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合一(1 / 1)

未时末,京城城门关闭前,一骑绝尘从城外飞驰而至。

来到城门外,骑士也未曾停下,只抛下一面令牌,就继续朝着皇城方向奔去。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守城的士兵无人敢挡。

直至来到皇宫外,风尘仆仆的骑士才在守卫面前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对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守卫嘶声道:“八百里加急,两江总督急奏!”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还待按规矩上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见到这位重得圣眷的大太监,包括皇宫守卫在内,所有人都向他行礼。

看着来自江南的骑士,马元清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桓大人的急奏?起来,随我进去。”

“是!”

那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骑士立刻起了身,皇宫门口的守卫也省了手续,即刻放行。

带着急奏的骑士就这样跟在马元清身后进了皇宫。

不多时,御书房里就传来了景帝震怒的声音——

“乱党贼子,杀我要员!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漕帮明明是受先帝恩泽才特许建立,在运河上诸多特权,结果却养出了这么多的祸患!

只是一夜,他们就连杀州府要员数人,州府军士无数!

“啪”的一声,那份来自江南的急奏摔在了地上。

景帝犹嫌不解气,又把桌上的笔洗、镇纸全都扫到了地上去。

御书房内外,服侍的人跪了一地,在天子之怒下瑟瑟发抖。

唯有马元清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奏折,上面写着桓瑾已经亲自接手州府,捉拿剩余的乱党,眼下只有少数几人还逃离在外。

马元清脸上的表情一片平静,几只蚂蚁竟然就差点坏了他们在江南的局面,确实可恨。

不过既然已经压下去了,知情人也死得差不多了,那就没什么要紧的。

——是非黑白,从来是由胜者定论。

早在这份奏折被送来之前,马元清就收到了桓瑾传来的消息,否则也不会有贵妃生辰那场戏码。

将危机变作契机,从来是桓瑾的拿手好戏。

不光推动了他的起复,还可以借着帝王下令整顿彻查,把整个漕帮彻底掌握在他们手中。

马元清想着,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奏折,然后将它送回了帝王面前。

他沉稳抱拳,向盛怒的景帝行了一礼:“陛下勿怒,臣愿为陛下分忧。”

……

红霞倒映在水面上。

霞光随着水波轻轻地晃荡了一下,随后被几件衣物击破。

霎时间,水面上的天光云影就乱了,蹲在水边的几个姑娘漂去了衣服上留下的皂角,将衣服拧干,放回篮子里。

她们说说笑笑,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表情。

在她们当中,一个容颜清丽、做着妇人打扮的年轻姑娘显得格外沉默。

她只是机械地浣洗着手中的衣物,仿佛完全没有被同伴的快乐所感染。

水面上倒映的霞光落在她眼中,也如同红袖招的火光跟血色。

她现在的名字叫余娘,原本的过往已经埋葬了。

那天颜清把她从房间里放出来,让她跟那群被抓来的少女一起由暗道离开。

颜清让她如果愿意,就留下来做个证人,如果不愿意,就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

余娘选择了后者。

颜清放的那把火,将红袖招的罪恶通通烧去了。

那一夜,整个州府都在动荡。

那些被救出来的少女都随着义帮的余部散落到了州府的人家当中,可是她没有留下。

因为她知道,州府的乱只是一时,等到后面的人一来,这里就会重新落入他们的掌控中,那些藏起来的人也会被抓回去。

义帮这些人都已经是残部了,竟然还不赶紧带着全家避走。

她没有等,而是直接趁着夜色离开,往野外跑。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敢在天亮的时候稍微休息一下就继续走。

