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嘉难受得泪如雨下,说道:“我不是怕他牵连我,我是我是怕他会出什么意外”
朱映眉哎呀一声,说道:“赵搏扬白练那一身俊俏功夫吗?他能出什么意外?我告诉你,赵搏扬在北境做咱们的钉子,可比在京城当个侍卫要有用多了。北境民风彪悍,江湖气息甚重。武林中的争吵打斗,常常演变成人命案子,官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地方鱼龙混杂,尊崇强者,赵搏扬靠着一身大内武功,已经渐渐吸纳了一批江湖人士。待时机一到,便可发难。”
李代嘉疑道:“发难?发什么难?”
朱映眉答道:“这个么我也说不准。日后局势会如何演变,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窥看先机?总之,只要将军府暴露出一点弱势,咱们就可立即抓住机会,直捣黄龙!这就叫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咱们既然可以在暗处捣鬼,又何苦去战场上和秦家军硬碰硬呢?”
李代嘉听出赵搏扬已深陷其中,再难抽身,一时间心乱如麻,又是担忧,又是怅然,呆呆说道:“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赵搏扬已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妈,你瞒得我好苦啊”
他想到赵搏扬日日奔忙操劳,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只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渺茫时机,该有多么孤独,多么迷茫,多么多么思念我?
李代嘉想起赵搏扬那双内敛深情的凤眼,想起他那对温暖宽厚的臂膀,不禁泪如泉涌,捂住面孔低声啜泣。
朱映眉本以为李代嘉会欢喜雀跃,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反应,厉声喝道:“你这小兔儿,怎么又开始哭哭啼啼,吵得我头都疼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拿眼泪水给我瞧么?哼,我就不该将此事说给你听!”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代嘉知道母亲最厌恶自己这副没有男子气概的柔弱模样,于是擦去眼泪,说道:“母后,多谢你对我据实相告。你平日里如何与赵搏扬联络?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想……我想给他说几句话,你能代为传达么?”
朱映眉转怒为喜,说道:“你这主意甚好。赵搏扬对你颇为爱慕,你对他说一句话,比我说十句还要管用。我和赵搏扬沟通联络,向来是靠口令暗语,从无书信往来。你快快想上几句好听话,恩威并施,好叫那哑巴死心塌地为咱们卖命。”
李代嘉见母亲如此冷酷无情,言语中将赵搏扬说得和垫脚石无异,心里十分不忍,但听母亲愿意帮忙传话,终究还是喜出望外,喃喃说道:“赵搏扬……赵搏扬……唉,我该跟你说些什么好呢?”胸腔中有千言万语欲喷薄而出,但脑中一片空白,苦思冥想片刻,都想不出一句话来。
朱映眉虽是皇太后,但大半辈子都在争权夺利,从未体验过人间风月,哪里懂得相爱之人那近乡情怯的微妙心思?
她坐在床边等了片刻,见儿子只顾着发呆,心中格外不耐,不住催促道:“嘉儿,你只要对那哑巴稍作勉励就成了,又不是要你考科举做文章,用得着想这么久吗?快点,快点!”
李代嘉恍然回神,说道:“妈,你替我传这几句话吧赵搏扬,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处,对你很是挂念……我一切安好,你不必操心,我只盼着……只盼着和你再见……”
朱映眉大喜,说道:“嘉儿,你操纵属下果然有一套本事。越是这样轻描淡写、避重就轻,越是能吊起他的胃口,叫他抓肝挠肺,爱你若狂!嘿,没想到你这么懂得拿捏男人的心,难怪秦家双虎都在你身上吃了大亏。”
李代嘉这几句话是由心而发,再真不过,怎知母亲会曲解成这个意思?不禁轻叹一声,说道:“我在秦家兄弟身上吃的亏也不小啊……妈,这几句话,你都记住了吗?”
朱映眉摆了摆手,满口答应道:“那还能记不住吗?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信物交给那哑巴?”
李代嘉迟疑道:“信物……啊,有了!”
他霍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挪到寝宫库房,不一会儿回到母亲面前,手心中赫然多了一只折纸小宝剑。
这只小宝剑,正是当初李代嘉送给赵搏扬之物,后来秦守晏驱走赵搏扬,赵搏扬就将小宝剑还给了李代嘉,此后一直由他保存。
此时,李代嘉低头望着掌中折纸,眼神中闪动着盈盈泪光,满是怜惜之情。
朱映眉却皱了皱眉头,说道:“你都是皇帝了,还扮小孩子过家家吗?”
李代嘉摇了摇头,说道:“此物意义非凡,只要赵搏扬看到,自然就会明白我的心。”郑重其事将小宝剑交给母亲。
朱映眉接过小宝剑,小心翼翼塞入怀中,口中仍是不屑,说道:“你和那哑巴从小混在一处,天天就知道腻腻歪歪,儿女情长。好在秦家老二把你们俩拆散开来,你这皇帝终于有点皇帝样子,那哑巴也终于知道履职效忠了。”
李代嘉无言以对。
朱映眉又对他叮嘱几句,便即离去。
皇太后一走,蒋仙亭立刻进得屋中,李代嘉便将赵搏扬之事说给他听。蒋仙亭知道赵大哥性命无忧,也是无比欢喜。
其后一连数日,李代嘉便在宫中静养调理,蒋仙亭日夜服侍身畔。
他两人倒是难得闲散,但朝中已为徽州赈济银之事乱作一团。
那宋疏云在徽州广施金银,修墙筑路,救济百姓,消息不胫而走,四海万民奔走相告,引颈盼着朝廷下发赈济银。
那些战火损毁重恶的州县,更是迫不及待,屡派使者至京城走动人脉,只求朝廷慷慨相助。
一时间,京城中车水马龙,人满为患,南腔北调,热闹非凡。
此等乱象延续了数日,将军府终于颁发圣旨。
圣旨中说道,皇帝及大将军仁慈爱民,绝不辜负万民所望,但国库空虚,只能率先赈济受灾最重之地,其余州县则留待日后再议。
圣旨一出,一笔笔赈济银源源不断送至各地,沸腾民声这才渐渐止息。
又过几日,将军府再下一道圣旨,这一次,却是命令秦家军大部队于二月初退兵归北,只留两万精锐守卫京师!
消息一出,京城便炸开了锅!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惊骇诧异者有之,不出意料者有之,惶恐不安者有之,暗暗叫好者有之。
不论外界如何猜测,将军府都不出面解释。待到二月二龙抬头,秦家军大部队果然开拔北行。
这一日,天高云淡,蒋仙亭搀着李代嘉登上宫楼。
只见得青空之下,秦家军如一条蜿蜒巨蟒爬向远方,金戈铁马在日光下化成点点星子,就好似巨蟒鳞片反射出点点光芒,晃得人眼花缭乱。
李代嘉只觉得多日以来悬在头顶的巨石终于烟消云散,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放松自在,但想到母亲的话语,又不免皱紧眉头,轻抚栏杆,凝神思索。
蒋仙亭见他神色凝重,忙安慰道:“嘉哥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觉得你很了不起。仁亲王都打不过秦大将军,你轻轻松松就把秦家军赶跑了,你可是大英雄啊。”
李代嘉说道:“我原本也很是得意,但母亲责怪我目光太过短浅,倒也不无道理……”
蒋仙亭说道:“嘉哥哥,有些事儿啊,咱们做了是错,不做还是错,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三国里的诸葛亮眼光足够长远,还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吗?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以后的事儿,谁能预料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