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渔笑了笑,“你运气够好的,幸好没来乌克兰找我。”

吴之语接电话的时候,林森就在旁边,他是回来退掉在德国的公寓,吴之语则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飞了过来。陆渔是怎么平安回来的,他们两人也很清楚。

只是林森没有过问,更没提他其实去了乌克兰找她的事,而是走到陆渔面前,说:“你安然无恙就好。”

作为最好的朋友,吴之语还是开口问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陆渔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但她绕开了那个话题,回答说:“当然是回学校准备顺利毕业,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去看看爸爸,跟他报个平安。”

陆渔问:“你们要陪我去吗?”

吴之语见她不想聊,也没有追问,一揽陆渔的肩膀,“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俩当然得陪你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准就是叔叔阿姨都在天上保佑着你呢!走,先跟我们好好吃个饭舒服地睡一觉,休息一天再飞瑞士。”

回去的路上,陆渔还安慰了打电话来问的舅舅一家。听见陆渔好好的,何明华才放下心来,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劝陆渔回国,陆渔想了想,说:“再说吧,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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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5章 第105章 颓然

国内已经是次日凌晨两点。

宋予寒回来经过宋习墨住的房间,看见里面还亮着灯,他在门口站定片刻,最终没有进去。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对宋习墨动过手。但下飞机的时候,他在机场打了宋习墨。就打在他原本就已经青紫的唇角。

上一次他遇到陆渔,给自己揽下巨额债务。

这一次他遇到陆渔,居然差点把命搭进去。

知道乌兰克的事情之后,宋予寒不惜动用一切人脉和财力,只为保宋习墨一命。宋予寒从他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已经等在机场,整整九个小时。

宋习墨人是好好的,但那副颓然的样子,却是宋予寒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打了弟弟,一是因他对自己的生命太不负责,二是因他几乎毁了自己的前途。

就因为一个陆渔,他竟然不惜毁了他自己。

一门之隔,宋习墨身边摆着数不清的酒瓶。

脸上的疼痛已经麻木,没有冰敷,也没有上药,似乎这样的疼痛和酒精的麻木,就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夜深人静之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子里回荡着大哥在机场问的那两句话。

“你这双手还能拿手术刀吗?”

“宋习墨,你还能做医生吗?”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这双手。

这双手杀了人,杀了他的病人。

那是一名恐怖分子,死不足惜。但作为医生,不分男女老幼,无关社会身份与地位,只要躺上手术台,那就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病人。

监狱的死刑犯行刑之前如果突发心脏病,作为医护人员,都必须进行抢救,把人救活,再令之签字确认并承受自己的死刑。

任何人,没有权利凌驾于法律之上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即便这个人作恶多端,也自会有法律将之约束和惩罚。

对于那个恐怖分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手术。

他可以将那人留在医院,可以把他交给乌克兰政府军进行制裁,但作为医生,他没有权利在病人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中途暂停手术。这跟直接放弃他的生命没有任何区别。

而这竟然是他下意识做出的决定。

这么多年的努力和自律,这么多年治疗的每一个病人,参与的每一场手术,他都竭尽全力,没有半分懈怠。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他作为医生的底气和自信。

而现在,他应该如何坦然地继续拿起手术刀,如何能坦然地告知病人和家属,我一定会尽力?

这件事只发生在乌克兰。一个恐怖分子死了,根本不会引起任何关注。乌克兰医院的院长和护士,也不会认为这件事对他们自己和医院会有多大的影响。他们的国家每天都在死人。

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但这件事,宋习墨自己知道。

它将会像心口的一块流脓生疮的伤口,不会致命,却也永远都不会结痂愈合。

满屋的酒气,让人头昏脑涨,难受极了。他打开阳台的门,身形有些踉跄地走出去,任由冷风吹过来。

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可一夜之间,什么也没有了。之前他做错了事,陆渔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了。而现在,他也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医生了。

凌晨的海景看似平静,暗里却藏着汹涌。

海水的声音夹杂着风的声音阵阵传入耳中,似乎在慢悠悠地告诉他,你有多么孤单,你有多么落寞,你有多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