凭借双腿,她逃出了很远,直到在路上遇到了一对赶着牛车的祖孙。

他们恰好在往她所选的方向走。

大概是看她狼狈,怕她是在路上遭了劫,那老人家停下了车,邀她同行。

余娘谨慎地观察了很久。

看对方是老人,还带着个小孩,确定如果他对自己起了歹心,自己还能够反杀,她这才上了车。

一路上,她都没有怎么说话。

她不打算再回自己的家了,从被劫掠走到被送去红袖招,她的一切都已经完全被毁了。

——如果回到朝夕相处的家人身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他们面前掩饰下去。

牛车的速度果然比她自己用双脚走来得快,刚到中午就到了这对祖孙的村子。

她也没有停留,只是绞断了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簪,换了两身衣服跟鞋子,付了车资,又继续逃。

回家不行,往江南总舵去也不行,剩下的好像就只能北上。

她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在码头找了一份做厨娘的工作,随着一个商队往京城去。

这一路上,她都提心吊胆,怕船被扣下来,怕再遇上在江面上肆意劫掠的人。

但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顺利来到了京城外围。

她自称是要来京城寻亲的,在码头下了船,观察着来往的人。

观察了许久之后,她才选择了几个来镇上置办东西的村妇,询问这里是哪里,依旧用来寻亲的借口,跟着她们回到了村里。

她要找的人自然是找不到的,不过她做出惶然无措的样子来,村里人见她是女流之辈,而且又是一个人,所以就先让她在这里留下了。

村头有空置的房子,余娘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初来的时候,她每一夜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撕碎、被吞噬。

每每惊醒,唯有摸到枕头底下放着的那把柴刀,她才能安定下来。

擦去冷汗,就再次强迫自己睡过去。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余娘每时每刻都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来到这里,这儿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她可以重新开始。

旁边的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原本在洗衣服的姑娘们打闹起来,互相泼水,水花溅到了余娘脸上,这才让她回过了神。

想到自己这件衣服好像洗得够久了,该换一件了,她才伸手把它拧干,要放回篮中。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惊叫。

本来打闹的姑娘们都停了下来。

发出惊叫的少女猛然站起,指着前方道:“水里……水里有人!”

余娘霍地起身,看向前方,那里真的有一个人!

他的背上插着十数支箭矢,面孔朝下,不知死活。

他从水上漂来,他周身的红色不是霞光,而是血。

余娘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跟水锈色的皮肤,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记得他。

在那个黑夜,就是他跟漕帮的另外几人从暗道来,把她们从红袖招接出去,带她们离开了那里。

当她要一个人离开州府,往其他地方去的时候,也是他送她出去的。

她站在岸边,颤抖着,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陌生的声音:“快跑……”

那些慌张的姑娘没有听见。

余娘又说了一声,“拿上你们的东西,快回去!”

这一次她的声音尖锐,惊飞了水草里藏着的鸟。

“回去!拿着东西快回去!”

她驱赶着她们,“就当没有见过!”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来他们村子寻亲、然后就这样住下的美貌女子这样爆发,姑娘们都不由自主地照做了,一个个把还湿着的衣服匆忙地装回了篮子里,两结伴地往回跑。

一边跑,她们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站在岸边的她。

明明是她让她们跑的,可是她自己却像是脚下生根了一样,站在那里不动。

见她们回头,站在霞光中的余娘又再次尖声催促:“跑!”

几个姑娘连忙收回目光,犹如身后有野兽在追赶一样,慌忙地朝着村子里跑了。

她们会不会听自己的话、能不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余娘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江南这么远,可是他却从水上漂了过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些接管了州府,不想放过他们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她也想走,她也知道自己应该走,可是当她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却是朝着水中跳了下去。

岸边的水不算深,她来到了那人面前,把人从水中捞了起来。

还有气,她将手指停在对方湿漉漉的口鼻前,颤抖着想——

人还没死。

余娘奋力地把人弄到岸上,却不敢去动他背上的箭矢,只能低头去给他渡气,又按压他的腹部,把他肚子里的水压出来。

随着一声长吟,对方醒了。

“是你……”

这个漕帮汉子的眼睛很亮,亮得不像是一个重伤将死的人。

就像她一眼认出了他一样,他也认得她。

不等她说话,他就说道,“死了……大家都死了……”

余娘猛的一颤,却不知是因为浸了水,还是因为他说的话。

对方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她。

“那些人很快会追过来……咳咳咳……我把东西藏在了上游,一片盘旋的树根下……你去,你去带着他们的罪证跟颜姑娘的信物,去京城……找、找……”

他没有说完就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很多血沫。

余娘着急地问:“去找谁?你说,去找谁?!”

