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人是清醒的,大?夫也同?意探望,那自然没有理?由耽搁。金波向来想做什么?,便立刻要去做,顾不得与?屠勇多说,抬脚便往屋子里冲。

相比咋咋呼呼的金波,陆晓怜更稳重些,拦着屠勇多问了几句钟晓的伤情。隔行如?隔山,即便屠勇很努力地解释,陆晓怜最终也没听懂多少,倒是贺启仿佛对?在人眼睛上面动刀子很感兴趣,期间追问了好几个问题,末了,还自告奋勇跟着屠勇去给钟晓抓药。

贺承是与?贺启一起来的,贺启跟着屠勇走了,便显得他形单影只起来。

陆晓怜无意跟他站在这里吹冷风,也无意安排他的去留,只朝房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冷不热地说:“我去看?看?钟晓,你自便。”

北风猎猎中,贺承扶着栏杆笑意缥缈,朝陆晓怜摆摆手:“你去,我改日再来看?他。”

陆晓怜觉得古怪,因为庄荣的缘故,贺承与?钟晓的关系比其他其他师兄弟要亲近许多,按说,他都已经站在房门外了,没道理?不进屋看?一看?钟晓。

那日在西江城石鼓路的小院中,贺承刚刚醒来,只听陆晓怜提及一句钟晓伤了眼睛,便顾不得自己伤重执意要去开他。今日他已经站到了钟晓房门口,却不肯多迈出一步,进到房间里看?看?他。

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不想去看?望钟晓?还是说,他只是不想同?她一起去看?望钟晓?

因为心里装着事,神昏意乱,陆晓怜强作镇定地转过身,没顾上在意身后的动静,便没有听见有一串脚步声,沉重而凌乱,由近而远,跌跌撞撞地远去。

那脚步声几乎称得上是是落荒而逃,贺承踉踉跄跄,走得很急。

他的房间与?钟晓的房间相隔得不远,他推开房门,几乎摔进房间里。

贺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屠勇从?钟晓房中出来时还是好好的,可他们讨论钟晓的伤情时,贺承开始觉得不对?劲,从?指尖开始寸寸发麻,脏腑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拉着往下坠,他难受得几乎站不住。

南门迁夫妇不在,屠勇是此?刻枕风楼里唯一精通医术的人,他就站在面前,可他刚刚为钟晓治过伤,还要去为钟晓配药,外用的,内服的,要操心的事有许多,桩桩件件都由他亲自经手最好最周全。

贺承不想屠勇分心,只紧紧扶住栏杆勉强站住,目送着屠勇和贺启走远,目送着

椿?日?

陆晓怜转身进屋,才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没想到,险些找不到。

贺承跌坐在地上,费力地抬起手去够另一扇门,花了很大?力气,才掩上门,将自己完完全全藏匿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他倚门坐着,不禁苦笑,失去一身功力后,连生病受伤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之前受伤,是疼,在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里,有一只手反复撕扯,或是有一蓬针肆意游走的疼,尖锐而猛烈,像是夏日的一场暴雨,酣畅热烈。

而今,他只觉得累,像看?不到尽头的阴天,没有风,没有雨,只是沉甸甸地压着,令人喘不过气来,连勾一勾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仰靠着房门,贺承艰难地喘息着。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不及肺腑,他抵着胸口闷声咳嗽,胸腔里气息涌动,咳嗽声越发剧烈起来。

他孱弱至极,单薄的身子咳得剧烈颤抖,他再坐不住,身子歪歪斜斜往一侧倒伏下去。侧倒在地上,贺承意识还是清醒的,身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像一条搁浅的鱼,在岸边垂死挣扎。

剧烈地咳嗽带出零星的一点血沫,喷溅在贺承苍白的掌心里。

他其实早就习以为常。当?初带着陆岳修来找沈懿行帮忙时,周身经脉被?伤得厉害,他便是这样?一路咳着血来的,可这回却不大?一样?,这回没有那么?疼。

这一回,只剩下无边无尽的疲惫,好像有一股力量要将他拖入水底,而他无力抵抗,只能放任自己沉下去,睡下去。

不仅是屠勇,包括沈懿行在内,整座枕风楼都是忙碌的。

而贺承是众人朝乾夕惕间的漏网之鱼,独自悄然昏睡,又独自悄然醒来。他将自己收拾妥当?,再次走向钟晓房间探望已是暮色四合。

正是晚饭的时点,金波陪着钟晓吃饭。

满室温馨安然是被?贺承打破的。

那时,金波正夹着一块胡萝卜递到钟晓嘴边,耐着性子哄他:“再吃一块嘛,书上说胡萝卜对?眼睛好,你不想赶紧看?见我吗?”

