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沦陷 糯团子 14000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章

沈明烟说的公寓, 就在自己的小区,不过不是同个单元楼。

之前本来是打算做画室用的,后来沈明烟懒得来回跑, 装修之后便空着没管。

两室两厅,裴旭和母亲一起住也绰绰有余。

“东西都是新的,我没在这边住过。”

沈明烟带着人,在屋子转悠一眼。

比起北街, 这一处不管是安全还是便利,都居于之上。

原先的住宅隔音不好,街坊邻里的闲言闲语,裴母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类似的言语她不知听过多少回,再难听再难堪的场面也撞见过。

她自己倒无所谓,只是一想到裴旭跟着自己受委屈,裴母心口就堵得厉害。

住处满意,沈明烟热情,裴母拍拍沈明烟的手背, 满脸皆是犹豫之色。

只轻轻一眼, 沈明烟便读懂裴母的顾虑。

她笑笑:“裴姨, 裴旭已经付过租金了, 你不用担心。而且你们不来,我房子空着也是浪费。”

听闻自家儿子付过租金,裴母脸色一松,挽着沈明烟胳膊,仔仔细细在房子四周转悠了一圈。

打包的行李箱堆砌在客厅中间, 隔着房门都能听见母亲悦耳的笑声。

少见的愉悦。

裴旭唇角往上扬了一扬, 忽闻手机振动,垂眸一瞥, 是俱乐部老板打来的。

“不是说今天搬来吗,怎么这个点还没到?”

以为裴旭是行李多不方便,老板摘下口中衔着的香烟。

“是不是东西太多了,你等着,我这就让人过去……”

“不用,我找好地方了。”

“找人过去帮你载东西……找好了?你搬去哪里了,不是,什么地方能有我这里自在,我这可是三层小别墅!地板还是法国空运过来的大理石。你找的地方能和我这……”

“沈明烟的房子。”陆时洲淡声。

只是简单的一个名字,对面的老板立刻噤声。

数秒后发来了然的一声长笑,伴随着拍大腿的一声。

“懂了懂了,你这叫登堂入室!”

裴旭没好气:“不要乱用成语。”

老板笑呵呵,连说了几声“不打扰你们”了,挂断电话前方想起自己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匆忙补充。

“之前在你家散布谣言的人找到了,你猜得不错,就是唐禹。我找人跟踪他一天了,你要是想,今晚就可以……”

“先等等。”

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裴旭突然庆幸刚刚自己是在屋外接的电话。

隔着半敞开的房门,依稀能看见母亲挽着沈明烟笑谈的身影。

裴旭眸色暗了一瞬,声音阴冷彻骨。

“我自己处理。”

……

……

从律所回到公寓之时,已然是深夜。

群星照亮半片天幕,却没有零星光影落至屋内。

公寓冷清安静,只有陆时洲杵在门口的黑影。

细细长长的一道,映在门口的地毯上,和黑夜混在一处。

悄声踱步进了屋里,家里一如陆时洲刚搬来那天一般,没有任何的添减。

指腹在眉心揉了一揉,从中午到现在没有进食,陆时洲却半点用餐的意愿也没有。

疲乏和倦怠加身,也不忘沐浴一番。

困意在拥入被窝的那一刻,彻底达到峰值。

只是这一觉陆时洲睡得并不安稳。

床头点着的线香并没有缓解陆时洲皱着的眉心半点。

男人双眉紧拢,身子轻飘飘,依稀梦见了八岁那年的一个夏天。

那一年盛夏的日光比每一年都毒辣,天气预报持续播送着高温预警。

所有人都恨不得短裤短裙上街,只有陆问秋,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问秋,你怎么又穿那么多,不热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陆问秋身子抖了一抖。

眼睛不敢直视邻居眼睛,胡乱点了点头后,遂匆匆往家里跑去。

邻居大妈在身后一阵鄙夷:“这人怎么这样啊,招呼都不打。”

“她这人就这样,不过他丈夫人挺好的,还是个医生,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读书人。她那儿子就不行了……”

余音消失在唇齿间。

陆时洲就站在不远处,少年一双眼睛冷冽。

邻居对视一眼后,若无其事别回头,各回各家。

陆家住的是独栋的小别墅,花园在陆问秋的“精心呵护”下,井井有条,百花齐放。

花香扑鼻,小路铺着细碎的鹅卵石,头顶的细碎的青绿枝叶挡住摄像头。

陆时洲紧抿着双唇,面无表情穿过两道铁门,指纹输入后,方得进入别墅。

母亲正在厨房忙碌,岛台上还有刚切好的西瓜,每一块的大小都如出一辙。

俨然是所有母亲的缩影。

“时洲回来了。”

唇角上扬的幅度恰到好处,好像练习过上万次一般。

“妈妈给你切了水果,你……”

话音未落,楼梯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问秋。”

男人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戴着的黑框眼镜多了几分儒雅和温和。

陆问秋手指一颤,手中的青瓷碗顺势掉落在地。

“哐当”一声脆响后,陆问秋猛地瞪大眼,女人肩膀颤若羽翼。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是……”

“我有没有说过,水果要用玻璃碗。”

男人的嗓音依然温柔淳厚,落在陆问秋耳中却宛若魔音。

修长手指轻拂过陆问秋耳边的碎发,露出女人惊恐万分的一张脸。

“刚刚在门口,你是不是看了那个人一眼?”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啊!”

