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陆晓怜看了一眼贺承腰腹之间汩汩冒血的伤口,略一思索:“有,你坚持一下。”

说着,她从地上捡了把剑,一手横剑自护,一手扶着贺承继续往假山连绵的方向退。退到假山旁,陆晓怜抚过山石,不知?拨动了哪处机关,两块山石竟如两扇门般轰然打开,她脚下一软,带着贺承滚入石洞之中?。

石洞中?阴暗,陆晓怜担心孟元经追进来,顾不得查看贺承的情况,急急忙忙摸黑去找关闭石门的机关。

石门闭合,石洞中?伸手不见五指,陆晓怜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贺承,小心将人扶起,只觉得他周身笼罩着浓稠的血腥味,无力倚靠在她肩头,气息微弱得几乎要?散去。陆晓怜低低喊了他几声,没有立时?得到回应,她此时?什么也看不到,心中?越发焦急,那?股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力量顷刻间又活了过来。

那?股力量仿佛是蛰伏在她体内的一只蠢蠢欲动的猛兽,她一生气,一着急,情绪一激动,它就要?闯出来。刚刚在洞外,她已?经见识过放任那?只猛兽横行的结果,如今在石洞之中?,只有她和贺承,她若控制不住这股力量,必将重伤贺承。

想到这里,陆晓怜用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试图压制住经脉中?蓬勃翻涌的力量。

可是,十?八年?来,她只面对过涓涓溪流,温柔静好,从来不曾见过辽阔宽广的海洋,更不知?如何在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中?航行,用尽力气,也不得其法。

越是无法掌控,陆晓怜便越是着急,越是着急,那?股力量便越加澎湃汹涌,如此循环,无法破解,她几乎疯魔。

她思绪激荡,快要?无法控制自己?,脑海中?残存的意?识反反复复告诉自己?,贺承不可以再受伤了!

内息如决堤洪流,在体内狂涌。

陆晓怜强压不住那?股力量,心中?越发绝望,是不是,今日必须有人受伤,甚至是,必须有人命丧于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

陆晓怜借着最后的神志,抬起手掌,蓄力对准自己?……

那?一掌终究没有落下去,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陆晓怜的手腕,像是往沸腾的锅里丢了一把冰雪,咕嘟冒泡的汤粥暂且平静了下来。

“噗嗤”一声,浓稠的黑暗中?,跃出一星温暖亮色。

小小的一枚火折子,火光微微,可她终于看清了贺承的脸。他沾血的手指握着火折子,暖黄色的火光映着他脸,粉饰了重伤之下的苍白惨淡。

“别怕……”

石洞中?静谧,他孱弱的声音参杂着粗浅凌乱的呼吸,依旧让陆晓怜觉得心安。

她从小到大闯的每一次祸,进的每一处险境,好像只要?师兄说别怕,她便真的不怕了。

贺承这样虚弱,还要?举着火折子安慰她,陆晓怜连看他耗费这一点力气都?觉得心疼,忙伸手想接过。

恰好,贺承也正将火折子往陆晓怜手里递。他想,她只有两只手,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扶着他,便再腾不出手来伤害她自己?了。

一枚小小的火折子,两个人各怀心思,于无言中?,交接传递。

陆晓怜的手有些抖,内息澎湃,她的手掌在火光下显出异样的红。她有些无措,像做错事的孩子:“师兄,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慌什么?”贺承轻笑?,低声安抚她,“平白生出这连孟元经都?忌惮的内力,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伤重,贺承的声音极轻极低,却还是极稳,依旧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没有告诉陆晓怜,其实此刻极为凶险,她无法控制体内这股不知?打哪儿来的力量,由?着它四处游走,逆行倒施走了岔路,是要?走火入魔的。他要?在附近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就是怕离开逐月阁途中?她再有什么差池。

好在,点了火,能看见贺承活生生地在她身旁,陆晓怜安心下来,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似乎也随之平静一些。她顺着贺承的话,追着问:“师兄,你还记得小时?候练功时?的情景吗?那?时?,我爹分明说我根骨差,练不了什么高深的内功啊?”

“怎么不记得?”贺承闷声咳嗽,倚

春鈤

在陆晓怜肩头缓了缓,轻笑?着说,“你不服气,偏偏,要?跟所有师兄弟比,每天比别人多练三四个时?辰。大概,是那?时?勤奋,如今有了回报……”

“哪里是回报,怕是什么报应吧。”陆晓怜低头看自己?红润得诡异的手掌,苦笑?,“师兄,我刚才好害怕,怕控制不住它,伤了你。”

“所以你就想着自伤?”

“我”陆晓怜心虚,小声争辩,“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这股力量犹如洪水,压是压不住的,堵不如疏。”贺承叹了口气,示意?陆晓怜扶他到一旁,背抵着石壁勉强坐稳,他推着陆晓怜的肩膀要?她盘腿坐好,手掌抵上她的后背,温声道,“我帮你调息。”

直到贺承将一脉温和而强劲的内力打入她体内,沿着任督二脉缓缓推进,陆晓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师兄身上的伤

他原本就带着伤,凤尾续魂针钉在经脉里,运功时?每一刻都?剧痛难耐,他为帮她调息调用如此强劲的内力,该有多疼?何况,他在石洞外还有新伤,孟元经贯穿他腰腹的那?一剑,尚未包扎止血,这样下去非把血流光不可……

思绪纷扰,陆晓怜霍然睁眼。

霎时?,她感?觉身体里的那?股力量陡然抬头,它似乎将贺承当做入侵者,猛然冲撞过去,试图将属于贺承的那?股力量挤出体外。

贺承闷哼一声,抵在陆晓怜后心的手猛然一颤,陆晓怜的心也随之一颤,急道:“师兄,你怎么了?”

贺承没有回话,她身后只有凌乱的呼吸声。

她背对着他,她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急得声音哽咽:“你到底怎么了?松手,我不要?你帮我调息了,你快松手!”

贺承的手掌死死抵着她的后背,寸步不让。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缓过来,低声说:“我没事……你别多想……”

陆晓怜听得分明,他的声音弱得几乎只剩气音,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她想要?转头去看他,又怕自己?轻举妄动连累他受内力反噬,心乱如麻。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他几乎是在求她,“陆晓怜,你听话……”

陆晓怜深吸一口,轻轻阖上眼,两行眼泪无声滚落。

她这么听话,他可不能骗人啊。

之后,仿佛有一汪温润的泉水急急忙忙地涌进她周身奇经八脉中?,激起细小的浪花。她身体里那?股尖刻昂扬的力量,被一朵朵温柔的浪花舔舐过,顷刻间变得乖顺柔软,融化在那?汪如阳春般温和润泽的泉水里。

之后,那?汪泉水带着被驯化的力量,流淌过四肢百骸。

曾经阻碍她内息流转的每一处关卡,好似都?被那?股力量轻柔而坚定地推开,每一根经脉,每一处穴道,都?被那?股温柔的暖流抚摸过灌溉过,陆晓怜觉得自己?轻盈得像一片云,又厚重得像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