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好在,这一回南门迁和?潘妩都在。

他们要求将取针和?施针的时间安排在午后,并非真的为了休息。医者仁心, 病人奄奄一息地在房间里?躺着?,他们夫妇二人哪里?能睡得安稳?花了半天的时间, 请屠勇仔细说明了凤尾续魂针的原理?后, 南门迁将续魂针进行了细微的调整,仔细斟酌了落针角度和?刺入深度,而潘妩忙着?往针尖和?针尾上分别淬了药, 经过此番权衡, 既减少施针时的损害,也为未来?贺承进百花谷取针提供便利。

饶是如此,续魂针入体后, 针尾紧紧勾住经脉,还是会牵扯出剥皮抽筋般的剧痛。

九枚凤尾续魂针依次入体, 贺承几番昏厥过去, 又被剧痛刺激着?清醒过来?。钉到第八枚针时, 他已经耗尽所有力气, 闷不吭声地靠在沈懿行肩头, 短时间内接连不断的遭逢重创,他的气色差到了极点,嘴唇透着?不祥的灰暗, 半睁着?眼?, 眼?里?的光却是黯淡涣散的, 像一条濒死?的鱼,断续而艰难地喘着?气。

凤尾续魂针是枕风楼刑堂的东西,施针后, 人没那么容易死?,只是活着?比死?还要难。

所以?,看?着?贺承此刻的模样,沈懿行的心疼比担心多。他拿衣袖擦过贺承额角的汗,皱眉道:“只剩最后两针了,歇会吧。”

贺承颤抖着?攀住沈懿行的手?腕。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出话?,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是他用尽全力的祈求。

“能撑得住吗?”

贺承的喉结滚动,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和?微弱的点头,便是回应。

屠勇迟疑:“楼主……”

沈懿行扶稳贺承,收敛起脸上的动摇,神色只有平静:“听他的,落针吧。”

最后两针落得很快。

事已至此,再怎么放轻放缓手?里?动作已经没有意义,长痛不如短痛,手?起针落,早些把苦吃尽,便能早些安稳地歇一歇。

细长的钢针抵在贺承胸口苍白的皮肤上,屠勇掌心蓄力,使巧劲儿一拍,针尖深深没入贺承胸口。凤尾续魂针造得很细,初时并不觉得有多疼,最难捱的是施针者弹断露在体外细长的引针那一刻。续魂针钉在任督二脉上,施针者再怎么小心,再怎么轻缓,弹断引针时,受针者周身经脉都会随之震颤,引出一阵痉挛剧痛。

屠勇给不少人钉过凤尾续魂针,弹断引针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最后和?着?血吐出碎齿的有,剧痛下如同一条蚯蚓般在地上蜷曲翻转的有,受不住苦楚咬舌自尽的也有……

可贺承与他们都不同

他们不曾像贺承一样,生生从经脉里?拔出七枚续魂针。

经脉痉挛时,屠勇只能见到贺承苍白瘦长的手?指猛然一颤,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呻吟,便再没有一点动静。

他自然也是痛极了的,只是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之后,贺承昏睡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夜深,人才悠悠醒转过来?。他睁开眼?,对?着?守到床边的沈懿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把你的急电借给我,我要去西江。”

看?着?床上的人气色惨淡的模样,沈懿行当然知道要拦,可认识贺承这么多年,沈懿行当然也知道,他拦不住他的

他将他关在屋子里?,他能一拳打破屋顶翻身出去;他将他绑起来?,他不惜卸下自己一条胳膊,也要从束缚力挣脱出去

春鈤

;他将他关进山洞里?的暗室,他无路可逃,索性不吃不喝跟他比谁的心肠更硬。

所以?沈懿行没打算拦,只是劝:“急电日行千里?,也不差这一夜。倒不如今夜你好好歇着?,急电也好好歇着?,明日天亮,事半功倍。”

“那明日南门前辈他们若拦我,你可得站在我这边。”

沈懿行安抚地拍拍贺承:“我是你大哥,自然站在你这边。”

顺着?沈懿行的话?,贺承低声喊他:“沈大哥。”

沈懿行不由?一愣。

贺承六岁被庄荣带回青山城,十五岁上武着?一柄凌云剑名动江湖,那之后,他和?沈懿行私下里?虽然没有断了联络,可他便不再这样喊沈懿行了,要么玩笑戏谑地跟人喊他“沈楼主”,要么连名带姓理?直气壮地喊他“沈懿行”。

沈懿行问过贺承原因。贺承那时春风得意,笑容明媚张扬,他搭着?沈懿行的肩膀,告诉他,不再喊他“大哥”不是因为生分,是因为这一声“大哥”太沉,而如今他已经长大,不必事事靠沈懿行庇护,他也是时候放下这个担子了。

沈懿行心道,今日贺承这样喊他,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他不接话?,只默默盯着?贺承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师父和?两位前辈,又要拜托你了。”贺承垂着?鸦羽遍的眼?睫,沉声道,“因为我师父的事,把你的枕风楼搅得鸡犬不宁,实在抱歉。”

“我早就说过,你尽可以?把枕风楼当做自己家。若不是当年我年纪太小,把你带回枕风楼也护不住你,我都不会让庄荣接你去青山城。”

“我知道。”贺承笑笑,“你之前说过好多遍的。”

“所以你不要”

“所以?我走投无路,只能想到你,把师父和?两位前辈安置在哪里都不放心,只能交给你。”贺承笑着看沈懿行,“我心里?没什么负担,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显然,沈懿行对?贺承的回答很满意:“去吧,早去早回。”紧接着?,他想起一个细节:“南门前辈要你去找的人,是不是正?同你师妹一道?你能支得开你师妹把人带回来??”

确实很难,从庐川城走的时候就是不辞而别,陆晓怜一定会生气,也不知道如今她的气消了没有,他这一趟去西江,若是当着?她的面带走金波,却拒她于千里?之外,岂不是要把她气炸?也不知道之后得花多大力气才能哄得回来?

可如果带她同行,见到如今疯魔的陆岳修,她会怎么样?

贺承陷入两难之中,沈懿行劝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陆岳修好不了了,你打算瞒陆晓怜到什么时候?”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治好师父!”

沈懿行没有纠正?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好好想一想,她是喜欢你,她是护短,可现在外面怎么说你的都有,她会不会有一天被什么有心之人误导?到时候你怎么办?如果那时陆岳修有什么万一,你有嘴都说不清!”

贺承讷讷:“可晓怜是师父一手?养大的,看?到师父变成这样,怎么受得了?”

“你说,是见到陆岳修变成这样,更让她受不了,还是如果有万一,没能见到陆岳修最后一面,更让她受不了?”沈懿行看?着?贺承蓦然愣住,悠悠叹了口气,“陆晓怜是他的女儿,她是这个世上最应该知道真相的人。”

贺承也是叹气:“是应该,只是我也还没找到真相。”

如果陆岳修当真是中蛊,那真相便藏在他所中的蛊毒里?!

而南疆来?的金波若能分辨蛊毒,便是发掘真相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