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1)

流儿他爹接过蜜丸,拿着罐子,看了眼流儿,说道:“没事,今年第一次藏蜜,翁都没见过,可能好奇。”

白虎见主人把绳子丢下,远远走开,步子犹豫着,还是走到月牙儿身边,蹲坐下来,讨好似的低低一声‘嗷呜’,倾着身子蹭蹭她。

流儿他娘看着自己儿子,柔声道:“流儿,是阿娘错怪你了。”

放在桌上,叹了声气,笑道:“好了,叫大家挂心了,没事了,大家回罢。”

邻里说着‘弄清楚就好了’‘下次待孩子还是耐心些’笑着便散开了,门外只留了月牙儿,允泽和余惊秋三人一虎,月牙儿和允泽本要离开,却见余惊秋握着扫帚站在原地未动,一双眼睛直望着流儿,因此也不由得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流儿还站在院门口不肯进屋,流儿他爹叫道:“好了,是爹娘弄错了,快来吃了饭去书屋上课,别让先生等着。”

流儿手指掐着掌心的肉,眼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泪光,他一直在院门口倔着,不肯进来,也不肯跟爹娘说话。

流儿他爹因为错怪了流儿,正自心中有愧,但他性子太硬,软不下来声气来道歉,内心折磨不好受,见流儿犯倔时,火气噌地上来,恼羞成怒,一拍桌子,“都说是爹娘错了,你这小子怎么还犯强!”

流儿被他爹吼的一哆嗦,红红的眼圈一抬头,瞧见了门边上的余惊秋,情绪爆发,迎着他爹的怒容,“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为什么我要被阿娘责备,为什么要被阿爹记帐,为什么要被邻里看笑话,然后你们说说笑笑就过去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不公平!”

余惊秋看着他,眼里浮出异样的光来。

流儿他爹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流儿看着他爹不耐烦的神情,一抹了眼睛,冲进堂屋,撞开了他爹,直冲到门边,从余惊秋三人中间穿了过去,跑出门去了。

“这小子。”

“流儿。”

月牙儿和允泽还愣着,月牙儿因这闹事跟自己有一半关系,允泽深知表侄性子,两人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追,最后只有余惊秋,脚步轻跃,不远不近地跟在了流儿身后。

流儿直跑到花田,坐在田埂上,将雪捏成团,狠狠地扔向远方。这孩子有极强的自尊,在人前流泪觉得难堪,躲到没人的地方,才敢让委屈的眼泪直淌下来。余惊秋默然站在远处,望着他,许久,直到飘起雪来,余惊秋走来,说道:“下雪了,回去罢。”

流儿把脸埋在□□,片刻后,猛地一噌,整张脸冻得两颊红,嘴唇白,余惊秋将外衣脱了披在他身上,牵住了他的手,往回走。

“山君。”流儿唤道,余惊秋代过课,谷里的孩子都跟她熟,他们正值青春年少,猎奇心胜,喜爱神秘与迥异,因而对余惊秋好奇且亲近,孩子们都随了月牙儿唤她山君,晚辈唤她小字,在外面属于不敬,谷里不讲究这些,余惊秋自身也不在意,没说过,这些孩子便叫着她山君。

流儿心里还是难过,“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到最后了,却又好像是我的错了,是我把大家弄得不开心了。因为我太计较了,不随和不包容,如果我退一步,这件事早便过去了,爹娘不会生气,我们也不会吵架,我此刻都该去书房上课了……”

余惊秋问道:“那你为何不愿妥协?”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细腻又敏感,泪珠从他眼睫上落下来,声音难忍哭意,“可是我不甘心。为什么没有做错的人反而要忍气吞声呢。”

余惊秋未做应答,流儿问道:“山君,你也觉得我不亲和,太不知体谅人了吗?”

“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谁?”流儿好奇道。

余惊秋瞳仁盛敛着清澈的雪光,“我的师妹。她和你一样,不愿吃亏,不愿受委屈,总要闹得大家都不痛快,我那时候不明白……”余惊秋声音轻轻的。

“后来呢。”

“后来她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流儿忿忿不平,联想到自己,又感到些许害怕。

余惊秋似乎在回忆,“因为在别人眼里,她太不听话,一有坏事发生,别人便怀疑到了她身上,没有人信她,她也想要个公道,没人能给她,她只有自己找。”

“她真可怜。”流儿瞧着余惊秋神色问道:“山君,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师妹?”

余惊秋停下了脚步,沉默良久,回过身来,垂眸看向流儿,“我只是忽然明白。”

“明白什么。”

“委屈不是自己受,永远也不知其中痛苦,酸楚滋味,没有资格替委屈的人说算了,流儿,不忍气吞声是好的,这世上,便连爹娘也会无法体谅怜惜你受的委屈,遑论别人。”余惊秋抬起手指,轻拭流儿眼下泪痕,眼中冷光寒于冰雪,沉若深渊,“你若算了,那便真的会算了,这委屈,就是白白受下了。”

“但像你说的,这并不公道。”

第69章 桃源谷

余惊秋牵着流儿回到了书屋,屋外听得朗读声,余惊秋忽然站定,问流儿道:“流儿,虽说是翁都偷了花蜜,但允泽说昨日瞧见你嘴上挂着糖丝,却是哪里来的?”

“那是阿遇家的花蜜,他偷拿出来给大伙分了,我想着受了人家的好处,就该信守承诺,不能出卖了他。”流儿拍了拍自己胸膛。

余惊秋受其纯真感染,眉梢浮现些微笑意,“既然守口如瓶,那你现在又怎么跟我说。”

流儿咧嘴一笑,露着白白的牙,“因为我知山君绝不会告密,而且那明明是我守诺的证据,最后却成了疑点,要是不被人知晓真相,不就太冤了吗,就算别人都误解,说我不好,只要有一个人夸赞我,我就很满足很高兴。”

余惊秋送他到屋檐下,在他进屋时,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回家后,不要再跟爹娘闹别扭了。”

流儿撇了撇嘴,闷声应了。

余惊秋目送他进了书屋,依旧回去扫雪,她提着扫帚,握着的四尺来长的竹竿,与流儿的话,挑起她深埋心中的怨念,对一切不公的忿懑,难以排解,一念成嗔,心血来潮,以这扫帚做剑,在空地上练习起三毒剑法来。

竹把舞动的寒风搅乱庭院落雪,白雪乱飘,愈凌厉愈严寒,余惊秋面若冰霜,一招剑式,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施展的行云流水,只听得卡嚓一声,手中握着的竹把将院子里的杨树给刺穿了。

劲力震颤树干,树上积雪扑簌簌落下,盖了余惊秋满身。余惊秋笑出声来,当时她不愿学,谁想如今这三毒剑法练得不比干元剑法差,只因这世间,任谁也逃不过爱恨嗔痴。

而她,即便是万念俱灰,这恨,也深埋在了骨子里,伺机萌发。

夜里,她难以入眠,思绪活跃,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即便那么遥远,夜里回忆起来,连细节也格外清楚。那是极静谧闲适的一段时候,在虚假的安稳中,即便如今回首瞧,向日峰秀美浓绿的山色外满是漆黑的泥沼,那段时候也必将是终生中最美丽而无可替代的,最终却遭人生生损坏!

她师父必是料到有这一日,才早早交代了后事,那三条约定,如今亦是记忆犹新。

在黑暗中,她睁着的双眼似夜潭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