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怜气得龇牙咧嘴,掬起一捧水,朝贺承当头泼了?过去?。
吵吵闹闹间,两人并肩朝药泉中央走去?。水潭面?积虽然?不大,可潭底的坡度并不平缓,池潭边沿一圈不深,往中心多走几?步,水便骤然?深起来,很快漫至贺承下颌处,几?乎要将陆晓怜整个人淹没过去?。
陆晓怜在水中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下意识伸手攀住贺承的手臂。
几?乎是同时,贺承伸手环住她的腰,借着水的浮力将她稍稍托起,又确认了?一遍系在她腰上的软绳是否牢固,低头问她:“怎么?样?害怕了??”
“不怕,就是还不大适应这里的深度。”
贺承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那我们在这里缓缓,一起回忆一下那本书里,与机关暗道相关的部分。”
直到他说出这话?,陆晓怜才?恍然?想?明白过来,为什么?一向舍不得她面?对一点?风险的贺承,方才?竟然?会拒绝钟晓的提议,执意要带她下水
要论水性,钟晓自然?是要比她好得多,可钟晓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而偏偏她小时候跟着贺承背过那卷无名书册,相比之下,她协助贺承破解谷中机关的可能性比钟晓要高出许多。
这便是贺承纠结犹豫许久,将赌注压在一根软绳上,同意她陪在他身边的原因。
想?通此节,陆晓怜说不上自己的心情。
贺承沉疴缠身,病骨支离,还是要费尽心思将她护在身后,她理应感动的,可是感动之外,她却隐隐生出一些别的情绪,也许有一点?自卑,也许有一点?愧疚,更多的,是一种因为无能为力,而产生的难过。
在南州城重逢之前?,贺承的名字,在青山城里,乃至大半个江湖,一直代表着强大。因为他是毋庸置疑的强者,所以她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
而现在呢?
现在,或者至少此刻,不该还是这样的。
她被?他护在身后将近十多年了?,现在又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陆晓怜渐渐适应了?及胸的水深,在水波间找到站稳的方式,松开握住贺承手臂的那只手。她的眼波映着水光,潋滟中坚定?异常:“师兄,我已经?长大了?。”
贺承不知她为什么?在此刻提起这个,更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并不接话?,等着她说下去?。
“我知道我天赋不高,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你,甚至赶不上其他天资高的师兄弟。”
她没有缘故地妄自菲薄起来,贺承不明所以,喃喃开口?唤她:“晓怜……”
“我知道我很没用?,一直都要你费心照顾。”陆晓怜不理,执意说下去?,一眼望进贺承眼中,认真诚恳,“我是真的想?帮你。”她抿了?一下嘴唇,有些沮丧:“可是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我在拖累着你……”
“哪里是拖累?”贺承打断她,“你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陆晓怜抿紧嘴唇不说话?。
贺承说:“你在南州城就已经?做得很好,我那时说你比钟晓机灵,并不是在唬弄你。”他看见陆晓怜的目光亮了?一下,拉过她的手,继续说下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拒绝钟晓?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你看过那本书,运气好的话?,兴许能零星记着点?什么?;可更重要的是,你机灵变通,又与我最有默契,在水里当真遇见什么?机关,与你协力,必定?是比跟钟晓那个呆子一起,省心省力许多。”
陆晓怜的目光更亮:“真的?”
贺承诚恳点?头:“我何时骗过你?”
陆晓怜眼中洋溢着欣喜,却又强压着,不想?显得得意忘形。她噘着嘴瞪贺承,指了?指他脸上那张严丝合缝的面?具,反问他:“没有吗?”
贺承被?噎了?一下,顿了?片刻,厚着脸皮往她身边凑:“就这一次。”药泉不大,钟晓就在不远处的岸上目不交睫地盯着,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水底勾了?勾陆晓怜的手指,压着声音哄人:“下不为例,嗯?”
陆晓怜大人大量:“好吧,下不为例。你要是再骗我,我就”她眼皮一抬,盯着贺承血色淡薄的唇,心尖上被?扎了?一下,只顾着心疼,想?不出什么?具有威慑力的惩罚,最终也只是冷哼一声,雷声大雨点?小地吓唬人:“你要是再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贺承果然?毫不在意:“那可不行?,你不理我,还能去?理谁?再去?找个‘沈烛’吗?”
陆晓怜杏目圆瞪:“你这个人”
贺承忍着笑,抬手掐了?掐她气得鼓起来的脸颊:“不逗你了?,我们聊聊正事。”
正事自然?与他们所在的这方水潭有关。
陆晓怜问:“你为什么?会想?下到药泉底去?看看?”
贺承反问她:“你进到药泉里来,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这泉水泡得人通体温暖,是比我之前?泡过的暖泉都要好。可是要说奇怪”陆晓怜四下望了?望,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开口?道,“我之前?听说,泉眼经?年出水不绝,便汇成名川大河。相对于?百花潭,药泉是个独立封闭的小池子,理应有自己的泉眼,可药泉的泉眼却像是能精准控制水流一般,既不令药泉水漫出池子,流入百花潭,又能保持这小小一方池子不干枯,怎么?会这样恰好,像是有人算过量过一般?”
贺承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还有,我进到池子里来,才?发现这药泉的池底也跟别处不大一样。我们在青山城嬉水时,池塘下面?大多是些碎石砂砾,可是这里的池底却异常平整光滑,除了?零星散落的一些卵石,涉水行?走在期间,好像踩在一块巨大的、光滑的大理石壁上。这也不像天然?便是如此的。”陆晓怜咬了?下嘴唇,底气不足地下结论,“我觉得,这应该不会都是巧合吧?”
贺承赞许地看着她:“我也是这样觉得。这样小的水池要维持水位不高不低
椿?日?
,难度很大,我怀疑水下有暗道与别处水域相通。你刚刚说,鬼斧岭上住不了?人,那便想?想?鬼斧岭后面?。是这句话?提示了?我,如果无法从坡上翻到鬼斧岭后面?去?,那从山体狭隘削薄处,挖暗道横穿呢?”
陆晓怜眼瞳一震:“你的意思是,暗道就在药泉池底?”
贺承笑笑:“我只是猜测罢了?。若那本书当真在指示进入百花谷的方式,在书册终章所标示的地方,费心安置这样一方小水潭,又往里面?灌满了?黑漆漆的药水不让人一眼看见潭底情况,总该是有些用?处的吧。”
陆晓怜迫不及待:“那我们快去?水下看看。”
贺承将她拉回来,往她手里塞了?颗成人拳头大小的珠子:“药泉水颜色深,水下必定?昏黑一片,这个你拿着。”
“夜明珠?”陆晓怜错愕,“你哪来的夜明珠?”
贺承随口?应道:“朋友送的。”
陆晓怜一脸狐疑,看着贺承手中也握着一颗同样大小的夜明珠,心道,这样贵重的东西,什么?朋友会一下子送他两颗?
她试探着追问:“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方的朋友?”
贺承并不直接答话?,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他大方他的,占便宜是咱们。”陆晓怜还想?再问什么?,可贺承没有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扣住她的手腕:“走,到池底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