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里外照得亮堂,床上躺不下,就拼起桌椅,地上还躺着两具尸首。
楼镜揭开白布,瞧了一眼,轻轻盖上了。
大夫忙进忙出,恨不得多生八只胳膊,里头唯有文丑伤势稍轻,他向楼镜一抱拳,面色惨淡,“有负楼主重托。”
众人伤势,触目惊心,可见经过一场恶战。楼镜脸色惨白,“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我现下只想知道经过,我师姐如何了!”
文丑轻叹了一口气,“云瑶姑娘盗信时被发现,她当机立断,到了原先联络地方,见了我,原先为了查干元宗内的奸细,我们不少人手在远近潜伏,大半的人马暴露出来,勉强出了干元宗的地界,一路护送云瑶姑娘到江南来,干元宗派了人追,但都有惊无险,一直到许州城,我们原本想着到杏花天,见到烟娘,也算安全了一半了,谁知道,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忠武堂的人!”
楼镜拧着眉心,追问道:“忠武堂?这又关着他们什么事?”
文丑道:“许州城毕竟是忠武堂的地界,许是我们人多,太过显眼,引得他们注意了也难说,但叫我不解的是那忠武堂的堂主穆云升,张口就说云瑶姑娘是被劫持,即便云瑶姑娘亲口解释,他也不信,不由分说,动起手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损伤惨重,云瑶姑娘也被他们劫了去。未受伤的门人留在了杏花天,负伤的都先撤了回来。”
楼镜听得这些话,心下稍定,咬牙道:“这穆云升半退隐的人,不在道观里打坐,倒是会搅和。”
忠武堂与干元宗关系不深不浅,特别是在出了曹如旭那档子事后,与曹柳山庄有亲的忠武堂只怕与干元宗关系就更淡了,忠武堂犯不着替楼彦管这档子闲事。
只是楼镜拿不准这穆云升安得什么心,也担忧穆云升将云瑶送回干元宗,或是楼彦去要人。现下这情势,楼彦既然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云瑶戳破,云瑶若再回干元宗去,只会布她和余惊秋的后尘,给人冤枉死!
就算云瑶厌憎她,厌憎飞花盟,她也得将人带回来。
如今谁信得过,她只能信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没有哪里是安全无虞的,就连这风雨楼里也未必安全,但让云瑶过来,她能安心。
楼镜脑海中思绪飞转,人一头扎进了夜雾里。花衫追了出来,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去接她回来,她待在忠武堂不安全。”
“许州城是忠武堂的地界,是他们的大本营……”
楼镜红着眼圈,眼中寒光熠熠,“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和他们拼得鱼死网破嘛!”
花衫被她的语气吓得一怔,少顷,说道:“我和你一道去。”
“不,你留在这里,不要松懈,风雨楼交给你把管,把玉腰奴从安乐窝里拉出来,她也该给我些报酬了,留意着些干元宗的消息,若有异动,传到杏花天去。”
楼镜说着话,人已经出了门。月入中天,一匹快马连夜出城,楼镜怕耽搁,怕耽搁这一会儿,云瑶就给楼彦接回了干元宗去,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马儿跑得口吐白沫,刚到西风口就倒地不起。楼镜到了青麒帮,将帮中得力的抽调了四五人,孙莽只道不够,楼镜却觉得人多反而行动不便,且杏花天留了百戏门的人,只是救人,也不是去干仗,有时人多也是累赘,人数只在行事时够支应便可。
她这方过了江,进了淮南地界,路上却与杏花天快马传讯的人生生错过了,消息直接回了风雨楼,交给了花衫。
花衫心头一怔,大感不妙,“你说什么?”
“云瑶姑娘被死人庄的掳走了!”
“你们见到的?”花衫只觉得这事前前后后透着古怪,说不出的蹊跷。
“忠武堂传出来的,只怕再过不久,就会传遍整个江湖了。”
文丑正色道:“忠武堂要是扯谎,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再说这事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死人庄……你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玉腰奴懒懒散散,“唉,既然进了死人庄,也不必忙活了,就算去了,也是去收尸。”
花衫凝眉,“鹓扶一定会去死人庄。”
“她都不知道死人庄的位置,她怎么去,就是飞花盟的人都没几个知道这死人庄的位置,除了龙仇、定盘星、赫连缺,哦,怕是连小神仙也不知道罢。”
“我们知道。”文丑怅然说道,“大小姐亡故后,定盘星难以接受,几番逼令,请来了药夫子,想要起死回生,大小姐原先就有心要查这死人庄的藏身之处,一直没有进展,没想到她的离世,引来了办法,我们一路潜行,跟踪药夫子,找到了这死人庄……”
第100章 绝望
楼镜赶到许州时,名门子弟被死人庄掳走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便连烟娘也是说,日前确实有人在忠武堂动过手。
楼镜面如土色,整个人僵在那里,良久,语气异常平静冷漠,说道:“烟娘,劳烦你给我备几匹好马。”
烟娘瞧见楼镜眼中恶狠狠的光,心里一跳,忙道:“这事出得蹊跷,死人庄从来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动手掳人,更何况是武林豪杰人人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如今,而且动手那日,穆云升正好不在忠武堂,这里外总透着古怪,越是这时候,你越不能自乱阵脚啊。”
楼镜声音微哑,“我自然知道静观其变,明哲保身的道理,但是这事没法子,烟娘,我没法子等,我晚去一天,一个时辰,甚至一炷香的功夫,我师姐就可能没命了。”
当年遇见余惊秋,她说的死人庄的事,还印在她脑海里。余惊秋命不该绝,也被折腾得半废,生不如死,云瑶进去了,怎么躲得过这一劫。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年少相知相伴,耳鬓厮磨,如同亲兄弟一样长大的几位师兄师姐,如今呢,余惊秋失踪,郎烨亡故,她万不能让云瑶再出事。
“这就是个火坑,我也只能往里头跳。”
烟娘拗不过她,道理楼镜是懂的,可耐不住一个情非得已。
楼镜安排了人,仍旧要去忠武堂探一探,以防万一,她没歇上一口气,转道下江南,往死人庄来,好在文丑在杏花天留了人,有人领路,不必再回风雨楼找文丑等人。
非止一日,赶到了这死人庄藏身的山岭,穿过曲折隐蔽的小道,步入竹林,竹林苍郁,青叶瑟瑟,响动声阴冷。
楼镜打马而来,林中咻咻声卷起一阵阴风,楼镜马鞭一扫,将射来的弩/箭卷落,厉声喝道:“滚出来!”
去路上来了一队人,为首在丈外站定,仗刀而立。
楼镜身后的人下了马,上前说道:“我家主人风雨楼鹓扶,有事拜见贵庄庄主药夫子,劳烦兄弟通传。”
那人将楼镜上下打量,“什么劳什子风雨楼,没听过……”他实际是听过,也知道,但这死人庄的位置隐蔽,知道的统共那么几位,即便是飞花盟的人,也不是谁都能找到这来。所以即便是楼镜在飞花盟中有头有脸,她到了这,也十分可疑。
可谁知这人一句话没说完,端坐在马背上的楼镜倏尔闪至那人跟前,抬手就是一鞭子,那人拔刀要拦,动作及不上楼镜迅速,结实挨了一鞭子,打在身上,登时皮开肉绽。
那人痛得眼前一黑,楼镜鞭势流转,又是一鞭,还没抽在那人身上,横里插进来一只手,将这鞭子接了,“鹓扶大人手下留情。”
楼镜乜了他一眼,她早已察觉还有这么个人藏在暗处,不下死手,逼不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