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呼之后，那双绿眼睛总算迷迷糊糊地睁开。一看见尤莉卡的脸，就以这个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姿势傻乎乎地摇起尾巴来。

尤莉卡忍不住笑了。她从地上站起，狼犬的眼睛追着她的动作，扭着头用毛茸茸的大脑袋顶她的手。

流星般的银光从手腕延伸出，尤莉卡又拍拍它的脑袋。狼犬配合地仰起头，让她翻开颈部厚密的长毛检查那个刻着她名字的项圈。

等她的手收回去，它才像刚清醒一样整只狗都呆滞着僵住了，似乎对刚才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魔法的光华一瞬闪过，黑发绿眸的少年从地面上弹起，羞耻地扭过头，但身后的尾巴还在大幅度左右甩动。

“你总该有什么事才来找我吧？”对人形可就没有兽形那样的态度了，尤莉卡不客气地问道。

“哦对……神殿。”西风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进入房间，尾巴也安分地垂下，“我问了父亲和母亲，他们说领地边缘确实听到过类似的传说……但那是一座很久之前就已经沉入海底的神殿。”

第277章 0277 277.消失的人鱼

尤莉卡品尝着美味的蜂蜜奶冻，开始听挠挠耳朵坐到她面前的兽人少年转述从父母处得知的故事。

时空神殿分散在七国境内，虽然她已从史书中找到旧址，但千年过后时移世易，谁也不知道神殿现在变成什么样，又具体在何方。

“大概这个位置。”

西风摊开地图点了点。

那是沿海岸线延伸，形状狭长的国家。地势东北高、西南低，一端是将人类聚居地与对面兽人狼族领地分隔开的高耸山脉，一端是伸入海中的半岛。传说神殿就建在那边缘如鲨齿参差交错的半岛上。

柔和的黄光洇开，将地图从千年前切换到现在，那片被海环抱的陆地却已经从地图上消失。

千年前时空之神升华失败，帝国崩塌之际，神殿内忠诚的祭司与神官们想尽办法保护这些象征信仰，关系神力的建筑。比如帝都内的神殿就被结界隐藏在学院中，若非受到腐蚀降临仪式的魔力震荡，结界被破坏，直到现在也没人能找到。这座半岛上当年的情况还要更糟糕。材料不足、时间来不及、或是已经被敌人包围……总之他们并没有采用结界这种安全的方法，而是施放破坏性极强的毁灭禁咒，将神殿连同整座半岛一同沉入海中。

“那附近的海域是人鱼的领地。他们一向生活得很封闭，自命为海神的宠儿，即使同属兽人也并不与其他部族沟通。所以，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一百五十年后，除却魔力高深的法师和晋阶后脱胎换骨的战士，大多数过上和平生活的人类已然忘记曾经帝国毁灭时的纷争与混战。某个深夜渔民们突然被心悸惊醒，接着在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驱使下扛起包袱向高处逃去。

原本清澈的海水变成浑浊的灰黑色，煮沸般滚动着无穷无尽的波涛。狂风暴雨笼罩着海面之上的天空，乌云仿佛凝固的血块，而白亮的闪电如疯长的芒草般一束又一束。比山峰还要高大的巨浪冲上海岸，淹没城镇。这样的灾难持续了半个月。当第一批大胆的人重返家园时，他们发现人鱼消失了。

飘荡在海上，似幻梦又似梦魇的歌声不见了。长期与人鱼建立来往的贸易点怎么也等不到新一批的珍珠与珊瑚。几个庞大的鱼群在洄游时失去指引，闷头闷脑地撞上浅滩。这个古老的部族从此在海洋与陆地上绝迹。这片海风平浪静，渔民们恢复了捕捞，然而试图潜入深海探寻真相的冒险者们却总是一去不回，其中甚至包括几位著名的大魔导师与大骑士。因此也成为一个某种程度上的禁地。

“人鱼吗……”尤莉卡放下勺子若有所思，“他们的消失和神殿有关系？”

“从来没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西风说，“但既然那里是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估计不会只是巧合了。”

