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有为敬这姚成是条汉子,可也恼他的死脑筋,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为了个死物把人给活活困死。
“他儿子那些债,光靠他那个小药铺是还不清的,更何况这姚家势单力薄,现在这世道,动辄烧杀抢掠的,又?缺药得很,买药的人多了,用了觉得好?,把神药宣扬开了,盯着这方子的人只会?更多,可不是人人都如?我这般有商有量,好?言相劝,不惜花大价钱买他的方子。但凡遇到?一个不讲理的,蛮干的,想白拿的,稍微用点计,就够他们姚家焦头?烂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桑有为就等着那时候,自己再出手,看姚成还能如?何拒绝。
“这姚家来?历也不那么?清白,往上数三代?,他曾祖父为了躲避战乱,从西南那边辗转漂泊过来?,无根无萍的,还不知道有没有犯过事,稍微有点脑子,就该懂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我主动示好?,摆明了诚意,他不接,就是他蠢,我就看着他,还能撑多久。”
桑柔听父亲这么?说了后?,反而不赞同他等人落难后?再趁火打劫的做法。
“父亲能否带我去一趟彭县,这姚家还有个小女儿,同阿宥差不多大,他们不指望儿子了,也该为女儿着想。”
桑柔和桑有为的想法不太一样,父亲未必赞同她的,她也只有自己去试试了。
战乱若起,粮草和药材都是行军作战必不可缺的东西,将来?桑有为和桑有安要是彻底闹翻,桑有为独立出去,安身立命的本钱,也就这两样了。
前世,桑柔为寻儿子,去了不少地方,沿途看够了哀鸿遍野,妻离子散,她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只能凭着自己多出来?的二十年阅历,尽可能帮助自家在这纷争动乱里过得顺利一点。
桑柔要同桑有为出门,董氏第一个不同意。
“你已经不是幼女了,正待说亲的年岁,不好?好?静下心在屋里做女红,还乱跑个什么?劲。”
身为母亲,董氏还是希望女儿能寻到?良人,而不是把大好?年华都蹉跎了,学那庵里的女尼伴青灯古佛孤独终老。
桑柔挽着董氏胳膊,说尽好?话:“良人也不是那么?好?寻的,我每日闷在宅子里,能看到?的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用呢,母亲为何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呢,指不定?这回出门,就有好?事发生。”
事业可比姻缘可靠多了。
晋擎在外打仗,最不能缺的就是郎中?和良药,往往一个营房里要配上好?几个军医,用的那些药也有专门的采购渠道,长年供给充足。
晋家军之所以被世人赞誉,称为神兵天?降,所向披靡,几乎从未吃过败仗,晋擎用兵如?神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一部分便是兵将们受了伤,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伤残损耗降到?了最低,自然就能占据更大的优势了。
这辈子,桑柔窥见了先?机,就得抢在晋擎前头?才成。
他寻良医问好?药,她得比他寻到?更好?的,才有与他谈条件的筹码。
光是说服董氏,桑柔就磨了好?几日,奈何董氏比桑有为耳根子硬,就是不同意,还放出了狠话,桑有为要是带着女儿去了外地,那么?他们就在外面待上一辈子,别回了,省得她总是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桑有为身为男人,又?在外头?闯荡惯了,是支持女儿去到?外头?见见世面的。
可夫人不同意,桑有为也不愿伤夫人的心,只能这么?耗着。
直到?又?一日,转机出现了,桑有为花了一笔高价打探到?一个大消息,急急忙忙就来?内院告知董氏。
董氏掩不住的讶异:“谢家三郎四郎都在彭城,你没诓我?”