“付大人……咳咳咳,付鼎臣大人。”

他终于说了出口,然后推她,“快去,不要管我……”

她一咬牙,把人留在了这里,端起洗衣的篮子就跑。

那些来追杀他的人看到他在这里,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还会去村子里排查,寻找蛛丝马迹,看有谁跟他接触过。

村子里少了谁,自然就是谁跟这个“乱党”接上了头。

她这个外来者就算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想留下来,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再去找东西再走,也不会有机会的。

在奔跑的时候,余娘耳边回响的全是这个汉子说的话:人都死了,全死了,就剩他了。

差一点,幕后黑手就能把这些全都掩盖下去了!

她的眼中、心中同时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就像那一夜颜清放的那把火,愤怒的想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她回到村里,收拾好东西,再次脱离了刚刚安稳下来的生活。

顺着他说的方向,她朝着山上爬去,磨破了膝盖,磨破了手掌,来到了上方的湍流。

那些前来搜寻的人,马蹄这才踏入了村落。

她溯游而上,找到了他口中的那片树根,然后跳了下去。

她的水性不算好,一下水就想起那个夜晚。

在黑暗的水道里,她跟身旁挨挤着的少女们一起脱离了身后的黑暗。

可是现在,她们都死了。

她努力地游着,抓住了交错的树根,伸手去底下摸他所说的布包。

水不时地淹没她的口鼻,让她感到阵阵窒息的痛苦。

她心中是有仇恨的,只是觉得不堪,不愿回首去面对。

当有人还活着、带着这些东西去揭露的时候,她可以隐姓埋名活下去,但是现在没人了,就轮到她了。

交错的树根里,余娘的指尖勾到了一件硬物。

她连忙努力地伸长了手臂,潜下水去将东西拿到了手,又猛地浮出水面。

水从她的脸上、头发上滴落下来,她看着自己拿到的东西,深深地喘气。

片刻后,她才把这些罪状跟信物放在了怀中,努力地朝着岸边游去。

进了村的追兵在水边发现了目标的尸体,却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他们要的东西。

带头的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冷厉。

逐渐深沉的暮色中,他转过了头,看向已经燃起灯火的村子:“查,把人叫出来问清楚,今天什么人来过这里,村子里现在又有谁不在了,查!”

很快,他们就锁定了那个住在村头的、名叫余娘的年轻女子。

“……她是最近才寻亲寻到我们村里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原本来自哪里。”

“她不大爱跟人交往,其他的我们也不了解。”

“今天,我们一起去水边浣衣,我们先回来了,她洗得慢……”

得到了余娘当时的警示,回来之后又发现她人不见了,姑娘们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余娘是想保护她们的,才会让她们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现在这些人来问,她们什么都推说不知情,或许就能阻碍一番,让余娘有更多的时间脱身。

这十余骑的首领看着她们,一眼就分辨出她们说的哪些是真话,哪些是谎话。

如果这里不是已经靠近京城,不宜惊动京中,他就把这些贱民全都杀了。

村民们迎着他的目光,心下一寒,不由得往后退去。

幸好这些人在问了余娘的外貌特征、得到了答案之后就从村子里离开了。

十余骑踏着星月朝着京城方向去,其中一骑背上还驮着一具尸体。

“她一定是去京城,那些东西必然在她身上。”

