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眼睛的植林人站在中间,旁边的一男一女大概是她的下属。
“诸位,既然人已到齐,那么废话不多说,就请董小姐正式开始吧。”
乌清露朗声道。她身旁站了一个低阶记录员,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谢槐扫了一眼,发现那居然是“先知”。
八阶异能者“先知”,也有人称其为“预言家”。土系异能者,通过与泥土的共鸣感知,成功预测了数次大型灾厄的发生,劳苦功高,但为人淡泊名利,将得到的领地归还乌清露手中全权管辖。与孟风遥结盟的江烛情况和她有些类似。
也就是说,在场一共有六名八阶异能者。这场面可太声势浩大了,简直隆重得没有必要。谢槐尤为在意先知的存在。先知不喜外出,为什么会到达审判他的现场?
先知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目光,伸手微微抬高兜帽边缘,将那张清丽的脸暴露出来。土黄色的深沉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充满了毫不避讳的探究意味。
谢槐朝她点点头,然后被清了清嗓子的“植林人”重新吸引住目光。
“感谢诸位对我的信任。七阶异能者感染率极低,而一旦异化,破坏力却不容小窥。登记新物种和查明高阶异能者感染程度是我的职责所在,今天有幸得到沈先生的邀请来到裂谷东区,我定当竭尽所能为诸位排忧解难。”
简单的礼节完毕,植林人温和地对谢槐道:“这位先生请坐。”
于是谢槐坐在了江烛亲自拎来的靠背椅上。
“关于你身上的变异种,我已经阅读过研究院的相关记录了,但有些细节恐怕还需要你这个当事人配合。若遇疑问,烦请你解答。”
对方没有靠近他,而是隔了半米抬起手,指尖虚指着他的腹部处,很快,异能汹涌而出,带动花枝与草叶直接从她的手环处开始疯长蔓延,成团成簇,扑簌簌地攀爬到谢槐身上,像是拥有生命那般轻巧。
谢槐一下子被它们淹没了。它们的攻势迅猛,力道反而温柔,仅仅是包裹和触碰着他,在他的四肢与躯干游走。与布料细微的摩擦声不断传到谢槐耳朵里。
花叶遮挡住了谢槐的视线,所以谢槐什么也看不见。视觉被剥夺让他其他的感官越发灵敏。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烦躁起来。腹部微微发热,他开始对毫无敌意的柔软枝条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欲望。
【吞噬】的欲望,还是【融合】的欲望?
微妙感在心中一闪而过。
谢槐按捺住那种欲望,悄悄抬起食指,搭在其中一根细枝上。植林人的异能流动如此热切和明晰,催动他试着将自己的异能也一点点导入进去。
成功了,通路被他钻入,慢慢挖出一条极细小却顺畅的道,在对方的“帮助”下顺着四散的枝条蔓延开来。抵达枝端的瞬间,体验过变异种生长路径的谢槐在几秒内真正领悟了与木系的【共鸣】。他开始了解它,就像他如果看着一个孩子如何跌跌撞撞长大,他也会理解对方一样。
必须抓住这种感觉并保存下来。心里有个声音暗示他。这是很好的机会,除了八阶异能者,没有人能释放出这般汹涌澎湃的力量,将异能的运转完美展现在他眼前。
谢槐反过来将感知逆着流动投射到对面植林人的掌心。
与此同时他听到植林人低声咦了一句。
花枝一下子如海潮般迅速退去。灯光重新照耀进来,植林人的脸庞复又出现在谢槐的眼眸中。谢槐眨了眨眼,看着对方的眼神里流露出好奇。
“怎么了吗?董小姐。”
乌清露问道。
植林人用古怪的眼神盯着谢槐看了好一会儿,她转过身,对乌清露斩钉截铁地说:“他没有感染性。”
听到这,孟风遥纤长的手指拂过脸颊上的那道细疤。沈阙飞挑了挑眉,嘴角弯出一种嗤笑的弧度。
“寄生在这位先生身上的变异种攻击力低,但逃生能力强,进化方向很特别,硬要形容的话……”
植林人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望向苏忆白:“记录员为什么是未成年?”
苏忆白不解:“董小姐,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是通过正规选拔途径上来的。我能胜任这份工作。”
沈阙飞也戏谑地应道:“董小姐可不要看轻我们小苏。她小小年纪就是我们东十九区研究院的最佳见习生。”
“不……”植林人欲言又止。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的话不适合未成年人听。”
她说完,沈阙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唇角压平,翘起的腿也放了下来。孟风遥怔了怔,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手链。而本来坐姿随意的江烛顿住几秒,背脊挺得更直。
“沈先生这边就请我的下属代为记录吧。”
大家很快明白植林人为什么这么吞吞吐吐。
苏忆白出去以后,植林人用平缓、低沉的声调说:“这株变异种应该是舍弃了攻击力,相当于把自己变成一种效果很强的春药,当碰到无法击败的敌人时,它会开花释放异香,使得它的敌人,呃,产生交配和繁衍的强烈欲望,最终使其放弃进攻。”
“它为了某种目的确实成功寄生在了谢先生身上,但感染失败了,留在他体内的是虚弱的半死种……嗯,咳咳,以及一些十分弱小的活次种,过段时间就会自行溶解。在这期间可能有某些副作用,具体是什么……嗯,我不能确定。它毕竟太虚弱了,几乎没法感应到。”
听到这个描述,谢槐微不可闻地笑了笑。恐怕植林人不是说不出它的副作用,而是实在不愿意那些东西被记录下来。
“像春药……?”
乌清露非常讶异。她吐出这句话以后,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搭腔,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空中的某一处。
乌清露微微睁大眼睛,转头看向孟风遥。基地内的传闻她是有听过的,加之孟风遥和她关系不错,和她聊过一些关于谢槐的事情。她本来以为他们算是一拍即合,可这下子怎么听怎么奇怪。
难道孟风遥被蛊惑过了?她就说谢槐不是他平日的口味嘛。
且慢。
乌清露慢慢调转头去看沈阙飞。沈阙飞在谢槐的隔离间滞留数个小时这件事,其实也不是秘密,她一早就知道了。凭她对这位共事多年的同事的了解,她发现沈阙飞此刻的表情有些细微的不自在。而这种不自在凑巧十分眼熟,还出现在现场第二个人身上。
乌清露又转过眼睛,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江烛。让她回忆一下,江烛是从哪天开始,除了出外勤其他时间都老老实实呆在基地来着?
乌清露:啊……?
三个男人的视线也同时在空气里正式交汇。沈阙飞注意到江烛的目光时,脸上闪过了几分疑惑。
谢槐立刻开口打乱现场的氛围:“董小姐,为什么它选择寄生我而不是迷惑我呢?”
“大概率是为了迁徙。如果你成功被感染,它会利用你到达下一个土壤肥沃的扎根地。总之,它应该只是进化方向罕见的变异种,世上不见得会存在第二株,我想不必过多恐慌。”
检查结束,谢槐正式被移交到乌清露的地盘。等到体内的半死种彻底溶解,他就能真正恢复自由身。然而临散会前,记录员和助手全部离场之际,植林人悄声过来问他:“你平时会,呃,泌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