纵观天?下,适龄的儿郎虽多,但配得上自家女儿的,其?实?没几个,江东谢家素来?风评颇佳,底蕴深厚,祖上还出过三朝皇后?,可谓当?之无愧的簪缨世族。
桑有为把一张张在江东用过的票据拿给董氏看:“你以为为夫在外经营,只为开几个铺子,做点生意,不把这些关系打通,便是生意也不可能做长久。谢家有个外院管事,老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我贴了不少银子给他,他也算个实?在人,投桃报李,给我递了不少消息出来?。这谢三谢四来?江南好?像是为了寻人,具体寻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但总归人来?了,彭县也不远,我就去看看,你自己不也对这个谢四郎有些惦记,正好?借这个工夫,我帮你去掌掌眼。”
“什么?叫我惦记,”董氏埋汰地睨着夫婿,“我还不是为了女儿,这一个个的,不是看不上就是不合适,那个许家的二公子,也不晓得什么?情况,就叫随从给老夫人送了个礼,人是看不到?的,说在路上染了风寒,还在调养,我看他就不是调养,既然没那个意思,又?何苦来?哉。”
桑有为垂眸,沉吟片刻,慢声道:“江北局势复杂,有个邓家在前,拥着靖王,建立新朝廷,四处招安,笼络人心。许家是江北少数几个能和邓家分庭抗礼的家族,新旧两股势力对峙,许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行事只会?更为谨慎。”
江中?以晋家一家独大,嫡长女又?是皇后?,还有个太子,自然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邓家就不一样了,虽有个女儿在后?宫为妃,但并不受宠,西戎攻入京师后?,更是不知去向。
新旧两个朝廷的对峙,无疑就是邓家和晋家之间的较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晋家救主,邓家却图稳。
许家,两边都不站,想保持中?立,在姻亲的选择上,只会?慎之又?慎。
桑有为并不把董氏当?做无知妇孺看待,如?今天?下局势如?何,他也会?挑一些重要的地方讲给董氏听。
董氏也有她自己的看法:“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只要有着正统血脉,皇室子孙,谁做皇帝不可呢。”
没说出来?的是,从古至今,换了多少朝代?,草根出身,封王拜相的也不是没有,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免受饥荒战乱之苦,那就是明君英主。
桑有为不免戏谑:“我说给女儿找个布衣,只要人品过得去,你却是不乐意的。”
“能一样吗?女儿是自己生的,我自然盼她衣食无忧,百事不愁,嫁给平民,衣食住行哪一样不得自己操心,还要亲力亲为,又?得照顾到?夫婿的颜面,不妥。”
门当?户对,还是有说头?的。
桑有为辨不过董氏,只得作罢,好?在董氏总算是松了口。
“女儿可以随你一道出门,但你得多带些人手,日夜守着,女儿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咱俩以后?也别过了。”
稍顿,董氏又?道,“谢三就不提了,谢四郎,你亲自去会?,但得拘着琢琢,不能让她抛头?露面。”
女儿之前提到?过谢三,虽然就那么?一两回,瞧着执念不大,可毕竟上过心的,董氏不得不防,唯恐女儿没瞧上谢四,回来?后?又?嚷着要嫁谢三。
董氏这边终于说通了,桑柔喜不自禁,弯着腰身朝父亲作了个揖。
桑有为丑话说在前头?:“去到?外头?,你也得听为父的,不然在哪里,你也出不去门,只能待屋子里。”
“对的地方,女儿肯定?听父亲的。”桑柔也是个贼精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直把桑有为感叹得,这要是个儿子,岂不更美了。
距离金陵约莫两天?车程的彭县郊外一农户屋内,谢洵露着半边胳膊,不算白的肤色,线条匀称肌理分明,他一动不动,胳膊上一条长长的血痕,深可入骨,他却好?像没有任何痛感,任由?随从给他上药包扎,深黑的眼眸露着一抹疲惫之色,嗓音也略暗哑。
“再找不到?老四,你也不要来?见我了。”
临出发时,母亲千叮呤万嘱咐,说四弟头?一回出门,务必看好?了,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可终究,他还是食言了,未能护住四弟,有负主母所托。
随从慌忙道:“四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公子您自己也伤得不轻,若不好?好?养着,留下后?遗症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