“这些人没有说实话,消息不一定是真的。我们先过去,把事情同马大将军汇报,把守城门,等她自投罗网。”

-

从这里到京城,骑马需要半天时间,靠两条腿走过去,不眠不休也要一天一夜。

何况余娘不敢走大路,前进的速度就更慢。

在路上,她只要一看到做官差或者将士打扮的人就忍不住颤抖,怀疑这些人是要来抓自己的。

等她怀揣着证物跟信物走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天上午了。

站在入城的队伍里,看着前面那些守在城门口的军士,余娘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然而,她却听见排在前面的人说道:

“咦,奇怪了,怎么这两天城门口的守卫变严了?”

“不知道啊,我也记得上回来守卫没有这么多,检查没有这么严的。”

余娘心里一沉,再看向那些在城门口来回巡视、严密审问每一个进城者的守卫,她就猜到那些人已经到了京城,在这里等着她。

难怪一路上她都没有遇见追索她的人!

余娘往后退去,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队伍。

进不了城,她就没有办法把东西交给付大人,她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付大人,更不知道京城里有哪个衙门没有跟江南的那些人勾结。

城门外,那几个从江南来,奉命追捕“乱党余孽”的人做着禁军打扮,审视着往来的年轻女子。

察觉到队伍里有个年轻女子退走,他们目光立刻锁住了她。

余娘感到如芒在背。

正在这时,她看到旁边停下一辆马车,有几个穿着同款白色衣袍的年轻人从上面下来,结伴排到了入城的队伍中。

书院……横渠书院!

脱离了队伍,余娘立刻来到了那辆马车前,向着刚刚把客人放下来的车夫问道:“这车刚刚是不是从横渠书院来?”

正在擦拭车辕的车夫看了她一眼,见到是个满面尘色的小娘子,于是说道:“对。”

“送我去!”

一听到他的话,余娘就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马车。见到这么性急的客人,车夫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跳了上去:“坐稳了!”

“追!”

见那马车一跑,后面几人立刻确定这个女子有问题,马上追了过来。

余娘坐在车上,心如鼓擂,向着车夫催促道:“快一点!”

马车应声加速,后面追上来的人追了一段,见他们越跑越快,凭两条腿肯定追不上,于是恼怒的回身去骑马。

车厢里,余娘按着放在胸口的罪证与信物,抓着车窗稳住身形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如果说,世间还有一处地方没有跟江南的人勾结,而且又能在江南来的鹰犬追杀下庇佑她,替她联系到付大人的话,那必定是横渠书院。

她恨自己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心中祈愿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车跑得极快,但身后的追兵骑着马,跑得更快。

虽然迟了他们许久才追上来,但双方之间的距离却在不断的缩小。

余娘简直能够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焦躁中,她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向前方。

幸好书院就在京郊,离城门不远。

在身后的马蹄声追上来之前,书院的屋檐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青山环绕间,横渠书院外面的小集市井然有序,也十分热闹。

每隔五日,交不起进城费用的商贩就被允许来摆摊,书院外宽敞平整的空地作为他们的聚集地,除了吸引书院里的学子,也吸引其他生活在城外的人。

书院外,一个茶棚下,风珉与谢长卿对坐。

他来送庄上新出的瓜果给好友,随后便在茶棚坐下,一边看热闹集市上的众生,一边喝着茶棚里并不好喝的茶,随意的聊天。

忽然,集市那头传来了惊叫。

横冲直撞的马蹄声伴随着蛮横的几声“滚开”,扰乱了书院外的安宁。

两人都定了定,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冲在前方的是一辆马车,上面除了惊恐的车夫,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追在后面的则是四五个骑着战马,做着禁军打扮的人。

他们在人群密集处就拔.出了刀,狠狠地刺向了车厢!

