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惊秋抬手想要拦下,这右肩与手腕处的旧伤都被蛊毒牵了出来,绵软无力,只隔了一下,抵不住聂雲岚的力,仍旧是实在挨了这一巴掌,头微侧向一旁,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印。
楼镜面色狠戾,陡地挣了一下余惊秋的手,想要冲出去。韶衍目光阴鸷,一个闪身已到了余惊秋身旁,眼看就要动手。余惊秋却似有先知之明,一左一右将人拦住了。
余惊秋道:“我没有骗你。”
聂雲岚道:“是,你没有骗我,你只是瞒着我。我的杀父仇人就站在我跟前,我竟浑然不知,只一心庆幸,你是恩怨分明之人,没有因为我爹而瞧不起我,一心庆幸,我尚有机会尽力弥补,这一辈人仍能重修旧好。余惊秋,你好,你好得很呐!”
余惊秋说道:“我确实不曾因为你爹而迁怒你。我也不后悔我杀的天星宫的这些人,聂禅杀了阿烨,要取我性命,我不杀他,不杀蒋沈韩杨四大将军,对不起阿烨拚死救我性命,对不起我在天星宫历经的绝望,对不起这一路上的流离颠簸!若非要收罗证据,扳倒楼彦。我不会再见你。然而见你,受你相助,不可避免。我也无法再瞒着你。只是一直没找到和你坦白的时机。如今正好。雲岚,你想要为父报仇,无可厚非,我等着你。”余惊秋没有半丝隐瞒,正因为没有隐瞒,这些话听起来才这样的冷漠绝情。
楼镜对聂雲岚冷笑道:“我说过,你要杀我,正如我要杀你爹一样,理所当然!因为我们都是要报至亲之仇!”
聂雲岚方才明白过来,楼镜要杀聂禅,不是为了飞花盟,而是为了报师兄之仇!
“啊,你,你们……”聂雲岚往后倒退了几步,扶住青竹,抬头望了望天,天高无尽,她眼眶发热,淌着泪,却凄然地大笑起来。,“报仇?是谁报谁的仇。”
聂雲岚倚着青竹,滑跪在地上,手上将落地的竹叶揉捏烂了,“爹,不是女儿惧战畏死,女儿自诩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呐!”
余惊秋和郎烨救过她的命,救在刚刚的宴席之上,楼镜也算得救了她一命,而余惊秋和楼镜之所以杀聂禅,并非无由,是聂禅先动手,要害余惊秋,杀了郎烨!
要她报仇,取余惊秋和楼镜的性命,她实在难心安理得,若要她弃之不理,那又是生她养她的亲爹的遭害,是血淋淋的仇恨。
两种情感在心中拉扯着聂雲岚,令得她悲抑崩溃,不能自已。
聂雲岚悲声叫道:“爹啊,女儿悔不该不听你言,私自走出雪域,踏入这江湖之中!以至今日,进退两难!”
若未踏出雪域,不曾遇上余惊秋和郎烨,至少今日报仇,也不会这样做与不做都受折磨。
这悲声令得在场众人皆为动容,连竹林也摇颤啜泣,此情此景,没人能说出一句话来。
良久,聂雲岚渐渐收了声。
她再度站起身来,整个人都灰败了,似生出哀莫大于心死的寂然来,她紧握了自己的长/枪,忽然叫道:“余惊秋。”
众人都以为她要复仇,要对余惊秋动手时。
聂雲岚将长/枪一横,崩裂一声,她将长/枪生生拗断,她冷然看着余惊秋,“从今往后,我聂雲岚和你余惊秋,天星宫和干元宗,犹如此枪,老死不相往来。”
聂雲岚摔下两截断裂的长/枪,决然转身。
余惊秋遥望着聂雲岚身影在青竹林中远去,直到消失在林深处,松了一口气,这气叹出去,心里仿佛一空,怅然不已。
余惊秋直觉得双腿软得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往前跌倒。
楼镜心里一下揪紧,脸色发白,抢前一步,将人抱在怀里,“余惊秋。”楼镜撩开她额发看时,人冷汗不止,昏晕了过去。
楼镜余光瞥见先前那些人还未走,目光直往这里探望,她眼睛冷冷地横过去,说道:“我现下心情很不好。你们还要纠缠,只管来,我正想杀人见血。”
那五六人私语几句,瞟了余惊秋一言,不知是否是被余惊秋的话说服,竟真不再为难,摆摆衣袖,也离开了。
第141章 示弱
竹林中只剩了楼镜四人。
楼镜万分焦躁,即便是抱着余惊秋,那份重量压在她手上,她也惶然不安。
楼镜问花衫道:“她是怎么受的伤?”
花衫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楼镜便知余惊秋是在忠武堂里受的伤,她纵然是不待见韶衍,但此时可能只有韶衍知道余惊秋身上这伤是怎么一回事。她拧着眉头,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女人。
那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凝视着余惊秋。
“她中了蛊,似乎牵扯出旧伤。一个白发女人给她喂了解药,说那解药需要三名高手内力催化,还交代不能让她动武,否则会……”韶衍罕见地没和楼镜争锋相对,缓缓交代了自己所知,说到最后,由此及彼,心里拧地难受,倒吸了一口凉气,末尾的话没能发出音来。
短命。
这个两个字浮现在楼镜的脑海里。在桃源谷时,韫玉就向她交代过。
楼镜心口细细密密针扎一般,脸上蓦然苍白,她低头看余惊秋,像是怕她消失了一般,将她搂紧,又怕太过用力弄疼了她,松了一些。她声音颤抖急促,“是韫玉。她人呢?”
“她在忠武堂,说稍候便来。”
楼镜抱起余惊秋便走,花衫和韶衍在后跟着。楼镜走了两步又停下,她怕现在去忠武堂,韫玉正赶来清泉道观,两人在路上错过了,又担心忠武堂那边纷乱仍存,余惊秋受伤昏迷不宜涉足,说道:“花衫,你去忠武堂里接人,接到了人去街头福瑞客栈找我。”
花衫立即明白楼镜顾虑,应声道:“好。”
花衫离开后。楼镜抱着余惊秋出了竹林,绕过道观,回到大街上,进了客栈,韶衍阴魂不散跟在后面,她也无心去计较。
韫玉来得极快,楼镜才安置好余惊秋,出了厢房让伙计备些热水,便瞧见抱着月牙儿赶来的韫玉,后头还跟着花衫,和跛着腿的翁都。
原来花衫在回忠武堂的路上便碰倒了韫玉,所以才来得这么快。
那伙计和掌柜的见老大一只白虎进来,战战兢兢拿了棍棒在手躲得远远的,被楼镜冷斥一声,才捱磨着过来了。
韫玉另要了一间客房,挨着余惊秋的房间,将月牙儿安置在内,让翁都在床边守着,自己过余惊秋房来,坐在床榻边,把住余惊秋的脉,轻叹一声,“还好,没有恶化,只是情绪大动,托着伤躯奔波劳累,精神一时松懈,才晕了过去。只不过解蛊一事,不能再拖了。”
楼镜抿紧了嘴角,问道:“我听说她已经服用了解药,但是还需要三名高手内力来加以催化?”
“是。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知再去哪里寻一个内功淳厚的人来,赶回干元宗去,只怕来不及。”韫玉按了按眉头的攒竹穴,一阵闷疼过后,再睁眼,双目已经清明不少。
楼镜注意到她的动作,见她眉眼间难掩倦色,紧张道:“你不要紧罢?”
韫玉摇头,“自我出谷来,状况频出,应接不暇,和谷里悠闲的日子完全两样,我只是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