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大皇子再怎么狡辩也无用，竟有些忿忿不平。

皇帝已对大皇子感到失望至极，现在见到迟以薄乖顺站在一旁，又想起前几日训诫他的话，便问：“你既知情，为何当时不说？”

迟以薄恭敬地朝皇帝拜了一拜，才道：“这事传出去不好听。”

迟以薄没有趁机对大皇子落井下石，反倒让皇帝更看重了。他也明白这个儿子聪慧，朝中大臣如今都拥立大皇子。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了恐怕没人信，反倒还会被陷害汙蔑。但是这些话是不能摆到檯面上来讲的，毕竟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

反倒是怜妃还向迟以薄道谢：“臣妾还要谢过九皇子，没有让我侄女蒙冤。想她性子温顺，遇到这事，恐怕只会强忍下来而已……”

怜妃说着说着就哭了，似乎是替侄女不甘。

户部李家的人也十分愤怒，本是大好的姻缘，就因为大皇子一时好色，弄得家破人亡。

皇帝原先想大皇子好色点也不碍事，只要知轻重就好。但多年过去了，大儿子非但不改，还变本加厉。若是哪一天看上臣子的妻，是不是也要强夺过来。他如今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这个儿子是废了。

但父子亲情，要杀大儿子是不可能的，可给出的刑罚又要让众人满意。皇帝思考一阵，才痛心道：“剥夺皇子之位，贬为庶人。从今日起，关入朝元宫中，不得外出。”

大皇子以后没有了权力，就不能再做这等混帐事了。而他虽被贬为庶人，可依旧能居住在宫中，保他一世衣食无虞。这已经是皇帝想出最好的办法了。

怜妃与户部李家虽仍是不平，人死就该偿命，可大皇子身分贵重，这个惩罚已经足够重了。他们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谢恩。

倒是大皇子并不甘心，见事情已无转圜余地，竟生出了报復心，想弄个鱼死网破。他厉声指着怜妃与儒妃道：“你们这两个恶毒的女人，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对我下了药，才害我染上性瘾！父皇，他们的儿子死了是活该──！是报应──！”

怜妃与儒妃脸色齐变，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们得维持镇定。

其实她们也是政治权力下的牺牲品。想她们不久前才痛失爱子，三皇子与四皇子素来交好，即便小打小闹，也很快就和好如初。但这次却闹得很凶，怜妃与儒妃不知内情，只隐约知道与大皇子有关，没想到因此就发生悲剧。可背后的母家因权力与利益是支持大皇子的，竟要她们吞下这口气。

她们身为母亲，在后宫本来就活得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把孩子扶养长大，孩子就是她们的命。这口气叫她们怎么吞得下去。于是她们不忍了，就是要给自己的儿子报仇，才策划了这齣戏码。

儒妃在此时说话了：“大皇子莫要胡说八道。”

在场不只有这两家人，还有一些朝中重臣。无论大皇子说的是事实还是汙蔑，在此声张后宫丑闻都是给皇帝丢面子。

皇帝当即冷了脸：“拖下去！”

几名侍卫连忙上前，这才将已然疯癫的大皇子拖了出去。

此事一出，原本支持大皇子的那些声音都没了，抨击迟以薄的力道也变小了。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因祸得福。

夏楚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又找不出蛛丝马迹。总之，他确定小薄不会受到牵连就好。

如今只余三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八皇子尚在襁褓之中，早早就被淘汰了，明面上就剩五皇子与九皇子。而迟以薄的出身不正依旧是个诟病，朝中大臣毫无选择，转向支持五皇子。而这十几年来，五皇子在夏楚的教导之下，虽无大功，但也没有大错。朝臣便觉得五皇子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对他更加看好。

皇帝虽更喜欢迟以薄，但出身问题确实不能解决。

而就在这个时候，迟以薄竟主动表明自己闲散惯了，不是成大事之人。这一让位，五皇子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太子。

08 计诱太子弑君，谋朝篡位，昔日弃子终为皇帝

一转眼，两年又过去了。

迟以薄十七，迟以轩也已然十五了。这两年来后宫风平浪静，皇帝十分欣慰，但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松懈下来的缘故，又或者是年纪到了，皇帝竟一病不已，病榻缠绵。皇帝起初还是只是染上了风寒而已，然而风寒久久未癒，转为肺炎，到后来竟开始出现中风症状，连上朝都十分勉强。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大臣亦忧心不已。迟以轩年纪虽轻，然这一年来，他已开始跟着父皇学习朝政，加之皇帝卧病在床时，他又在旁侍疾，一片孝心，朝中无人不知。

