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嘉倍感失望,胸中满是疑惑:小亭还在等我吗?他如今是回蒋家了,还是依旧住在山里?

俞晔轻咳一声,朝蒋启盛使了个眼色。

蒋启盛会意,缓缓迎到皇帝面前,跪倒在地,说道:“草民蒋启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代嘉说道:“蒋家大少爷,你快平身吧。许久不见,你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众人听见小皇帝竟认识蒋家大少爷,一时都很惊讶,但又想到,小皇帝曾为先帝守孝两年。李氏皇陵在平州,蒋氏本家也在平州,双方有所结交,实属正常。

蒋启盛站起身来,答道:“多谢陛下挂念,草民家中还过得去。当年在守灵宫外见到陛下时,陛下还是孝亲王。如今陛下已荣登大宝,当真是飞龙冲天,前途不可限量。”

李代嘉苦笑一声。

他在守灵宫中就是囚犯,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狱卒换了别人罢了

李代嘉说道:“世事变幻,常人难以预料,朕也只是听天由命罢了。对了,当初朕见到你时,你们蒋家众兄弟正在和父亲闹分家,怎么你今日是以蒋德旺长子身份进宫面圣呢?”

蒋启盛面露惭愧之色,说道:“家丑之事,真叫诸位贵人见笑了。咱家几个兄弟,本来确实打定主意要和父亲分家,但今年秋天,秦家军突然造反”

俞晔猛地咳嗽了一声,又抬起右手,悄悄朝秦家兄弟的坐席处一指。

蒋启盛愣了愣,旋即望向俞晔所指的方向。

只见两名青年男子端坐席间,衣服上俱有飞虎图案。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头上戴着黄金面具;另一人却是富家公子哥模样,皮相甚为俊美。

蒋启盛心念急转,猜出这两人就是秦家兄弟!

只见秦守晏微微勾起嘴角,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秦克阵则面无表情,黄金面具泛着冷冷的光。

蒋启盛想到自己方才用了“造反”二字,后背登时冒出冷汗,连忙止住话头,改口说道:“今年秋天,秦大将军顺应时运,率军南下。蒋家在各地运送丝绸的商队,许多都为战火所毁。人货俱灭,杳无音讯。俗话说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点损失本来也不算什么,但我父亲年纪大了,骤然受到打击,竟然一病不起,穿衣饮食都无法自理。我大娘又性子暴躁,她自己不肯侍奉父亲,还不许仆人伺候,既不给饮食,又不给清理。一连数日,父亲奄奄一息躺在黑暗的小屋中,床榻上臭气熏天,满是污秽之物”

席间的贵族妇女皆皱紧眉头,以袖遮面,不忍卒听。

俞晔频频朝蒋启盛使眼色,暗示其快点住嘴。

蒋启盛也很清楚,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当众谈论父亲的丑事。但他知道,由于小亭之故,小皇帝对蒋家恐怕很是不喜。

蒋启盛到底还是顾念父子亲情,以后又要继承蒋家家业,自然要为蒋家做足打算。

他今日不顾礼节,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肆宣扬父亲的悲惨遭遇,就是为了打动小皇帝的恻隐之心,好消减小皇帝对蒋家的嫌恶之情,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谁料,李代嘉听了蒋启盛这番说辞,心里却只想到“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八个字。

须知蒋德旺的夫人无法生育,蒋德旺借故纳了许多小妾,蒋家一众儿女皆为妾室所出。

蒋夫人心生怨妒,常常虐待妾室儿女以泄怒火。蒋德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小亭的母亲被活活打死,小亭则被迫逃进深山老林,何其悲惨。

蒋夫人手段毒辣,却也并不幸福快乐,嫁给蒋德旺之后,她生命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屈辱愤懑。

如今蒋德旺缠绵病榻,蒋夫人当然要拼命折磨糟践他,怎么可能悉心侍奉?

蒋德旺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小亭唉,可怜的小亭

李代嘉轻叹一口气,面露愁容。

蒋启盛不知皇帝心中所想,见他神色松动,还以为是对蒋德旺心生怜悯之故,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父亲素有‘丝绸财神’之称,未料到晚景竟如此凄凉。父亲越病越重,大娘虐待他的法子更是花样百出。咱们几个兄弟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决定回家奉养父亲。分家的事情也就此作罢了。”

李代嘉对蒋家夫妇的恩怨情仇并不好奇,他只关心蒋仙亭的现状如何。

但秦守晏正虎视眈眈坐在旁边,李代嘉对他终究有情,不舍得再惹他生气,便含含糊糊向蒋启盛询问道:“原来如此,那么蒋少爷今天是独自进宫来的么?你的家人都没有来京城么?”

蒋启盛是何等精明的商人,按理说,他本该对李代嘉的言外之意心领神会才对,谁料,他却一脸茫然,问道:“陛下是不是想要召见家父?咱们兄弟几个回家奉养父亲之后,父亲的身体日渐好转,但终究元气大伤,身体虚弱,无法承受车马劳顿,否则,父亲一定会亲自来拜见皇上。”

李代嘉听蒋启盛啰哩啰嗦说不到重点,不免气急,抬起右手,轻轻用小指的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说道:“你父亲身体不好,朕已经知道了,但你们兄弟姐妹人数众多,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京城了呢?”

他不敢流露出对蒋仙亭的过分喜爱,以免重蹈赵搏扬的覆辙,只能如此暗示蒋启盛。

可蒋启盛依然置若罔闻,说道:“诚如陛下所言,草民家中兄弟姐妹为数甚多,不知道陛下究竟想要召见哪一位?”他的神色依旧憨厚朴实,眼神中却闪过了一道精光。

李代嘉愣了愣,忽然察觉到,蒋启盛正在竭力引导自己说出“蒋仙亭”三个字,一时间,心中大为起疑。

秦守晏也慢慢听出了不对劲,怒道:“姓蒋的,你跟皇上在这儿猜什么哑谜?有什么话就清清楚楚说出来,当我们都是死的么?”

蒋启盛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草民头脑愚钝,实在听不懂暗示之语,非得请诸位贵人明示不可。”

李代嘉一听,更加肯定蒋启盛是装傻充愣,哪里还敢追问?

福吉公主奇道:“小舅子,我看你今天是吃火药了啊,怎么逮谁跟谁撒气?”

秦守晏冷冷笑道:“我看有人倒是吃了春药,见一个爱一个,见一对爱一双。仗着有几分姿色成天招蜂引蝶,跟肥头大耳的商贾之流都夹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