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息草的汁液渗入伤口,翻搅起刀割般的剧痛,贺承闷哼一声,身体?紧绷。
“师兄!”陆晓怜瞳孔一缩,惊呼出声。
他腰腹之间的皮肤是凉的,从伤口丝丝缕缕渗出的血水却是温热的,慢慢浸润了她掌心里湿冷的草药,灼得?她从指尖到心口都剧烈疼痛着。
贺承单手?撕下布条,边缠着自己的伤口,边沉声说下去:“至于我的母亲,恐怕我得?替她向你道歉。”
“嗯?”闻言,陆晓怜果然抬起头来,“为什么?”
“我猜,师父之所?以会中失心蛊,是有人想?借师父之手?杀我。”在陆晓怜错愕的目光中,贺承有理有据地说下去,“失心蛊第一次控制师父,应该就是在无涯洞,那时江非沉被迫用铁蒺藜伤我,蛊虫大概就是被血腥气?惊动的。”
“师父在枕风楼安顿下来后,失心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作。一直到前?一段我带南门前?辈夫妇来为师父诊治,失心蛊又发作了一次,再接着,就是前?几日的那轮发作。”
“而近来,你身上一直带着伤。”陆晓怜明白贺承的意思,讷讷接话,“你的意思是,失心蛊每一回发作都是因为嗅到你身上的血腥气?。可是,这又与你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贺承苦笑?:“南疆部落久居南方山岭之中,能来中原,懂得?用蛊,又想?杀我的人,除了我的母亲桑秀,还会有谁?”
“不会的!师兄你别?瞎猜!南疆也不只有你的母亲会来中原,金波不也来了吗?还有从南州去百花谷的路上,绑走我和金波的,不也是一群南疆人吗?”
纵使?贺承与桑秀没有见过面,可血浓于水,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来锲而不舍地想?要杀死自己,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觉得?自己刚刚的一番安慰还不够,陆晓怜凑过去紧紧将人抱住,额头抵在贺承肩窝里,微微仰着头看她师兄苍白如雪的侧脸:“即便被你猜中了也没关系的,师兄,还有我陪着你呢,还有师叔、钟晓、贺启,还有沈楼主,我们照样能热热闹闹地过日子。”
贺承低头蹭了蹭她头顶柔软的发,苦笑?:“可是晓怜,她是为了杀我,才把青山城搅得?鸡犬不宁的。如果当年如她所?愿,我死于她腹中,或葬身于蛊虫之口,就不会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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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这些事……”
“呸呸呸!”陆晓怜搂住贺承的脖子,仰头与他垂落的目光深深对视,“如果当年如她所?愿,那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师兄了。”
他们的目光中有彼此的影子,深长缱绻的目光之外?,依旧风狂雪怒。
风雪从枯枝的缝隙间灌进来,雪粒落在陆晓怜颤动的睫毛上,凝成细碎的冰晶。贺承的呼吸轻飘而冰凉,忽深忽浅地拂过她鼻尖,带着清苦的药香和腥甜的血气?。
盯着贺承冰白的唇,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好的办法温暖它。
贺承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瘦长的手?指抵在她耳后,轻轻摩挲着耳后那一小块皮肤。她俏丽的脸在风雪中莫名浮起红晕,他在风雪中寸寸逼近,声音低哑:“冷吗?”
“不冷。”
贺承的手?指自她耳后流连至她红润柔软的唇:“可是我冷。”
贺承鲜少说疼,说冷,所?以这样坦白的话,陆晓怜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她嘴唇动了动,来不及吐出一个字,所?有声音便被他沁凉的唇封冻在唇齿之间。
远处松枝断裂的脆响惊不破方寸间的寂静。
世间霜雪皑皑,冷风凄凄,各由他去。
贺承松开?陆晓怜的后颈,手?指自耳后流连到她的脸颊,拇指摩挲着她唇角,药草苦涩混着血腥气?在她鼻息间流转。他没有禁锢她分毫,是她攀着他的衣领寸寸往前?,去咬他冰凉腥苦的唇,将自己的柔软、热烈、香甜,悉数奉上。
眼睫上沾染的霜雪,化?作一汪春水,将情人的眉眼浸润得?分外?温柔。
这个风雪夜,好像有经年的冰壳无声碎裂,两颗本就贴近的心,再无间隔。
忽而,不远处传来踏碎薄冰的脆响。
隐隐有人在喊:“贺公子陆姑娘”
有人来了!
