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这孙子肯定被卷进过什么事里,接触过异控局,查你们所有案卷记录。”宣玑说,“另外,阴沉祭不是街边小贩变的戏法,你们安全部这帮外勤‘精英’听都没听说过,施法的人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成功么?那么牛逼丫就不用这么迂回了我想他肯定在赤渊附近。”
赤渊景区因为临近大峡谷,异控局很谨慎,沟通过当地公安机关,所有入内游客都必须凭身份证买票入内,周围大小旅馆、旅游包车,全部统一管理。
八点半,赤渊分局迅雷似的开始清查景区附近所有旅馆,并把半年内登记过的所有游客信息全部提交到总局数据库,跟案卷记录一一对比。
又四十五分钟,九点一刻,平倩如一溜烟似的抱着笔记本电脑跑过来。
“领导……咳咳咳咳……”家属休息室里阴凉的水汽仿佛已经要蔓出来,老远吸进一口,像是有把冰冷的小刀,从嗓子眼一直刮到了肺里,平倩如离着门口十米远就无法靠近了,简直想象不到里面的宣玑这会是什么情况。
捆着魔头的铁锁链上的火已经相当微弱了,几次三番几乎要被冻灭,随即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宣玑听见平倩如带着哭腔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说:“您能出来吗……呜……肖主任他们搜到了一个……一个论坛帖,刚发没多会就删了……宣主任您说句话行吗?我害怕……”
盛灵渊摇摇头:“我看你年纪不大,要换做寻常小妖,这会怕是还没开灵智,你却已经化形完全,看不出真身,想必是天生灵物。你们妖族内乱之前,先天灵物就都没得差不多了,少一个是一个,怪可惜的,走吧。”
宣玑用力动了动麻木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挤出几个字:“句话。”
平倩如:“……”
宣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别急着嚎,还有气呢,什么帖?念。”
平倩如:“求助:我觉得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鲮鲤就是穿山甲。
第8章
宣玑听完,觉得有点耳熟,随即反应过来,这帖子他在飞机上翻到过,才刚扫了一眼,替楼主接收了一大堆“神经病”和“网托儿”的骂,还没来得及刷出后续,就找不着了。
平倩如天生一把细声细气的嗓子,生怕他听不见,一边努力地顶着难以忍受的阴冷气息往前蹭,一边大概把帖子念了一遍。
然后她又说:“后来楼主回了一次,但刚放上去就被删掉了。大概内容是说她自己是个失败的妈,会趁孩子上学偷翻他的东西,这段时间,她儿子的日记本上一直有几个奇怪的符号,一开始只是圆珠笔涂鸦,她看见了也没往心里去,可是最近,那些符号越来越密集,昨天居然是沾着血画的,画了满本,看得人心惊胆战。小孩的行为举止也越来越奇怪,她还拍了那些图片的照片……我……嘶……”
平倩如尝出了血腥味,同时鼻子底下痒痒的,她伸手一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两行鼻血,冰冷的潮气刮破了她口鼻的粘膜,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用力一推,笔记本电脑顺着光滑的地板滑到了门口,正好停在那,屏幕冲着屋里。
还没等宣玑回头看清,盛灵渊已经先一步出了声。
他轻轻地,叹息似的“念出”了祭文,然后感叹了一声:“啊,这倒有趣。”
“什么?”平倩如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可是耳根一掠过这个声音,她就像遭遇了天敌的小动物,本能地战栗起来,“他、他他他这是出声了吗?是聊天呢还是咒我呢?”
“告诉老肖,”宣玑生硬地撬开自己的牙关,“魔头说那上面写的是‘救命’。”
肖征听了这个转述,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宣玑是什么意思,汗毛竖起一片:“找到这个男孩,让当地分局立刻把人带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快!”