长发忽然被人狠狠拽起,陆问秋瞳孔微缩,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为迅速。

她下意识抱住了脑袋,防止男人下一刻就要拽着她的头往墙上撞。

可惜男人忽然改了策略,拽着陆问秋的头和自己对视。

“没有什么?是我看错了吗?”

“不,不是。”

“那就是你撒谎了?”男人低低笑了两声。

剩下的回忆被拳打脚踢所填满。

在陆时洲冲过来护着母亲的那一刻,男人的怒火达到顶峰。

拳头不过瘾,取了皮带过来,鞭鞭红痕落在陆时洲和陆问秋身上。

陆时洲被踩在脚下,半张脸贴着地板。

六月的太阳,落在陆时洲眼中,和血无异。

六点起床,六点三十做早餐,六点五十打理花园……

陆问秋的生活都必须照着丈夫给的时间表。

怕邻居起疑,男人会时不时让陆问秋出门,但是不能和人说一句,多看人一眼。

做错哪一条,都会遭受男人一顿毒打。

“问秋,我那么喜欢你,别让我失望。”

“你知道吧,问秋,我有多喜欢你。”

“我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管你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陆时洲对“喜欢”的认知,是沉重而压抑的,是父亲对母亲病态的占有和控制,是缚在自己身体上的枷锁。”

“时洲是我儿子,他以后也会和我一样。”

“看见了吗时洲,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陆时洲躲过反抗过报警过,可惜男人的伪装能力实在太强。

骗过婚前的陆问秋,骗过邻居同事,骗过民警。

陆时洲好不容易有出门的机会,费尽心思才辗转找到派出所。

结果却被民警拎着送回家。

“现在的小孩真是被宠坏了,家长打一下骂一句就说家暴,我看就是作业太少了。”

“不会真有什么隐情吧,我刚看那小孩眼睛都红了。”

“能有什么隐情,刚刚他妈不也说了吗,小孩胡闹,她根本就没事。”

民警你一言我一语,离开了别墅。

完全不知他们离开之后,陆时洲遭遇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一直掌握在手中的猎物突然学会了反抗,男人恼羞成怒。

知道陆时洲在意母亲,故意将所有怒火都宣泄在陆问秋身上。

眼看那一壶开水就要砸向母亲身上,陆时洲顾不上被打得走不动路的双脚,猛地往前一扑。

呲啦──

皮开肉绽,开水混着血腥味,直冲入鼻间。

陆时洲猛地从床上惊起,心跳剧烈跳动。

黑暗中,男人鬓角沁出细细薄汗,后背早就被泅湿。

呼吸声沉重,一下又一下,清楚冲击着耳膜。

“你是我儿子,你身上留着我一半的血,你以后也会和我一样。”

“陆时洲,有时我都会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正常人?是人就会有情绪,可你什么都没有。”

过往男人在自己耳边的低语,以及之前沈明烟对自己的质问,轮番在自己脑海中来回滚动。

头痛欲裂。

气息越发沉重,视野渐渐变得模糊,陆时洲想伸手去找边几上的水杯。

可惜噩梦带来的余震还未消退,手指颤抖,一个不小心,竟将边几上的水杯推翻在地。

清脆的响声和回忆中一模一样。

呼吸骤停,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瞳孔一紧,陆时洲僵硬着脖子,缓缓朝地面望去。

斑驳的碎片隐隐映着窗外的光线,支离破碎,细碎光影构成了梦中男人狰狞的面孔。

直至碎片扎进轻薄的皮肤,血液滚着皮肉,陆时洲的眼睛才慢慢转了转。

重新找回现实的实质感。

手心的刺痛提醒着他如今的所在处,不是梦里那个诡谲的别墅,也不是沈明烟那个充沛着生活热情的小房子。

而是眼前这个冷冷冰冰,没有半点生机的公寓。

刺眼的血液从手心滑落,滴落在地板上,红色液体刺红了陆时洲双眼。

“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啊。想见她,想随时和她待在一起。看见她和别人站在一起会别扭会心急。”

“她不理自己的时候,会觉得生活瞬间没了色彩,和黑白无异,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正常的占有欲肯定会有啊,要真是一点都不在意,那就不是喜欢了。”

律助的言语犹在耳边,那是他白天对陆时洲问题的回答。

也是陆时洲第一次对“喜欢”二字,有了新的定义注解。

失眠一整夜,幸好第二天早上无事。

陆问秋过来的时候,陆时洲正好洗漱完毕。

“妈妈给你买了豆浆油条,还有红糖糍粑,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一句“小时候”,当即将陆时洲拎回昨晚的噩梦。

