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到一半，谢槐猛地抓握住他的手腕，抬头，露出发颤的眼眶和中央仿若宝石闪烁着火彩般的眼瞳。他脸上的肌肉好像有点僵硬，从他微抖着的唇瓣中，孟风遥逐渐读出了这个表情包裹的含义：

恐惧。

你不可能一瞬间理解冷漠者的大笑，所以素来冷静的谢槐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恐惧，孟风遥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回过神时，他在退后或停留的片刻迟疑中选择了后者。他坐到谢槐身旁搂住了谢槐的肩膀，看对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缩在他的拥抱里，轻声问：“怎么了？”

一边问，他一边拿走谢槐手中的标本框扔到茶几的另一头。谢槐在他怀中深呼吸了几下，手攥着他的袖子，但能感觉到几乎没使力。

孟风遥心想，论体术比他还能打呢，抱在怀里又这么瘦弱。这样的体格在实战中很容易被折断的吧？身形和力气比别人小，就不得不在其他方面付出多一倍努力。

“没事了。”谢槐扣住孟风遥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他蹙起眉头，在孟风遥以为他要暗示自己过界时十分理智地说：“刚刚那些不是我的感情。”

“现在想来，肉红色的触手虽然罕见，但光从外貌远没有能达到让我产生恐惧的地步。变异种的攻击手段有可能包括精神层面。我是受了这方面的影响才感受到了恐惧。”

孟风遥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顺势接话：“目前为止它只在你手里出现过这种情况。”

“可能因为我……重伤了它，所以它对我心怀怨怼。”谢槐不确定地说。

拥有感情的变异种？

这走向实在可怕。两人不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孟风遥决定聊点轻松的。他今晚来找谢槐有公事上的原因，也有私人的原因。私人的原因，说来也好笑。他坐在办公室繁忙地处理公务时，突然萌生了想见谢槐一面的念头。刚好样本送到，他就趁机来了。

守卫不会拦他，谢槐在见拜访者他也不介意。他的地盘他还不能随心所欲了？

孟风遥问谢槐：“你有没有想过，选择一个更平静更安全的生活方式？”

谢槐闻言，抬头和孟风遥对视。他的眼神还是温和的，但是过于朦胧，使人无法读懂内里的情绪。可以说，孟风遥本人也是这个类型。

有同僚那样问过谢槐。对方也是经历了贩卖和挑选艰难活到成年的杀手。然而有那样的天赋不代表会习惯那样的生活。

“要是有得选，我还是想当个不需要时刻担忧性命的普通人。”在朦胧夜色下倚坐着废墟的残壁，对方如此说道。

谢槐侧头看他，而他正仰着脑袋看天上流淌着的璀璨银河。星星落在他漆黑的眼瞳中，像是他涌出的希冀与幻想。

当时谢槐是怎么回答他的？

挑选悬赏或接收指令，然后制定计划拿下目标，获得酬金。再用酬金去和别人交易自己需要或感兴趣的东西。谢槐日复一日在做着这些事情。有趣？无聊？都称不上。

“孟队长，我听说你喜欢收集蝴蝶制作标本。而蝴蝶在这片土地上是稀有又极具危险性的东西，搜索并采集它们是件非常费时费力的事情对吧？”

孟风遥第一反应是，原来谢槐并非一点都不了解他。

“是的。作为爱好，对它的付出于我而言称不上浪费。”孟风遥笑眯眯地说：“我喜欢颜色繁复的，亮晶晶的生物体。喜欢美丽和轻盈结合在一起的特质，最好再带点锋利。”

你身上就完美地具有这一点。孟风遥心想。

谢槐点点头，说：“要说的话，我享受命悬一线的战斗。生命就是我愿意为此支付的代价。所以平静安全的生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必要。”

……用今天吃番茄炒鸡蛋的语气讲出了超狂的话。

谢槐想错了一点。孟风遥自己只收集自然死亡的蝴蝶做标本。活着的自有活着的美丽，将活物封存是纯粹的破坏。他不无遗憾地想，可能正因如此，哪怕最终不能将谢槐变成他的东西，孟风遥也只会选择目送对方飞舞着远去。

“说起来，孟队，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你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孟风遥自信地微笑。其实哪有什么他办不到的？真是有必要让谢槐看看他的执行力。

“你也看到了，这个变异种让我这段时间都在频繁进入类似发情期的状态。如果可以，希望你接下来能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帮我度过。我粗略地判断不接受性交的话我会有生命危险。”谢槐诚恳又坦荡地说。

孟风遥首先被谢槐嘴巴里吐出的“发情期”击得脑袋嗡嗡响，被他不自觉流露出的色气在心尖上小小地扫了一下。然后就被“安排一个人选”这句话气得脑袋嗡嗡响，脸上的半永久笑容差一点挂不住。

他很久不说话，谢槐的表情变成微怔。因为谢槐也没觉得这件事有多难办。可孟风遥的迟疑明显昭示着他的为难。

孟风遥血压持续性升高。他缓缓说：“你让我找一个人来……”操你？

他的牙齿摩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和你做爱？”

群 4③16③400③ 整理～2022▽07▽03 00:11:25

14.手段

谢槐不是漂亮的蝴蝶，而是满身血污，没有感情的杀手。孟风遥自觉不必怜惜这样的人。放对方走，对方也不会获得自由，只会继续当沈阙飞淬了毒的爪牙。那还不如直接毁掉他、折断他，将他牢牢控制在身边哪怕当个消遣。

谢槐现在是他孟风遥的阶下囚。沈阙飞为什么将谢槐推过来？因为谢槐到了别人的地盘，不死也得脱层皮，那些人不会放过断掉沈阙飞一臂的机会。而孟风遥不一样，孟风遥比起捅沈阙飞一刀更加想要谢槐，愿意将谢槐放在争取的位置上。

可如今谢槐的一切分明都该他说了算！他何必这么缩手缩脚、瞻前顾后？

“扎根在你身上的变异种到目前都没有探明出一点可用信息。我们这些八阶异能者可能不受影响，但级别比你低的，跟你结合后死掉了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孟风遥冷声说。

要求一个杀手考虑人命简直可笑至极。但孟风遥就是要这么说。不是妄想对方理解他，而是迫使对方进入他的思维方式。

谢槐讶异地望着他。在谢槐眼里，除了被异香影响的那晚，孟风遥是第一次表现得那么不温和。但这份冷酷，不知为何竟有些眼熟。

如孟风遥所想，谢槐很快接受了他的逻辑，低头认错：“抱歉孟队，这点是我考虑不周。”

孟风遥表情和缓，心底却暗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