敲门声恰好响起,贺承在门外问:“我能进来吗?”

金波仿佛得了救兵:“贺大?哥,你快来!”她皱着鼻子,向推门而入的贺承告状:“他挑食,他不肯好好吃饭,贺大?哥,你管管他!”

算起来,钟晓受伤目不能视已经有段时日了,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早就应对?自如?。可因为今日屠勇刚刚在钟晓身上动过刀子,金波将他看?得分外金贵,连汤匙筷箸都舍不得劳动他一点,汤羹餐食盛在汤匙中,晾到适宜的温度,小心翼翼递到钟晓嘴边。

钟晓不是被?骄纵着养大?的孩子,他是练功受伤时,连请贺承或贺启替他上药,都怕给他们添麻烦的人,此?刻却安闲自在地靠坐在床头,理?所当?然接受着金波的悉心照料。

贺承看?看?钟晓,又看?看?金波手里的碗筷,揶揄笑道:“钟师弟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吃饭还要人喂要人哄?怎么?好意思把?人家堂堂南疆圣女当?照顾你的老妈子使唤?”

钟晓脸皮薄,又从?来将他贺师兄的话奉为圭臬。他此?刻看?不见贺承的脸色,唯恐将贺承的责备当?做玩笑,一时如?坐针毡,脸颊发烫,被?覆在眼睛上的雪白纱布一衬,他脸上的红晕分外显眼。

向贺承告状说钟晓挑食是一回事,误打误撞让钟晓坐立不安又是另一回事,金波连忙打岔:“是我自己要喂他吃饭的,他眼睛还看?不见,不方便……”

不料,金波替钟晓争辩的话音未落,被?贺承一句话说得恨不得钻进地下去的钟晓已经寻着声音过来,准确地叼走金波夹着的那块胡萝卜。

贺承忍着笑,看?着金波手里空荡荡的筷子,挑眉不语。

金波尴尬地抓抓头发,嘿嘿干笑:“他自己能做到是一回事,我想要照顾他是一回事嘛。”

南疆的姑娘热烈而直接,谈论起女儿心事从?来不加遮掩。金波大?大?方方地握着钟晓的手:“我不能替他受伤替他疼,力所能力地,也不过是陪他,他愿意被?我照顾,愿意告诉他哪里不舒服,其实也是反过来照顾我的不安心。贺大?哥,之前你受伤,晓怜姐姐不也是这样?的吗?”

拿着陆晓怜来类比,自与?陆晓怜重逢以来的点滴如?走马灯般在贺承心头一一转过。在南州城江家酒肆重逢之初,“沈烛”也是伤病缠身,陆晓怜却鲜少亲力亲为地照顾他,后来在百花谷中确认了身份,他再有伤病,她便不再假人之手。

大?抵便是如?金波说的,“沈烛”与?她何干?她只是凭着一腔善意,出于道义尽力为他安排罢了,而贺承与?她而言却大?不相同?,她在意,她心疼,她想分担所有她能为他分担的东西。

可是,他却将她拒之门外!

贺承好像这时候才想明白,陆晓怜究竟在气什么?。他看?着金波,讷讷发问:“如?果钟晓再也看?不见了,不愿意耽误你,想办法支开你,让人把?你送回南疆,你会生气吗?”

明明只是个假设,可金波却当?了真?,她骄傲地抱着胸仰着头,气势昂扬:“怎么?可能不生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让我走,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够重。”她斩钉截铁:“既然他轻视这段感情,他不要我,那我自然也不会再要他。”

尚未复明的钟晓是这个问题唯一受害者?,听着金波气呼呼地说话,忙伸手去拉她,着急忙慌地解释:“师兄只是提了个假设,你怎么?还生气了?”

贺承盯着他俩紧紧交握的手,喃喃低语,仿佛挣扎着向谁争辩:“我不是轻视我们的感情,我没有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