这个能用吗?”
陆辰风回答:“想看什么?电影还是综艺?”
林潮生抢先坐到沙发上,左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带我看看你到过的地方吧。”
陆辰风沏了两杯清茶,摁开投影,调出硬盘里装满照片的文件夹,手持遥控器挨着林潮生坐下,空着的那只手很快变成十指相扣。
第一张照片投映在徐徐下降的屏幕上,由于是手机拍摄,像素不甚清晰,但足以区分出事物的轮廓除了远处的旧楼,近处是两名蹲在路牙子边喝啤酒的印度人。
“我从他们手上收了颗无油的祖母绿。”陆辰风觑一眼林潮生,“十二克拉,非常难得的成色。”
“讲真的。”林潮生窘迫地说,“他们的样子实在不像生意人,衣服脏兮兮的,面相还有些凶。”
陆辰风道:“南亚国家的人其实挺有趣的,越是家里有矿的,私下的穿着就越简朴,甚至会刻意打扮得让自己看上去并不好惹。”
林潮生笑问:“怕被打劫吗?”
陆辰风点头:“这是2010年的照片,之前我跟你讲过我的遭遇,那时的东南亚偶有战事,许多不法分子经常混迹街头闹事的人群中打/砸/抢/烧,这样的装扮比较保险一些。”
霞光西斜,工作室没开灯,周围的颜色缓慢褪成浅淡的灰,只剩眼前的屏幕亮着彩。陆辰风低沉的嗓音萦绕耳畔,林潮生很享受当下的气氛,有茶有故事,踏实且安逸。
跟随陆辰风回顾十年来的从商经历,陪伴他再次重温一遍已经走过的路,林潮生正观看着不同地域和城镇的人文风景,光影倏然一闪,下一张照片完整显现,陆辰风难以自控地屏息半拍。
屏幕上是两副陌生面孔,一个稍青涩些,一个与陆辰风年纪相仿。背景是香港中环广场的地标建筑,陆辰风缓了几秒才向林潮生介绍:“三年前我受邀参加香港国际珠宝展,这是我的助理……和我最好的朋友。”
林潮生左臂绕到陆辰风身后,揽住他肩膀,在另一侧肩头上用力捏两下。他实在无法想象曾经最受陆辰风信任和重视的两个人,竟会联手将他推向绝路。
眉间愈发凝重,林潮生回忆起陆辰风讲述过的那段灰暗经历。交货的宝石出了问题,他一个人面对权威鉴定机构的质疑和谴责,以及会所高层轻蔑鄙夷的目光,流言不久便在行业里传散开,然而这件事根本无法用一两句话就能自证清白。
他能做的,只有认命。
林潮生愤然又心疼地叹息一声,陆辰风及时止损不再为此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他侧偏脑袋抵住林潮生的额头,很轻地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