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愈来愈急,一如前两日的暴雨。

顾青伽有些脱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心里烦躁不安,一叹再叹之后掏出手机翻查,之前买给许默的新手机里安了追踪定位以防万一。没有带伞腿还摔伤了,他想不到许默还能去哪儿。

顾青伽的怒气在看到几乎滞留在城郊一处的黑点时消失殆尽,那里是前几年政府投资开发的绿化林一代,顾氏曾有意投标承建工程项目,但他现场查看不下数回之后觉得前景不好放弃方案。果不然后来投资资金批审不下,旅游景点项目也搁浅,那边现在是成片的白桦林还有废弃工厂,没来得及拆除的烂尾楼。

他慌了,急站起来抄起外套往外跑,电话打一个被挂断,再打就用户关机,顾青伽紧踩着油门飞速往城郊开去,大雨如注在车前窗翻滚挡着视线,他焦躁地摁喇叭超车,越往外环开人烟越稀少,确定好许默大致位置后他放缓了车速沿着林路找人。

许默紧紧用双手抱住自己,不停地搓着冻到有些发麻的胳膊手肘,他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就哭着上了辆大巴,再下来时已经不认识路了。

天色全黑,雨水把路边的高大密林砸的砰砰作响,宽大的树叶阴影在地面上横扫,仅有的稀薄月光映出一块儿暗一块亮的水坑。

许默如同惊弓之鸟般疾行,任何一点树丛中的窸窣声都能把他吓的脸色惨白,他连走的方向是不是往回的路都不确定。他乱摁着手机想要开机,红格图标闪烁两下后屏幕又归于漆黑,他开始后悔,他应该和哥哥好好谈谈的,也许,也许哥哥有办法应对的夏家公司,也许哥哥愿意为了他……

许默倏地停步狠狠地鄙夷辱骂自己,哥哥对他那么好,他居然想拿哥哥最珍视爱惜的事业去冒险。

顾青伽在几条分岔的林路上绕了许久,他精神高度集中,连两侧的树丛都要打着光看看,终于望见前面隐约有个黑影在动,他极兴奋地往前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身后窜出一辆猛速驾驶的黑色轿车。

“嘶砰!”

疾驰的轿车丝毫不减速地冲着顾青伽的车身撞窜,当顾青伽听到轮胎磨地的声响时已经为时已晚,危机时刻他手腕一紧方向盘向左打死,车头不受控制地旁边林丛冲去,车尾被轿车刮着往前拖行半米。

剧烈的碰撞声钻进许默的耳朵里,他惊声尖叫着倒在一侧,脖颈抽搐着往后扭头探去,熟悉的车型灌着雨水砸进他的双目,他痴了一样往这边疯跑。

顾青伽被巨大的冲击力抵进靠椅,右侧玻璃崩裂成碎片从他的额前飞擦而过,一道血柱唰的贴脸涌出,他摇摇发麻眩晕的脑袋从车内跌爬出来,把血水从眼眶里眨出去,看到朝他跑来的瘦弱身影,在确定面目之后几乎是扑到自己怀里。

顾青伽的左胳膊已经痛到无法移动举起,单手揽住许默的肩踉跄地往旁边拉,突然过度失血迅速带走了他的唇色,他翁动着苍白无力唇片安慰许默,声音从来没有像这样脆弱过,“没事,没事,不许哭,别哭……”

顾青伽突然被一个大力推跌在地,一记闷棍狠狠地锤落在挡在他面前的许默,他眼睁睁地看着许默以一种肩高不一的极其扭曲的姿势滚倒在地上,因疼痛而扭曲发皱的小脸五官紧缩抽搐,双目却失了神一样呆滞着任由雨水砸进眼眶。

“小默!”顾青伽来不及把许默抱起,带着劲风的棒棍又冲着两人劈过来,漆黑雨夜中行凶那人几乎与夜影一样幽暗,雨帘挡住了他猩红发热的怒目,一声嘶叫扯破了密林,“顾青伽!你毁了我!”

顾青伽一个箭步冲前躲过铁棒,憋出全身的力气踹向那人的胸口,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跟着一起倒去,大腿根撕裂般地烧起来,这才发现是从车里爬出来时拉的一道深口。他不能犹豫,一个滚翻对着那人鼻尖猛砸两拳,收手时几个骨节上染满了嫣红的血水,把人打得起不来时他才能仔细辨别,胸口一震,是夏令争!

顾青伽顾不得自己脑袋上血越流越多的伤口,他只要看一眼缩在地上的许默就眼眶骤红,紧捏着许默的掌心不停说话唤醒许默。这种情况下他完全无法保持镇定,心脏突突直跳,直到许默虚弱地应声之后他才猛然清醒,不能移动许默未免造成骨头二次伤害,他大声安抚着许默,开始翻找手机。

他必须立刻把许默送到医院!

他的手机屏幕已经被压的稀碎,细小玻璃渣深嵌他摁压屏幕的指腹渗出血色,许默的手机又没电关机,他爬到倒地不起的夏令争身边急迫地翻他口袋,突然身子一紧,小腹痉挛着滋出血流,红刀子拔出的时候顾青伽身子一歪直挺挺地砸翻在地。

夏令争捂住口鼻晃悠悠地站起来,行凶的刀刃鲜血淋漓,周身黑暗如同恶鬼,他踉跄着拉起几近昏厥的顾青伽那条脱臼的胳膊往车上拖行。

许默目眦尽裂,那满地的血水直直渗进他的眼球,他凄惨地哀叫一声蹬着腿往顾青伽的方向爬去,他隐约看到顾青伽垂下的手腕微微抽动,食指和中指拨弄两下,惨白的面色眼睛已经睁不开,又紫又白的唇片挤出一个无声的“跑”字后头歪着昏了过去。

“那,下次哥哥动手指时候你就跑开好不好,这样动?”

“不,不,不……”许默用尽了全身力气飞扑上去,他斜爬在地上伸手拉住顾青伽的肩头,一掌在柏油路上死死地摁住,粗粝的石子很快磨破他的掌纹、嫩肉,一直到他觉得肉都少了一层也不肯放手,反倒力气越来越大,像连体婴儿一样死拖住顾青伽不让夏令争拉走。

夏令争拖行不动,停下来朝许默的脸上手上飞踹,许默很快觉得眼前霎地更漆黑了些,高肿的面庞挤压他酸涩的眼球,他已经看不清什么了,但掌心像钉在顾青伽的身上一样不肯撒手,甚至顶着暴打往前钻了两步把上身虚压在顾青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