谢长卿放下了茶杯,脸难得沉了下来:“书院立院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在书院外这么放肆。”

风珉更是直接起了身,看着这伙人,面色不善。

马车里,明晃晃的刀身透窗而过,映亮了余娘的脸。

而旁边透过来的另一刀如果不是偏了几分,伤的就不止是她的手臂。

她忍住了一声痛呼,在摇晃飞驰的马车里稳住自己——

书院就在前面了!

她已经看到了茶棚里有个穿着白色书院衣袍的身影。

就算是死也好,只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把东西交给他,交给书院……

不过这些想杀了她的人却没有再逞凶的机会。

风珉在他们进入攻击范围的时候,就长腿一撩,把面前的板凳踢飞了出去。

贴在马车左侧,想要一刀了结了这个女子性命的人听见破风声,下意识转头。

结果就看到一张长条板凳迎面拍来,顿时惨叫着被从马上打了下去。

风珉冷颜道:“上!”

话音落下,跟着他出来的几个护卫也都抄起了板凳,冲出了茶棚。

板凳在他们手里,是比刀更强的武器。

那几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脱离了马车两侧。

而受了伤的车夫控制不住受惊的马,眼看着马车就要撞到书院门外立着的那块碑上,他的脸比刚刚挨了一刀还要白。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身影从旁边掠了上来。

来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缰绳,站在车辕上就硬生生勒停了受惊的老马。

老马痛嘶一声,两只前蹄扬起,马车差点后翻。

风珉又是一脚踏下,放松缰绳,将马车再次定住,终于停在了石碑前。

谢长卿从茶棚里走了出来,蹙着眉看向集市两旁被撞倒在地的商贩。

那几个禁军打扮的人被风珉的护卫治住,还在他们手下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怒骂。

他听着这几人所带的江南口音,又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这才朝着破损的马车走了过来。

“你可还好?”

马车上,风珉弯腰掀开了帘子,看着里面惊魂未定的年轻女子。

余娘捂着手臂看向他,原本想开口,却见到风珉身上的衣服不是书院的衣袍,于是在这个俊朗公子的问话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风珉皱了皱眉,听到好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可还好?”

他转过头,想跟谢长卿说话,余娘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一见到那个穿着书院白衣的身影靠近,她就顾不上自己的伤,立刻从怀中取出了那许多人用性命护了一路的证物,颤抖着打开了,从马车里捧了出来,捧到了谢长卿面前。

谢长卿一顿,目光从她沾着灰土跟血的手移到她捧着的东西上。

只见这个身着布衣,满面尘土,发鬓散乱的年轻女子跪在马车里,声音里带着因害怕、愤怒跟仇恨而生的颤抖:

“这是两江总督桓瑾手下的知府、厢都指挥使等人控制漕帮,私运官员、劫掠女子、经营妓寨、滥杀无辜、陷害忠义的罪状,还有义帮的颜清姑娘让人拼死带给付大人的信物!”

随着她的话,风珉的目光落在那个信物上。

然后,死死地定住了。

余娘手臂颤抖,血液慢慢地染红衣衫。

刻骨的仇恨渗入她的声音。

“我本良家女,被劫掠到红袖招……州府动乱之夜,那些跟我一样被劫去红袖招的女子拼死一搏,杀了来那里寻欢作乐,把无辜少女当做祭品的恶鬼……她们都死了,活着出来的就只有我一个!

“我是人证……后面这些人追杀了我一路,不让我进城,因为我是活着的人证!

“求书院帮我把这些证据呈给付鼎臣付大人,我愿意作证……只求付大人能查明真相,为红袖招跟义帮的亡魂洗脱冤屈!求书院送我去见付大人!”

长久的沉默,长久的绝望。

她终于听见了一声“好”,整个人顿时脱力。

谢长卿接过了她手中的证物。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肃,将那种从未离开过他的忧郁都驱散了。

风珉握着帘子,眼睛始终在瞪着那只熟悉的锦囊——信物,付大人……

陈松意,你就说你在做什么,你就说你说过的话里到底几句真,几句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