“我会考虑的。你可以走了。”尤莉卡卷起地图，将勺子伸向乳黄的布丁，开始无情赶人。布丁上浇着鲜红的草莓果酱，盛在施加急冻魔法的冰碗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西风烦躁地甩了甩尾巴，用那双漂亮的、绿幽幽的眼睛瞪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等公爵千金吃完今天份的甜食，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已经在心里思考明天给雅兰的菜单时，才发现黑发犬耳的少年还杵在对面。变成狼犬时很庞大、很圆的一只，意外地在人形时是轻盈敏捷，动作中透出一种利落的力量感的少年。

“报酬！”终于再次与她对视的西风气愤地跳起来，那条卷在地上的漆黑大尾巴“刷”地一下将椅子推远。

“明明我帮上你的忙了吧？凭什么那只触手怪什么都没做就……”和厚颜无耻的恶魔与莫洛涅不同，脸皮薄的西风可疑地停顿了一下，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总之你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求相同的待遇！”

第278章 0278 278.毛绒系要比触手系受欢迎才对

“胡说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

“你居然还不承认！？今天早上我才刚被那只该死的触手怪揪掉一撮毛！”

兽人少年的大尾巴应声委屈地扫了扫，反正尤莉卡是没从那些蒲公英般蓬松浓密的黑色毛簇中看出哪里减少了份量。

小小的争吵漩涡般飞速扩大，爆发为各式各样的人身攻击。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尤莉卡的品味最差劲了！”

“和我的品味有什么关系？！你这条蠢狗快点闭嘴给我出去！”

“明明毛绒系要比触手系受欢迎得多啊！”西风委屈又不解地喊道。

显然她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同好会三人组，她们的毒害流传得越来越广了。

被任性的公爵千金推搡了一把却纹丝不动，比她高上一头的黑发少年虽然变回人形，仍然像不懂主人为什么把肉干锁进柜子里的大型犬一样不开心地低下头，直直盯着她。与兽形时手感极佳的柔软不同，人形时他的黑发看上去偏硬而凌乱，从中支棱出的两只犬耳此时也扁扁地塌下去。

凶傲又漂亮，一看就不好接近的外貌却垂首做出这副表情，很难不令人心动。

“总之报酬什么的我可从来没承诺过，为什么有人自愿来打白工我也很纳闷啊！”对此完全无动于衷的尤莉卡大声说。

为了不落下风地与他对视，少女小巧的脸庞颇具气势地仰起，瞳孔如同晶亮的宝石，表情别提有多神气，多理直气壮了。距离拉近使得她的气息越发清晰，花草、砂糖与红茶的甘芳甜美，如一根羽毛轻柔地扫在小狗湿漉的黑鼻头上。

毛茸茸的犬耳轻轻抽动，仅是这样对视就感觉全身都变得热了起来。当年那个卖给她项圈的可疑巫师真的没有故意在上面附加什么奇怪的魔法吗！？

尤莉卡斗志昂扬地盯着他，时刻准备反击他的下一句话。毕竟和之前阴阳怪气还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莫洛涅相比，西风就笨嘴拙舌得多，被气到时耳朵和尾巴还会动……不得不说是有一点可爱的。

但是黑发绿眸的少年仿佛被磁石吸引般渐渐挨近她，近到她差点撑不住要后退，突然以赌气的表情用额头撞了一下她的。就像狼犬刚才用头顶她的手心一样。但人类的头可比毛茸茸的狗脑袋硬多了，她一下子抬起手揉了揉前额，甚至感觉会被撞出一小片浅红来。

“你干什么？”说不过她就要打架吗？

“笨蛋尤莉卡。”西风还在小声嘟囔。他身后刚刚吵架时气得竖直高高举起，末端长毛炸开花一般乱蓬蓬的黑尾巴，此时垂下来，借着长度悄悄勾卷从她裙摆与短靴间露出，那一截珍珠似的白皙小腿。触感痒酥酥的。

“谁是笨蛋啊！”

“当然是你！明明作为女神和领主，应当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决不允许任何人有特殊待遇才对吧？”

被她气到终于忍不可忍，早已被亲手戴上项圈、俯首帖耳的家犬也不禁露出了獠牙。碧绿清透的眼眸中闪过冷冽凶光，那是属于野兽而非宠物的骄傲而锋利的目光。

何况她这只本来就有一半狼的血统，即使再忠诚、顺服，骨子里依然存在未驯的野性。

“禁止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