献祭“活牲”的过程,肯定不是拎着把菜刀到处砍人这么简单。日常生活里,“死于非命”肯定不是大概率事件,但如果扩大到全国范围,“非正常死亡人数”仍然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身为“活牲”,不可能这么“普通”,他们的死法一定会更复杂、更残酷,这就提高了操作难度。
而幕后凶手也不可能守着一个地方作案,因为这毕竟不是个小数字,短时间内,同一个地区意外失踪死亡人数激增,一定会引起当地各种安全部门的注意。
姑且假如“千人”活祭不是概数,就简单按“一千个人”计算,要在一个月相周期内献祭这些人,平均一天要杀三十多人,屠宰场都未必有这个效率。
何况还得杀出花样来。
那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要么,幕后凶手是个财力和人手都十分充足的庞大组织这种可能性很小,就像宣玑说的,有钱、有本事、有社会地位的人,解决问题的方法会有很多,谁会吃饱了撑的搞这种破事?
要么……就是被献祭的“活牲”看起来并没有死,也并没有失踪,仍然毫无异常地生活在人堆里。
“档案科!”肖征咆哮起来,“把重点放在和‘寄生’有关的案子上!”
医院的家属休息室外,平倩如一边擦鼻血,一边瓮声瓮气地问:“宣主任,‘救命’到底是什么意思?肖主任明白什么了?”
“写‘祭文’的……”宣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一辈子没这么长话短说过,“是‘祭品’。”
如果这个男孩不是某些能徒手默写古邪术祭文的千年老鬼,那么他为什么能画出这种符号?
只有他已经成了“祭品”。
求救说明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诡异的是,他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下触目惊心的求救信息,一边又每天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甚至“改邪归正”,从问题少年变成了一个好孩子。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好孩子”是谁……或者说,是个什么?
九点三十五,异控局终于锁定了发帖人的身份和位置,那是个念初二的男孩,单亲家庭,和控制欲很高的母亲一起生活,此时应该在家。
总部立刻通知当地分局,外勤们倾巢而动。
“肖主任,我们从档案库里调阅了所有和‘寄生’有关的案卷,具有寄生能力的危险物种一共十三种,大部分是变异植物,但这些植物通常不具有思考能力,寄生后很快会吸干宿主,宿主死亡再寻找下一个目标。唯一一种符合您描述的寄生生物,是一种蝴蝶……”
“我查到了!”平倩如不知道从哪又摸出一台平板,一边哆嗦,一边展示了她强大的搜索能力,很快把总局的档案库翻了个底朝天,“是一种蝴蝶,学名叫‘镜花水月蝶’,上面说,它的幼虫只有芝麻大小,如果被人误食,就会进入人身体,二十四小时内发育成熟,再通过一种特殊的分泌物,控制人的神经系统。”
“此时,如果对被感染者的大脑进行fMRI扫描,会发现其杏仁核【注】活动明显增强,其他证据也表明,被感染者的大脑仍有自己的意识,但产生的神经冲动已经无法传导到相关效应器官。镜花水月蝶并没有自己的智能,但它具有高度模仿能力,善于以被感染者周围其他人做模板,在被感染者脑死亡后,蝴蝶完全代替被感染者的大脑,并能以这一身份长时间存活、繁殖,甚至几十年不被周围人觉察那……这不就是相当于是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别的东西控制了?”
宣玑没吭声,这会他维持那几根锁链已经需要竭尽全力了。
祭文将成,只差一位,施咒者只需要在人群里随机播撒炼制过的蝴蝶幼虫这件事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已经被献祭的九百九十九个人。
他们被蝴蝶寄生,本人的意识痛苦地被迫旁观,而比这种无能为力的慢性死亡更让人绝望的,是周围甚至没有人察觉到。
人们每天做着和昨天一样的事,重复着昨天说过的话,融化在学校、公司、社会里,那些朝夕相处的朋友透过皮囊躯壳,毫不走心地跟一只心怀不轨的蝴蝶聊几句口水话,来了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