朝臣眼见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是谁开始上奏让太子监国，代理朝政。

皇帝这两年来对迟以轩的观感也改变不少，他记得前几年的时候，这个五儿子还是怯弱胆小的，但自当上太子之后，也有模有样的。虽偶尔还是粗心，犯些小错，但至少没有太大过错，比起他那几个哥哥好多了。至于他认回的九儿子，九儿子也乖顺安分，不但不会跟太子作对，反倒处处帮衬他。两兄弟颇有兄友弟恭的风范，让他晚年才明白什么叫做天伦之乐。若早知后宫和睦是如此美好的事，他最初便不会放任妃嫔争宠。

可现在也不迟。

或许是皇帝养病的日子也不觉孤单，龙心大悦，便准了太子监国。

迟以轩接下了这个重任，又提出个不情之请，他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太傅教导得好。如今他与迟以薄年纪渐长，八皇弟又还小，国子监空閒着，恐怕埋没了太傅一身的才学。因此迟以轩便央求皇帝让宁太傅担任丞相之职，既能帮衬一二，也可尽他一片报国之心

皇帝一想，宁楚确实是人才，自然不会不答应。

可皇帝并不知道，迟以轩能做得如此好，全是太傅在暗中帮忙。他资质愚钝，朝政上多有不懂，全靠夏楚指点，才勉强能维持表面功夫。

如今迟以轩明白站得越高，权力就越大，他自己没本事，反倒更不想放开夏楚了。

他知道先生其实无心在朝政上，全是自己的一己之私。可若没有先生帮衬，他恐怕自己会做不好。他这个太子当了两年，早已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更是怎么样都不可能拱手让人了。所以他得想尽办法把先生绑在自己身边，才有了这次的先斩后奏。

皇帝旨意一下，太傅即便不愿，也不可能违旨，这是他与母亲事先商量好的。而他当上太子之位后，楚素心自然也提了位阶，如今已是宜妃了，往后甚至还有再晋升的可能。若迟以轩之真的登上皇位，她往后便是太后。从前她不敢奢望的，如今都一一实现了。人都是贪心的，若可以一步登天，又何苦一步一步去爬那登天梯呢。

而这事果然很快就传遍了宫中，夏楚也立刻就知道了。

夏楚自然对这事颇有不满，当下便立刻去找他们母子。然而他们母子依然死性不改，彷彿一辈子就要赖着他一样了。

楚素心总是频频提起当年的诺言，嘴上说着他对他们母子有恩，可语气却更像是在指责夏楚难道要做违约之人吗？

而迟以轩自小就听母亲的话，自然也把她的苦肉计学得十成十得像，说自己资质愚钝，全靠先生提点。若没有先生就没有今日的自己，因此才想报恩云云，让先生的帝师之名扬名天下。

夏楚紧握拳头，要不是他还得完成任务，恐怕就一人给他们一拳了。他不打女人，可是有些女人真的欠揍，妈宝更加欠揍。

反正这次谈话虽然不欢而散，可却不能改变什么。

夏楚最后还是接旨了，高升丞相，誉有帝师美名。他这一高升，恐怕也会惹来不少妒忌。他明白迟以轩挖了一个坑给他跳，可又不得不跳。他决定完成任务之后的第一件事，要先把迟以轩给打一顿。

然而表面上大家还是对夏楚很恭敬的，甚至连九皇子都派人送来贺礼。

一开始太子监国的效果还不错，然而一段时间之后，竟隐约传出让皇帝退位的风声。

夏楚忙于朝政，一开始还未留意，等他察觉到时，这风声已经传了好一段时间了。他心下立刻就感觉不妙，可迟以轩竟然完全没有警觉，甚至还喜孜孜的，任由风声在宫中流传。彷彿他坐上皇位只是迟早的事，他甚至巴不得让父皇知道，让父皇看看他也能将这天下管理得好。

是一个孩子想要得到父亲褒奖的模样，可这不适用于帝王之家。