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蒋仙亭离开寝室,秦克阵才问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李代嘉嗯了一声,低下头,轻轻用手指尖玩弄着发梢,说道:“你先前在溪边说过,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干什么还着急忙慌跑过来看我?”

秦克阵看见李代嘉跪坐在床,神态柔美,身姿纤细,一头乌发倾泻而下,衬得肌肤无比雪白莹润,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柔意。

李代嘉感到秦克阵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久久逡巡,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抬起眼眸瞥了一眼秦克阵。

这一瞥之下,秦克阵瞧见他浓黑的眼睫笼着水盈盈的眼眸,不由心中一荡,低声说道:“将军看望皇帝,乃是职责所在。只不过说几句话,也不算得违背承诺。咱们那天追捕的那头雄鹿,你还记得么?”

李代嘉点了点头,说道:“那般机灵的雄鹿,谁能忘记?你后来又见着那雄鹿了么?”

秦克阵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流露出傲然之色,沉声说道:“方才那根鹿鞭,就是从那雄鹿身上取来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代嘉愕然失色,说道:“那雄鹿狡猾异常,咱们那日穷追不舍,尚且叫它逃出生天,你又是怎么找到它的?”

秦克阵微眯眼睛,解释道:“就在你养伤的这几天,我带了十几位好手和猎犬猎鹰,由东向西漫山遍野寻找那雄鹿,终于在一处山涧中找到了它。我令手下拉起一张大网,纵犬将那雄鹿团团包围,再放出一箭正中其目。”

李代嘉吃了一惊,秦克阵续道:“它骤然失明,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正好撞入了大网之中,我们便将它拖回营帐,先割喉放血,清洗干净,再取下鹿鞭鹿茸,又剥下一张极完整的毛皮,最后烤肉飨宴。那鹿鞭给了你,鹿茸给了阿晏,鹿皮则挂在我的帐中,你可要一看?”

李代嘉怔怔发愣,久久不能回答。

他是少年心性,原本也十分喜爱打猎,可自从那日给秦腾跃当作猎物追逐打骂之后,易地而处之,这才明白打猎的残忍之处。

想到雄鹿那对水盈盈、黑黝黝的湿润眼瞳,给秦克阵一箭射成血淋淋的红窟窿李代嘉心中隐隐泛起一阵惧意,说道:“大将军,你是当世豪杰,那雄鹿也算是颇有灵性,若它命中注定这一世要历此杀劫,那么死在你的手上,总好过死在其余庸人莽汉手中。”

秦克阵眸光一寒,神色凛冽肃然,说道:“这世上从没有命中注定,从没有轮回来世,从没有因果报应,否则我爹爹应当还活着,而你李家的宫室殿堂应当化为焦土。”

李代嘉霍地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好一个化为焦土,大将军,我还当你不怕别人说闲话了,却原来你不是要谈情说爱,而是要耀武扬威!好哇,那雄鹿折了你的面子,你就要拆它的骨,喝它的血,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将军,你可真威风,真了不起!”

秦克阵右手握拳放在桌上,稍稍抬头望着李代嘉,说道:“皇上,你那日说我比不上李真尚心狠手辣,我只好身体力行,叫皇上知道,这世上没有我秦克阵不能得手的猎物。我的猎物既以雄风为傲,我偏生就要锉灭他的雄风。”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缓步向李代嘉逼近,迫得李代嘉步步后退,说到最后一个“风”字时,已经将李代嘉逼到了床沿。

李代嘉退无可退,便梗着脖子瞪着秦克阵,说道:“我哥哥不是好人,你还要跟他比谁更坏,就算你赢了,那又能如何呢?”

李代嘉面色涨得通红,神色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他寝衣单薄,乌发披垂,秀美容颜挂着嗔怒神态,反倒别有一番娇美可人。

秦克阵的黄金面具之上反射着红烛火光,微风拂过,烛影轻轻摇曳。

秦克阵眼睛一眨不眨,定定望着李代嘉,忽然心中一动,说道:“皇上,阿晏从前说过一些奇怪的话,你和李真尚是不是”

李代嘉心里一个咯噔,结结巴巴说道:“是他是不是什么?”

秦克阵稍作迟疑,说道:“没什么我估摸着阿宴是气糊涂了才乱说话,不必放在心上。”

李代嘉却以为秦克阵是在说反话,不由悚然心惊,轻轻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你是打算威胁我么?”

