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春庭?你不是替吴师叔寻药材去了么,怎么又过来了?”
三人回过身去,春庭见到来人,眉眼一展,欢喜道:“药材已经送过去了,不说这个,师兄,你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匡啷一声,狄喉手中的木桶落地。
他神色怔然,直勾勾瞪住了中间的余惊秋,犹恐是梦中。
狄喉好半晌没说话,春庭诧异,笑道:“师兄,是大师姐啊,你不认得了么?”
狄喉确认,眼前景象,并非自己幻想。
骤然间,双目发红。
狄喉咽喉滑动了一下,胸腔里也不知是痛是喜,脖子上的青筋抽动,憋得满脸通红,颤着声,千言万语,只能问一个,“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声气压抑,说不尽道不完的委屈。
五个师兄妹,楼镜受宠,云瑶和狄喉嬉闹,郎烨和余惊秋是众人依靠,是主心骨。
可郎烨亡故,云瑶身死,楼镜叛宗,余惊秋不知去向,只他一人,日夜孤守着水榭,万千心绪,无处去说。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余惊秋柔柔地唤了声,“狄喉……”
多日强撑的精神,有了依靠,好似开了闸,洪水倾泻而出,狄喉禁不住,凄然道:“师姐啊,二师兄死了,阿瑶也死了,镜儿她变了,师父不在了,这澄心水榭里太阳东升到黄昏,早晚都只有我一个人了。”
余惊秋回过头,望着水榭的匾额,目光坚定,她说道:“我回来了,以后这里不会再只有你一个人。”
第115章 宗主
狄喉心中实有千言万语,只是不论什么,都没余惊秋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重要。
乍见之喜,汹涌澎湃,所以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忙忙将一腔苦楚倾诉而出,实在是余惊秋在师弟师妹们心中地位特别。
狄喉平素是个刚强的人,如此失态,只因为眼前这重要之人,重要之事触动情肠。
在师兄师妹接连离去后,能再与余惊秋相逢,于他而言,是奢望。
要是阿瑶也在……
这念头一闪过,狄喉胸口便感到极大的痛楚,难过到不知如何是好,嗓子发涩,喉头滑动两下,问道:“师姐,要不要去看看师兄和阿瑶?”
余惊秋目光滑了地上的木桶一眼,掩在衣袖间的手指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轻声应道:“嗯。”
郎烨的遗体没有送回家去,而是葬在了向日峰上,那是他年少就有的念头,这些都是在路上时,陆元定告诉她的。
她听罢没有多少反应,只是觉得心口处空空的。
下葬由陆元定和狄喉操办,两人费心,选的墓址风水好,只是太静,生人站在墓前,心底觉得孤独。
云瑶和郎烨的坟墓紧挨着。
余惊秋站在墓碑前,目光灰暗,没言语。
狄喉哑声说道:“当年李长老运了师兄遗体回来,却没有你身影,他们说什么你与宗外的人勾结,要谋宗主之位,害了师兄,还想要害楼师叔,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和阿瑶下山去找你,想听你亲口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找了你太久,久到阿瑶听信了流言,以为你也死了,不再下山,我仍然在外边寻你,但是好几年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后来,阿瑶像是有了心事,但她不愿意跟我说,我知道她有顾忌,不知道她背地里在做些什么。那天宗里忽然传她盗了宗里的密件,打伤了看守弟子,逃下了山去……她被捉进死人庄后我总在想,那时候我该强硬些问她的,将她心里的事都问出来,即使不能帮她,出事的时候,我也能和她共同面对。”
说到这里,他声音哽住,再难说下去。
余惊秋摸了摸云瑶的墓碑,墓碑湿润,才浇洗过不久,“或许瑶儿正是不想将你也拉进这风雨中来,才对你有所隐瞒。”
“她不想?!可就是死,我也宁愿和她同去,总好过日日对着她的墓碑!”狄喉陡然扬了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咬住了牙,不再说话。
余惊秋凝视着狄喉的痛苦神色,心下斟酌半晌,说道:“师弟,其实……瑶儿没死。”
狄喉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瞪着余惊秋,目色茫然,随即皱住了眉头,“师姐,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在死人庄呆过不少日子,清楚药夫子是怎样一个人,路上陆师叔给我说过死人庄的事,晓得那是一具无首的尸身后,我就知道,那不是瑶儿。”
狄喉双目呆望着,心里怦怦地跳起来,他此刻觉得太阳过于明亮了,烧得他浑身发热。
“我知道你与瑶儿情意非同一般。”
狄喉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不自觉低头。
“正因如此,你对她应该格外了解,即便当时你猝然面对噩耗,心神崩溃,疏于察觉,也总该感受到古怪之处。你自己在心底想想。”
狄喉肃然,记忆起那些细小的不合理处,越是细想,越是心跳加快,浑身发热,他咽了口唾沫,“师姐,你确信么?”
余惊秋眉眼稍展,微微一笑,“我确信,瑶儿这样顽强的人,她不想死,老天爷是不会收她的。”
这是两人相见后,余惊秋第一次笑,霎时抚平狄喉心中波澜。
他深知余惊秋绝不会拿这种事糊弄他,也是心里乞求着云瑶还存活在世,下意识就去相信云瑶未死。
四肢百骸顿时涌上劫后余生的酸软。
良久,狄喉安定下来,思想起余惊秋的话来,后知后觉:大师姐竟在死人庄里呆过,听着话里的意思,时日不短。
狄喉又一副苦大仇深模样,他总觉得余惊秋哪儿变了,见她笑,方才想起以前余惊秋很爱笑,温温柔柔地笑,如今余惊秋目光沉郁,脸上再没了温存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