陆晓怜脸上发烫,松开?紧紧攥着贺承衣襟的手?,下意识想?挣脱贺承的怀抱。
可是贺承不依,捏着她的下颌深深一吻,冰冷的手?指顺着她的侧脸滑落下去。
陆晓怜只觉肩头一沉,怔忪垂眼,只见贺承靠在她肩头,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唇上却浮着柔润的浅粉。他费力地朝她挽起唇角:“有人找来了……别?怕,没事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伤口 枕风楼没有大夫。
当年司渊被沈南风挫骨扬灰随风散在息山上?, 沈懿行在人迹罕至的?山坡底下偷偷为司渊立了个衣冠冢。司渊死后,年幼的?沈懿行只是枕风楼里朝不保夕的?小人物,不敢明?着跟沈南风唱反调, 精心找了个三面被树木遮掩的?角落,将司渊的?墓碑镶嵌于泥土中, 因为藏得太过隐蔽, 后来?竟然?连沈懿行自己也找不到。
偏偏就是这么巧,十几年后,小小的?墓碑阴差阳错地被为贺承找药的?陆晓怜翻出?。
更巧的?是, 书?上?说, 血息草受不得酷暑也受不得严寒,繁茂于夏末,霜降之后的?第一场霜打下来?, 就会在一夕之间枯败委顿,而?长在司渊墓碑上?的?这株血息草, 仿佛是被司渊捧在怀里护住躲过风霜雨雪, 就等?着贺承的?到来?, 就等?着帮贺承撑到沈懿行赶来?。
远处脚步声细碎, 提着灯笼的?人影影绰绰, 贺承不敢轻易松下悬在心里的?那口气?。
他靠在陆晓怜肩头,强撑到看清提着灯笼近前来?的?人是沈懿行,才长长松了口气?。从息山回到枕风楼小红楼的?路途并不长, 可贺承强撑着的?那口气?松下去, 再攒不出?一点精力, 伏在沈懿行背上?,很?快失去了知觉。
崩裂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沈懿行将贺承背回房间, 屠勇和贺启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贺启从沈懿行背上?扶下苍白若死的?兄长,含着眼泪咬着牙,将人半扶半抱地送到床上?平躺下来?,颤抖着手解开他腰腹间被血液浆得干硬的?衣裳,只觉脊背发寒。
床榻上?的?人气?色差到了极点。没人知道他这样悄无?声息地流了多少血,也没人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血,经得住这样的?消耗。
贺启跪坐在床边,摸着贺承伤口附近苍白沁凉的?皮肤,急得双目通红,低声嘶吼:“大夫呢?求求快来?个人,来?看看他的?伤!”
可是他忘了,枕风楼没有大夫。
无?论什么人,入了枕风楼,便是交付出?一条命,死伤不计,要什么大夫!纵观整个枕风楼,最像医馆的?地方偏偏是堆叠着无?数死人的?刑堂,最像大夫的?人偏偏是十大酷刑样样精通的?刑堂堂主屠勇。
屠勇已经等?在房间里了,他在不远处收拾着要为贺承处理?伤口的?器具,剔除腐肉的?小刀、穿刺血肉的?银针、缝合皮肉的?丝线,每一样都?要拿开水冲过拿烈酒泡过,经不得一点马虎。此刻连沈懿行都?不敢催他,他自然?顾不得贺启的?坏脾气?,只遥遥交代一句:“先把伤口的?血污清理?了,用酒把伤口洗干净。”
“好。”贺启将衣裳扯开些,看着贺承腰腹间深可见骨的?伤,只觉得脚下发软,再不敢碰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