秦克阵微蹙眉头,反问道:“我还用得着威胁你么?什么龙虎相杀至死方休,我听了都觉得可笑。你要是不听话,那就直接去王涟府中陪你大哥。我瞧着你面上虽对他不屑一顾,心里倒很是钦佩他的做派。你们兄弟俩做个伴儿也好,省得外人说我不顾君臣情面。”

李代嘉默默念着“不听话”三个字,忽然想到自己交代给宋疏云的那件大事,不日给秦克阵发觉,说不定真的会把自己送去王涟府中不由打了个寒战,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秦克阵看出李代嘉神色畏惧,心中又是满意,又是怜惜,抬手按住李代嘉的肩膀,将他摁坐在床上,严肃说道:“你既然知道厉害,那就不要学你的大哥。秦腾跃所说的龙虎相杀,自然不会出现。你留在帐中好好养伤,这几日切记禁欲养身,免得肾火空虚,动摇身体根本。”]

李代嘉轻轻嘿了一声,说道:“大将军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和谁亲热吗?”

秦克阵说道:“我只是叫你暂时不要再亲近男色,等你把身子养好了,你愿意宠幸谁就宠幸谁。短短几日,还能把你憋死不成?”

李代嘉不答话,只叹了一口气,定定望着秦克阵,目光颇为幽怨。

秦克阵见他神色楚楚可怜,心中稍一迟疑,正待放松口风,忽然李代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克阵微微怔楞,只见李代嘉星眸如水,笑声轻盈,咬着下唇,竭力忍耐笑意,却怎么也忍耐不住,终于大笑出来,直笑得倒在床上,眼角溢出泪水,神色格外欢畅。

秦克阵无比错愕,迟疑道:“你笑什么?”

李代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嫣红双颊宛若海棠般娇艳,说道:“秦大将军,我在笑你傻呀!你分明是担心我的身子,这才着急忙慌跑来看我,却非要弄得像是仇人见面,又是拿鹿鞭吓唬我,又是板着面孔一通说教。”

秦克阵冷哼一声,说道:“我竟不知你有这等颠倒黑白的本事,居然把坏话听成好话,坏人当成好人。别人打你骂你吓唬你,反倒是对你好吗?如此说来,那秦腾跃岂不是爱你爱到骨子里去了?”

李代嘉摇了摇头,说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自然能分辨。秦腾跃是大恶人,你却不是。你装出一副凶霸霸的模样,其实心里头特别在意我,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哼,像你这般死要面子,难怪这个年纪才娶上媳妇儿。”

秦克阵看着李代嘉眼中含笑,衣衫凌乱,神态疏懒地斜倚在床上,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娇俏可爱,不由心中一阵悸动,强忍着转过脸去,硬邦邦说道:“你倒是牙尖嘴利,和阿晏不分伯仲。”

李代嘉奇道:“大将军,你这是承认了么?”

秦克阵默默不答,稍稍侧过头来,斜眼睨着李代嘉。

李代嘉与他久久对望,只觉得自己失陷于那对深邃眼眸之中,心中一荡,连忙移开眼神,轻咳一声,说道:“大将军,你该走啦!再耽搁下去,不知外头又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秦克阵却端端正正坐在床沿,说道:“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省得你又按捺不住,去找那男宠白日宣淫。”

李代嘉笑吟吟说道:“大将军,你想陪我就直说,何苦编造如此蹩脚的借口?你又不是老奶妈,还能哄我睡觉不成?”

秦克阵三番两次给李代嘉戳破心事,脸上十分挂不住,敛容正色,正待好好教训李代嘉,忽然外间又有通报声,朗声说道:“启禀皇上,秦二公子求见”又有亲兵喝道:“二爷要见皇帝,还用得着通报吗?真没眼力见儿,快滚开!”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朝寝室逼来。

帐内二人都是大吃一惊,旖旎之情烟消云散!

李代嘉一骨碌翻身坐起,急急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兄弟俩约好了一起来看我吗?”

秦克阵霍地站起身,亦是满面焦急,说道:“不,阿晏这几日总是独来独往,每天天不亮就进山打猎,打猎归来便一头钻进帐篷,同他那群姬妾厮混在一处。我今日送鹿茸给他,他只是收下礼物,仍是推脱不见,我已经好几天没和他说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