陆时洲脸色一僵。

兴许是察觉到自己提及了不该触碰到的事,陆问秋蓦地一噎。

数秒后才缓和过来,脸上的紧张褪去,重新换上一张笑脸。

“晚上有空吗,回家吃饭。”

觑着陆时洲的脸色,陆问秋斟酌道。

“田阿姨那个女儿,你还记得吗?我最近遇见她,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说是刚留学回来,在一所私立高中教书。妈妈今晚请他们一家来家里吃饭,你如果……”

话题越来越偏,不出片刻,陆时洲已然猜出母亲的意图。

“没空。”

豆浆还未拆封,已经放回原位。

陆时洲沉着一张脸。

显而易见,陆问秋刚刚是在帮他安排相亲。

“妈妈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是……前几天我去了趟老沈家。”

陆问秋欲言又止,“烟烟和那孩子感情也挺稳定的,妈妈就想着,你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多认识认识一些朋友也好……”

塑料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陆问秋早上带来的早餐皆被陆时洲推到一旁。

很奇怪,明明之前沈明烟提出和自己恋爱,和自己结婚,陆时洲都没有这种感觉。

是用内而外的厌恶、抵触。

他可以谈恋爱,可以结婚,然而这个人,除了沈明烟,不可能是别人。

沈明烟是他唯一的选项。

心口涌出无限的念头。

陆时洲抄起桌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留下一句“有事先走”,匆匆往屋外走。

他突然很想见到沈明烟。

陆时洲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慌乱和不安。

惶恐的情绪持续占据主导地位,隐约还有几分期盼。

“爱情”对陆时洲而言,向来是未知区域。

所有人都会对未知区域产生好奇,产生向往,产生探索。

陆时洲也不例外。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沈明烟,想要亲自告诉对方……

车子急速奔驰在柏油大道,掠过的树影犹如陆时洲此时的心境。

上天总是眷顾自己的。

车子刚停下,陆时洲就看见沈明烟悠然自得站在小区门口,像是在等什么。

甫一看见陆时洲的身影,沈明烟满脸愕然。

在对方匆匆步伐中,解读出不一样的信息。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两人之间的联系只剩下陆问秋,再想到沈母之前提过陆问秋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去看医生。

沈明烟一惊,脸上变幻好几种表情:“是不是陆姨出什么事了?”

“不是。”

匆忙攥住沈明烟即将离开的身影,陆时洲声音沉了一沉,“她没事。”

沈明烟怔忡:“那你过来是……”

“你之前不是问,我喜欢过你吗?”

墨色眼眸深沉透亮,陆时洲喉结滚了一滚,目光直直落在沈明烟脸上。

“喜欢的。”

“沈明烟,我喜欢你。”

曾经他嗤之以鼻的情感,再次被拾起。

陆时洲一直以为,自己身上留着那人一半的罪恶,不配谈情感,不配喜欢人。

所有对沈明烟情感变化的苗头,都被他强行扼杀。

他不想自己和那个人一样,为了所谓的喜欢,最终剥夺了他人的自由和喜好。

一切一切的占有欲,包括因为沈明烟情绪的波动,都被陆时洲归在不正常的范畴。

他好像拿到了错误的文本,并以此作为范例。

直至昨日律助偶然提起,陆时洲才恍然大悟。

不是所有的占有欲都是不正常,他也可以学,学着像一个普通人去喜欢沈明烟。

迟迟没有动静,僵硬的肩膀动了一动,陆时洲伸手,想要抓紧沈明烟的手腕。

却被对方一手拂开。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陆时洲迟疑:“……嗯。”

沈明烟面色如常:“那现在说完,你可以走了。”

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反应。

陆时洲急促出声,表情是难得一见的着急和紧张。

“沈明烟,我……”

“我不喜欢你。”

沈明烟仰起头,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

分手之后,他们好像一直在角色对换。

以前是沈明烟喜欢陆时洲,现在反过来。

“我不喜欢你。”

沈明烟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对我都没有意义了。”

“那谁对你有意义?”

心口一急。

陆时洲忽然想起了之前陆问秋提到的沈明烟和裴旭的关系。

下颌紧绷,陆时洲一字一顿:“是那个姓裴的?”

“是谁都和你无关。”

手腕再次被陆时洲抓住,沈明烟挣脱不开,只能扬头瞪着人。

瞳孔骤紧,陆时洲紧绷的情绪在见到从小区走出的裴旭时,彻底土崩瓦解。

宽松的家居服,松软的棉拖,乱糟糟的头发。

裴旭全身上下,无不透露着他刚从家里出来的现实。

心跳慢了半拍,某个可怕恐怖的猜想突然在自己脑中掠过。

陆时洲低下头,瞳孔在难以置信情绪的渲染下,缓缓变大。

“……你们同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晚感觉写得不好,今天又重新写了一版。

勉强算双更啦,补昨天的更新,虽然也没什么人看TT感谢在2022-06-29 21:54:55~2022-07-01 18: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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